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和詹姆士牧师送牛顿回学校的目的是要他接受大学教育,当然牛顿本人也是这样希望的。任何时代都一样,没有钱是很难进入大学念书的。幸好在詹姆士牧师的多方联系和史托克校长的竭力推荐下,牛顿进入剑桥大学的申请被接受了。
1661年6月,牛顿前往剑桥大学的三一学院就读。
狭窄的马车里坐着三位乘客。衣饰华丽的高尚绅士、故作沉稳的年轻女孩以及衣着破旧的乡下青年。那个紧紧地抱着质料低劣的皮箱的乡下青年就是赶去剑桥上大学的艾萨克·牛顿。
连绵不断、缓缓起伏的丘陵中间有一条白色的道路,马车沿着它往前直走。下坡的时候,马车剧烈地摇晃起来,车身吱吱响个不停像要裂开似的。三人紧抓住窗框,以免被颠落。不久,车子进入坦途。广阔的草原上,牛儿在悠然地吃草。大概是心情放松了吧,那个绅士晃动着脑袋打起盹来。
牛顿厌倦了外面单调的风景,开始环顾车内,他被正在打瞌睡的绅士吸引了,他仔细端详着绅士的脸,绅士身上散发的高雅、脱俗的气质令他赞叹不已。
“吭!”一声,马车倾斜了一下。绅士的手杖掉落,丝质高帽飞向空中,牛顿立刻伸出手抓住了。
“啊,谢谢……”接了帽子,绅士点头致谢。
“是去上大学?”
“是的。”
“是入学吗?”绅士微笑着问道。
“是的。”在初次搭乘的马车里和陌生绅士交谈,牛顿感到拘束。
“哪个学院?”
“三一学院。”剑桥大学的构成单位是学院。13世纪末,首先成立了彼得学院,牛顿去的时候已经有16所学院了。
“三一学院虽然经费不太充足,但是教授很优秀。”绅士好像知道得很详细,牛顿对他更加敬佩了。
每一所学院的创立人、方向和管理都不同,各自成为一所独立学院。
“不要把大学当做中学的延长。大学的原意是想给读书研究的人提供一个机会,不论年龄大小,大家组成一个团体,聘请名师来传授学问,这是大学的起源。千万不能忘记这种精神。”
坐在牛顿旁边的女孩,身体微微前倾,看上去很痛苦。
“哦,对不起!请到这边来。”绅士移坐右边,把自己的位子让给女孩。牛顿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绅士拿出手帕遮住照在脸上强烈的阳光时,牛顿恍然大悟。原来女孩坐在向阳的一边,被烈日晒得很不舒服。绅士的谦让使牛顿感到羞愧。
“罗马人是道路工程的天才。”绅士自言自语地说。伍尔索普附近由格兰瑟姆向北延伸的这条道路,是恺撒侵入英国时铺的,路面非常平坦宽广。
马车突然停住,绅士扶着身边女孩的手站起来。牛顿抬头一看是广场,广场周围建有房子。
“到了。”那里是剑桥驿站。不论到哪一个城镇,马车停驻的地方,都是在旅馆门口。这里的旅馆高大而庄重,格兰瑟姆的旅馆是远远不及这里的。提着旧皮箱的牛顿像个乡巴佬一样,他四处张望,一言不发地跟在绅士后面。绅士被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纠缠住。牛顿想起孩提时曾听过强盗和乞丐的事,在心里庆幸途中没有遇到强盗。
一幅美景展现在牛顿的眼前。波浪般缓缓起伏的草地上,有城堡、教堂等雄伟庄严的建筑,它们各具特色。这些建筑物前的参天古树,使建筑物若隐若现。
“这就是我要读的大学!”牛顿大大地吸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向前走去。繁花遍地,鸟声悠扬,他看到清澈的溪流边还有几只天鹅,优雅地游进垂柳树荫中。
牛顿走到一棵大树底下,边擦着汗水边漫无目的地四处观看着,一座被茂密的枝叶隐住一部分的宏伟建筑物,立即让他想起《圣经》中记载的古巴比伦人建筑的通天塔。牛顿向这座仿佛要刺入天空一般尖耸着的塔走去。牛顿推开门,里面的光线很弱,他小心翼翼地走着,还是差点撞上了人。牛顿吓了一跳,因为那人一身铁甲,手持长予。
“能不能上去?”牛顿问道。
“请。”牛顿放下了心,向前面的门走去。
“那边不行,那是牢房……”牛顿愣住了,张口结舌、不知所措,心想:这里不是大学啊,糟糕!他急忙转身往回走,那个人叫住了他。
“这边走,我代你保管皮箱。”那个人指着相反方向的昏暗地方。牛顿不大情愿地放下皮箱,忐忑不安地向那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牛顿沿着螺旋梯向塔顶走去,每走一步都有沉沉的脚步声。他看到楼梯旁的一个小窗口,于是探头眺望,窗外的景色被大树遮住,什么都看不见。塔内只有从洞孔大小的窗口射进来的几缕光线。有时他的脚像被黑暗吞没似的只剩一片漆黑,他不禁流出了冷汗。牛顿停住脚步,回头望去。螺旋梯在狭窄的空间里形成美妙的曲线,小窗的光线照射进来,织成美丽的图案。这幅景象鼓舞了牛顿,他一口气爬上顶端。
牛顿第一次登高远眺,建筑物、河川、树木、草地等看起来都变小了,他感到有些头昏目眩。
“妙极了!”他不禁出声大喊,声音在塔内形成巨大的回声。这里到底是不是大学呢?牛顿一边想着一边开始往下走。一、二、三、四……他开始专心数起台阶来。刚数到一百九十下,螺旋梯走完了。刚才见到的男子在等着他。
“你是新生吧?”
“这里是大学吗?”牛顿不安地问着。
“当然是。”拿长矛的男子倒是意外的和气。
“我是新生。请多多指教。”
“国王学院吗?”
“不,是三一学院的工读新生。”那人听后突然热情地伸出手来。
“是吗?我也是工读生,看守牢房就是我的工作……有时会感到很烦闷。”
“我的工作也是一样吗?”牛顿着急地问。真没想到要看守牢房!
