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绝杀:当关东军遇上苏联红军-不幸的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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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中惊天动地的撞击,似乎也撞着了矶谷的腰,他在东京待不住了,向参谋本部中岛次长提出辞行,正式的理由,是就“处理要纲”向植田司令官请示,真实的想法却是要参与指挥即将到来的总攻。

    参谋本部也不是好打发的。临别时,中岛再三警告矶谷,要求关东军在最近这段时间内,无论如何不准再轻举妄动。

    矶谷急于脱身,便胡乱点了一下头,令他没想到的是,中岛还真做得出,竟然派两名高级参谋跟上矶谷,一起回长春。

    俩参谋说是要去前线视察战场,但谁也不是瞎子傻子,一看就知道这是监军的干活。

    关东军的参谋个个都被娇惯成了少爷,一封“隐忍”电报都可以让他们受不了,别说是人盯人的监视,这回可真是弄到了“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的境地。

    你不相信我们,没关系,我们也不理你!关东军原先还收敛一些,现在索性放开来,该说的说,该做的做,至于两个“监军”爱干什么,随便,反正这是关东军的地盘,你到我的地盘,就得吃我的饭,听我的话。

    辻政信觉得事情还没这么简单,他又和服部找到参谋长,问离开东京时,参谋本部有没有让捎什么特别的话。

    听矶谷将临走时中岛的那番话和盘托出,辻政信和服部都冷笑起来:“他们把关东军当小孩子了。要拘束我们,一定要有天皇的命令,起码也得有一个正式命令,就这样上下嘴皮一动,就想指挥关东军了?”

    参谋本部让关东军不要轻举妄动,关东军反而动得更起劲了。

    窝囊到要吐血

    从7月6日算起,为了准备第三次诺门罕战役,关东军司令部便不断给前线日军添置炮兵。

    起初动作还不算太大,植田找出九一八事变时从沈阳兵工厂缴获的三八式野炮,从中抽了10门给小松原,接着,又吸取渡河作战时的教训,以增加反坦克炮为重点,将第1、第7师团的所有速射炮中队抽到了第23师团。砸锅卖铁,全面动员则是经历三天的夜袭大战之后。根据矶谷等人的调研,开始集中征集远程重炮。松本回忆他小时候看过的一本书,叫《日本海战记》,讲的是日俄战争,里面一个俄国海军将领记述道:“日本海军的霰弹使我们大伤脑筋,因为它导致我们无法进行正常的舰上作业,这也是导致俄国海军失败的一个重要因素。”

    岂止海军,日本陆军的大炮当时也称得上是巨炮,据说仅仅一天之内,就将俄军阵地上的山石削去了3米有余。

    日俄战争前,日本之所以能制造和拥有许多重炮,是因为甲午战争时得到了中国的大笔赔款,日俄战争虽然打赢,但他们不仅没能从老毛子手里拿到一个子儿,还倒赔进许多钱,国内财政十分拮据,加上以后碰到的对手几乎都是弱者,用不着重炮,此类制造也就基本停了下来。

    现在要用,大半还只能再到军火库去翻老古董。为了凑足数字,关东军连旅顺要塞的重炮也没放过,全都一门门拖出来,然后运往诺门罕。

    日军炮兵的机械化程度不比工兵好上多少。除少数部队配有履带牵引车外,绝大多数重炮都得靠骡马拖拉。这些重炮是名副其实的重,其中的150毫米榴弹炮,光一枚炮弹就有三十多公斤,整个炮身重达数吨。在硬土路上,就需16匹驮马才能勉强拉动,到了诺门罕那样的松软沙土区,32匹也未必管用。一个重炮兵联队得带上十几门这样的重炮,再加上弹药粮草以及配套设施,没个三千匹马为之服务,到前线作战这件事,想都别想。三千匹马,每天光喂马的草料就是个惊人数字。小松原不得不卖力张罗,整个海拉尔几乎被他翻了个底朝天。背后的苦楚自不待言,不过对小松原来说,忙完后更多的还是欣喜。在以关东军炮兵司令官内山英太郎任团长的炮兵团中,共有3个重炮兵联队,计38门大口径火炮,加上原在战场上的两个野炮兵联队,集结了大小82门火炮,这基本上就是关东军现存的全部家底。

    步兵方面,第7师团所属第28联队原先只到了一半,在船多不碍路的原则下,植田下令将另外一半也调了过来,这样第7师团三分之二的部队都已到位,可以正正经经地称之为第7师团了。此外,又征调了4个日军独立旅团,1个伪满骑兵旅团。

    表壮不如里壮,前线大军云集的盛况,让小松原重新把头昂了起来,摩拳擦掌,急欲一试身手。

    1939年7月22日,预定中的总攻到来。

    在将军庙军事会议上,小松原和内山曾就总攻采取的战术有过一番激烈争论。小松原将一二次诺门罕战役的失败,归结于缺乏炮兵掩护,或者说掩护的力度还不够大,因此坚持步炮协同的打法,即以步兵夜袭突击为主,炮兵火力支援和压制为辅。

