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嫂情-心中有个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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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中秋节。这天说好了的他回来吃顿团圆饭。马根娇早早地给丈夫做了两个他平素爱吃的家乡菜,打开一瓶罐头,取出一瓶从家乡带来的湘泉酒。一切都准备好了,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马根娇有点纳闷:今天连队放假半天,部队都在休息,他一个人在忙什么?马根娇等得不耐烦了,挨个班里去找。找到他时,他正在和战士们一起甩老X。看到眼前这情景,马根娇气不打一处来:平时你工作忙,我马根娇从来没拖过你的后腿,部队休息了,你能和战士们一起甩老X,就不能回家陪陪老婆?难道你真的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人?马根娇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她扭头走了。陈小平打完老X,兴致勃勃地回到家,推门一看,见妻子独自坐在床上抹眼泪,关切地问:“根娇,这是咋了,身体不舒服?”“问你自己吧?”马根娇气呼呼地回了他一句。“这我就不明白了,我怎么了?”陈小平望着妻子那委屈的样子不解地问。“我问你,这打牌也叫工作?能陪人打牌就不能回家陪老婆?”马根娇把满腹怨气说了出来。“原来是为这个啊?我给你解释解释,这打牌不但是工作,而且是很实际的思想工作,这你就不懂了吧?你想想看,今天是团圆节,战士谁没有父母兄妹,谁不想念家乡和亲人?和战士们一起玩玩,帮他们解除思乡的愁绪,能说不是思想工作?”陈小平说了一大堆的理由,试图得到妻子的理解。“思想工作,思想工作,我的思想工作谁来做?”马根娇显然是怨气未消。“当然了,你的思想工作也要做,不过……”说话间,连长开饭的哨音响了,陈小平马上意识到在开饭前应该给战士们讲几句过节的话,他站起身,不乏幽默地对妻子说:“实在对不起,你先哭着,我讲过话再来做你的思想工作。”说完一转身又走了。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饭前一首歌是部队的光荣传统,可这首歌唱得凄凄惋惋,毫无生气。陈小平听出了这其中的思乡情结,队前给大家讲了一番实在话,又带头和大家一起唱了一首提气的军旅歌曲《说句心里话》。

    战士们排队依此走进饭堂,陈小平站在饭堂门口犹豫再三。妻子还在家哭呢,应该回去了,可转念又一想,今天过节,部队会餐,作为连队领导,应该和战士们一起会餐才对。战士们以茶代酒,吃得开心,喝得痛快。吃着吃着,他又想起家里还没有顺过气来的妻子,端着剩下的半碗饭回了家。

    马根娇见丈夫回来,满肚子气顿时消了大半,可刚端起饭碗,集合的哨音又响了。

    “我说根娇,今天连队开联欢晚会,部队已经集合了,我是主持人,要先走了。”望着妻子那刚刚阴转晴的脸他似乎觉得不妥,连忙补充说:“我看这样吧,咱们一起去乐呵乐呵,回来再吃饭。”马根娇没有拒绝,她天性喜欢文艺,当年是学校的文艺骨干,在京剧拚子戏《智取威虎山》里演过“小常宝”,被同学们誉为舞4皇后。学生时代那段难以忘却的记忆,又重现在她眼前:

    在革命样板戏风靡全国那阵子,学校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应运而生。宣传队成立不久,开始排练《智取威虎山》,马根娇很荣幸地分到“小常宝”的角色,那个扮演“杨子荣”的便是陈小平。不知是因了陈小平人长得帅气,还是因了他那讨人喜爱的稳健气质,在宣传队里,他很快成了女同学注目的人物,私下里常拿他开心。情窦初开的女同学背地里给他递纸条、送秋波。不知为什么,陈小平油盐不进,无动于衷。得不到回报,多情的女同学不满地骂他冷血动物、不懂感情;也有人说他有了意中人,说他不识相。对此,马根娇朦朦胧胧意识到了什么,可那些高年级的女同学始终把她当作一个未成熟的小姑娘。她常和陈小平一起排戏,从没有人怀疑她和搭档如何如何。

    那天排练晚了,天下起了雷阵雨,电闪雷鸣,好怕人。髙年级的同学大都住校,离家有三里路的马根娇一时不知所措。如果她招呼一位男同学送她一程,肯定不会遭到拒绝,可她多多少少也担心日后那些无事生非者的闲言碎语。思来想去,她还是一个人硬着头皮走了。“根娇,天黑路滑,我送你回家吧。”刚走出不远,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亲切的声音,听得出是她的搭档陈小平。马根娇没有拒绝,心里却涌动着一股说不出的感情。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不说话,走在前面的陈小平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就放慢脚步,身后的脚步近了,又放开脚步,就这样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

