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幽灵药剂·花市上的宝物们

    夜色里的蔷薇是我昔日卑微美好的梦的碎片，是你指尖触摸过的月光。

    记忆里的画面已经褪色，我一无所知却流下眼泪。

    马车停在马厩里，屋子的后院开满了夜光蔷薇。屋子里是温暖的灯光。管家扶幽和陌生的“侄女”交谈着。他第一眼看到星染的时候还以为星染是绯羽少爷喜欢的女孩子。黑发黑眼的少女眼睛清澈，微笑起来就像一缕明亮的光。她的眼底和心底都没有阴影。

    管家扶幽在绯家老爷夫人去世后，就一直照顾着年幼的绯南和绯羽，他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自信。比如下午的时候，买下绯家小庄园的那位年轻人就是不能招惹的人。管家扶幽从未见过那么美却让人不敢有一丝亵渎念头的贵族。

    星染并没有住佣人房，而是住进了客房。客房对着后院，安静舒适。天鹅绒的蓝色窗帘上点缀着小粒的水晶珠子。

    绯羽并没有打扰星染，他去了阁楼翻阅魔法书籍。星染躺在柔软的床垫上，看着窗外清凉的月亮，久久无法入睡。她再一次尝试打开空间戒指失败后，抚摸着手腕上挂着的秘银手链。从朵蓝树来到贺兰城之后，她身体里的光明力量几近消失，也许是时光之旅的后遗症。只有这串手链能保护她不被血族狩猎。

    就在距离绯家不远处的豪华庄园，美丽动人的血族少女灵雅泡在露天温泉里。她想着黄昏时遇到的美少年，神情复杂。他完全符合她收藏的人类的审美要求，从未有过血裔的她想要他成为她的血裔，永远跟随在她的身边。

    灵雅的左手尾指戴着红宝石戒指，极品红宝石在夜色里像是凝固的血，神秘优雅。

    灵雅穿上丝绸浴袍，穿过凤凰木的长廊，走进主屋。主屋里铺着白色的毛毯，巨型宝石吊灯从屋顶垂下，长长的流苏在夜风里微微荡漾。

    灵雅斜躺在铺着六级魔兽冰角狐皮毛的长榻上，蓝色的眸子里藏着阴霾。

    她对着空荡荡的角落说，“无夜，你去查一下那栋屋子的人的消息。”

    一团模糊的影子出现在角落，“遵命，我的主人。”

    灵雅修长白皙的手指抚过自己的脖子。她从未觉得自己离彻底的死亡如此的近，却无法对黄昏的少年怀恨在心。

    灵雅走进卧室，看着雕花镜子里的自己。淡金色的长发像是发光的云雾。蓝色的眸子是海水星辰。精致的五官是大自然的杰作。她是灵顿伯爵最宠爱的女儿，十八岁后，她完成了血祖直系后裔的成长期，青春定格在最璀璨盛大的一刻。对普通人类来说漫长的一百年时光对灵雅来说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她沉睡在寒冷的魔力泉水里，让自己的魔晶不断壮大，从而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灵雅的手拿起一串宝石项链对着镜子想要佩戴，她想起月紫夕冷漠的神情，心中阴郁，坚固精美的宝石项链在她柔美的手中化为碎片。她想要看到月紫夕的微笑，想要他像骑士效忠他的公主一样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深夜。万物俱静。淡淡的雾气在街道的石板上盘旋，仿佛亡者眷恋尘世的叹息。一只流浪的野猫沉默地走过长满青苔的墙头，它闻到了风里寂寞危险的气息。

    绯南回到了家。将披风挂在门旁的桃木衣架上，绯南走过黑暗的大厅。他看到书房里的灯还亮着，推开门走了进去。

    绯羽从戒指里拿出一把不起眼的匕首，“这是我为你做的秘银匕首，它能够将低阶血族直接化为灰烬，也能对高阶血族造成一定的伤害。它不需要魔法来发挥它的力量，所以能够在普通的军队配备。”

    绯南惊讶地接过匕首，碧绿的眼眸是惊喜和感慨，“这可是足以改变战局的发现，你上报给魔法药剂师协会了吗？”弟弟一直致力于研究压抑吸血欲望的药剂，怎么突然做出了秘银匕首？