“不,你放心好了,因为你们的学院没有牢房。我们的学院把任何事看的都很严重,所以才需要这种东西,真是令人好笑!”这个老工读生像是要倾吐不满似的说了之后,还把长矛往地上顿了一顿。牛顿本想询问一下,到底做了什么事会被关进牢房里,不过,他还是没有开口。
“再来玩吧。”男人送走牛顿,并且亲切地给他指出去往三一学院的道路。
三一学院充满威严的样貌,终于完整地展现在牛顿的眼前。牛顿放下了皮箱,大大地喘了口气,然后加快脚步。他看到学院门前横穿过一条清澈的溪流,不禁赞叹地喊道:“太美了!”
水波如镜,映着庄严的校门。走上跨溪流两岸的小桥,牛顿又停步了。校门上的雕像在夕阳的映照下闪闪发光,让他看得入迷了。
“啊!终于到了!”牛顿喃喃自语。从今往后,格兰瑟姆和伍尔索普的一切,对牛顿来说都是很遥远的事了。
遇恩师开眼界
意识到即将进入崭新的生活,他不由紧张起来,一阵凉飕飕的感觉从脑海直达脚尖,因为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牛顿来到学院门口时,遇到一位穿着红色长袍的绅士。
“你是艾萨克·牛顿先生吧,我是艾萨克·巴罗。”绅士在黑色方帽底下的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大方地向牛顿伸出右手。牛顿吃了一惊,神色慌乱,好一会儿才握住绅士的手。
“是,是的。”牛顿结结巴巴地回答。他忽然想起这个人可能就是舅舅詹姆士牧师告诉过他的巴罗教授。
牛顿从上衣口袋拿出了校长的介绍信。
“啊,我已经接到他的信,不然也不会知道你的姓名。”教授边打开信边说,他匆匆地看了看,随即放进口袋。
教授试图缓和这个乡下青年的紧张情绪,随意地和他交谈起来。因为牛顿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大学教授,心里的紧张感一点儿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严重。
“到我房间去吧。”教授在走廊里大步走着,牛顿小心谨慎地跟着。等到心情稍稍平静的时候,他已经来到教授的房间里面了。
“随便坐,不要太拘束。”
牛顿的动作显得很生硬。
“现在我要依照这里的惯例询问了。艾萨克·牛顿先生,你是自愿入学吗?”
“是的。”
“好!那么准许你入学了。”牛顿如释重负,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英国除了国教徒之外,还有所谓的异教徒,剑桥大学对于异教徒是拒不接纳的。
“牛顿先生,现在你已是剑桥大学的学生了。我是教授,我们就以学生和教授的身份来交谈一下吧。”牛顿不知谈什么好,感到很不自在。
“你到大学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想学有关力和运动方面的东西,也想研究数学……”有了具体的话题,牛顿能比较自然的和教授对答了。
“可能会有一点问题。学数学倒是没什么,但力和运动方面的知识却没人讲授。当然,你可以自己研究,但没人能指导。”牛顿听了并不惊异。以前不管是在私塾还是格兰瑟姆中学,从来没有人教他他想学的东西。
“你知道伽利略的实验吗?”
“不,不知道。”别说是实验,就连这个人名牛顿也是初次听说。
“那么,我提一个问题吧,铅球有大有小,现在让它们同时从塔上落下来,请问哪个先落到地面?”牛顿默默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有点怯怯地回答:“不实验一下不知道。”
“是吗?伽利略也这么想。可是亚里士多德认为是重的物体先到地面。你认为怎么样呢?”亚里士多德是古代希腊著名的哲学家、科学家,牛顿是知道的。
“我相信亚里士多德是正确的。”
“你真是这么认为的吗?”牛顿感到犹豫了。其实,他只是觉得认为伟大的亚里士多德是错误的,好像不太好。巴罗教授从牛顿的表情看出他的犹豫,突然改变了态度,以严肃的语气说:“你现在没有勇气说亚里士多德犯了错误。那么,你是不是认为不必探究真理,不必进行试验,只要遵从古代圣贤的结论就行了?”牛顿从未遇到过说这些话的人,他有点不知所措。
“伽利略将大小不同的铅球从比萨斜塔同时扔下,结果和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并不一样,两个球是同时到达地面。”
“亚里士多德也犯了错误吗?”牛顿急忙反问。
“古典学派的人不肯面对这一事实。但事实是无法做任何歪曲的。有人诘难伽利略使用了魔术,其实不管是谁来做这个实验,都是不同的两个球同时到达地面。如果魔术能成为真理的话,古典学派的人才真是一个笑话。”巴罗教授对着牛顿这个朴实又敢于思考的青年,不知不觉地失去了平时的自制力,把积压在心里的愤怒都倾泻了出来。
古典学派的学者们认为,哲学上的真理都已被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掌握了,而神学上的真理都被《圣经》和奥古斯丁所掌握了。所以,要学真理的话,只要读这些圣贤所写的书即可。古典学派与罗马教廷联结在一起,英国国教的信奉者和清教教徒却不一定是古典学派的。但是,中世纪以来的古典思想已深入人心,极难摆脱这道枷锁,使得教授深感气愤。
“牛顿同学,要多多努力啊!伽利略研究天体运行得出结论,说地球会运行转动。这在罗马教廷看来,是一种异端,因此伽利略被提上法庭进行宗教审判,差点送命。但在英国说出这个结论,相信一定有许多人会赞同的,请把这件事牢记在心。”牛顿对教授的说法深感钦佩。
“创立这个学院的亨利八世并没有说到这一点。可是,我认为本学院被赋予了打破罗马教古典思想的使命。”亨利八世是与罗马教廷断绝关系,创立英国国教的国王。校门上的雕像就是他。
在三一学院的宿舍安定下来后,牛顿无法入睡,他想着不久前的经历。有生以来第一次搭长途马车、巴罗教授的谈话,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强烈的刺激!