    “到家了,进去避避雨,吃了晚饭再走吧?”她诚恳地发出邀请。

    “我已经在你们家吃过饭了。”他回答。

    她茫然。

    “你还记得吗?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风雨之夜,一个捡菜籽的迷了路的男孩,遇上了你和你的哥哥,是你们把他领回家,给他吃了饭又把他送回家,那时你大概六岁,还没有上学。我知道你叫者妹。”

    真的是他,当年那个捡菜籽迷了路的男孩?马根娇清晰地记得当年的情景那是一个酷热的夏天,根娇跟哥哥到刚收割完的菜籽地里捡菜籽,天黑了,下雨了,哥哥才带着她和沉甸甸的收获回家。走下山坡,山脚下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细长的脖子上挂着一个与他身体极不协调的布口袋,口袋里装着满满一袋白薯。

    “小兄弟,天都黑了,你去哪里?”哥哥走上前问。

    “去我姨娘家。”

    “你姨娘家住哪里?”

    “牛角岭。”

    “去牛角岭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一大早就出来了,在山里转来转去迷了路。”

    “你去姨妈家干什么?”

    “妈让我到姨妈家捡菜籽。”

    “口袋里背这么多白薯干什么?”

    “这是我带的干粮啊!”

    “从这里到牛角岭还有三十多里路呢?看来今天是赶不去了,你跟我们一起回家,明天我送你去好吗?”

    他点点头同意了。

    那天晚上,妈妈做的是白薯米饭,他的饭量真大,吃了三大碗。第二天,是哥哥把他送到牛角岭。

    马根娇极力想从这位帅哥身上寻找他当年的影子,然而,过去的一切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漠,岁月带给他们的是少男少女间说不清道不白的躲躲闪闪。

    皇着那个知恩图报的迷路男孩消失在雨幕中,马根娇说不清心里涌动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那一夜她失眠了,眼前总是出现那几个无法重叠在一起的影子:迷路的小男孩,英俊的小伙子,班里的课代表,舞台上的“杨子荣”。还有女同学背后那嘁嘁嚓嚓的议论:他是个冷血动物,他可能是有了意中人,他这个人不识相……为什么总是在想这些?她自己也不明白。

    岁月如梭。转眼间,她由一个扎羊角辫的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天真活泼的青春少女,又由一个踌躇满志的中学生成为一位身负重荷的军人妻子。生活的重负改变了她的志向,生活的磨难销蚀了她身上的文艺细胞。十多年了,她几乎是在一个无色彩无音乐的世界里度过的,除了当年留在脑际的支离破碎的几段京剧唱腔外,现代流行歌曲她一无所知。面对今天这个场面,她激动、兴奋,但更多的是尴尬。

    “欢迎连长和嫂子表演一个节目!”马根娇刚刚人场,就被战士们“将”了一军。

    “走吧,上场吧!”陈小平拉了一把泪痕未干的妻子。

    在场的官兵们看得真切,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当年上台演出的勇气哪里去了?置身于这尴尬的境地,马根娇浑身不自在,她真想离开这里,可离开,岂不败了大伙的兴致?

    陈小平为了给妻子解围,自告奋勇走上台。在这个以雪山为背景的舞台上,全连上百双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精彩表演。

    陈小平看着台下熟悉的面孔,一个比一个亲切,除了相濡以沫的妻子,就是朝夕相处的官兵。给他们表演一个什么节目呢?唱一曲当年拿手的“打虎上山”,可惜那段唱词已忘得差不多了。唱一段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可妻子她不愿意配合。望着台下那一双双焦渴的目光,他显得手足无措。

    “今天是八月十五,团圆节。我一个人给大家表演什么节目呢过去拿肀的忘了,现在新潮的又没学,我就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我有一个战友,他参加过自卫还击作战。也是这样一个团圆节,也是这样一个月圆的夜晚,他在前方收到妻子从家乡寄来的一个包裹,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是几块月饼,中间夹着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菲菲他爸,你在前线作战辛苦了!今天是团圆节,看来我们全家又不能在一起团圆了。寄去一斤家乡的月饼,最上面的一块上有两个缺口,那个大一点的缺口是我咬的,小一点的缺口是我们的孩子咬的,你也在上面咬一口吧,这样我们全家也算是团圆了……连长当众读完了妻0^^子写来的信,深有感悟地说:今天是中秋节,我们都不能回家和亲人团圆了。现在大家都在这块月饼上咬一口,我们就这样团圆吧。那块月饼在战士们的手中传递着,无言的泪水在上面滴落,有甜、有咸、有涩也有酸,大家一起咀嚼着这个‘多味’的团圆节。”

