毒品凶猛-禁毒,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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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西部,最令我不能释怀的是那些在一线奔波的缉毒警察。从零距离接触他们的那一刻起,我才深刻地理解了“警殇”的含义。一名内地的缉毒警察奉命到西部某省执行卧底任务。毒贩为了验证他的身份,强迫他吞下冰毒。为了完成任务,卧底警察毅然吞冰毒。当毒贩被抓获之际,卧底警察被急忙送往医院输液三天。我问另一名参战的缉毒警察对此事有何感想,他直摇头说“太恐怖了”。那么,那名卧底警察会不会因此染上毒瘾?参战的缉毒警察打了个比喻,他说,“就像我正在抽的这支烟,已经吸入肺里了,你说再到医院输液,能把吸进去的烟清洗出来吗?”我不知道那位卧底警察是谁,我在西部行走时,他刚刚完成任务返回内地,我真想向这位内地警察敬礼,这种付出太沉重了。

    在云南,一名在缉毒队工作了七年的女内勤,长期接触大量的收缴来的毒品,由于缺乏相关知识和保护意识,毒品日积月累地通过汗液进入了她的体内。五年前,她突然口吐白沫晕倒过去,医生诊断其为慢性海洛因中毒导致的癫痫。从此之后,女警察只要一遇刺激就发病,前后几分钟,浑身没劲,好几天才能缓和过来。后来,她被送往医院的精神科治疗。她本人特不愿意去,因为住在那里的都是些精神病人,她害怕与那些病人接触,也怕单位上的人问这问那,时间一久,还真有些心理障碍了。医生对她解释说,她中毒的情况在全国恐怕都是首例,但还有恢复的可能。按道理说,她是在禁毒工作中形成的职业病,但劳动人事部门却没有相关条例可比照,职业病中有铅中毒、汞中毒或煤气中毒,唯独没有海洛因中毒,因此不能给她按职业病处理。劳动人事部门建议她把此情况上报公安部,开始她还很积极,后来也失望了,每次奔波都很受折磨,最终不了了之。因为住不起医院,她自己便抓中药吃,这些药的负作用很大,女警察的体质越来越差,每日昏昏沉沉,常常便秘,掉头发,记忆力差,最终也失去了生育能力。由于女警察整天病病歪歪,夫妻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女警察悲伤地说,自己的婚姻恐怕要走到头了,她真的也不想再拖累丈夫。

    在西部,我相信我所结识过的每一位缉毒警察,不仅面临着牺牲或受伤的危险,还时时刻刻遭受到来自毒贩子的引诱和报复。我既采访了那些牺牲的勇士的家人和战友;也采访了十几名原本是缉毒英雄现在却沦为阶下囚的毒贩子。还有一个战绩赫赫的缉毒英雄,毒贩子害不死他,就引诱英雄的儿子吸毒。当儿子的毒瘾发作时,缉毒英雄把儿子铐在自家的窗台上,儿子无法忍受毒瘾,一遍遍把头往墙上撞,想一死了之。缉毒英雄目睹这个过程,在一旁黯然泪下。另一名缉毒英雄按程序抓捕了一名毒贩,扣押了他的轿车。毒贩家属托某领导出面要车,被拒绝了。从此,毒贩的朋友常常到纪检委去告那名警察,纪检委的人问他:“再问你一句,你得了什么好处?”那位缉毒英雄流泪了,他说,“毒贩用200万买我的人头我都不怕。你们为什么拿着毒贩的告状信当宝贝?现在我都不知道为谁在忙?我每天拿着自己的脑袋保护社会,保护老百姓,可是谁来保护我?”

    如果说,毒品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单方面的伤害,那么对于缉毒警察来说,却是双重伤害。

    2004年4月26日我在新疆某市一个派出所采访。该所所长称,该派出所有10位民警,其中6人受过伤。目前,每个月都有一两个民警在抓捕吸毒人员时受伤,只是受伤的程度不同。因为新疆不禁止带刀子,而吸毒人员身上几乎都带着刀子。

    某个夜晚,所长带民警去抓一个吸毒的,他正在屋里睡觉,一看是警察,他腾地往枕头上扑,因为枕头底下有刀。那家人被惊醒,全都冲上来对着警察又打又骂,李所长他们却不能还手,结果,三个民警全部挂伤回到所里。