牛顿闭着眼睛开始回忆起往事——与乔治打架、与斯托瑞谈论奇迹等,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不一会儿又像烟雾般地消逝无踪。他睁开眼,望着房顶陈旧的天花板,不禁想起这房子有三百年历史了。三一学院的前身是1324年所建的迈克尔学院。
亨利八世创立的这个学院,就像是一座桥,可以从中世纪走到近世纪,从旧教踏入新教。但是里面的气氛却像中世纪的寺院一样严肃而沉闷,是与外界隔离的另一个世界。没有斯托瑞、没有伍尔索普、没有格兰瑟姆,牛顿思索着要怎样安排新生活。
从入学当天的晚饭起,牛顿开始工作了。剑桥大学规定,工读生除了上课之外,还必须在课余时间做一些杂事以维持生活,这些杂事主要是为有钱的学生配餐、送饭,然后才能获取免费的食物。除此之外,还要接受校方的派遣做其他的事情,以便获取零用钱。
“牛顿同学,请布置餐桌。”一个老工读生用粗哑的声音边搅着大汤锅边对牛顿说。
“是。”身着硬邦邦的白色长袍,腰系围裙的牛顿恭敬地回答,然后从另一个工读生那里拿来堆得高高的盘子。
“餐厅在这边。”在汤锅冒起的热气中,刚才的工读生动了一下留着胡子的下巴示意侧门的那边就是餐厅。由于光线太暗,牛顿抱着盘子不敢进去。
“拿蜡烛去吧。”另一个工读生指着厨房石壁凹进去的地方,那里放着十支已经插在烛台上的蜡烛,整齐地排列着。
牛顿把一大堆盘子放在厨房的桌子上,然后取来两枝蜡烛,分别放在桌子的两端。这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有条不紊,这种氛围深深地感染了他。牛顿又多点上几支蜡烛,昏暗的厨房顿时显得明亮多了。
牛顿两手各拿一支蜡烛,从侧门进入餐厅,餐厅空荡荡的。影子随着烛光的移动在白色的墙壁上左右摇晃。天花板又高又暗,像是融入了天空,大厅中央有高高的台子。烛光下,一张张简陋的桌子和那些坐着会使屁股发痛的板凳清晰地映入牛顿的眼中。这儿的一切使牛顿回想起在私塾的时候,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在明亮的烛光下摆好白色的餐具后,餐厅看起来很不错。牛顿接着放置好老工读生交给他的一篮子纺锤形面包和一个大木勺。
“当……当……”吃饭的时间到了。脚步声越来越大,穿着白袍戴着帽子的学生们一个个进入餐厅。他们小心地移动椅子,轻轻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大家都到齐了吗?”最后进来的身着纽带红袍的巴罗教授在中央台上的餐桌坐下后问了一句。巴罗教授看到站着等待分配晚餐的新生牛顿,对他微笑地点了点头。
餐前祈祷开始了,餐厅非常安静,大家都低下了头。“天上的父啊。对于惠赐我们的东西,祈盼我们能衷心感谢……”教授祈祷词说完后,紧跟着的一阵“阿门”声震撼着大家的心灵。
开始用餐之后,餐厅依旧如教堂般肃穆。邻座之间的低声私语,牛顿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话题。不过从他们的神情上可以断定,他们不是在抱怨晚餐只有马铃薯汤、面包和水。
“哦,原来是在讨论几何上的问题,到底是大学生!”牛顿感到高兴。
吃完饭,教授离席之后,旁边的工读生告诉他:“穿红袍子的就是以发明在曲线上画切线的方法而著名的艾萨克·巴罗教授。”牛顿本来只知道艾萨克·巴罗是大学的教授,现在了解了巴罗教授竟有这么大的成就,对他就更为钦佩了。
“巴罗教授说等一会儿想见你。”老工读生接着说道。牛顿想起先前的事情,不禁兴奋起来。
三个工读生迅速把餐具收到厨房洗净,再安放到橱柜里面。牛顿满脑子都是与巴罗教授会面的事情,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牛顿同学,做完事还来不来?”有一个年轻的声音传入厨房,牛顿吃惊地转过身去。
“来玩玩牌吧。”
“好的。”牛顿应了一声,不过马上又想起要去见巴罗教授,因此感到犹豫。
“去玩吧,老师反正要用功到三更半夜的。游布德同学是个可以成为好朋友的人。”老工读生慢吞吞地说道。
牛顿从来没有玩过纸牌,但又不好意思说不会玩牌。他在格兰瑟姆被同学看成是怪人,可是在这里,大家好像全都很奇怪。如果在这里都不能和同学相处好的话,那就会成为真正的怪人了。牛顿在阴暗的餐厅里,开始学打牌。他并不觉得特别有趣,但是对于打牌的规则,倒认为有点儿意思。对牛顿来说,是最讨厌赌输赢的。但能通过打牌与其他同学亲近也是件好事。直到五支蜡烛点完了,他们一直在玩各种样式的牌。餐厅中充满着欢快的笑声,牛顿完全忘了身处陌生环境中。
新生牛顿在新认识的伙伴的带领下向巴罗教授的房间走去。
响亮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上,在安静的晚上尤为明显,牛顿感到浑身凉飕飕的。走廊左右的迂回弯曲的小路好像通往一个永远黑暗的世界。不知从哪里来的风,使他们手上的蜡烛的火苗摇曳不定。身后的影子似巨人一般跟随着他们。
“在那边。”带路的同学的声音显得非常大。牛顿吓了一跳,默默地看向对方手指的方向,见到光从前方延伸过来,他点点头。两人站在教授房前,从粗糙的房门缝隙中透出几缕光线。带路的同学轻轻地叩门。
“请进。”传来的明朗声音使牛顿感到很亲切。热心带路的同学从原路回去了。推开房门,只见巴罗教授满脸笑容地迎接他,粗制的书桌上放着书本,旁边有白色假发。牛顿一时间还没发觉竟这是下午来过的房间。
“惊奇的事情很多吧?”看着拘束的牛顿,教授轻松地和他交谈起来。
“是的。”牛顿的脑海里出现石砌走廊、蜡烛、餐厅等,他在心中衡量,到底哪一个最令他惊异。
“本学院经费窘迫,一切都得忍耐!”牛顿已习惯了贫穷。不过,大学可能有特殊困难也说不定。牛顿暗想,他没有回答。
“本学院是靠会员的会费维持的。由于动乱,失去了许多大力支持的会员,去年复归王政,情况才稍有好转。不过,要恢复往昔盛况,恐怕得花几十年工夫呢!”巴罗教授好像忘记了下午的谈话,他现在似乎感慨良多。牛顿从他的语气中知道了教授也是王党派,突然感到很亲切。