    内山不干:凭什么要以步兵为主,为什么不能以炮兵为主?两派争执不下,最后上交植田司令官裁决。植田认为,前线步炮部队光编制就有十几个之多,如果搞步炮协同会很困难,不如让炮兵打光再进攻。这样内山就占了上风,总攻确定以炮火攻击为主,待炮兵基本摧毁苏军阵地后,再由步兵上去打扫战场。既然炮兵唱了主角,晚上没法观测,小松原就只好放弃了夜袭这一看家法宝,率领步兵集团坐等炮击,然而眼见得攻击时间已到,火炮却是一声不响。炮兵部队作战有一套程序,先得炮兵观测所提供方位,可当天是阴雨天气,能见度很差,内山就跟小松原打了个招呼,说要不明天再打吧。内山临时撂挑子,可苦了小松原,因为步兵集团已在前沿的埋伏区域隐蔽待命,而在苏军拥有登高望远及空中侦察的条件下,这么多日军的大规模运动,很难不被发觉。

    松本后来打过一个比方。一个提着大棒的彪形大汉站在那头,一个腰挂长剑的小毛孩站在这边,毛孩子煞有介事地舞着剑,显示着自己的武功,人家大汉理都不理。

    终于,小毛孩忍不住了,挥着长剑,呐喊着便朝大汉冲了过去。朱可夫就是站着不动的大汉,小松原充其量就是心浮气躁的小毛孩,当毛孩冲上来时,大汉所要做的,只是给予当头一棒。与日军临战前都不知道方位不同,苏联炮兵部队在诺门罕已经待过很长时间,坐标方位均已提前测好,重要地区还人工建起土堆,以作为炮击的参照物。天气好坏对他们来说根本是件无所谓的事,朱可夫一个命令下来,立等可射。

    自家的重炮尚未能够见识,苏联人先给日军步兵上了一课,重炮炮弹的杀伤半径特别大,很多士兵不是直接中了弹片,而是被震死或被倒塌的“章鱼罐”掩体活埋。

    各步兵联队苦不堪言,纷纷要求炮兵予以还击,以便使士兵们摆脱困境。这些要求都被内山拒绝了。理由是,没有方位和目标,盲目还击不但起不到作用,还会暴露炮兵阵地,在缺乏还击把握之前,炮兵团只能与步兵一样白白损失掉。另外,日军不比苏军,炮弹数量十分有限,尤其是那些重炮炮弹,本来就没多少,一枚枚都得有着有落,是绝不允许浪费的。

    步兵撤不下来,又冲不上去,只好硬挨。这滋味可不好受,称得上是“挨一刻似三秋,盼一时如半夏”,每个步兵联队都至少伤亡了六分之一,其中酒井联队被炸死的最多,一个千人规模的大队,仅剩两百多人,有几个小队无一人幸存。

    联队长酒井把身子缩在战壕里,一个劲骂炮兵是浑蛋。苏军知道几万日军步兵昼夜埋伏在自己阵地的前沿,就变着法折腾对方。晚上雨停后,轰炸机群又跑到埋伏区的上空,足足投了两个小时的炸弹,让日军好好地过了一把吃夜宵的瘾。

    日军飞行集团的战斗机不消说,缺乏夜航能力,即便TB-3晚上出来轰炸,它们都不敢动一动,高炮部队则是窝囊到要吐血,他们竟然没能配备探照灯车,既不知道轰炸机何时来,又不知道何时去,只能干看着人家投弹。

    步兵联队长们朝小松原大发牢骚:“苏军不管白天黑夜,晴天雨天,全天候照打不误,咱们的飞机大炮为什么那么娇贵?”

    小松原无言以对,炮兵和航空兵自有不得已的苦衷,十个指头咬着都疼,他谁也不能怪,谁也怪不得。这番遭遇对他来说,就犹如一次期望甚高的穿越,穿越完了,才发现自己不是皇帝,而是太监。

    内外夹攻

    1939年7月23日晨,天气晴朗,娇贵的军种们都没了怠工或是迟到早退的理由。不过也就从这时候开始,苏军停止了火炮攻击,其炮群方位一时难以判断。

    寻找并摧毁苏军炮兵阵地,成了小松原交给特种部队的首要任务。早上6点,飞行集团出动主力进行支援,多达58架九七重爆和战斗机在空中盘旋,寻寻觅觅,都是要找到炮兵阵地的位置。

    飞行集团以为他们人多势众,不知道在苏联人眼里只是毛毛雨。苏军第1集团军成立前后,诺门罕前线足足增加了6个飞行团共达581架战机,而日军飞行集团经多次补充,才勉强能将战机维持在200架的水平。

    苏联空军一出手就是200多架,当这么多伊-15、伊-16黑压压扑来时,“毛毛雨”很快就被包围。近乎四比一的数量优势,使得苏联空军“双机攻击”战术得到酣畅淋漓的发挥,日军飞机一架接着一架掉下来,已经难以顾及地面侦察。6点半,炮兵团接过了飞行集团的活。炮兵团长内山把克山野炮推出来进行零星射击,以诱使苏军重炮开火。克山野炮讲穿了就是随时准备报销的诱饵,炮兵们战战兢兢,唯恐重炮炮弹落在附近,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还好,重炮没开火,开火的是步兵炮和重型迫击炮。在苏军的炮兵部队体系中,这只是团属配置,火力也有限,双方旗鼓相当地对轰了一个半小时,不分上下。在这一个半小时里,炮兵观测所将苏军炮兵阵地的方位、距离一一记录了下来。

    重炮未露脸,但是躲了和尚躲不了庙,知道炮兵阵地在哪里就够了。8点整,内山根据所测得的数据,下令日军炮群进行真刀实枪的齐射,所谓“效率射”,射击时间核定为两个小时。

