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人-假如我是一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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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孔子、庄子、耗子

    在我们这个千年不倒的社会体系中,一旦某位人被称为什么什么子,那必然是对社会作出了巨大贡献的,基本上可以归入祖宗的级别了。如孔子、孟子、老子、庄子,孙子等等,甚至糟老头子。

    可笑的是,一方面我们把“子”的称号赋予高贵的人,而另一方面,我们又毫不吝惜把这个光荣的标志给予了有所缺陷的人,比如傻子、瞎子、聋子、骗子、瘸子、人贩子,甚至孙子。最可笑的是我们还把这个光荣称号给了畜生,比如骡子、驴子、鸭子,小狗子、王八羔子,最为著名的物种就是耗子了。耗子也称老鼠,是众多“子”类种族中最为繁盛的一支。

    我学识浅陋,不大明白老鼠为什么也拥有“子”的称号。实际上我如大多数人一样,讨厌老鼠,想起它们来就恶心难受。老鼠是种肮脏而低贱的啮齿类动物,比狼群的危害还要惊人,也想不出他们有什么可以自豪的。

    但有一次,朋友拿来了一张照片,彻底改变了我对老鼠的看法。照片是他网上下载的,朋友举让我仔细辨认一下。那是张卫星地形扫描照片,我观察了良久,只看到空旷的地面上有一些密如蛛网般的细线。我摇着头说:“这东西不会是什么军事设施吧?像防空体系。”

    朋友大笑道:“你还挺聪明的,美国人也是这么想的。”

    “这事跟美国人有什么关系?”有时这事想来惭愧,同样是地球上的国家,可美国是所有国家的CEO,他们不仅垄断着大多数武器的专利,而且还把自己当成了地球人的楷模。他们在地球上是无处不在的,这一点和耗子差不多。

    “这是美国的卫星在北方草原拍下来的,一开始他们的确是以为这是秘密军事设施呢,后来才发现不对。”

    我问:“到底是什么?”

    朋友说:“这种照片是红外线的,能根据地面温度感知地下的情形。美国人说这是一种草原鼠挖出的地下隧道,连绵几十公里,据保守估计洞里面住着十万只老鼠。”

    我的下巴立刻就脱臼了,好不容易才把下巴重新托上去。小小的老鼠居然能建造如此宏伟的工程!十万只老鼠,那简直就是一个老鼠王国了,他们的社会是如何构建的?是否和谐呢?

    朋友明白我的意思,马上解释道:“没错,就是一个老鼠王国,而且不过是众多老鼠王国中的一个。没想到吧,老鼠是种社会性很强的动物,它们干的好多事是咱们想象不出来的。”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做一只老鼠应该是件很轻松的事,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偷东西,搞破坏,以此为荣,以此为美,真滋润啊!如果能生活在老鼠王国里,并成为一只德高望重的老鼠,或许就是幸福的了,至少比做一名普通人强得多。假如我是一只老鼠,又怎么样呢?

    二 向往自由世界

    当夜我就变成了一只老鼠,一只健壮而美丽的大白老鼠,人们都叫我硕鼠。后来我才弄清楚,硕鼠是形容贪污犯的,这是对我们鼠族的巨大诬蔑,我们从不贪污同类的东西。

    正因为我生得太强壮了,所以侥幸摆脱了受人宰割的悲惨命运,这是一段凄美的故事。

    我的父母是著名的小白鼠。他们生下我不久便双双死去了,据说死得非常凄惨,可以用支离破碎来形容他的死状。我一直在思考过这个问题却怎么也不明白,人类做实验为什么不牺牲他们的父母而要牺牲我的父母呢?难道他们的生命比我们的生命珍贵吗?

    我妈妈在奔赴刑场前向我透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她语重心长地说:“你一定要吃得又肥又胖的,最好混出个血压高来,这样人们就会放过你了。有机会,将来就逃到乡下去,那是我们老鼠的故乡。在老鼠王国里,人人自由,也没老鼠把咱们当做实验品。”

    我不知道妈妈的话是否正确,但的确按妈妈的嘱托做了。我拼了命地吃,吃完就睡,睡不着就躺着,多一步也不愿意走。最后我吃得比所有的同伴都要健壮,健壮得都走不动路了。我心里明白,我的归宿是梦想中的自由的老鼠王国,我是一定会去的。

    老鼠大多比人类的智商高些,增肥之余我经常聆听白大褂们谈论药品知识。时间长了,我基本上就能通晓各种药品的用途了,这为我的将来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是啊,我是动物,知识对于任何动物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动物的成长过程就是学习的过程,我们利用一切机会积累自己的学识。只有人类是个例外,他们退化了,所以大部分人连谋生的学习都不喜欢,更不用说用心读书了。

    后来白大褂们纷纷对我的身体表示了担忧。有个人说:“这样下去,连血管都找不到了,该让他减肥了。”

    另一个说:“是啊,怎么吃得跟猪一样?”

    于是一直照顾我的女大褂将我装进一个小笼子。笼子是圆形的,我刚一进去,它就飞快地转动起来。我大吃一惊,立刻便明白了人们的用心,他们是强迫我增加运动量,是为了消耗热量,消耗我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脂肪。

    我坚决不能让他们得了逞,于是前爪往笼子缝隙里一抠,身子便跟着笼子一起转起来。后来笼子噶然而停,我身子向前一栽,前爪“喀”的一声,骨折了。真疼啊,但我强自忍着,我是高傲的老鼠,不愿意在人类面前表现出丝毫的软弱。

    白大褂们颇是差异,他们的头领摇着头说:“算了,做实验也不在乎这一只,直接杀了吧。”

    我惊得啧啧乱叫,还是让我去做实验吧,做实验还能多活几天呢。此时一直照顾我的女大褂说:“要不,给我吧,我女儿喜欢老鼠。”

    另外几人哈哈笑起来:“小姑娘怎么会喜欢老鼠?”

    女大褂说:“你们没看过《精灵鼠小弟》吗?”