    绯羽摇头，“我想进一步验证秘银的效果。”

    绯南叮嘱绯羽，“在贺兰城外的西郊，黑羽军发现了高阶血族的踪迹。我担心血族对贺兰城有什么图谋。这种秘银匕首，你可以小规模制作，我让我的亲卫小队配备，也可以试用它的效果。”

    绯羽点头，“明天中午，你来飞霞路找我，我把秘银匕首给你一批。”每一个黑夜对巡查队来说都意味着危险。

    绯南伸手拍了拍绯羽的肩，“我不会有事，你放心。”这个家，因为弟弟才变得生动热闹。不知不觉，父母已经离开他们兄弟俩十年了。当初幼小彷徨的他们如今已经成为值得父母骄傲的人。

    绯南握紧了秘银匕首。是血族杀死了父亲和母亲，他会用一生的时间来复仇。

    绯南想起了什么，“你似乎很重视管家扶幽的侄女？”

    绯羽垂下眼帘，“星染会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她一无所有，我会好好照顾她。”

    绯南研判地看着绯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绯羽回答，“连秘银匕首这样的秘密，我也第一个告诉了你。我不会隐瞒你任何事情。”

    绯南离开书房。他确信弟弟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但他已经长大成人，能够独挡一面。自己应该尊重弟弟的隐私。虽然对马车里的星染只是看了一眼。绯南却觉得，星染不像是在边境小镇长大的女孩。她的眼睛明亮而无畏。

    黑夜里醒来的人有时会回忆往事。

    苍老的魔法药剂师流银住在贺兰城郊外不远处的山丘上。他的葡萄园就在山丘下，葡萄藤上已经结满一串串宝石一般的紫葡萄。他为魔法药剂师协会工作了六十年，一年前退休后就再也没有离开山丘。一个月前，山丘一侧埋葬了他爱唠叨的妻子，他遵循她的意志并没有挽留她的灵魂。

    此时此刻，流银醒来不是因为孤独，而是因为他布置在屋顶上的警戒魔法阵被什么东西触发。不是迷路的鸟，也不是淘气的松鼠。流银能嗅到这怪物的气味，这些长生不死的怪物不甘心隐匿在偏远地区，居然来到了贺兰城外。

    流银摩挲自己左手食指上戴着的宝石戒指，一缕烟雾在床前的半空中聚集成实体，他饲养的四阶魔兽鲨鸟有着尖利的爪子和鲨鱼般锋利的牙齿。

    鯊鸟飞出窗户，投身于浓得化不开的黑夜。短短的一刻钟后，流银感应到了鯊鸟死亡的讯息。在他屋外的血族不是普通的血族，而是一个强大的高阶血族！

    流银穿上魔法师袍，他握着骨杖，照明术产生的光球照亮了整栋房屋。他看到窗外悬浮在半空中的年轻的男人。

    他有着淡金色的短发，深蓝色的双眼如暴风降临的海。他英俊的脸庞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穿着衣领和袖口点缀着宝石的白色礼服，礼服包裹着他修长提拔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像是故事里神灵的宠儿，尊贵无比的王子。

    流银心中一沉，他并没有被血族年轻的外形所欺骗，他的经验告诉他，眼前的血族至少有五百岁。随着时光的流逝，血族的身体会越来越强大，精神力量媲美大魔法师。普通人的血液已经无法满足这样的血族，他们会开始狩猎魔法师。当然，强大的高阶魔剑师也会进入血领深处暗杀这样的血族，获得无比的荣耀和陛下的嘉奖。

    流银的声音苍老而沙哑，“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俊美的男人彬彬有礼地回答，“人们常常称呼我为灵顿伯爵，流银法师，我听说你擅长的是药剂制作，而不是战斗。我这次深夜拜访你并不是为了得到你的血液和生命力，我想要你给我一种魔法药剂的配方。”

    流银疑虑重重地问，“什么药剂？”

    灵顿伯爵回答，“你发明的幽灵药剂。”

    流银神色骤变，“我不会配制什么幽灵药剂。”这个秘密怎么会被人知道？他无意间配制出了幽灵药剂，这种药剂的成分复杂，其中使用的矿物来自一颗陨石。

    这颗陨石在五十七年前从天外坠落到贺兰城郊外，它如今被收藏在贺兰城的魔法药剂师协会的宝库中。当时发现陨石的流银将巨大陨石上剥落的一小块陨石拿回家中。这么一小块含有不明金属但没其他特别之处的陨石在三十年前的夜晚涌现出了它的魔力。幽灵药剂被他年幼的女儿莺歌喝下，她直接从活人变成了幽灵。