    于是,早已集结于前沿的76门大口径重炮终于派上用场,远远可以看到,苏军炮兵阵地上被炸得尘土飞扬,浓烟滚滚。

    因为炮弹的供应能力有限,日军炮兵对耗弹量有严格规定,即必须按基数使用,普通山野炮一个基数为100发炮弹,越往上去,每基数的炮弹越少,150毫米榴弹炮为50发,150毫米加农炮仅为30发。

    平时炮兵部队最多舍得用一到两个基数,这次破例允许打足五个基数,可谓下了血本。

    如此大规模、长时间的炮战,在日本陆军史上还是第一次,炮弹的消耗更是史无前例。密集的重炮轰击,给苏军一线阵地造成了一定破坏。一名苏联战地记者在前线采访,拍下了一个炮兵班作战的场面,但就在他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一枚重炮炮弹落下来,炮兵班成员全部中弹身亡。

    苏军损失的主要是团属步兵炮和迫击炮,师属山野炮、军属榴弹炮、加农炮这些重炮部队已经开始转移阵地,内山观察到,苏军牵引车正拖着火炮向后撤退。

    直接负责指挥重炮兵的畑勇三郎心花怒放,他颇有诗意地记录道:“殷殷炮声惊天动地,震撼着蒙北沙漠。”

    步兵们埋伏在战壕里,他们不知道重炮轰击的实际战果,只能听到隆隆炮声,以及依稀看到苏军阵地上的尘烟,不过这就够了,自家炮兵抖威风,诺门罕战役以来是从来没有过的,因此一个个兴奋得要命,连连拍手叫好。

    10点整,受到炮群射击鼓舞的步兵集团跃出隐蔽掩体,几万人浩浩荡荡,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一边高喊“万岁”,一边冲向苏军阵地。

    苏军的火力拦截网除了轻重机枪外,只有一些不便移动的火炮,力道是有的,但日军人实在太多,割麦子一样,割了一排又一排,总也割不完,前沿部队与苏军阵地已近在咫尺。

    苏军指挥官见状,赶紧下令准备上刺刀打肉搏战,但也就在同一时间,炮弹忽然像冰雹一样地砸过来,正砸在步兵集团中间。

    苏军都觉得奇怪,他们的炮兵正在转移,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帮手?帮手不是别人,却是内山。因为炮兵团的重炮或者是日俄战争时的遗物,或者是出厂后从没舍得放到战场上历练的宝贝,所以炮兵对炮的性能多不熟悉,而且他们此前也从未接受过超远程的饱和射击训练,导致射击效果无法恭维。

    从前沿观测数据来看,重炮的射击精度很差,弹着点离目标相差较远,经过两个小时的重炮轰击,仅有10门苏军火炮被击毁,其余炮兵部队都跑掉了。

    内山于是临时决定延长一个小时炮击,但他却忘了通知前沿部队。事实上,就算他有这个意识,也力不能及。

    苏军在诺门罕战区实施了无线电干扰技术,日军电台之间没法正常联系,使用传令兵的话,各部队这里一堆,那里一堆,靠两条腿几分钟时间里根本跑不了多远,若是以车代步,又会成为苏军轰炸机的攻击目标。

    总之,内山要么不改时间,要改时间的话,就没法让所有人都知道。日军重炮端的生猛,只一个照面就做完了苏军做不完的功课,日军步兵集团第一梯队近乎全军覆灭。步兵指挥官赶紧通过电台向内山呼叫:“炸着自己人了,马上停止炮击,笨蛋!”

    可是无线电干扰太厉害了,电台里嘈杂声一片,根本听不清对方在喊些什么。内山还以为是自己炸得够完美,步兵忙不迭地报喜来了,当下激动不已,继续给炮兵下达了加量加价的攻击命令。

    时间一长,老爷爷级别的重炮终究经不过超负荷的折腾。炮击过程中,有9门重炮的炮架折断,7门发生炸膛事故,造成了炮毁人亡的惨剧,其他诸如炮身过热、炮管烧坏等故障也层出不穷,射程最远的加农炮一连瘫掉了6门之多。

    内山如此给力,弄得苏军都不好意思了。他们趁机收起刺刀,端起轻重机枪和冲锋枪,夹住日军一顿狠打,步兵集团潮水一样地上来,稀稀拉拉地退了回去。

    火墙

    退下来的各步兵联队均伤亡惨重,联队长们圆睁怒目,无不痛骂内山是个糊涂虫。小松原则呆若木鸡,他在日记中写道:“整个白天的攻击简直是一场谋杀。”

    “谋杀”的主谋内山倒还算沉得住气。通过观察,他预计苏军有两个炮兵连被消灭,5到6个炮兵连被压制,其余炮兵部队都已溃逃,正是步兵出击的好时机。

    事已至此,小松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重新对垂头丧气的部属进行动员。1939年7月23日早上11点,日军步兵集团再次发起冲锋。似乎是被这种万人规模的“猪突冲锋”场面给吓怕了,这次苏军不再硬顶,而是主动撤回了西岸,除了踩响地雷,日军沿途未遇到大的阻击,一路杀到了哈拉哈河岸边。

    顺着苏军架设的浮桥,酒井联队率先过河。自诺门罕战役开始以来,这是日军第二次登上西岸,而且不是靠迂回,靠的是正面平推,但结果却是悲剧性的。600多辆苏军坦克早已排列整齐,在旷野上等候多时。刚刚登上河岸的日军士兵还没回过神来,便被打得怪叫连连,在坦克机炮组成的炽热“火墙”面前,士兵们一片片地倒在地上。