“老师,我父亲也是王党派。”牛顿勇敢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啊,真的?那实在令人愉快!”高大魁梧的巴罗教授倏地站了起来,向牛顿伸出了右手。牛顿跟着站起来,他俩的手紧紧地互相握住。
“老师,我是生于革命开始的那一年年底。当时年纪太小,所以没什么记忆,只记得被铁骑兵吓唬过一次。”
“嗯,那么你是生于1642年了。正是伽利略去世的那一年,怎么这么巧!”巴罗教授以拳头用力敲桌子,假发跳起来,差一点碰到蜡烛上。牛顿的紧张情绪像冰融成水一样解开了。
“老师,我觉得学欧几里得几何好像是多余的事情……”话题飞跃到意外的方向。教授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牛顿。
“你指的是什么事情?”巴罗教授很谦逊。
“例如,正三角形中,三个角相等是一件很明确的事情。可是欧几里得却努力想证明,我觉得犹如呆子似的……”
正三角形就是三边等长的三角形。三角形的内角总和是一百八十度,而每个角即为其三分之一的六十度。但欧几里得不允许那样的计算,他要求的证明方法是,把正三角形设为两个三角形,然后证明这两个是能完全重合的三角形。
“证明不能马虎。严密地思考事物才是证明。几何学就是便于熟习这种证明。被人认为是明明白白的事情,往往是证明马虎的结果。”
认为正三角形的三角相等已很明白而不需证明的这件事,被教授说成是对证明的马虎。牛顿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牛顿沉默了。周围静得可以听到烛蕊燃烧的微小声音,好像地球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
“牛顿同学,欧几里得是不是呆子,你自己去弄明白好了。我想,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知道了。”
牛顿很感激巴罗教授的建议。在私塾和中学里,老师和学生有明显的区别。在这里却没有这种感觉,到底是大学教授,说出的话十分明理,又尊重学生,使牛顿感叹不已。如今他能得到巴罗教授的教导,是非常幸运的。
“两个平行四边形全等的条件,如你所知,是相邻的两边和其夹角相等。平行四边形有四边和四角,一共有八个要素。而只要三个要素相等即是全等。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牛顿同学?”巴罗教授快速点燃了新蜡烛,然后注视着专注听他说话的年轻脸庞。
“这与对角线组成的三角形的全等条件相同,平行四边形的全等与三角形全等的条件一样,这不是很有趣吗?对不对?欧几里得几何有它令人感兴趣的地方。你应该少注重感到呆笨的方面,而是注重令人感兴趣的方面,这才是正确的态度。”巴罗教授的话深深地打动了牛顿的心。
“老师,真谢谢您!”牛顿真诚地表示着感谢。
“我送你回去吧。”巴罗教授拿着蜡烛走在前面,走廊里一片漆黑。牛顿兴奋地大步跟在教授后面走。进入自己的小房间时,牛顿借着巴罗教授的烛火点了蜡烛,然后郑重地道谢。
牛顿听着老师渐渐消失的脚步声。不安的寂静包围了牛顿,他全无睡意。每次一坐下,就心生恐惧,更不要说躺在床上了。于是牛顿从放在石壁凹处一排的书中,取出笛卡尔的几何学出来,放在粗糙且伤痕累累的书桌上。
欧几里得的几何学是图形的证明学,笛卡尔的几何学是方程式的证明学。对直线和圆的问题,牛顿认为用图形不如以方程式来解决。换句话说,他更喜欢笛卡尔。但刚才巴罗教授改变了他这种观念。
牛顿认真地重读了笛卡尔的书,竟连续发现了许多不合理的地方。牛顿用铅笔重重地写下“不是几何学”或“错误”等字眼来表明自己的见解。
原则上凡是新生要由指导员指派给某个教授。牛顿被安排接受本杰明教授的古典文学、希腊语、哲学和数学四科的教学。牛顿不仅感到吃不消,他还觉得这种课很无聊。
“去申请听巴罗教授的课吧。”牛顿终于可以上巴罗教授的课了。大学的讲堂好像深不可测的深渊。粗糙的木椅看来非常有分量,坐在席位上的学生很像古代希腊的贤人,毫无格兰瑟姆中学虚耗精神的空虚感,令人觉得好像用尽人类的脑力也无法想象到的真理全部潜藏在这一深渊之中。牛顿觉得自己是为了求取那种真理,才到遥远的剑桥来的。
铺了石板的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出现在门口的巴罗教授对牛顿来说,不知不觉间已变成比谁都亲近的人。
“同学们,光到底是什么?”教授突然提出这一个奇怪的问题,然后看向学生。这是几何学的课,教授一上来就讲光的问题,使牛顿感到新奇,于是他全神贯注地听着。
“同学们,有的学者认为那是物质,有的学者认为那是物质的性质,或者是运动状态,彼此正在互相争论中。”为了使学生有思考的时间,教授的讲解暂时停顿。牛顿因为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所以情绪特别高涨。忽然,他听到羽毛笔尖在纸上传出的沙沙声,同学们开始记笔记了。
对于入学那天晚上,向教授提出欧几里得几何一事,牛顿感到羞愧。几何学是一门更为广大的学问啊。
“光这种东西,在空气或玻璃等介质中,是连续地传导过去呢?或是每逢冲击,自己就倍增扩散的粒子般的东西呢?这还在争论中。伟大的亚里士多德完全没有提过这一问题。总而言之,不论我们选择哪一种说法,古典学派的学者该不会有异议的。”同学们都在奋笔疾书。
“同学们!这是真正有趣的问题。但我并不想探究,因为我并没有那个能力。”学生们放下了羽毛笔,讲堂里顿时一片肃静。
“同学们!”教授特别提高了声音,“任何聪明的人都还不知道,光如何使自己倍增,光的本质是什么?光怎样发挥其力量?”牛顿全身紧绷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光俘虏了。不仅是巴罗教授,对于光,谁都没有什么太多的认识。
“同学们也许希望我表示一些意见。所以,我也不得不谈一谈了。”学生们在光线微暗的讲堂里,倾心静听。
“关于光的本质,让我讲一讲我自己的意见。刚才所说的两个假说,一说是光本身就是物质,一说是光是物质的性质或运动状态。我想把这两个假说都认定是正确的。