    可爱的小莺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磷火在她的发丝间闪烁。她竭力想要和流银诉说，流银却听不见小莺歌的声音。一刻钟过去后，流银绝望地发现女儿开始重复死亡后的一切行为。哭泣。奔跑。绝望。每一年的这一天，这个循环就会再度重启一次。

    流银知道女儿被困在了看不见的魔法循环里。这种药剂带着奇怪的时间属性，它的作用持续至今，让他和妻子的心因为痛苦而濒临破碎。每一年，女儿去世的晚上十二点，她就会再度出现，重复她死后一刻钟的所有行为。

    墙上的猫头鹰挂钟响了起来，在这子夜里像是命运呼啸而过的风声。流银知道，变成幽灵的女儿即将开始她再一次的死亡循环。她会惊慌失措地从走廊尽头的药剂实验室里冲出来，然后穿过紧闭的房门，出现在他的床前。

    房间的温度在极速下降，床边的镜子上结了薄薄的一层白霜。杉木门的中下部，一只半透明的小手伸了进来，然后是幽灵小女孩的全身。她穿着白色睡裙，脸上是惊慌失措的神情，她的眼泪落下化为磷火散落在地板上。

    流银的眼神里藏着悲痛和惋惜。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女儿的幽灵，他不会把药剂的配方告诉灵顿伯爵，他死后，女儿将游荡在这栋屋子里直至永恒。

    女儿发生意外后，他深入研究幽灵药剂的特性，想要配制出解药。从来没有药剂具备让时间循环的能力。这种药剂带着甜香，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喝下。一小滴幽灵药剂就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变成幽灵。服下幽灵药剂的人似乎就和这个世界隔着透明的墙，对幽灵的攻击魔法根本起不了作用。也许灵顿伯爵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对药剂产生了兴趣。

    原本要继续重复死亡时发生的一切的莺歌站在流银的卧室里，她的视线落在了父亲的脸上，似乎预知到了他的死亡。风吹动白纱窗帘，这盛夏之夜有花香浮动。

    莺歌在死去后的第三十年，意识再度复苏。她看着眼前苍老的男人，觉得他那么亲切那么熟悉。

    灵顿伯爵的声音仿佛要钻进流银的心底，“莺歌并没有真正死去，她以另外的方式获得了永生，就像我们血族。你真的忍心在今晚抛下她吗？”

    流银颤抖了起来，“莺歌，你……认出了我吗？三十年过去了，我一直想要对你道歉。我没想到你会推开房门，喝下那杯幽灵药剂。”

    莺歌想要说什么，她的声音依然无法传入流银的耳朵，但她确实听到了流银的声音。

    莺歌跑到床头柜旁，轻轻触碰一个陈旧的布娃娃。流银发现莺歌透明的身体似乎凝固了一些，她半透明的手拿起了布娃娃。布娃娃是流银当年送给小女儿的生日礼物。

    莺歌将洋娃娃珍惜地抱在怀中，对着苍老的流银柔柔一笑。流银的心在小女儿的微笑里得到了救赎。他的眼泪无声地涌出眼眶。

    灵顿伯爵穿过窗户落在莺歌的身边，他的声线华丽而优雅，“一种新生的特别的幽灵，拥有死前的一切情感意识，几乎无视低阶的魔法攻击。流银，你发明的幽灵药剂独一无二，大师般的杰作！”

    流银恢复了冷静，“你想用这种药剂做什么？培养大批的幽灵战士？”

    灵顿伯爵轻抚小莺歌的发梢，磷火在他的指尖飞舞，“幽灵药剂有许多作用，需要好好研究。血族拥有漫长的时光，可以将你的药剂的神秘之处一一验证。你的实验室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魔法材料，我很惊讶你怎么会创造出小莺歌这样的奇迹。”魔法师对灵魂的研究比较深刻，流银在他搜索他的灵魂记忆时拥有自爆的能力，这也是他没有直接制服流银，搜索他的灵魂获取幽灵药剂的原因。知道幽灵药剂的存在是一次意外。灵顿伯爵看到了流银的妻子在去世前写给她的姐姐的长信。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幽灵药剂的重要性。