    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坦克旅相隔河岸边缘有两百多米,在这个距离范围内,反坦克手雷够不着,机枪掷弹筒可以,但又起不到多大作用。西岸比东岸要高出几十米,后续日军只听到枪炮声大作,看不到真实情形,还在埋着头往前涌,形成了“前仆后继”的骇人景象。联队长酒井这才知道又中了苏军诱敌深入的圈套。现在别说他的联队,就算整个第23师团都垫进去也无济于事,于是急忙下令撤回东岸。见日军要逃,苏军坦克旅追了过来,但他们忘记了对手在作战中疯狂的一面。酒井预留了“肉弹突击队”进行殿后掩护。这个突击队发现逼近的苏军坦克中有一辆插着天线,便料定这是指挥坦克。反正是肉弹,炸谁都是炸,能炸着指挥坦克,自然是件划得来的事。于是“肉弹突击队”就首先炸这辆坦克,十几个“肉弹”队员抱着地雷,背着炸药,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护卫坦克上前拦截,打翻了大多数“肉弹”,只有一个军曹被漏掉,因为他在坦克的观察死角中。

    就是这个军曹引爆了指挥坦克,坐在坦克中的坦克旅旅长雅可夫少将当场身亡,他也成为苏联在诺门罕战役中阵亡的最高级别军官。

    雅可夫的死,对战局没有任何影响,西岸的“肉弹”很快就被清光,坦克旅的“火墙”推到东岸,原先佯装退却的第36摩步师也从两翼杀了回来。

    在横宽约12公里的正面战场上,日军已是三面受敌,这一突发情况令步兵集团惊慌失措。小松原未对第23师团、第7师团下达任何正式命令,但这些部队都自动停止了进攻。

    如果说上午还能彼此对攻一下,下午就基本没日军什么事了。关东军费了牛劲,凑足82门火炮,以为很了不起,不知道苏军光在西岸蒙古高台就有92门重炮,东岸尚有172门各式火炮。在遭到火力攻击后,这些炮立即往后迁移。

    苏军设有多个预备阵地,火炮搬运的机械化程度又高,不像日军那么费事,因此很快就转移到了新阵地。在依靠侦察机校正目标后,他们开始了令人恐惧的大反击。

    同是重炮,在性能上日军被苏军甩了一条街不止。以150毫米加农炮为例,苏军射程可达30公里,日本的只有18公里,其他中小口径火炮差距更大。苏军新阵地比原先的位置退后了10公里,远在大多数日军重炮的射程之外,日军火炮就算踮起脚都射它不到,炮弹飞着飞着,中途就掉了下去。

    日军前沿的步兵指挥官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到苏军炮兵阵地。那里热火朝天,炮兵只管把一发发炮弹塞进滚烫的炮膛,指挥官则嘶哑着喉咙一遍遍重复发布射击命令,他们完全不用顾忌日军的炮弹,有人嫌热,甚至索性脱光了膀子在装弹发射。

    反过来,日军炮兵阵地的机动能力很弱,挽马牵引还占着很大一部分,炮兵没法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快速转移,结果被对方一打一个准,一打一个死。

    最让日本人不得不服的是,苏军在炮弹使用上几乎无量的限制,炮兵想用多少用多少。打得兴起时,日军一个基数的炮弹,苏军不到两分钟就给全部打完了。

    曾经威风了那么一下的日军炮兵立马蔫掉了。苏军重炮数量之多,威力之大,弹药之充足,都远远超出了内山和畑勇的预计,这场炮战差不多已沦落为苏军一边倒的大规模炮击演习。

    一方面是苏军轰击得太快太猛,一方面是自己的许多重炮已打光了炮弹,日军重炮兵竟然在一个小时内都无力进行还击,只能用一些小口径火炮虚应。

    日军步兵阵地上被炸得一片火海,许多士兵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做了炮灰。一名军官事后这样描述自己所处的战场:“各种口径的炮弹带着死神的呼啸落在阵地上,打得士兵抱头乱窜,惊呼躲到哪都没有生路,到处是炮弹,只有在菩萨脚下才能得救。”

    一些步兵部队实在被炸急了,不得不请求后面的炮兵,让他们不要再装模作样地射击了,以免招致苏军更为猛烈的炮轰。

    好不容易熬到日落,炮战暂告一段落。随军观察的关东军副参谋长矢野和小松原一清点,步兵集团用于“猪突冲锋”的突击队被打掉了一半,中队长以下军官损失达到百分之七十左右。

    热辣辣的火锅席

    这仗打得那叫一个晦气,当下矢野急得觉也不睡了,连夜召集会议,研究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小松原憋了一天的闷气,到这时全发作出来。他认为仗没打好,全是炮兵的错:射击的准确率不是低,而是低到离谱,步兵全是你们给误伤的。拜托,你们打仗时能不能使点儿劲,动点儿脑,不费电!

    内山有苦说不出。要说他没使劲,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上午为了摧毁苏军炮兵阵地,用去炮弹5000发,下午为了阻止苏军反攻,又用去5000发,总计耗弹1万发,仅仅一天时间,全部炮弹储备量的百分之七十就没有了。

    剩下来就是有没有动脑的问题了。当初没有采纳步炮协同的建议,小松原始终耿耿于怀:重炮兵老是躲在后面,这怎么能行呢,依我看,应该趁夜色前移,天亮后直接摧毁苏军的第一线工事,这样才能有效地支援步兵。

    遭到指责的内山心里虚得很,但他对这种重炮兵前移,直接支援步兵的做法没有把握,因此就转头去问畑勇:这样行不行?