    陈小平的故事讲完了,为了调整一下这过于压抑的氛围,他带头唱了一曲《十五的月亮》。

    歌声从心底流出,深沉、绵长,在天山深处回荡……月光如水。宁静的夜晚,晶莹的雪山枕着十五的月亮进人甜甜的梦乡。

    晚会结束了,志愿兵小陆无法入眠,他蹑手蹑脚起床,给火墙的炉膛里加足了煤,悄悄地钻出帐篷。

    月亮好美噢!又大又圆又亮。他痴痴地望着,忽儿想起儿时祖母讲过的那个关于月亮的童话。那嫦娥在哪里?那吴刚在哪里?那桂树在哪里?是那么遥远、那么缥渺又那么神秘。人称月亮为“月老”,说她能主宰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为天下有情人牵线搭桥,他相信这是真的。他认识她也是在这轮明月下,他们指月明誓:白头偕老,永不变心。本来说好了的,今年中秋节回家结婚,不久前她来信说已准备好了嫁妆并预先邀请了宾客。如今两人天各一方,此刻她该怎么想?前几天,他给她写了一封信,说明了暂时不能回家的理由,希望她能够体谅。那封信他收到了吗?收到信她能否理解,能否原谅?今夜她能安睡吗?是在流泪,是在望月?

    咯吱,咯吱……踏着厚厚的积雪,他爬上山顶,从怀里掏出一瓶带着体温的高粱烧酒,邀月相伴,对月独白:柳晔,我们部队规定不让喝酒,我是偷偷跑出来喝的。今天是我们原定结婚的日子,不是我不守信用,是部队任务重实在走不开。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受,我何尝不是如此?今晚的喜酒我们不能交杯共饮,可属于你的这一杯我还是替你斟上。有明月作证,我喝下去了,这是你敬我的一杯。祝你今夜做个好梦,明天又将升起一个新的太阳……陈小平晚上查铺来到二排,代理排长显然没有睡着,在床上来回翻着“烙饼”。他在想自己的心事:在家他排行老四,是父母最钟爱的小儿子。三个哥哥已成家分开另过,惟独他至今还没找上对象,不是他心不诚,是现在的军人找对象受太多的限制,部队明文规定,军人不许在驻地找对象,每年一次探亲假,满打满算只有二十天,匆匆地见上几面,十有八九告吹。这事母亲比他还着急,每次回家探亲,重中之重的大事就是为儿子张罗对象。老母是年七十三岁高龄了,虽巳是儿孙满堂,其乐融融了,可每年的中秋节,老人总是牵挂着在外的小儿子,吃团圆饭时给他摆上一双碗筷,吃月饼时总是给他留上一块。当兵十年了,老母亲给他留过十块月饼。有一年他春节回家,老母亲照例拿出那块它给儿子留了半年之久的月饼,月饼长毛了,变质了,老母亲眼神不好,递给儿子,儿子不负娘亲的爱心,当着老娘的面把那块不能吃的月饼吃了进去。去年春节回家探母,一场大病后的母亲苍老了许多,这一回老娘没再给他拿月饼,把儿子叫到跟前说:“儿子,看来老娘是不中用了,给你留的月饼让耗子啃了。娘在意着点,明年的月饼一定留好,不会再让耗子啃了。”不久前,家里来信说母亲旧病复发,又住院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是感到不安。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今年是母亲的一个“坎”啊!他暗暗地为母亲祝福,祝她老人家长寿。七十三岁的人了,还能给儿子留几块月饼?想到此,不免感到伤感。

    她走了,刚刚走出营门,陈小平从身后追了上来。

    “根娇,等一等。”根娇转过身去,见丈夫手里拿着一块崭新的白毛巾跑了过来。

    “根娇,把这块新毛巾带着路上用,把那块旧的留给我用吧。”马根娇明白他的意思,那块旧毛巾是部队发的劳保用品,上面印着“天山筑路”四个红字,他是怕她带回家泄露了部队的秘密。临走时他一再嘱咐,不许给家里人讲这里的一切实情,他是怕家里人替他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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