    民警阿力木江经过皮子市场时,突然发现一名抓了几次都脱逃的吸毒人员。阿力木江便抄到他的后腰,猛然从他的身后抱住他,吸毒人员本能地用牙齿使劲咬阿力木江的手指,并把两根手指都咬出血来。事后,阿力木江到医院打了防破伤风的针,医生给他输了十天的液,才算治好。

    民警吐尔艾力在一个小巷抓吸毒人员时,对方猛然掏出刀来,把他的手掌刺伤了,伤口达7厘米长,血流不止。

    协勤员多里坤,有一次追一个吸毒的,对方先跑进自家院子把大门插死,多里坤没办法了就跳墙,对方在墙下拿着棍子等着他呢,把他的手腕打裂了。不久,他和另一名协勤员买合买提在汉人街东风饭店门前抓吸毒人员时,又被对方用刀将胳膊刺伤,伤口4厘米多。

    民警艾合买江,在某条巷子里追一个贩毒人员,眼看就要抓住了,只见对方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转身迎头砍来,艾合买江挥手一挡,随着刀光,一股鲜血便溅了出来。

    所长介绍,许多吸毒人员为了逃避打击,常常不顾一切进行自残。抓捕过程中,他们有的吃打火机,有的吃指甲刀,还有的吃刀片或小剪刀、铁钉。这些没有被劳教的人,过了一段时间又在社会上出现了,他们照样吸毒,给老百姓造成一种什么印象呢?警察都是吃干饭的,为什么不抓这些吸毒的?还有些老百姓认为,警匪一家,吸毒人员被警察抓了才几天又放出来了,警察说不定从中受贿多少呢?其实警察冒着生命危险做了许多事情,但结果却是另一种效果。

    所长还介绍说:派出所里的协勤员,报酬只有350元,一般工作十几年的民警,工资也都在900块左右。他说,在禁毒工作中,如果民警们仅仅是吃苦受累,冒生命危险我们也认了,我们就是干这份职业的。可是,我们承受的那些苦衷,又有多少人知道呢?今年初,民警在一个办事处附近发现了一名复吸人员,要带他到派出所办劳教手续,可是他拒绝了。那名复吸人员的哥哥在办事处当主任。当他看到民警要把他弟弟带走,上前就踢打民警,还边骂边朝民警脸上吐痰。挨吐的民警很年轻,回到所里后,一见到所长就哭了。听了事情的经过后,所长很冲动,他说,走,收拾他去。一进办事处,那个主任看到所长,还伸出手来想跟他握握,所长的脸色很难看,一把抓过那个主任的手来,用力一拉说:带走。这个主任立刻高声喊叫起来,说警察打人了。于是,便围过来许多人。有个领导见状,悄悄把所长拉到一边说:你还是别把他带走吧,他是人大代表。所长很无奈,知道人大代表的身份意味着什么。最后所长对那个主任说,你自己到派出所来找我吧。

    可是,所长前脚走,那个主任后脚就告遍了各级领导。于是,领导就收拾公安局长,而局长当然就收拾所长。那个主任还印发许多材料,说警察如何如何打他。所长气不过就说,他告我们也告,就也写了一个真实材料,想给上级领导看,而且所长已经派人把材料从门缝里塞给领导了。可是,公安局长不让他们这么做。于是,民警又想办法从门缝里把告状材料收了回来。不仅如此,公安局长还让所长去给那个主任当面赔礼道歉。所长真是窝火啊。这时,纪检部门也找到所长,让所长当面去道歉。所长也想通了,就说:“警察嘛,下级服从上级,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明明不公平,我还得去做。到了办事处,那个主任牛气哄哄的,当着领导的面说谎话,他说,他根本没有骂警察,也没打警察。所长就把他的话打断,义正严辞地告诉他:“你别说没做那些事,我当时就找人做了旁证,赖是赖不掉的。我今天来,是对那天我的过激做法赔礼,但对你说假话,辱骂警察的那些话不能原谅。我迟早还要收拾你!派出所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看过民警们写的那封告状信,信中称“在血与火,生与死的禁毒斗争严峻考验中,民警们赴汤蹈火,舍生忘死,用汗水、鲜血和生命谱写着伊宁市禁毒史的一曲曲壮丽凯歌。而在今天,民警的合法权益得不到保护,执法中受到侮辱与谩骂,令派出所每一位禁毒民警寒心,在此,恳请各级领导们主持公道,给受辱民警一个公正的说法。”看完这份告状材料,一方面我觉得气不平,同时也觉得一线的警察们,工作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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