    畑勇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经过一天苦战,步兵损失大,炮兵损失也不小。足足四分之一的火炮被击毁,许多重炮变成了一堆废铁,几乎所有的重炮牵引车、弹药运输车都被打烂。现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刚刚把阵地搬到相对安全的地点,转眼又要挪地方,还要去冒更大的风险,是个人都不会没有看法。

    畑勇问:“你们要重炮兵连夜前移,请问怎么个前移法?牵引车没有了,挽马也跑得没了踪影,沙地上移动几吨的重炮,以为是容易的事?”没等内山表态,畑勇又说:“构筑火炮阵地,既要考虑安全隐蔽,又要利于发挥火力,不是像步兵那样随便刨个坑就可以,所以一个晚上根本就干不了。”内山是士官学校炮兵科出身,专业知识是有的,给畑勇这么一分析,他也感到小松原的要求有些异想天开,于是就如实进行了回绝。小松原听后火冒三丈:我在战场上整整等你们半个月,难道就等来这样的结果,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步兵单干算了。和将军庙会议时一样,又吵起来了。主持会议的矢野听着都有道理,一时左右为难,最后只好采取折中办法,单独做畑勇的工作,让他多少拨点重炮兵出来,其余可以原地不动。

    畑勇还是不肯。一直到第二天早晨,经不住矢野在耳边唐僧一般的絮叨,畑勇才勉强作出让步,同意前移两个重炮兵大队。

    没有牵引车和挽马,就只能完全靠人力来拖,因此预定的炮击延至上午8点才开始。

    1939年7月24日早上8点,日军的这两个重炮兵大队展开炮击。在够不着苏军重炮阵地的情况下,内山决定改变打击目标,重点轰炸哈拉哈河上的浮桥,以便切断苏军两岸的联系与补给。

    浮桥很快就被击中,碎片飞得到处都是。可是内山的高兴劲还没过,他就发现,没有浮桥,苏军坦克和运输车队仍然可以在两岸间自由来去,而且是贴着水面跑!

    内山既疑惑又感慨,想想苏联人的机械化程度真是厉害,这么多水陆两用车是怎么制造并运到这里来的?

    内山的疑惑,其实也就是重复了月初小松原的轨迹,只是他们从来没能解开过这个谜团:苏军并没有使用水陆两用车,坦克和运输车所经过的,是水下隐蔽性极强的“暗桥”。

    对浮桥的轰炸,使日军前移重炮的所在位置暴露无遗,从而被苏联炮兵一口咬住,畑勇担心的情况出现了。在第三次诺门罕战役中,朱可夫采取的主要攻防战术仍然是“夜退昼攻”,一到白天,日军控制的那些高地就等于被端上了热辣辣的火锅席。无数炮弹从西岸呼啸而至,每分钟至少达到三发,其密度之大,持续时间之长,令人叹为观止。东岸上空迅速被炮火掀起的烟尘所覆盖,能见度仅有两到三米。日军前移炮兵阵地被炸得如同蜂窝一般,到处都是尸体、伤员和毁损的重炮,战至傍晚,已无一处完好的炮位。当时天皇的女婿盛厚正好在重炮兵联队服役,关东军宣传机构曾为此大做文章,写了许多皇族子弟亲临前线的报道。炮战中,一个炮车轮子先被炸飞,落下来的时候砸伤了盛厚。

    驸马爷到前线,打仗是假,镀金是实,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关东军没法跟皇宫和国内舆论交代。植田司令官急忙派来一架小型飞机,将盛厚接去了海拉尔。

    本来是炮兵支援步兵,炮兵自顾不暇,结果步兵就只好独自走钢丝了。

    气球破坏者

    在看穿日军炮兵无所作为之后,苏军步兵即使夺取阵地,也不再死守,往往虚晃一枪后便会马上撤退。

    不过在撤退前,他们一定会在高地上插一面旗子——不是苏联镰刀斧头的军旗,而是所缴获的日军膏药旗。

    普通军旗虽然不及联队军旗那么重要,但也像刀子一样戳着小松原的眼睛,非得攻取高地,把旗子夺回来不可。小松原希望部下能被这番“屈辱”景象给刺激到,主动上前请缨,可是过了好半天,也没一个人报名。

    在昨天的集团冲锋中,各联队无一不是伤痕累累,一提到要冲锋,联队长们的脸个个跟苦瓜相仿,最初那份全身都充满了血的激情早已荡然无存。小松原没有办法,只得来个直接点名。

    点到的是第71联队。在第二次诺门罕战役中,原师团参谋长大内孜战死,联队长冈本德三大佐被调去充任了这一职位。现任联队长是原海拉尔国境守备队的长野荣二大佐,才上任了半个月。

    小松原把长野叫到身边,指着远处一个插着膏药旗的高地下达了进攻命令。早上11点,长野率领第71联队向高地扑去。高地相距不到1公里,并不远,而且上面空无一人,苏军已经撤得无影无踪,但当日军士兵们喜滋滋地登上高地,欲把膏药旗取下来时,苏军炮弹忽然飞了过来,并且准确无误地落在膏药旗的附近。