“光以直线行进所形成的种种图形,已能用几何学的方法来处理了。可是,关于光的本质就不行了。该取两个假说中的哪一个,用几何学方法来证明,是无法明白确定的。光学正濒临困难与痛苦的抉择中。
“同学们!我个人认为,物质流动时或连续冲击时都会产生光。光虽然表现各种各样的性质,我认为该解释为产生原因有多种才正确。”巴罗教授为什么要承认两个假说呢?因为教授讨厌假说。既然讨厌,就产生了哪一个都没关系的态度,这就是使他发表这种说法的原因。这位教授的思想不知不觉地影响了牛顿。
“同学们!依照习惯,接着光的本质论,应该讨论的是色彩论,讨论种种颜色是怎样产生的问题。”巴罗教授对于光的本质也好,色彩也好,并没有自信是在谈真理。这在他讲课的经过中,不断地表现出来。
“同学们!红色是光的浓缩状态的表现,青色是光的稀薄状态的表现,由于光的浓缩程度而形成种种颜色。光被浓缩是怎么一回事呢?当然,这是不能和光的本质分开讨论的。然而,光的本质还不知道。想想看,没有比这个更无理的了。亚里士多德的看法是由于明暗比例的不同形成了种种颜色。”色彩论的讲义,对于牛顿来说好就像是鸭子听雷——听不懂。越想专心记住教授的每一句话,越是容易分心,牛顿陷入深深的迷惑中,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验。教授提出来的重要问题已经铭刻于心了,但他所说的细节却犹如云雾。
课结束了,牛顿茫然地呆坐在座位上。忽然心底好像有某种想法汹涌地冒了上来。牛顿赶紧站起来去追教授。听到脚步声,巴罗教授回过头来,牛顿犹豫了,但没法走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叫了一声:“老师!”教授默默不语,以温和的眼神询问着这位新生。
“老师!”
“什么事?”牛顿被教授一问,顿感语塞,因为他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全身的血液不断地向上冲。看着满脸窘意的牛顿,教授温和地说:“怎么样,到我房里来吧……”
牛顿红着脸,跟在后面走了五六步,终于开口说:“老师,您认为刚才所说的色彩论是正确的吗?”
“什么意思?你们知道有关色彩的种种解释当然很好。我刚才所说的,接着光的本质论而进行色彩论是一种习惯。那个色彩论不是真理,而是一种假说,假说和真理是没有关系的。”教授停步,笑着说明。走廊窗口射进来的光照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显出一个学者的风度。
“老师,假说该被放弃吗?”为了真理忘记了羞赧的牛顿接着问道。
“哦,你自己想想看吧。”教授的回答让这个青年发觉自己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顿时感到羞愧难当,忘了对老师道谢,转过身从原路匆匆回去了。巴罗教授觉察到了牛顿非比寻常的才华,满脸笑容地走进自己房间去了。
教授对于学生,应该告诉他们陈旧的理论,由他们反驳而产生新的东西,让新的推翻旧的,才是大学的本色。这是巴罗教授向来的看法。
爱钻研的剑桥新生
大学是一个王国。
牛顿走进王国之门的那一年,克伦威尔的遗体从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被拖了出来。那位流亡在法国过着悠闲生活的查理二世返国复位。革命风暴已经平息,社会秩序日趋安定。其实,学术界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尤其是牛顿的世界,好像是王国中的城堡,紧闭着城门,风平浪静。当牛顿听到克伦威尔的遗体被曝尸示众这件事后,他心中认为这是神的旨意,所以情绪上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中世纪被称为黑暗时代,在尚未脱离这种混沌的学院气氛中,牛顿一心寻找着自己的道路。虽不明确,但确实一步步地走着。
听讲,然后加以思考,到图书室借书出来阅读,然后再加以思考,牛顿的生活就是这样反复循环着。当然,还得尽工读生的义务。他的工作从餐厅转为替别的同学服务,例如清理、打扫、洗涤衣物等。这些都是工读生的工作范围,他并不引以为耻。这时候,牛顿被分配到和一位名叫威金斯的同学住在一起。
“牛顿是个怪人,想托他办点事,他大多不加理睬,而且房间经常布满灰尘,还有一大堆脏衣服。”也难怪威金斯抱怨,牛顿并不是偷懒,只不过专心用功忘记了其他一切而已。幸而威金斯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并不像嘴里说的那样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牛顿同学,难得啊,要出去吗?”有一天,牛顿准备外出的时候,被骑马回来的威金斯撞见了。
“嗯。”牛顿随口回答道,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给他看。
“发薪水了。好,一起去吧。”穿着制服的两个大学生一起愉快地走过门前的小桥。当然,这与自以为是去喝酒的威金斯的愉悦情绪颇有关系。
“喂,牛顿同学。你经常埋头用功,不怎么出门,不过,在小酒馆里我随时可以请客,请不要客气。”威金斯用拳头轻碰一下牛顿的肩膀。
“小酒馆?”
“什么?你不知道小酒馆啊?就在驿站那里。”
“嗯,知道了。可是,我不会喝酒啊。”牛顿老老实实地说。
“没关系,去了就会了。”威金斯一副不用担心的神态。
“牛顿同学,你那么用功真叫人佩服!我外出前请你替我擦鞋子,你都没回答啊!”威金斯把满是泥土的外出用鞋放到牛顿跟前。
“对不起!你跟我讲过吗?”
“讲了啊。可是你正在专心看书。”
“真对不起!”牛顿心里又开始回想刚读的内容,定定地出神。
“在想什么?”威金斯问道。
“啊!”牛顿愣愣地不知如何回答。
“你在想什么?”
“在想哥白尼的事。”哥白尼对于威金斯来说,就像小酒馆对于牛顿一样陌生。
“哥白尼是什么?”