    大家都在摇头。

    就这样我暂时逃脱了速死的命运,被女大褂带回家,成了宠物。在女大褂家里,生活一样是危机重重的。

    女大褂把我送给她女儿了,号称是生日礼物。

    十来岁的女人大多生性怪诞,不可理喻。早晨女儿背着大包风风火火地跑出去,晚上又背着大包跑回来。奇怪的是她大包里的东西还是那几样,不清楚她这样来回折腾是为了什么。

    回到家女儿就开始犯神经,有几次她简直把我吓坏了。那天女儿抱着我的小脑袋左看右看,然后揪着白大褂问:“鼠小弟比他可爱多了。”

    女大褂说:“它和鼠小弟是一个品种的。”

    女儿似乎不信:“是吗?”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架模型飞机,然后把我硬塞进狭小的座舱里。之后,她举着飞机在房间里疯跑起来,边跑边唱歌,我让她转得头晕脑涨,连晚饭都吐出来了。而女儿却说:“这是鼠小弟的拿手节目。”我不清楚,鼠小弟是哪路神仙,但老鼠开飞机真不是闹着玩的。

    我在女大褂家终于破解了宠物的含义,宠物就是得宠就倒霉的物件。

    女儿是个女妖怪,她最喜欢天天换衣服,衣服的差别往往是触目惊心的,弄得我常常分辨不出女儿的本来面目。

    我无法习惯也想不通,人类发展了几千年,还天天喊着要创建节约型社会,但这就是他们的节约吗?如此比起来我们老鼠更先进些,因为我们不穿衣服,也不用往脸上涂抹化学产品。

    刚住进来那些日子,我认为女儿挺讲卫生的,可后来才发现她只换外面的衣服,内衣裤常常一穿就是几星期。有几次她身上都臭了,熏得我险些中了毒,看样子人类只对外层皮毛感兴趣。

    据说女人都是折磨人的动物,女儿也不例外。为了折磨我,她想出了很多花样,经过她的几个月调理,我瘦了,身体素质也大大提高了。她曾把我装在汽车模型里,然后使劲一推,我和车便直接撞在墙上了。我被撞得七荤八素,女儿却说我的驾驶技术不大高明。她曾经将一块手绢吊在我身上,然后把我从衣柜上扔下来,幸亏我身手还算灵活,否则非让她摔死不可。而女儿认为是那块破手绢起到了降落伞的作用,我不知道是她蠢还是我蠢。

    有一次电视台终于播放了《精灵鼠小弟》,女儿期待了好几天。播放时把我也拉上了,号称是让我好好学习学习。我战战兢兢的地看了一会儿,这才知道,那些折磨我的希奇古怪的招术,都是女儿从电影里学来。从此我恨上了玩电影的人,全是吃饱了撑的。

    话说回来,虽然我不喜欢女儿的胡闹。但女大褂的为人还可以,我在她家住着也算是有吃有喝,而且还不用担心生命问题,日子好歹是有了着落。但我大约住了两个月,风向却变了。女儿对我的兴趣全无了,她疯狂地迷上了一个叫超女的动物。

    后来我才弄明白超女是一项女人唱歌运动会,许多漂亮的女孩子在电视里比赛唱歌,几个赛区都在南方。有时我不得不怀疑人类的智商水平,女大褂家在东北,与超女的产地扯不上任何关系。但女儿却全身心地投入了一项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活动,真是怪呀!超女运动如火如荼,电视里的女孩子哭,女儿也哭,女孩子笑,女儿也笑,全然就是一群木偶。

    后来女儿逼着白大褂给她买了十张充值卡,其中一张还是以我的名义买的,号称是给女孩子发短信投票用。

    再后来她参加了当地的拉票活动,每天疯子一样穿梭于城市各大广场。

    据说活动初始并不顺利,很多成年人以为女孩子们患了某种疾病,无人喝彩,多人唾弃。女儿想了个怪招,在我脖子上系上红飘带,拿到广场上进行巡回展览。她还撒谎说:我就是那只陪着航天员,在太空里旅行过的小白鼠。

    如此一来我名声大振,一睹航天鼠芳容的人还真不少呢。就在人群聚集的时刻,女儿便宣布白老鼠是一只超级玉米,希望大家看在我的面上支持题目的首领春春,据说真有很多人投票呢。我真高兴啊,我们老鼠的面子比女儿的面子还大。

    超女比赛接近尾声了,女儿哭着喊着要去决赛现场助战,并扬言明年也要参加超女海选。这一来女大褂慌了,为了不影响女儿的学业,她和丈夫合伙将女儿关在卧室里,不许外出。但女儿终归是个人,白大褂不在家时,她抱着我从三层阳台上跳了下去。

    很久以后我依然不能原谅女儿,她给我改名叫玉米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我送给玉米首领呢?这事不是我凭空胡猜的,是她自己说的。女儿从阳台上跳下来后,伙同几个打扮怪异非男非女的家伙上了火车。

    在车上,她把我展示给众人,并吹嘘说:“我要把它送给春春。这是一只幸运老鼠,能给春春带来幸运。”

    我知道春春就是玉米的首领,是这群孩子的偶像,但那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挫伤。我是一只堂堂的,具备完整鼠格的老鼠,不是送来送去的礼物。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找机会逃走。我早就知道,乡下有规模庞大的鼠国,他们靠偷取人类的粮食为生,谁偷的粮食多谁就是国王。据说老鼠王国的公民全是老鼠,那个世界是以鼠为本的。

    三 我们的国王

    后来女儿们在车厢里犯了神经病,她们又唱又跳的,还说是春春的模仿秀,后来她们干脆拉着乘客当场要给超女投票。有几个中年男人受不得她们的吵闹,老公人和小母人在车厢里对骂了起来。我趁着人类在全力筹备战争的机会,偷偷逃离了现场。

    我自由了。

    我钻进餐车,先是偷了些东西吃,补充体力。然后沿着车上的管线,一直爬到车轴上。

    风,凛冽而强劲,时刻要把我吹下去。但我必须要顶住,这是自由的风,这是自由的代价。后来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了,我偷偷溜了下来,刚刚跳到站台上就引起了一番小小的骚动。大家挥舞着胳膊,号称要抓白耗子。

    我停下来看热闹,却发现众人奋勇争先的方向竟是我。我这才弄明白,原来老鼠还有个别号呢,叫耗子,他们要抓白耗子就是想抓我呀。于是我施展出陆地飞腾术,三蹿两蹿地就把人类全给甩了。

    我沿着铁路线,寻找传说中的鼠国,没过多久我便看到了茫茫草原和碧绿的田野。这是我第一次到野外来,那激动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了。是啊,我梦想着老鼠王国的辉煌,我渴望着老鼠世界的自由,我要发扬鼠辈的光荣传统,把人类的一切都偷过来。如今我来了,可他们到底在哪儿呢?