    流银看着可爱的小女儿，神色平静，“成为魔法药剂师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的一生都会面临分离。我的妻子是普通人，她的寿命决定了她无法陪伴我一生。小莺歌五岁的时候，我就带她去了黑暗神殿的分部，发现她拥有成为风系魔法师的资质，我很高兴。但她死在了六岁生日的那晚。”

    流银看着小女儿，声音平静有力，“莺歌，你要记得，我并没有抛下你，我只是不希望有更多的你出现在这个世界成为幽灵，被血族永远奴役。”

    耀眼的红色光明从流银的身体里射出，它仿佛能撕裂一切。身为一个拥有火系魔法师资质的药剂师在瞬间引爆了身体里所有的魔力，整栋屋子都陷入了火海。他的灵魂就是这些火焰的助燃剂。

    灵顿伯爵佩戴的顶级魔法护具抵御住了这爆炸的第一波，但极其可怕的高温和躁动的魔法元素让他不得不飞离流银的卧室。

    小莺歌懵懂地站在父亲的身旁，这些可怕的火焰包裹着她，却对她没有产生任何伤害。她的眼神忧伤，但她听到了父亲在死亡那一刻传递给她的消息：带着窗台花盆里的那块石头离开这里，不要被屋子里那个年轻的男人找到！

    陨石的碎片是一切发生的源头，它不会被高温摧毁，只会溶解在夕色花的汁液里。流银知道灵顿伯爵一定会在屋子的废墟上逐寸搜查，他只希望女儿能带着陨石的碎片逃走。

    流银的屋子在猛烈的火焰里化为灰烬，山丘上的火光足以提醒附近的巡查队。灵顿伯爵找不到可爱的小莺歌的身影。她突兀地消失了，甚至没有遗留下一丝气息。

    灵顿伯爵神色平静地站在废墟里，废墟里所有的杂物都在他的身边飞舞。其中许多物品拥有活跃的魔法元素，应该是流银的收藏。地下室的铁门已经融化，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灵顿伯爵走进地下室，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也能看清一切。地下室隔绝了大部分的火焰，角落里的激发式魔法保护阵保住了一个小小的书架。书架上是小莺歌的玩具和绘画作品。灵顿伯爵将它们收入空间戒指，然后转身离去。

    黑夜里发生的一切对贺兰城里的人们来说不过是梦境里微弱的泡沫，在天明时分就消失在光里。清晨淡金色的阳光清澈宁静，它照亮了绯家的花园和尖尖的屋顶。花园里的粉色蔷薇在晨风里摇曳，它娇嫩的花瓣上还有着晶莹的露水。正值蔷薇盛放的花期，蔷薇的香气浓郁，似乎能进入梦境。

    星染就是在梦里再度闻到了蔷薇的香气。它那么清冽那么幽静，让在梦里孤独前行的星染得到了安慰。星染睁开双眼，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星染发现自己从未如此孤独过，她甚至感觉不到露露的灵魂气息，她和露露达成的契约因为隔着十万年的距离，根本无法感应。孤独在这静谧的早晨占据了星染的心，让她怅然若失。星染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提醒自己不要放弃任何希望。

    穿上绯羽预支酬劳后买的裙子和鞋子，星染洗漱后悄无声息地去了楼下的厨房。她不知道自己要在绯羽家住多久，自觉地承担起做早餐的工作。

    管家扶幽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侄女”，露出慈祥的微笑。绯羽少爷说星染是他重要的朋友，以自己侄女的身份住在绯家才能保证她的安全。管家扶幽知道绯羽少爷有很多秘密没有说出口，但他看得出星染是一个勤快善良的女孩儿。

    绯家的早晨因为星染的到来而改变。原本打算去魔法药剂师协会吃早餐的绯羽坐在餐桌旁埋头喝粥。外出锻炼回来的绯南也沉默地吃掉了平时一倍的饭量。管家扶幽笑眯眯地喝着果汁，看着星染的目光越发慈祥，他在心中已经认定星染就是自己的亲侄女。