    苏军插旗的目的,就是要给炮兵指示目标,而步兵撤出,则使得炮兵在轰炸时毫无顾忌。

    和长野在一起的通信小队瞬间就被炸没了,长野被炸飞一条腿,负了重伤。包括一名大队长、一名中队长在内,许多官兵死在轰炸中。

    第71联队长只好第三次更换联队长,因为上了苏联人的大当,小松原和联队长们一样,也变得垂头丧气,整个下午都没再掀起什么动静。

    为什么人家的炮兵打到东打到西,我们家的那些重炮呢?再研究再分析,认为主要是地形不利,西岸的蒙古高台比东岸高出五六十米,从东岸看不到西岸,所以日军重炮难以发挥威力。为了确保重炮能打得既准又狠,对步兵切实起到支援作用,关东军独立气球中队被紧急调往诺门罕前线。

    1939年7月25日上午,在日军二线驻守部队的上空,气球中队放出了一只巨大的风式观测气球。

    所谓观测气球,上面是一个填充了氢气的椭圆形飞艇,下面吊一只篮子,供炮兵观察员乘坐,其施放位置一般都在前线阵地后面,以免遭到攻击。

    观测气球最兴盛的年代是一战时期,那时无论同盟国还是德国,都有使用,不过一战后,已经更多地被侦察飞机所代替,只有日本人还拿它当个宝。

    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突然升起这么一只乌黑的大气球,特别引人注目,远远望去,就像来了一个走路趔趔趄趄的胖和尚,或者是谁丢出的大黑茄子。

    三角山上的卫生兵们都看到了观测气球,这么多天来他们尝够了苏军火力所给予的痛苦体验,因此松本一见大吃一惊,脱口而出:“浑蛋,在这种地方升起这么大一个黑茄子,岂不是找死吗?”

    果然,观测气球升起不到十分钟,苏联空军便出动三机编队,以超低空突袭的方式,向观测气球围拢过来。

    观测气球本身没有防御能力,但其周围一般都有高射炮和巡逻战斗机的保护,加上不在最前沿,因此攻击观测气球一般被认为是冒险行动,只有那些艺高胆大的王牌飞行员才乐于尝试,他们也被称做“气球破坏者”。

    苏联飞行员倒并不需要有如此胆略。观战的卫生兵起先还以为有航空兵在空中警戒和保护,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飞机的影子,倒是不少苏联飞机从头顶一掠而过。

    到这个时候为止,飞行集团的战机早已不敷使用,很难对观测气球担负起应有的护卫责任。

    除了一门高射机关炮,观测气球旁边什么保护措施也没有,这使得士气高涨的苏联飞行员无所顾忌,争相加入“气球破坏者”的行列。

    一架苏军伊-16乘高射炮被同伴所吸引,几乎贴着地面飞来,只听得一阵“哒哒哒”的猛烈扫射,观测气球瞬间变色,化成了一团通红通红的火焰。接着,轰的一声发生剧烈爆炸,连累篮子里的炮兵观察员也一道死翘翘了。

    一个气球被炸事小,但它给目击者带来的心理冲击实在不小,日军前线官兵为此沮丧万分。

    运气难敌气运

    没有气球,炮击就谈不上准头。让内山和畑勇更为心虚的是,炮弹储量已出现严重不足。第一天炮击用去了一万发炮弹,等于炮弹储备的百分之七十见了底,后来两天,他们就不敢如此豪放,被迫节约使用,但再怎么省,炮弹也是越用越少,尤其是重炮炮弹,后面根本没有补充。

    畑勇到前移炮兵阵地点了一下,发现只剩下三千发重炮炮弹。就这点料了,但是还得用,因为如果不用,小松原那里便没法交代,只得碰运气,打完算数。运气终究难敌气运。苏军炮兵有好几个预设阵地,又有机械化搬运的便利,因此可以不停地变换位置,日军重炮即便够得着,也摸不清方位,结果炮弹大部分落在了空地上。

    这一天,畑勇打完了所有的三千发重炮炮弹。至此,前线日军储存的所有重炮炮弹全部耗尽。

    轮到苏军的重炮发力了。朱可夫手里有的是炮弹,第一天炮战时,内山用了一万发,舌头伸出老长,苏军的耗弹量整整是他的三倍,三万发!用辻政信的话说,“我们打了一万发,敌人那天还了我们三万发。”减去三万发,苏军还有二十多万发,而且炮弹可以继续源源不断地运来,所以当天苏军的炮火密度比前两天更大。在苏军准确而有效的轰击下,日军火炮有的是炮车车轮被炸飞,有的是炮身被直接炸碎,没一会儿工夫,这个重炮阵地就报销了,向前推进的两个重炮兵大队,从重炮到炮兵,几乎损失殆尽。要不是盛厚被提前接走,这位天皇的女婿估计也悬了。

    当然,日军炮兵也不是完全一无所有,他们还有一些中小口径的炮弹,但也不多,内山被迫限定每门炮每天只能用15发炮弹。

    就这么抠门,都不够用。日军步兵指挥官发现苏军坦克部队正在换防,认为是用速射炮攻击的好时机,便联系炮兵军官开炮。

    炮兵军官回答得很干脆:“对不起,今天的炮弹全打完了。”苏军步兵都不守东岸了,全退到西岸去观赏己方一边倒的炮战,因为有第71联队上当被炸的例子,望着那些插着膏药旗,空无一人的高地,小松原和联队长们除了像猴子一样抓耳挠腮外,根本就不敢向前。

    假如没有例外,下午又得高悬免战牌了。老是这样子干法,没法向上面交代。小松原决定由步兵团长小林恒一挂帅,指挥第23师团的三个步兵联队再做最后一次冲击。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准备上刑场的神情。没什么好说的了,操刀拿家伙吧。

