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无法言说的喜悦,根娇打点着行李。里里外外的衣服洗了个遍,她要干干净净、整整洁洁地出现在丈夫面前。丈夫爱吃的辣椒酱和干腊肉她当然不会忘记,又收拾了鼓鼓囊囊一大包棉衣服。从丈夫的信中得知,那里天气很冷,七八月份还下大雪。她感叹大自然的奇妙,从小在南方受够了夏天的酷热,能在这酷夏里体验一下北国的清凉该多有意思?结婚两年多了,部队是什么样,丈夫工作的单位怎么样,她一无所知。虽然也听丈夫和他的战友讲过天山的传闻:冰山、雪莲、天池、葡萄沟、火焰山……可天山在她心目中一直是个谜,是个梦。
列车启动了,载着她那甜蜜的梦朝着北方飞驰。她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出远门,激动、兴奋,更多的是焦急中的等待。
“这位大姐去哪里?”
邻座一位满目慈祥的老太太望着马根娇问。听口音是家乡人,又是同路,于是两人慢慢地聊了起来。
“去新疆。”
“是出差还是探亲?”
“爱人在部队上,去探亲。”
“去过新疆吗?”
“没去过,这是头一回。”
“怎么没带孩子?”
“孩子太小,还不到一岁。”
“你有多大了?”
“二十五岁。”
“还年轻,不过,你面相显老,看上去怎么也不下四十岁。”
四十岁的面相,太悲哀了!根娇从没意识到这两年自己会变得这么苍老,年轻女人的自爱之心失去了平衡。
“你老去哪里?”
“咱们同路,也是去新疆探亲?”
“老伴也在新疆工作?”
“当兵的,三十多年了,眼看就要退休了。”老人的语气里流露出无奈和哀怨。
接下来,老人给她讲了一个恩恩怨怨、凄凄惋惋的现代“鹊桥”故事。
老人叫胡和珍,年逾五旬,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难以抹去的痕迹,时光把她的满头青丝染成了银灰色,作为军人的妻子,三十多年的两地生活,同样在她心灵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她出生在湖南汨罗江畔的一个小山村,从小在江边长大,无数次听老人们讲汨罗江的传说,讲屈原的故事。她常在江边I劳作,在江水中梳洗,是家乡的山水梳理了她姣好的容貌,十、八岁的她,出落成了一个楚楚动人的大姑娘。一天,家里来了一个陌生人,后来,这个陌生人带走了她的少女梦。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仅仅见过一面。她羡慕他身上的那身军装,喜欢他满身的军人气质,她没有犹豫,旋即成了军人的妻子。蜜月是幸福的,而蜜月过后却是漫长的等待。
多少个晨曦初露的早晨,她伫立江边,把满腹的情话锁进牛皮纸信袋,交给邮差,看那邮船远远地消失在天边。又有多少个落霞正红的黄昏,她翘首以待地看着江岸,等待着邮帆归来,带回她的思念。那天,她终于盼来了丈夫归来的消息,激动、兴奋,绝不亚于初恋。到了应该归来的日子,不见人回,捏在手里的却是一封冰冷的不能回归的电报。她失望了,又在失望中等待。接下来,又是等待中的失望。她年复一年地等待,年复一年地盼望,丈夫从排长提升为团长,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女成了四个孩子的妈妈。而今年近花甲,依然天各一方,不-团聚。
秋夜的汨罗江清凉气爽,当了奶奶的胡和珍,由孙子们领着照旧来到江畔远眺,眼前一片昏暗。两年前,她大病一场,动了手术,术后右眼瞎了,左眼几乎失明。眼睛看不见了,她依然常来江边。
从妻子到母亲,从母亲到祖母,她等了三十年,盼了三十年,江水依旧东流去,青春已去容颜改。据说她已经快盼到头了,她的丈夫已经到了退休年龄,解甲归田之时指日可待。
马根娇的眼睛湿了,说不清是感动是同情还是同感,她似乎觉得眼前的这位老人就是自己的影子,真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命运和结局!老人的故事讲了一路,那故事驱走了根娇乘车的寂寞,也给她带来命运的昭示和不安。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