    绯羽有些羞涩地说，“能再做一个夹着烤过的火腿和绿菜的面包吗？我想带去工作的地方吃。”一种从未在别处吃过的酱料让面包非常美味，绯羽十分想把星染带去魔法药剂师协会为他做饭。星染不是杂役，她不仅带来了秘银的配方，还友情做了早餐，自己不能要求太多。

    星染点头。

    一直平静而沉默的绯南突然开口，“我也要一个。”星染做的早餐有一种温暖的家的感觉。

    星染平静地站起来去准备三明治。她确定在朵蓝树看到的幽灵将军就是绯南。现在的绯南是黑羽军的少尉，不可能统领上千人的军队，他看起来不像是能够逆转时间的人。自己询问绯南如何回到十万年后，也许根本得不到有用的答案。她必须回到朵蓝树上，父亲还在那里等着她。她突然消失，一定让父亲很担心。

    餐桌旁的绯南将一袋银币递给管家扶幽，“星染一个人来到贺兰城投奔您，这些银币您记得给她零用。别说是我给她的。”

    管家扶幽笑眯眯地接过钱袋。绯南少爷看起来冷漠难以亲近，其实是很细心善良的人。

    绯羽也递给管家扶幽一个钱袋，“星染想做什么吃的，都给她买。”

    管家扶幽接过钱袋，“我等会儿就带星染去贺兰城逛一逛。年轻女孩儿都喜欢逛街。”

    凤凰花社区旁的花市是适合年轻女孩儿逛街的去处。姹紫嫣红的花朵绽放在花市的每一个角落。精致可爱的食物店。别致的衣铺。从其他国度前来贺兰城贩卖珍稀植物的商人也带来了异国的特产：彩色的宝石，透明的器具，云一样轻盈的织物。

    星染的心情变得轻松了起来，她还给管家扶幽买了一个玛瑙石烟斗。侄女送给叔叔的礼物。

    星染从花农那里买了一小袋叫做“星屑”的花种。它是星形的，有指甲盖大小，呈现神秘的幽蓝色，夹杂着少许银色的斑点。星染打算把“星屑”种在卧室的窗台上。

    管家扶幽揣着烟斗，笑眯眯地跟在星染身旁，不时介绍着星染好奇的事物。星染仿佛真的是从和风小镇来的女孩儿，对许多常见的物品不了解。但奇怪的是，星染似乎对很多植物和矿物有深入的了解。

    星染走进一家光线黯淡的店铺，她闻到一股说不出的淡淡的香气。这是一家杂货店，靠墙的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店铺的主人漫不经心地在角落里制作手镯，五颜六色的宝石就这么散落在桌上。

    星染好奇地走过去，发现店主制作的是简单的魔法手镯。那些宝石拥有淡淡的冰系魔法元素在盛夏戴着冰系手镯逛街，就不会热得全身都是汗。

    星染发现店主似乎遇到了难题，他设置的魔法回路不能温和地激发宝石里蕴藏的冰系魔法元素。

    星染忍不住轻声说，“冰晶石和海蓝石之间需要嵌入翠茸石来安抚它们躁动的魔力。”她在不同的魔法学院学习，虽然没学到高深的魔法，但魔法元素的相互作用还是清楚的。

    店主抬头看了星染一眼，按照她的建议做了新的宝石组合。一道淡蓝色的光一闪即逝，凉丝丝的风从手镯散发到了附近，店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一些。

    店主放下手镯，“为了感谢你的帮助，你可以在对面的货架上免费带走一样东西。”对面货架上的杂物是一些别致的小玩意儿。普通宝石制作的项链。可爱的彩色铃铛。诸如此类。

    管家扶幽脑海里是各种说书人讲过的故事。也许星染是某个魔法师的女儿，魔法师得罪了大人物，不得不把女儿托付给绯羽少爷照顾。为了不让大人物发现星染还活着，星染不得不隐姓埋名，用自己侄女的身份生活在贺兰城。

    星染不知道管家扶幽已经把自己的来历编造得七七八八，她对店主道谢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书架上的杂物，“如果要买的话是什么价格？”

    店主回答，“一件东西一个银币。”