    我一路胡乱琢磨,却找不到任何老鼠王国的蛛丝马迹,最后我站在铁轨上大声喊叫起来:“兄弟,兄弟,我来了——”

    忽然一颗又黑又亮的小脑袋从铁轨下探了出来,它生着两只滑稽的大门牙,活象个动画片里的角色。

    我知道那是一只田鼠,便兴奋地跑上去准备拥抱它,而田鼠却无情地跳开了。我悲苦地说:“大家都是老鼠,有点爱心好不好?”

    田鼠鄙夷地说:“可你也太难看了,怎么会是白色的?不会是有病吧?”

    “我父母就是白老鼠,这是遗传的结果。”我是实验室出来的,满脑子都是科学精神。

    田鼠不满地说:“看来你是人类培育的品种。”

    “是啊!”我一点也不觉得羞愧,猫、狗、猪、羊不都是人类培育的吗?

    田鼠大大地叹息了一声:“人类真是太卑鄙了,他们就喜欢培养怪物。有一次我见到了一条没毛的狗,大冬天的,简直都快冻死了。它就是人类培育出来的,你说人类坏不坏?”

    我说:“他们当然坏了。但我就是颜色稍微白一些,没有其他缺陷。”

    田鼠忽然向天上看了一眼:“碰上猫头鹰你第一个死。”

    我马上就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求援似的拉着田鼠说:“老兄,你得帮帮我,咱们的祖国在哪儿啊?我应该住在洞里。”

    此时我隐约听到了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田鼠大叫声:“不好”,慌张地拉着我就从铁轨上跳下来了,我们俩一直滚到路基下面。我不明所以,猛一抬头,却见一座蓝绿色的大山嚎叫着,喘着黑烟挂着狂风从我们头顶上飞掠而过,整个大地都在瑟瑟颤抖着。很久之后我才想弄清楚,那座大山就是人类的火车。我和田鼠差点被钢铁车轮碾成肉鼠,而我也是这玩意儿送来的。

    火车过去好久,我们俩才缓过神来。田鼠恐惧地说:“看见了吧,这就是人类培育的怪物之一。”

    后来田鼠拉着我来到池塘边,它指着塘里的污泥道:“你赶紧下去,打个滚儿。”我按他的指点做了。从池塘出来时,我已经成了一只泥耗子。

    田鼠点点头道:“这回顺眼多了。”

    我向他打听老鼠王国的事,田鼠说自己就是王国的子民。我希望他能介绍我加入。田鼠摇着头说:“够戗,你没有户口,又是人类培育的品种,国王不一定会批准。”

    “好歹我也是老认祖归宗的,总不能让我无家可归吧?”我急得一个劲给他捋胡子。

    田鼠没办法把我干走,只好答应带我去试试。

    当天晚上,我随着田鼠钻进了连绵数十里的地下隧道,隧道如蜘蛛网,盘根错节,四通八达,有些地方甚至分出上下好几层。这种隧道阴森而诡异,一般的物种进了洞就得晕了。可我有钻洞的天赋,没一会儿就完全适应了这种环境。

    我们在隧道中摸索了一个钟头,田鼠终于把我带进了一个巨大的洞窟。洞窟一侧是个草窝,有十几只巨大的耗子聚集在草窝下方,头对头地顶在一起。他们神色庄重,看样子是开会呢。而草窝里则是一团灰色的东西,毛茸茸的也看不出是什么来。另外洞窟四壁下还聚集不少男女老鼠,他们聚精会神地听着,还时不时地议论几句。

    田鼠小声告诉我:“开会的都是鼠国的上层人物,他们正在讨论与猫国签定的和平协议是否要继续执行。”

    我一时有些糊涂,难道鼠国与猫国实现了和平?奇闻啊!

    田鼠说:“你是城里来的,不清楚乡下的事。其实鼠国与猫国的秘密谈判很多世纪以前就开始了,不过是瞒着人类而已。去年猫鼠双方隆重地签定了协议,再不为敌,和平共处。”

    我不明白,猫一旦与老鼠达成了和平,猫就失去了价值,人类能轻易答应吗?

    田鼠说:“你不懂吧,这叫做双赢。其实啊猫最爱吃的是鱼了,捕捉老鼠不过是做给人类看的。前些年不少猫吃了老鼠以后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后来猫王下令彻底调查,结果发现猫是吃了死老鼠,而死老鼠是吃了人类的毒药。咱们的国王当机立断,他认为这是与猫国达成和平的最佳时机。为了避免两败俱伤,咱们要求进行国事磋商,猫国同意了。”

    我小声叫好,这样的国王真是高瞻远瞩啊!到底是谁呢?田鼠向草窝里一指:“他就是咱们的国王。”

    此时毛茸茸的东西忽然翻了个身,他一眼看到他脑袋上顶着两只大耳朵,不禁惊奇地问道:“他,他是咱们的国王?”

    田鼠说:“是啊,世世代代都是咱们的国王。”

    我摇着头说:“可他是兔子呀?”

    田鼠踹了我一脚:“你懂什么?别瞎说。兔子和咱们一样,都是啮齿类动物。他们的先辈去过天宫,聆听过太上老君的演讲,回来以后就成咱们的国王啦!”

    为什么呢?我还是不明白。田鼠只得为我继续解释:“自从兔子国王开始领导咱们鼠国,咱们国家是五谷丰登,想偷什么就能偷来什么?所以咱们的律典上说,没有兔子大王就没有咱们的鼠国的今天。兔子大王就是咱们的大救星,没有它,咱们和猫国也无法达成和平协议呀。”

    我说:“那是猫不愿意吃咱们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田鼠说:“是啊,可咱们敢和猫坐在一起谈判吗?咱们国王行啊,他个子大,猫吃不了他。”

    我点了点头,有点明白了。兔子虽然不是猫的对手,但猫也同样奈何不了他。“可和平总要有代价的吧?”我接着问。

    田鼠说:“那当然了,协议内容是猫可以随便欺负咱们,当然只限于人类在场的情况下。另外老鼠王国每年要向猫国进贡一万条小鱼。”

    “哪儿里来的鱼?”我心道,难道乡下老鼠获得了捕鱼技术?

    田鼠说:“当然是从人类的冰库里偷出来的。人类是猫鼠大战的根源,他们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此时会议上发生了争论,内政大臣暴跳如雷地嚷嚷起来:“去年几只野猫袭击了我国南方的仓库区,还抢走了很多小鱼。郊外还发生过猫吃鼠国臣民的恶性事件,应该立刻终止与猫国的和平,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外交大臣说:“那是零星事件,应该看到双方合作大于对抗的主流。”

    朝贡大臣说:“人类富裕了,咱们的物资也供应比较充足,不必为小事伤了和气嘛。”

    防卫大臣也拍案而起了。“几千年来,咱们一直忍受懒猫的羞辱,是可忍,孰不可任?现在咱们鼠国粮食充沛,鼠口众多,我建议现在就向猫国宣战,打它个鱼死网破。”

    外交大臣满脸冷笑说:“猫国装备先进,他们已经武装到了牙齿,可以对咱们发动全方位的打击,拿什么跟人家拼?”