“是波兰的天文学家,曾经写了一本《天体运行论》的书,我正在看那本书。”
“天体一定是绕着地球周围在运转,你又何必再去看什么书呢?”牛顿没有回答,抬头仰望秋天澄清的高空,耳边是小鸟的鸣叫声,他想起了家乡的母亲。
“喂。”牛顿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使他恢复了清醒。
“继续讲哥白尼吧!没有谁教过我天文学啊。”
“好吧,哥白尼说天体并不是绕着地球运转。”牛顿干脆地说。
“简直是乱来!《圣经》上明白地记载,地球是宇宙的中心,他根据什么那样说呢?”
“威金斯同学,例如行星有时会后退,天体在运动过程中怎么会后退呢,那不奇怪吗?”牛顿每晚都观察金星或火星的位置,发现它们会逐渐移动,它们移动的样子犹如迷了路的孩子。牛顿的说明好像没有使同伴明白。
“据哥白尼说,地球也是行星之一。而所有行星都绕着太阳的周围进行同样的运转,既不倒退也不停止。”
“他看见了那种现象吗?简直是开玩笑!”威金斯争辩道。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停马车的广场。威金斯望着小酒馆的招牌,咽了一口口水。
一年一度的大市集正在热闹地举行,牛顿的目的地正是那里,两人聊着无关紧要的话到了市集中。这里让牛顿想起了少年时的光景。
“是这里!”牛顿在客人不多的一个店前说道。橱窗里展列着望远镜、透镜等稀罕的东西,牛顿又发现了两个棱镜。威金斯手中提着刚买的威士忌,斜睨着牛顿。只见牛顿手拿三角玻璃柱对着日光,看得又高兴又入迷,过了好久,他还动都不动。
“牛顿同学,差不多了吧。”牛顿忘记了威金斯在等着。
“失礼!失礼!”牛顿付了钱,马上走到卖蜡烛的店,买了十三支特别粗的蜡烛。
“牛顿同学,今天是星期五啊,怎么可以买十三支?那多不吉利!”本来想买十三支蜡烛的牛顿只好买下十二支。牛顿一点也不迷信,只是尊重威金斯的意见罢了。
归途中,威金斯一路喝着威士忌。“牛顿同学,你好像很喜欢研究等比级数一类的问题,那样的东西有趣吗?”威金斯酒一下肚,话就多起来了。所谓等比级数是1、2、4、8……这类的数列。这种级数中,每一个是前一个的倍数,因此成一定比例的一串连续数字叫做等比级数。这是两人在上课时学到的。
“等比级数并不怎么有趣,我探究的是别的东西。”
“不是老师教的吗?”威金斯把酒瓶对着嘴巴,瞪大了眼睛。
“嗯,不是。虽以一定法则无限的连续,但它的和却不是无限大的级数。”不喜欢喝酒的牛顿,故意想使威金斯昏头昏脑。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真是多此一举!”威金斯果真被弄迷糊了。
“想计算一下被曲线包围成的图形的面积大小。”牛顿一边摸索着口袋中的棱镜,一边回答。他忽然想到如果两个棱镜相碰就不妙了,他马上把其中一个放到左边的口袋里。
“不明白!”威金斯用酒瓶轻敲脑袋来嘲弄自己。以曲线围成的图形,不论是怎样的奇形怪状,都可以用无数的平行线分割成为一群群细细的长方形。计算长方形的面积并不困难,将如此做成的无限多的长方形的面积加起来,曲线围成的图形的面积就可以算出来了。
如果将当时的一般数学视为中学程度的话,牛顿的这个求积法就是大学程度了。不要说是威金斯,换了别人也不会理解的。
“我总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好,加油吧,来,喝一口。”威金斯递出酒瓶,牛顿为了应付,勉强喝了一口。
“什么?只喝那么一点?来,你拿着这个。”脸红红的威金斯从口袋里抓钱出来数。
“这是蜡烛钱,我从来没买过一支,都是借你的光。没有你的蜡烛,我就得摸黑钻入棉被了。哈哈哈……想做牧师的那些家伙不是虚荣好面子,就是假装有一肚子学问,真令人作呕!你真是太好了!”威金斯硬把钱塞在牛顿手中,搂着他的肩膀。
这四年多来,牛顿心如止水,全部精神贯注于学问的钻研。他在这座城堡里开辟、扩展了一个数学的花园,创造出无限级数、二项式定理、求积法等。他的这座数学花园很像传说中巴比伦的通天塔附近吊于天空中的“空中花园”。不要说是指导员,就连巴罗教授也无法窥视其中奥秘。
三棱镜实验
1665年可怕的鼠疫在英国大肆传播。鼠疫是种令人深感恐惧的传染病,这种病一旦传播起来,非常迅速。它是由老鼠身上的跳蚤传播病菌的,人一旦传染上这种病菌就很难存活。人被传染后身上会出现许多黑斑,所以又称“黑死病”。这种传染病的可怕之处是一旦流行起来难以控制,死者成千上万。
当时,英国首都伦敦是个被称为垃圾堆的不洁都市,这种地方性的疾病就是从伦敦流行起来的。
“牛顿同学,事情不好了!”八月一个酷热的日子,同室的威金斯一从伦敦回来,就摇着专心读书的牛顿肩膀喊叫。牛顿缓缓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惊惶的室友。
“伦敦正因鼠疫陷入大混乱!”威金斯再度强调一遍。
“这是伦敦的事情啊。”牛顿又把视线落在书本上。伦敦距剑桥大学的路程并不是很远,但牛顿似乎没觉出这与他有丝毫的关系。
“牛顿同学,据说是去年开始流行的。”牛顿仍专注书本。
“伦敦是拥有四十多万人口的大都市,但现在的街道上静悄悄地不见人影,大家都躲在家里不敢外出。上周就死了七千多人。听说有一家十二人全部死亡,乌鸦群盘绕在房顶的上空。”因为是威金斯亲眼所见,他越说越激动。牛顿不得不抬起头来,脑中同时想着色彩论和鼠疫两件事。
“看到剑桥居民用马车装载行李,准备疏散到乡下的慌乱情形,相信你也会吓一跳的。”
“什么?”牛顿脑中的色彩论消失了。
“你认为这次的鼠疫事件会怎样?牛顿同学。”
“当然很麻烦!”