    也就是这个时候,关东军司令部发来命令,让苦不堪言的人们全都得到了解脱。

    命令是24日下午就拟好发出的,内容是让小松原停止进攻,转而扼守东岸要点。敢情植田司令官早于小松原之前,就对战事丧失了信心。

    导致植田垂下头来的最大因素,还是内山关于重炮炮弹行将罄尽的报告,据说整个东北当时还剩下不到五千发的重炮炮弹,就这些炮弹,尚远在旅顺要塞,不知道哪天才能运来前线。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内山自己都感到无地自容,他将炮兵团长一职交给畑勇,便灰溜溜地离开了前线。

    同时接到返回命令的还有战车团长安冈正臣。在第三次诺门罕战役中,早已处于半瘫痪状态的战车团也零零碎碎地到前面扑腾两下,只不过扑腾的动作相当之难看,三角山上的松本就有幸看到了其中的一幕。

    早上醒来,他听到隐隐约约的坦克轰鸣声,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往山下一看,只见一辆坦克开到了山下大约600米的地方。

    松本吃了一惊,慌忙卧倒在地,随后又抬头望了一眼,这下终于看明白了:那是一辆涂着膏药的日军坦克。

    在松了一口气后,松本又觉得不妙起来,三角山虽是二线部队区域,但已相当于前沿战场,苏军重炮天天要来炸上几趟,坦克也时常在这一带出没。

    他朝着坦克大喊:“这儿危险,回去!”坦克兵哪里听得到,仍然懵懵懂懂地往前开,急得松本站起身来连喊带比画。不知道坦克兵有没有就此看到松本,但就算看到,也已经太迟了。一辆墨绿锃亮,伸着长长炮管的苏军坦克出现在松本的视野里,并且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向日军坦克冲了过去。

    死了等于白死

    松本悲哀地看到,在苏军坦克面前,自家坦克是多么的可怜。个头小得多,炮管短得多不说,全身还长满了铁锈。他都不明白,如此一个不经打的小家伙,还跑到前线来做甚?

    小坦克见到大坦克,跑也跑不及,便来了个先发制人,向大坦克发射炮弹。大坦克没把对手放在眼里,就站在那里任你轰。小坦克的炮弹射程太短,压根儿够不着,连开五炮,五发炮弹都在中途落地爆炸了,除了炸起一股沙尘,大坦克毫发无伤。就像是一场功力悬殊的武林擂台赛,高手让你在他身上打了五拳,你已使尽全力,他却连被挠痒痒的那点感觉都没有。好了,该轮到我了吧。大坦克慢腾腾地装上炮弹,只一发,就把小坦克打得燃烧起来。

    松本和其他卫生兵在山上看得清清楚楚,当日军坦克被击中起火时,个个气得捶胸顿足,但是又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他们更加不敢去招惹苏军坦克。

    一对一尚是如此,不要说双方坦克数量还不在同一水平线上,植田把残破不堪的战车团收回去,实在算是个明智之举。

    即便植田不下达一连串停战和返回的命令,前线也早就是一团糟,小松原计划内要发起最后一次冲击,只不过是给自己找台阶下,而且注定还会失败。

    日军主动歇火,苏军也暂时停止了频繁的重炮攻击。整整一天,一发炮弹也没有落到三角山,当然,这里只是二线阵地,从一线的弗依高地方向,仍能隐隐约约听到枪炮声,噼噼啪啪如同炒豆一般。松本从炮弹爆炸的频率来判断,基本上都是苏军的火炮在发言,看来倒霉的一线士兵们仍然每天都在挨打。

    松本见得多了,已经变得麻木不仁,倒是三角山这里偶尔听不到爆炸声,反而觉得少了点什么。

    尽管意外地没有遭到轰炸,但傍晚聚集在一起时,卫生兵们仍然显得表情阴郁,因为他们知道这场战争并没有结束,死神或许就潜伏在短暂的宁静背后。一名士兵强打精神,信口作了一首很“主旋律”的诗,最后一句是“血气男儿留空名”。

    听完这首诗,旁边的另外一名士兵忽然发作起来,他大声吼叫着:“浑蛋,什么叫‘血气男儿留空名’?啊?”

    这名士兵抓起一把沙土狠狠地摔在地上:“我们这些人要是战死了,一张讣告就给打发了,连个空名也留不下来,死了等于白死!留名的是参谋本部那些人,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他妈叫什么事啊!”

    “死了等于白死”,许多前线士兵正是这种心理状态,在巨大压力和绝无胜利可能的前景下,日军士气已相当低落。

    正如松本所说,这场仗打得真是莫名其妙,诺门罕不过是一片完全看不到人烟的荒野,有什么理由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来争夺?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哈拉哈河东岸是中国领土,哈拉哈河西岸是蒙古领土,可在中间大动干戈且吃尽苦头的却是日军。

    在亚洲范围内,士兵的反战思想往往跟战争前途和命运密切相关。比如日军占领南京时,若要说有士兵反战,那绝对是艺术家的一相情愿,诺门罕战役也是这样,松本那么胆小,身上也没什么“武士道”的影子,但起初他也没认为发起和参加诺门罕战役有什么错。