    内政大臣说:“大不了,把咱们积攒的烈性耗子药全拿出来,咱们先吃了耗子药再与猫国开战,同归于尽吗?”

    此时国王突然挺身站起来,原来那是一只无比肥大的兔子,几乎占据了整个洞窟的三分之一。他瞪着红眼睛,立着大耳朵,敲打着门牙叫道:“胡说,烈性耗子药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根据两国的协议,咱们早就应该把耗子药全部销毁。你这句话要是传出去,猫国就会派侦探猫来调查了,你们怎么就是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啊?”

    国王声势逼人,句句在理,他一开口再没有老鼠敢言语了。最后兔子国王下令,要全力维持与猫国的和平局面,要韬光养晦,以拖待变,静待时局变化。大家诺诺称是。

    此时议长向在座各鼠征询其他议题,田鼠向会议提出了我的国籍问题,希望议会通过。

    国王上下打量我几眼,大声问:“你会打洞吗?”

    我说:“不会。”

    国王接着问:“你会偷东西吗?”

    我说:“不会。”

    国王又问:“你会拆除鼠夹吗?”

    我说:“也不会。”

    兔子国王摇着头说:“建筑、生产、机械维修,你是一样都不明白啊!哎!现在咱们鼠国人口过剩了,就业困难,主要就是废物点心太多了。你加入本国,不过是多了一个废物,本人不能同意。”

    我大声说:“我在城里就向往鼠国的自由、博爱和众鼠平等的精神,不远千里来到鼠国,你们不能抛弃我。”

    内政大臣说:“你好歹是个海归派,总得有点特长吧?”

    “我是实验室长大的,只了解药品的用途。”我希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之草。

    此言一出果然有效果,卫生大臣跳到了桌子上,他挥舞着自己的尾巴兴奋地叫道:“太好了。咱们偷了人类的很多药品,但一直不知道能治什么病,干着急。你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我说:“大部分药品的用途我都知道。”

    卫生大臣说:“好,太好了,你将为鼠国的卫生事业开创出一个崭新的局面。陛下,我希望您封他为鼠大夫,人才难得呀,它可是在人类社会留过学的……”

    国王晃悠一下耳朵,算是同意了。

    不一会儿,所有的老鼠都无话可说了。礼仪大臣突然站起来,挥舞着长尾巴高喊道:“伟大的,英明的,光荣的兔子大王万岁万万岁!”田鼠拉了我一把,此时所有的老鼠都跪下了。大家激昂地喊了起来,与礼仪大臣的话完全一致。

    礼仪大臣接着喊:“全世界的老鼠团结起来,祝福兔子大王万万岁。”众鼠又原样喊了一遍,而且还成了“万万万万岁”。

    我偷偷向草窝里一看,兔子大王已经不在了。

    后来田鼠又带我参观了伟兔光荣堂,厅堂里陈列着一只死兔子的干尸,据说那第一代的兔子大王,是开创了老鼠王国新纪元的伟兔。我在田鼠的带领下,向死兔子鞠了三个躬,算是完成了加入鼠国的宣誓仪式。

    从此我成了一名受鼠尊重的鼠大夫,并在伟大的百废待兴的鼠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刚刚到达工作岗位时,我对自己的工作能力也产生过怀疑,可等我来到鼠国药品存储场一看,心里立刻就塌实了。

    鼠国仓库里的药品都是从人类家里偷来的,品种齐全,样式繁多,进口货、国产货一应俱全。当然了,储量最多的是烈性耗子药,那是我们鼠国的战略威慑武器,而且被严密地藏了起来。

    看到药品包装上那些熟悉的符号、名称和容器,我是泪如泉涌,心如刀割呀。大部分药品我都在实验室里见过,我父母就死在这些药品的研制上,如今靠鼠辈研制的药品终于可以为鼠类服务了,也是天意吧。卫生大臣一直在身旁,他狐疑地问:“这些药咱们能用吗?”

    “能用。”我的回答不加思索。

    大臣依然心虚:“人类的药,用在咱们身上不会有副作用吧?”

    “他们就是用咱们的生命来检测药品的,他们死不了,咱们就死不了。”

    大臣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人类居然用咱们做实验,他们总是绞尽脑汁地坑害其他物种!”

    我问:“你们到底让我做什么?”

    大臣叹息着说:“咱们鼠类虽然天资聪明,但脑子都用在旁门左道上了,创新能力比较差,只好偷人家的成品,可偷回来了咱们也不怎么会用。我听说治病应该是对症下药的,不对症就要出事了。你来了就好,你是海归派,以后主管药品分配吧,什么病给什么药,对症下药!”

    我说:“只要你们赶紧把我的户口问题解决了,我就干。”

    大臣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此后我就成了鼠国唯一的,一言九鼎的鼠大夫。

    四 鼠国演义

    在鼠国生活久了,一切都习惯了。

    每天早上臣民们要在最大的洞穴里聚集,任务就是集体向兔子大王山呼万岁。喊三次,看谁喊得响亮。睡觉之前,这个活动还要举行一次,据说这是鼠国法律的独到之处。

    除此之外呢,我们和其他的耗子的生活也没什么区别。另外我听说伺候兔子大王的贴身老鼠就有三千只,但我没怎么见过贴身鼠的模样,据说他们属于秘密机构。

    我早就听说了,鼠国的卫生条件非常差。观察了几天,我竟然发现鼠国居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讲卫生,更谈不上什么卫生条件了。在这里,各种疾病都能轻而易举地流行开来,哎!没有卫生习惯的国家必然是孕育病毒的源泉。

    我在鼠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做了次全国性的卫生检查,结果大出意料,有着上千年光辉历史的鼠国居然连个公厕都没有,随地大小便是鼠民的传统。

    据说某一年猫国派大军杀来,灭鼠无数。但在最后关头,一只老鼠想出了用屎蛋打猫的办法,结果雄壮的猫军被打了一身臭屎,只好中途撤退了。而那只想出退敌良策的老鼠,成了鼠国的楷模,被授予鼠国英雄的光荣称号。

    历史变成了传说,传说变成了神话,英雄鼠的事迹逐渐被老鼠们忘却了,但随地大小便的传统如故。

    我又听说,去年鼠国与猫国达成了和平协议,签约仪式本来是定在鼠国首都的,但一向爱干净的猫王受不了鼠国的味道,临时决定更改签约地点,为此还差点闹出外交纠纷来。当然了,鼠国居民也由此证明了猫的虚弱,大为振奋。嘿嘿,貌似强大的恶猫不过是纸老虎,早晚有他们倒霉的一天。

    我知道疾病的蔓延与洞内到处是大小便有莫大的关联,便向卫生大臣提议兴建公共厕所,要在全国范围内提倡如厕之风。

    卫生大臣皱着眉头说:“这是咱们鼠国的特色,谁也改不了的。”

    “猫上厕所就是自己动手的,所以人家才强大。咱们应该向人家学习,拿来主义吗!”我知道鼠国人的自尊心太强,从来不愿意向别的物种学习,我们最喜欢的事——直接拿来!