当时,传染病的病源还是一个谜,有效的药物还没有被发现。所以,唯一能做的只有逃离疫区,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人们盛行用金凤花的根或番红花和以白葡萄酒煎煮服用的方法来治疗,但这种方法根本无效。只要被传染上鼠疫等于被宣告死刑。恐怖的黑死病风暴横扫伦敦之后,已经蔓延到剑桥来了,学校不得不停课休假。
牛顿回到了伍尔索普老家。母亲汉娜和弟妹们热情地迎接着他。黑色方帽和白袍使个子不高的牛顿显得高大了许多,那种学者似的风范使他的弟妹们感到他们迎接的是一位伟大的人而不是自己的哥哥。最小的妹妹收到了节俭的牛顿唯一的礼物——橙子,她欢呼起来,因为她从未见过这种水果。
对牛顿而言,从事研究的工作在大学或是在家里都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立刻打开包袱,取出有关天体光学研究的所有工具,锤子、烧瓶、磁铁、磁针、心轴、雕刻刀、棱镜、凸透镜、凹透镜、平面镜、球面镜、方解石、望远镜、显微镜等。接着,他又拿出一摞书,有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开普勒的《光学》、笛卡尔的《几何学》等,满满地堆在桌子上。这些是牛顿花费了几乎所有的薪水购买的物品。
牛顿后来说:“1665年和1666年两年鼠疫期间,我正处于发明创造的鼎盛时期,比以后任何时候更潜心于数学和哲学。”牛顿一生的三大贡献——微积分、万有引力、光学,都是在这一时期孕育出来的,可以说他是科学史上罕见的天才。
牛顿开始进行“光的分解”的实验了。他先把房间的光都遮掩起来使房间变暗,并在窗板上开了一个小孔,让适度的阳光进入房内,然后把棱镜置于光的入口处,使光由此折射到对面的墙上。通过实验,牛顿首先发现了墙上呈现一条非常美丽的彩色光带,这条彩色光带有秩序地排列成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不管怎样变换三棱镜或转动三棱镜,这种次序都不发生变化。牛顿接着又做了许多实验。
为了深入探究,牛顿做了更为精细的考察,以研究来自太阳不同部分的光线,看其不同的入射方向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他测量了经过棱镜后光的成像和棱镜的角度、长度、宽度、距离以及入射角度和折射角度,并根据当时公认的折射定律进行计算。
折射定律是1621年由荷兰数学家斯涅耳发现的。牛顿反复试验,反复思考,终于有了重大发现:“光是由折射率不同的光线组成,这些光线无论其入射方向有何不同,都是按照它们折射率的大小被传送到墙的不同部分上去的。
牛顿得到这个重要发现后,立即领悟到望远镜的完善程度迄今受到限制的原因,主要不是由于缺乏那种其形状像光学专家们所规定的透镜,而是因为光本身是一种“折射率不同的光线的混合物”。所以,即使有一个透镜其形状完全符合要求,能把任一光线汇集到一点,也不能把那些以相同的入射方向射到同一种媒质而受到不同折射的光线汇集到同一点上来。牛顿找到了望远镜“色差”的原因,并在两年后制作出一架新望远镜。
苹果砸出万有引力定律
第二年夏天,牛顿坐在庭院的苹果树荫下乘凉。
山丘上吹来的微风,拂弄着牛顿的金发。他惬意地坐着眺望从小就看熟了的景色。
“啪!”在他眼前落下了一个苹果。
“真直啊!”对于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竟然会产生这种念头,牛顿也自觉奇怪。其实是他对于自由落体运动有新的观点了。
“苹果是向地球中心坠落的。”从几何学的角度来看,把苹果和地心连成直线是合理的。但从物理学却是说不通的。
“为什么苹果会向地心方向坠落?”这是个难题。从问题的性质来说,是可以用证明解决的。用单纯的三段论法可以这么说:
一、某物体为他物体所吸引,则向该方向运动。
二、苹果向地心方向运动。
三、所以,地心吸引苹果。
这就是牛顿的证明结论。但地心只是一个点而已,说点能吸引苹果坠落很奇怪,所以牛顿就想到一切物质都存有引力。以地球来说,他认为地球各部分的引力集中于地心。牛顿此时又推论,如果说地球吸引苹果的话,那么苹果也在吸引地球。他把苹果和地球同等的视为物质。如此推想到的结论是,物质吸引物质的力弥漫在整个宇宙。这就是发现万有引力的思想萌芽。
牛顿心里正在建立一个不变的原则,物理学上的真理非用数学的词语表示不可。不做到这一点,牛顿是不满足的。
“这个苹果在月球上的话,也会直落下来吗?”万里晴空中,一轮明亮的月悬挂在天际。牛顿想月球上的苹果,不直落于地球表面,而一定直落于月球表面。牛顿又想,月球上的苹果直落于地球的话,月球也一定会落到地球上来。
但是,月球为什么不落到地球上来呢?月球和苹果都是物质,一个落下,另一个却不落下,那就不公平了。神不会不公平的。他碰到这一难题,想来想去直到想得头痛。月亮似乎也在天上看着这个烦恼的青年。这段时间,萦绕在这个大学生头脑里的都是月球和重力的关系问题。
一个满月的夜晚,牛顿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他想通了。起初,牛顿一直在想苹果要拿到多高才不会落到地面,又觉得把苹果拿到像月球那样高的地方才不会落下的想法是可疑的。
玉盘一般的月亮,不觉间向南移转。可是月亮的大小与初升上东方天空时一模一样。正是因为月球在转,所以大小才会一样。如果月球不绕着地球转,月球就会离开地球,飞向宇宙的另一边,那么月球就会越来越小。月球不落到地面上来,不是因为在高的地方,而是因为绕着地球在旋转。即使是苹果,不必拿到月球那么高的地方,只要能让它绕着地球旋转,也就不会落到地面上来了。
表面上,物体的落下有两种。苹果离开树木后的运动是落下,这种落下是掉到地上,月球的运动也是落下,在这种情况的落下中,月球不落在地面上,而是与地球保持一定距离,绕着地球旋转。但是,月球仍是在落,如果月球不是在落,该会停止圆周运动,渐渐远离地球而去。
地球吸引月球和吸引苹果的力有多大的不同呢?天体的引力与距离有什么样的关系呢?在这个不断想象的大脑中,从苹果向月球,再从月球向一般天体,做了三级跳。这绝不是盲目的想象,而是受到开普勒的引导。关于行星的运动,开普勒发现了三条有名的定律,其中之一是:“行星公转周期的平方,与该行星和太阳间距离的立方成正比。”以地球和水星为例。与太阳的平均距离,地球是水星的2.6倍,其立方约为17。地球的公转周期是水星的4.1倍,其平方约为17。只要这两个数字同为17,开普勒定律就成立了。
天体引力的大小,到底与距离有怎样的关系呢?