    现在知道错了,不得不说,很大程度上是挨了痛打的结果。

    在小松原接到停止攻击命令之前,他曾要求关东军司令部再提供一批弹药。在清单中,小松原来了个狮子大开口,其中普通山野炮每门需配置1700发炮弹,100毫米以上的大口径重炮每门为1500发炮弹。植田老人家差点被吓得一屁股坐地上:我的个天,莫非让我去抢劫不成?幸好总攻取消了,小松原按命令筑垒固守,那份大清单也就不再有人提起,但补给还是需要的,否则如何固守?植田把能征集到的卡车全都派到诺门罕,一共凑齐750辆,除去有故障不能开的,剩下不到700辆。这些卡车里面,有些还有战时征用的民用车辆,并不符合在崎岖道路上行驶的军用标准,半路上抛锚是司空见惯的事。

    除此之外,车队不能像苏军辎重部队那样做到全天候运作,必须利用苏军炮击的间隙,才能向前线运送弹药粮草,回来的时候就顺便把重伤员给捎带回来。以往日军都会带回死尸,这次除军官以外,辎重队对死尸一律免收,理由是补给任务异常紧张,尸体会弄脏车身,回去还得清洗,没那时间了。于是大部分士兵尸体都被抛弃在阵地前,堆成一摞,任由其腐烂发臭,正应了“死了等于白死”那句话。

    说大话使小钱

    经过紧急增补,到7月29日,前线每门炮所能分配到的炮弹是:普通山野炮每门15发,重炮10发,这么点料,连一个小时都支撑不了。要固守,除需足够弹药外,还得修筑工事,但卡车用来输送给养已很勉强,哪能再腾出来运建筑材料?

    明知守不了,第7师团的须见联队长提议,沿岸阵地处于苏军眼皮子底下,天天被虐,已形同鸡肋,不如干脆放弃,全军退到将军庙再说。那里距离哈拉哈河已有30公里,苏军的重炮伸得再长,也有够不着的时候,而且将军庙的地势比诺门罕要高一些,依靠剩余火炮及弹药,足以固守。须见挺有见识,可是他不知道鸡肋也有鸡肋的存在价值。关东军被揍得如此惨兮兮,“战线已挺进至弗依高地”,“把苏军逼到哈拉哈河沿岸”已是用来遮丑的唯一新装,如果这层衣服再被剥掉,还如何见人?

    不怕男人穷,就怕男人怂。小松原、辻政信理所当然不会采用须见之计。还好,虽然每天炮声不绝,但苏军也没有发动地面进攻,只是从天空来那么一下。

    说起来,还是日本航空兵自己找抽。

    1939年7月29日,第24战队前移至额拉依野战机场,这是靠近诺门罕前沿的日军一线机场。蒙古高台上的苏军用望远镜观察到后,向苏联空军主任斯穆什科维奇进行了报告。

    斯穆什科维奇立即制订出击计划,在这个计划中,他再次运用了曾实验于西班牙内战的一个成功战术。

    早晨8点50分,20架伊-16从太阳升起的方向起飞,飞至额拉依机场上空。不过它们没有马上进攻,而是原地兜起了圈子。

    发现苏联战机后,11架日机冲上跑道,试图紧急起飞迎击。这时伊-16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空中进行掩护,一部分突然俯冲而下,然后依次组成攻击航线,用机上的大口径机枪,对正在滑跑却又来不及升空的日机进行轮番扫射。

    整个路道被打得一片火海,日机一架起火,一架严重破损,另外九架飞机也不同程度中弹,无法再次起飞。

    额拉依机场上空本有几架警戒日机,由24战队的第1中队长可儿才次大尉亲自统领,准备与升空日机会合后,再与伊-16决斗,但他们没想到苏联人会这么“坏”,竟然不等排好阵势就提前开了火,见情形不妙,赶紧四散逃开。

    20架伊-16完成任务后随即返航。可儿才次擦了把冷汗,准备在机场着陆,与下一批警戒日机换防,只是他不知道,斯穆什科维奇还有一个乐章没有奏完。

    第2批20架伊-16到达,并从警戒日机的后上方发起攻击。可儿才次中队长措手不及,当即被击身亡,第24战队尚未投入一线作战便遭到了重创。

    7月29日这一天的空战还迎来了一位显贵,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大将亲自来到将军庙。这是诺门罕战争爆发以来,关东军第一大佬首次抵达前线视察。植田无事不登三宝殿,难得来一趟,无非是要提升一下前线官兵委靡不振的士气。

    当他拖着一条假腿走下飞机时,首先看到的是前来迎接的小松原以及军官方阵,后者即将等候植田的检阅。一眼望过去,好多军官啊,也难怪,汇集到诺门罕的各式部队,仅联队以上编制就有二十多个,而且全都是关东军的主力,真称得上是“地位响当当,资产乌泱泱”。

    军官队伍一排,植田比比画画地一检阅,士气就算提升了,全不管各部队的实际情况究竟如何。

    可是你还能让植田怎么办呢?他实在是没一点招了,要炮弹没炮弹,要卡车没卡车,也就只能干点这种说大话使小钱的活。

    “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植田原本是想在诺门罕走出一条路来的,所以才调动了这么多部队,但结果却是“更加无路可走”!

    植田竭力在脸上装出一副对前线将佐充分信任的样子,但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这些军官和部队已经像是《西游记》里的那些配角,什么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看看都是神将,其实没一个济事的。

    很快,植田自己也在光天化日下现出了原形。他用飞机将炮战中受伤,正在海拉尔养伤的盛厚上尉接到将军庙,专门为这位天皇女婿举行了授勋仪式。仪式结束后,身上挂满战功勋章的盛厚却并没留在前线,而是又回到海拉尔逍遥去了。

    此情此景,弄得在场军官们面面相觑,终于知道自己在司令官眼中,尚不及一个受了轻伤的炮兵上尉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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