    大臣苦笑道:“那是猫,咱们是鼠,你呀就管治病,其他事就别操心了。”

    如此一来我在鼠国大干一场的宏图没有出炉就泡汤了,好在我不是个容易泄气的老鼠,我要用自己高超的医术为鼠国赢得声誉,我要用自己的言行逐步影响我的同胞。于是我治病之余,自己动手兴建了鼠国的第一个厕所,凡是来看病的老鼠一律不许随地大小便。

    田鼠挖苦我是吃饱了撑的。我说:“爱干净总比不爱干净强些。”

    如厕风气的养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的本职工作是为老鼠们治病,现在还是说说治病的事吧。

    鼠国老鼠众多,每日里都有不少看病求医的。我克尽职责,用尽平生所知,果然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鼠国的死亡率竟在我的努力下降低了四个百分点。

    在我的行医生涯中,最值得夸耀的有如下几件:我为王后治好了尾巴溃烂的慢性病,用的药仅仅是最便宜的青霉素。要知道尾巴是老鼠最重要的表情器官,拥有一条美丽灵活、表情丰富的尾巴是所有女老鼠的愿望。实际上这是我和卫生大臣导演的闹剧,王后是只兔子,他们的尾巴非常非常的丑陋,如果让国民们知道了真相,大家会看不起王后的。所以我和卫生大臣不得不编撰了王后尾巴生病的谎言。

    其二,我为国防大臣治好了常年困绕他的牙病,从此他又可以率领群鼠,征战人间了。

    为了配合我的工作,卫生大臣还组织了偷药别动队,专门在人间搜集各种药品,后来他们连治疗爱滋病的特效药都搞来了。针对疑难病症,我常常开些方子,别动队便依方找药,基本上能保证需求。

    几件漂亮事逐渐传开了,我就成了鼠国人人爱戴的人物,很多鼠竟把我和打退猫军的英雄鼠相提并论了。

    田鼠是我的朋友,有一次他跑来探望我,我便用剂量微小的摇头丸招待他,这小子兴奋得险些把自己的尾巴吃掉。药劲过去后,我再三叮嘱他,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否则群鼠就要不务正业了。

    田鼠却说;“我是来提醒你的,你小子最近得罪人了,赶紧想办法弥补。”

    我询问原因。

    田鼠说:“一些大臣和贵族对你很不满。”

    我再问,田鼠竟不说话了。没办法,我只好又给了他几粒摇头丸。

    田鼠说:“你是不是给平民鼠和贵族用同一种药?”

    “是啊。”我还是不明白。

    田鼠说:“错就错在这儿了,贵族鼠血统高贵,是有身份的老鼠,他们怎么能与平民鼠用同样的药呢?”

    我说:“可他们的病是一样的呀。”

    田鼠说:“你真是死脑筋,跟你说不明白。我告诉你吧,下次贵族来了就说药是进口的,给平民鼠的药是国产的,明白没有?”

    我说:“那我的工作量就大了。”

    田鼠说:“谁让你真这么干了?他们分不出药品的产地。你这么一说,贵族们的心理就平衡了。实际上都他妈是一种药,蒙事你还不会呀?”

    在我漫长的行医生涯中,田鼠是唯一能够指点我的老鼠,他的为鼠经验比较丰富。比如说他曾出了个主意,所有来治病的老鼠都要带些花生米算做酬谢,不久这事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其原因是我爱吃花生米,田鼠也爱吃。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这件事的推动下,花生米很快就成了鼠国交换领域不可或缺的等价物。后来很多老鼠不知不觉地对花生米产生了崇拜之情,但谁也不知道经济社会的始作俑者是田鼠和我。

    我是实验室长大的,我知道人类行医中的一些丑事,比起他们向患者收取货币的丑行来,我的做法已经相当文明了。对待花生米,能吃的,我就全吃了,吃不完的,干脆送给别人,如此一来我又博得了慈善家的名声。

    在鼠国,白老鼠的名声越来越大了。

    后来有些小老鼠看中了医生工作的体面,纷纷向我求教。我便开了个研究班,行医之余教些徒弟。当然花生米是不能缺少的。

    由于我在鼠国的地位日益巩固,也不得不思考终身大事了。说实话我在鼠国生活是挺自卑的,主要原因是我生了一身的白毛,就像白化病一样。

    虽然我用田鼠教授的办法,每日里都去池塘里洗泥水澡,但总有疏忽的时刻。没多久我是白老鼠的传言就闹得满城风雨了。我在洞窟中穿行时,大家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眼睛里全是幸灾乐祸。是啊,你小子再有本事,可你也是只丑陋的白老鼠,这是你的宿命。

    我找来田鼠请教办法,可这小子一见面就讨要摇头丸,我只好说最近别动队没有得手,摇头丸没了。但我们聊了没两句,鼻涕眼泪就把田鼠淹没了。

    我大为奇怪,据说人类吃摇头丸是不会上瘾的,难道人类和老鼠的构造不同吗?后来我只好给了他几片止疼药,田鼠的状态总算好了些。

    我与他说起了女老鼠的事,田鼠说:“你这家伙还算有些本事,就是长得太难看了。要让我说呀,你应该把病鼠们送给你的吃食全部存起来。”我询问原因。田鼠说:“我是说你不能靠相貌打动女老鼠,就只能得靠花生米了。明白吗?”

    “不明白。”我弄不清花生米与女老鼠之间有什么联系。

    田鼠急得直咬尾巴。“你也太笨了!存一些品质上等的花生米,你就可以送给你中意的女老鼠,把她喂馋了,她自然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了,明白了吗?”