出现在计算公式中的符号是牛顿自己发明的。公式就是牛顿在前年秋天发明的微积分的新算法。
行星在轨道上运动时,稍微前进,方向就变化,是因为曲线运动的关系。微积分是可以计算这种流动的量的数学。牛顿把自己独特的数学应用到开普勒定律,结果证明太阳引力和太阳到行星的距离的平方成反比,则行星的运动即合乎开普勒定律。
月球是以多大的速度落向地球呢?
牛顿能易如反掌地计算出月球一分钟之间落下的距离。月球围绕地球运动一周的时间——公转周期是已经知道的,月球和地球的距离也已知道,因此计算起来非常容易。但令他没想到的计算结果竟然不对。
事实上,牛顿计算出的数据之差,是由于观测地球大小数值的不正确所致,弄对这一点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发明反射式望远镜
鼠疫的传播终于抑制住了,经过一年半惶恐不安的日子,剑桥大学恢复了正常的教学。1667年的3月25日,牛顿回到三一学院自己的房间里。他最先见到的是室友威金斯。
“鼠疫休假挺有趣的。”威金斯得意地、滔滔不绝地说些牛顿不感兴趣的话。牛顿随声附和着,他不愿让室友觉得自己不好相处而伤感情。况且威金斯把想讲的话一下子全说出来,就感到满足了。
也许是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关系吧,牛顿一进入这座圆屋顶的哥特式建筑物内,在家乡时的那颗能够自由飞翔的心突然间失去了活力。那个推导出微积分、发现光分解原理、发现万有引力的杰出头脑不知隐藏到哪里去了,智慧之泉仿佛已经枯竭!同年秋天,牛顿被推荐为特别校友,他可领年薪两百镑,从此脱离工读生的苦境,不用为费用担心了。不过牛顿得担任指导员并负责教授两个学生,房间也搬到正门上面的三楼。
牛顿对教书没有兴趣,所以讲课时没有什么激情,学生也不喜欢他讲的内容,可是牛顿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牛顿几乎很少到学院外面去,偶尔外出也是为了买书籍、器材、药品等。
“你又要做什么呢?”一天,威金斯看见牛顿又在房间里忙着搜寻放在各处的奇怪的东西,于是问牛顿。房间里钻子、锤子、圆规、磁铁、棱镜等堆得到处都是。
“做望远镜啊。”牛顿干脆地回答,威金斯很疑惑地看着那堆材料。
“望远镜?”威金斯脑中的望远镜是前端有凸透镜,接眼的一端有凹透镜的伽利略式的,现在却看不到要用于望远镜的大片的透镜,心想:“一定是奇怪的望远镜!”
“是反射式的。”牛顿接着说。
“嗯。”
威金斯不知牛顿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牛顿用木板做了一个四方形的浅底箱,装上了沙,就使得沙表面凹或凸起来了。
“喂,这是在干什么呢?”
“铸型。”牛顿慢吞吞地回答。接着,他在木板上画了纵横的平行线,然后看着记在纸片上的数值,在方格上取点。
“是抛物线吧,牛顿先生。”
“嗯。”
“让我帮忙好吗?”威金斯把板上取的各点用铅笔连接起来,画出了缓平的曲线。牛顿用雕花锯顺着曲线锯开,做成了抛物线的定规。牛顿把抛物线定规放在沙面旋转,做出了整齐的凹面,也就是抛物面的铸型。
“想必是用这个来铸成玻璃透镜吧。”威金斯自以为猜对了,挺着胸膛说道。
“不,是铸铜做反射镜……”威金斯哑口无言了。牛顿用焦炭燃起放在房内角落的炉子,然后把铜放进大坩埚内,加入了一点其他材料。待铜熔化后,牛顿把熔成赤红色液体的铜倒入沙模型里面,凝固后形成馒头形的厚铜片,等它彻底冷却后,从沙模上剥起来。这是用来研磨反射镜的工具。用雕花锯锯下抛物线定规时,分离的木板也成为定规,牛顿就用来铸成类似凹透镜的厚铜片。把两片厚铜片紧紧地密合在一起。接着把先做成的铜片放在桌子上,在凸面涂上了熔解的焦油;再把后做成的铜片用水弄湿与焦油摩擦。这是为了做成同样厚薄的胶黑物质层。牛顿把白涂料(用贝壳烧制而成的柔细白粉)撒在先做成的铜片凸面(上涂焦油)上,然后把后做成的铜片重叠到上面,用两手压住用力磨擦。
牛顿全神贯注地做着这些,都忘记了室友的存在。磨擦声越来越小,终于接近没有了,这是因为白涂料汇入焦油中的原因。牛顿随意抹去脸上累出的汗水,又拿起桌子上面的铜片,看到凹面磨得亮光光的,满意地笑了。他再次把白涂料撒在焦油上用力地磨擦。如此重复了许多次,终于做成了一点瑕疵也没有的光亮的铜凹面镜。这种做工精细的铜凹面镜,即便是当时一流的工匠也做不出来。牛顿工作中的那种忘我的精神确实是值得敬佩的,他常常工作到深夜两三点,有时甚至是通宵不睡,忘记吃饭也是常有的事。
只要反射镜做好,其他的工作就没什么困难了。圆筒、支持台等要装的零件虽多,但对牛顿来说是很简单的。将反射镜装置在圆筒底部,再把小的平面镜以四十五度的倾斜度装置在圆筒内,用来接受反射镜的反射光线,并经圆筒侧面的洞传向外面,用透镜来看物体。这就是牛顿发明的反射望远镜的基本构造。
1668年,牛顿制作出第一架反射望远镜,这架望远镜虽小,却能放大物象四十倍。当他第一个晚上用这架望远镜看向星空时,清晰地看到了木星和它的四个卫星,还找到了金星的位置,这令他激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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