    我懂了,此后我提高了征收花生米的品质,然后储存在自己的小仓库里。不久,我积攒了很多花生米,成了鼠国最大的富鼠。

    五 老鼠也有爱情

    那天,一只女老鼠来治疗感冒。

    她进门时,我顿时觉得眼前亮成了一片,整个洞穴都充满了温柔的灿烂阳光。我被这只女老鼠特有的优雅气质和美丽皮毛吸引了,她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女老鼠。虽然我不大赞同田鼠的馊主意,但我还是利用了职权,准备横刀夺鼠。

    我告诉女老鼠,你患了重病,就是人类常说的癌症,基本上是死定了。

    女老鼠哭着说:“天哪,我的家庭怎么办?我的丈夫和我的父母怎么办?”

    我说:“我应该与他们谈一谈。”

    第二天女老鼠带着一只男老鼠来了,我只看了男老鼠一眼,就产生了由衷的厌恶。那男老鼠表情谄媚,尾巴上涂满了香油,完全是一副油头粉面的样子。我心道:“女老鼠怎么能与这种男老鼠生活在一起呢?”

    我毫不客气地通报了假病情,男老鼠惊得把尾巴缩成了一团,问我还有救没救。我说:“咱们老鼠一般是得不了癌症的,偷药别动队不可能为了一只老鼠采取单独行动。如果你能拿出一千颗花生米,他们或许会为你的花生米展开特别行动,你有吗?”

    男老鼠的皮毛本来是黑色的,现在浑身的毛都成灰的了。他问我如果弄到了花生米是否可以痊愈?

    我说:“加倍的照顾,充足的营养,不可或缺的药品,还有十足的爱心。对了,如果在我这里治疗,每天还要送我十颗花生米。”

    男老鼠绝望地看了看洞穴顶端,沙哑着嗓子说:“一千粒花生米!每天还要十颗花生米?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我恨着心说:“你的命,她的命,你只能选择一条。”

    男老鼠气急败坏地在房间里转悠,最后它一把揪住女老鼠的尾巴,悲愤地地说:“亲爱的,不是我不爱你呀,可我哪去找那么多花生米呀?亲爱的,下辈子我还娶你,你等着我。”说完,男老鼠大义凛然地跑了。

    女老鼠哭倒在地,顿时成了泪鼠。我的爪子在颤抖,整个心灵在燃烧。我颤巍巍地走过去,轻轻拍打着她的尾巴,柔声说:“他走了,你准备怎么办?”

    女老鼠哭得不成鼠形了,她以几乎让我无法分辨的声音说:“我不指望他为我找花生米,可他也不该这么抛弃我呀!”

    我更加感动了,看来女老鼠有一颗美丽的心灵。我按捺着内心的激动,不动声色地说:“危难处见真情啊!看来你们的缘分尽了。”

    女老鼠拖着衰微的身躯站了起来,似乎要走。我忙问她去哪里?女老鼠说:“反正也要死了,我要向父母的坟墓道别,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

    我想到了父母与自己分别的场景,眼眶立刻湿了,哽咽着说:“我可以给你提供治疗,但你必须住在我这里。”

    女老鼠狐疑地看着,一时中有些糊涂。

    我说:“我有额外的洞穴,也有充足的营养品和药品。虽然我不一定能保证你恢复健康,但能最大限度地延续你的生命。”

    女老鼠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可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我险些脱口而出:“给我当老婆就是最好的报答。”但我没敢说出来,现在还不到火候呢。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是医生,这是医生的天职。”

    从此女老鼠就住进我的洞穴了,她住在另一个房间,我平时尽量不去打扰她。当然治病也是重要的,我把花生米碾成粉末又掺了些腹泻的药,这样女老鼠总呈现出一副病美鼠的样子。时间一长,她对自己的病情深信不疑了。

    后来田鼠来拜访我,看破了我的诡计,便哭着喊着要把真相告诉女老鼠。没办法,我只好又给了他一些摇头丸。

    就这样,我们之间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平静。我照样给大家看病,照样给别动队开药方,照样定期不定期地向卫生大臣汇报,照样在研究班里传授徒弟。

    同时我小心照顾着女老鼠,惟恐她得知了真相。大约一个月后,女老鼠忽然烦躁起来,她对自己的病失去了耐心,也无法忍受幽居的困境了。

    我只好说:“实在不行,你就做我的妻子吧?这样我照顾你就名正言顺了,而且你也有机会与我一起参加些社交活动。”

    女老鼠犹豫了好几天,最后把我叫进他的洞穴,忧愤地说:“虽然你的相貌太丑陋,但看在你照顾我的份上,我答应你了。”说完,她哇哇大哭,那样子比负心的男老鼠逃跑时还要伤心呢。

    虽然我得到了女老鼠,但心情异常沉重,似乎干了一件很缺德的事。

    我结婚了,我再不敢在粉末中加腹泻药了。不久女老鼠焕发了青春,容颜娇媚而动人。大家都说:“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一个月后女老鼠怀孕了,她紧张得不得了,生怕生出如我一样难看的老鼠来。我一边给她保胎,一边向她解释,虽然我模样比较丑陋,但我身体健康,当年人类把我们当成实验品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女老鼠不大相信,但分娩后,她看到了一窝健壮可爱的小老鼠,高兴得什么是的。

    小老鼠降生了,由于我的身份特殊,连兔子国王都派人送来了贺礼。

    我高兴极了,相继给小老鼠取了名字,老大,老二,老三一直到老九。我喜欢这些孩子,正如我喜欢自己,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少年时的影子。田鼠也来了,他不无艳羡地说:“你小子该怎么感谢我呀,不是我,你能有今天吗?”

    我知道他是为摇头丸来的,别提多厌烦了。最近田鼠仗着自己手里掌握着摇头丸,网罗了一群小兄弟,组织了一个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小组织,自己俨然成了大哥。

    这家伙早就失去了当年的朴实,也不再愿意去偷人类的东西了,反而变着法的让手下的老鼠给自己偷东西,真是可恨。但看在曾经风雨同舟的份上,我又不能把他怎么样呢?

    我说:“你不就是想弄点儿摇头丸吗?告诉你,离我的孩子远一点,别让他们跟你学了坏。”田鼠厚着脸皮不说话,我只好又给了他一些。

    后来我听说国王要加高王国上游的鼠洞口,由于忍受短缺他便派人把田鼠之类的游手好闲的鼠都抓去干活了,说是劳动教育。我心中寻思,田鼠这类家伙能干出什么象样的活儿来?

    生活就是这样,有来的就有去的,可能是我曾经长期给女老鼠吃腹泻药的缘故吧?生下小老鼠不久,女老鼠的肠胃就彻底完蛋了。我想尽了办法,把所有进口的胃药都用上了,但依然无法阻挡死神的来临。

    春天了,我知道女老鼠无法熬过这个春天,便在一个淫雨霏霏的早晨,把她抱到了最近的洞口,我想让她呼吸些新鲜空气,看一眼湛蓝的天空。草绿了,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芳香,阳光艳丽,天空清澄得可爱。

    女老鼠抚摩着我的尾巴说:“真怪呀,你一直挺难看的,可今天你好象漂亮多了。”

    我哽咽着说:“情鼠眼里出西施。”

    女老鼠叹息着说:“我想死的时候你把我救了,现在我不想死了,可我看你也没什么办法了。”我哭了,我真想把实话告诉她,而女老鼠竟没给我这个机会。她反过来安慰我:“你尽力了,好好照顾咱们的小老鼠。”说完,女老鼠死了。

    我为女老鼠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发誓要把几只小老鼠培养成才。

    是啊,我来到了理想中的国度,我取得了非凡的社会地位,但我并不幸福。唯一让我欣慰的是小老鼠在我的殷切关怀下,茁壮成长起来。它们不用像其他老鼠一样冒险去人间偷东西了,也不用卖苦力去打洞挖渠,更不用去拆除鼠夹。我的洞穴里有足够的食物,他们完全是一群贵族小老鼠了。

    六 卖国求荣

    时光荏苒,小老鼠们长得非常快,转眼他们的尾巴就快追上我了。

    有一天我正在洞里打瞌睡,老九惶恐地跑了进来,我刚刚坐起来,却见一股白水猛灌了进来。

    我二话没说,抱起老九就往地势较高的洞里钻去,那里有出口,那我和女老鼠诀别的地方。洪水把我们的家淹没了,我拼了老命,把小九举在头顶上。好容易才找到出口,谢天谢地,也可能是女老鼠在暗中保护我们吧?我终于把小九抢出来了。

    事后我才知道,山洪冲垮了鼠国上游的洞口,直接冲进了鼠国大本营。要不是大部分老鼠都在人间偷东西,损失还会更惨重些。

    可我的几个儿子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天天在洞里玩耍,另外八个都淹死了,只剩下一个老九。我在女老鼠墓前哭了一场,天有不测风云,这事怎么能怪我呢?

    后来我听说,田鼠也淹死了,他亲手修的洞口塌了,正好把他埋在下面。之所以我没有淹死,完全是因为我身体好,营养足,反应够快。而其他在洞里偷懒的老鼠大多死了,只有王宫附近比较坚固,贵族们基本上没事。看来老鼠就应该出去偷东西,不偷东西的老鼠死亡率太高。

    重建工作开始,鼠国也逐渐恢复了些元气。但我再不敢娇惯小九了,天天逼着他出去干活。但老九已经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惯,我的话他根本是听不进去了。

    据说以前的鼠国是比较古朴的,国王和大家一起偷东西。碰上猫了,往往是国王第一个冲上去送死,大家全身而退。但随着兔子开始当家,特别是与猫国签定和平协议之后,鼠国有难同当的传统就演化成了有福共享。

    当然了享福的都是贵族子弟,是这些老鼠把兔子推上王位的。贵族老鼠的子女游手好闲,东游西荡,总干些不着边际的事。小九虽然不是贵族,但由于我的积蓄太多了,他从不为生活发愁,久而久之便与那些纨绔鼠辈成了朋友。

    按说只要我活着,小九就是胡闹些也没多大关系。但自从女老鼠去世后,我明显觉得自己老了,腿脚不灵便,记忆力下降,还经常搞错了药品。好在鼠辈们都不明底细,也没有人对我表示过怀疑。可我担心,一旦自己死了,小九就要倒霉了。

    我曾经想把识别药品的手艺传给他,可这孩子太任性,逼急了他就跑,一失踪就是好几天。有几次我做梦时竟梦到了女大褂家的女儿。当时我认为女儿有神经病,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孩子本身就是麻烦。

    我带的那几个徒弟大多是半瓶子醋,可徒弟们只学到半瓶子就迫不及待地全跑了。

    不久鼠国里出现了几所新医院,全是我徒弟开的。我自己那两下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至于徒弟吗,他们只有把老鼠往死里治的本事。我老了,眼不见为净,便假装看不见。

    国王和卫生大臣,为了表彰我对鼠国卫生事业做出的突出贡献,向我颁发了荣誉勋章。对了,顺便还得说一句,由于我的以身作则,鼠国贵族们已经开始用厕所了。我坚信,这个美好的传统迟早会在鼠间发扬光大。

    有了新医院,来找我看病的老鼠逐渐少了,偷药别动队与各医院签定了供货合同,从此便脱离了我的管辖。好在我的积蓄颇多,也不大在乎这个。

    有一天小九兴高采烈地跑回来,一见面就问我:“爹弟,我是不是比以前精神啦?”

    我摇着头说:“眼花了,看不出来。”

    小九急道:“你仔细看看。”我依然没有看出区别来。小九气得满洞乱转:“你真是个老古董。告诉你吧,内政大臣的儿子说了,喝牛血可以延缓衰老,壮阳补阴。我们几个就找到了一头牛,天天喝它的血。”

    我诧异道:“牛就那么老实,就让你们喝?”

    小九说:“牛不会走路了。”

    我忽然产生了一股不祥预感,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了口哨声。

    小九跳起来道:“他们肯定又找一头牛了。”说完,他跑了。我觉得不对呀,牛不会走路了,那不是病牛吗?喝病牛的血,卫生吗?这群孩子,放着好好的花生米不吃,要去喝牛血,歪理邪说!

    其实天下有很多个鼠国,我所在的国家不过是其中一个,鼠国之间大多有贸易往来。比如说花生米吧,我们国家的位置属于草原地区,很难偷到花生米。实际上我吃的花生米都是与其他鼠国交换来的,交换物品大多是人类的杂物。最近由于卫生条件大为改观,鼠国人口过剩,对贸易的依赖也更加严重了。

    不久卫生大臣匆匆找到我,让我去医院看看。我去了,顿时吓成了死鼠,小九在医院里躺着呢,不对,是趴着。我急忙上前查看,只见小九的屁股烂得血肉模糊,简直没法看了。

    小九看见我,立刻哭了:“爹弟,救命啊,快把我带回家吧?”

    我特别难过了,正要伸手探察,卫生大臣一把拉住我:“传染!已经有好几个老鼠被染上了,听说还死了几个呢。”

    我惊道:“难道他们屁股也烂了?”

    大臣道:“烂了,我儿子的屁股也烂了,这可怎么办呀?这帮孩子天天去喝牛血,喝出毛病了吧?”

    我说:“是谁传染谁的?”

    大臣说:“他们之间的事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反正是住进医院后,先后有几个医生老鼠也病倒了,症状完全一样。”

    此时小九哭闹得更厉害了,伸着手要我抱他回家。我恨着心说:“不能接你回家,你的病传染。”

    大臣把我拉到外面,我赫然看到几个惊慌的护士老鼠,每人在屁股上缝了一块布,像个屁罩。

    大臣急道:“你说该怎么办?”

    “传染途径是什么?”我在脑子尽力搜索实验室里听来的东西。

    大臣说:“弄不清啊,但从现在的观察看,粪便传染的可能性极大。”

    我怒道:“那他们蒙住屁股又有什么用?”

    大臣说:“那你说怎么办?”

    “立刻封锁医院,彻底消毒,然后集中全国所有粪便,焚烧。同时在全国范围内兴建厕所,坚决杜绝随地大小便的恶习,切断传染途径。”说着,我起身就要去王宫。

    大臣一把拉住我:“照这么说全鼠国都要惊动啦?”

    我说:“只得如此了,现在就应该报告大王。”

    大臣苦着脸道:“在英明国王的领导下,咱们鼠国出现了少有的太平景象。这件事要是让大家全知道,影响就太大了,咱们俩谁也担待不起。再说了,一旦让其他鼠国知道咱们这儿出了疫情,贸易还做不做了?花生米就会断了来源。”

    我说,“随你的便,一旦蔓延到全国咱们就全完了。”

    大臣泄气地说:“这样吧,外松内紧,内部控制吧。我去和大王说,你先回去吧。”

    我回到自己的洞穴,配制了大量的消毒水。但几天过去了,没有一家老鼠向我讨要消毒水。

    大臣并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大王也没把老鼠的孤僻当回事,不久烂屁股病迅速蔓延了,死鼠无数。所有的老鼠都戴上了屁罩,只有我敢把屁股露在外面。

    不久我接到了小九的遗书,他死了,死前这孩子一个劲向我承认错误,希望我能原谅他。但我的心已经麻木了,因为遍地都是死鼠,残不忍睹。后来我找到卫生大臣,劝他立刻实行戒严,但大臣没这个权利。我又找到兔子国王,而国王认为情况没那么严重,不少地区还算平静。

    逐渐,鼠国上下笼罩在一片惊恐中,流言满天飞,很多老鼠都要搬家了。卫生大臣不得不在广场上发布公告,说了些烂屁股病只是讹传,不可听信谣言,鼠国异常安全之类的话。但大臣的公告即不能阻止疾病蔓延,也无法调控老鼠们惶恐的情绪,屁罩成了鼠国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我思之再三,最后越境到了猫国,希望猫王出面,向鼠王施加压力。

    猫王闻言大笑道:“你们鼠国老鼠全死了才好呢,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说:“没有我们,你们就没有鱼吃了。”

    猫王说:“我们的身体并未退化,可以自己抓鱼吃,顶多是费点事而已。”

    我说:“一旦我们灭绝了,你们就没有人可欺负啦,狗要是再欺负你们,你们就连出气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没想到这句话打动了猫王,他正式向鼠王发了照会,声称自己关心鼠国人疾苦,希望他注意国内疫情。

    鼠王不敢怠慢,只得下令全国戒严。我贡献出早已准备好的消毒水,鼠国上下来了次集体消毒,所有的粪便都被烧毁了。与此同时,卫生大臣下令兴建了几百个厕所,鼠国居民再不敢随地大小便了。如此一来烂屁股病终于被控制了,但依然死了不少老鼠。

    现在我才想起自己的孩子来,我难过呀,女老鼠死了,小老鼠也死光了,我又成了孤独一鼠。鼠生之悲哀莫过如此啦!

    就在我彷徨的时候,国王发表了宣言,大意是:“国家危急时,国王和众贵族齐心协力,克服困难,击退鼠疫,创造了无比辉煌的灿烂局面……”他这道宣言直接发布到千家万户,之后他又单独给我下达了命令。命令中说:“白老鼠在国家危难不思报国,反向猫国屈膝,玷辱了鼠国荣誉。现在驱逐白老鼠出境,永不得回。”

    我不想走,但秘密部队已经把我监控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秘密部队,他们是兔子大王的亲信,实际上是兔子与老鼠之间的杂交品种。据说这些杂种毫无鼠性,平时以杀鼠为乐。卫生大臣托人传来话:你赶紧走吧,否则没准就鼠间蒸发了。

    无奈我只好收拾东西准备出国。我刚刚刚走到门外,就见一群激昂的年轻老鼠围在我门口,纷纷咒骂我有辱鼠道,是鼠奸,卖国求荣,他们还纷纷向我投来糜烂的花生米。有些老鼠甚至想踩住我的尾巴,希望借此羞辱我。我不愿意跟他们计较,年轻的老鼠往往是不可理喻的。

    我被大家赶出鼠国,远远的看见了边境,边境的标志是草原上的一块顽石。当年田鼠曾带我从这里进入鼠国,现在想来已经恍如隔世了。我站在边境上百感交集,不觉中泪水打湿了胸前的白毛。

    是啊,我人类培养出的异种,我一生做过很多坏事,我蒙骗了众多老鼠的花生米,用欺骗的手段把女老鼠搞到手,而且还摧残了她的身体。对了,我还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小老鼠们都死了,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是个坏鼠。

    可我已经受到了惩罚,女老鼠死后我再未动续弦的心思。我也曾经为了追求平等和自由,千难万险地返回鼠国,我以一己之力改善了鼠国的卫生状况,我医治了千百年的鼠民痼疾,我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挽救了万千老鼠的性命。而现在鼠国把我当成了奸细,我到底是好老鼠还是坏老鼠呢?我想不明白。

    泪如泉涌,泪如雨下,泪如瓢泼。

    我老了,我无家可归了,这是我的报应还是我的奖赏?

    忽然我看到一只巨大的生物远远走过来,那是狗,我知道鼠族与狗族向来无仇,正要去打招呼。狗却一脚把我踢翻,血盆大口如一张天网向我罩了下来。

    我倒在地上,脑子忽然反应出人类常说的一句话:“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难道我被狗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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