    星染的视线在几样不起眼的宝石上掠过，“我要好好挑几件东西回家自己做漂亮的项链和手链。”星染在帝国魔法学院做宝石玩偶龙设计的时候翻阅了不少图册。货架上一个银币的透明蓝宝石看起来就是图册上的强力融合宝石。透明蓝宝石旁的那颗柠檬黄的石头也非比寻常，它没有一丝魔法的波动，但在特定的情况下能够迸发出巨大的魔力。

    星染兴致勃勃地捡了十来颗宝石，就在她的指尖无意中划过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时，她戴着的秘银项链颤抖了起来。遥远的时间尽头，仿佛有谁发出叹息声。

    星染把不起眼的石头也抓在了手中，“一共十三枚银币！”

    店主收下银币，还送了一个绣着蔷薇花的布袋给星染装她选的宝石。

    星染和店主离开后不久，俊美迷人的灵顿伯爵走进了杂货铺。

    灵顿伯爵完美的容貌让光线黯淡的店铺也变得仿佛华丽高雅的殿堂，他的手拂过货架，依稀能感觉到幽灵小女孩残留的气息。

    灵顿伯爵问店主，“刚刚是不是有客人买走了这个货架上的东西？”

    店主看着灵顿伯爵，灵魂仿佛被吸住一般，“有个女孩子和她的管家扶幽买走了一些不值钱的宝石。”

    灵顿伯爵通过店主的双眼看到了星染的样子。可爱的黑发黑眼的女孩子。她一定给店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脸在店主的脑海里分外清晰。

    在太阳变得猛烈之前，星染回到了绯家。管家扶幽去绯家在城外的田庄处理杂志，家里就只有星染一个人了。

    星染坐在会客厅的沙发里，拿起不起眼的灰扑扑的石头靠近秘银手链。秘银手链上的银质夕色花仿佛活过来一般欢呼雀跃。

    就在这个时候，气温开始急速下降，原本明亮的会客厅变得光线黯淡了起来。

    星染站起身来，将所有的窗帘都拉上，然后点燃了银质烛台上的半截蜡烛。原本空无一人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她穿着白裙，怯生生地望着星染，碧绿的眸子里是无法隐藏的担忧和害怕。

    星染好奇地问，“你是住在石头里的幽灵？”幽灵通常在深夜里出现，低阶幽灵害怕阳光，会寄居在某些特别的物品里。

    幽灵小女孩摇了摇头，“莺歌不是住在石头里的幽灵。莺歌在躲避一个长得很好看的怪物。莺歌不能被他找到。”

    星染没有在幽灵小女孩的眼中看到一丝邪恶，“别害怕，这里没有怪物。”这个幽灵小女孩很特别，她起来不像是星染在鸣幽那里见过的幽灵，更像是自己在朵蓝树上见过的幽灵。她能够说话，身体更凝练，更像活着的人。小莺歌的头发间是跳跃的磷火，让她碧绿的眸子多了一丝幽蓝。

    小莺歌的视线落在了星染的秘银手链上，“它的力量很可怕，我害怕靠近它，却又觉得它在呼唤着我的名字。”

    星染看了一眼手链，“它很喜欢你。我能感觉到。”

    星染拿起不起眼的石头，它并不圆滑，有许多棱角，灰色间夹杂着一些黑色白色的斑点。星染感觉不到一丝魔力波动，但还是把秘银手链放在了灰石头上。

    柔和的光在秘银手链和灰石头上流动着，这团光包裹着秘银手链和灰石头，离开星染的手，漂浮在半空中。丝丝缕缕的光仿佛吸收着灰石头里面的特别物质。一刻钟后，秘银手链和灰石头落到地毯上。

    星染觉得灰石头上的斑点似乎少了一些。她把秘银手链戴回左手，“小莺歌，你住在哪里，我带你回家。”

    小莺歌悲伤地摇头，“我的家已经没有了。火烧毁了一切，父亲让我不要被那个长得好看的怪物找到。父亲说了很多话，我都不懂。我只是睡了一觉就发现他变得老了很多。”

    星染看到散发着荧光的泪水从小莺歌的眼里滴落，它们落在地板上并没有消失，变成了微蓝的结晶体。

    星染安慰小莺歌，“这里也不是我的家。我是暂住在这里的客人。不过，他们缺一个女佣，如果这栋屋子的主人愿意雇用你，你就可以留下来。”不知道管家扶幽是否介意雇用一个童工。

    小莺歌用力点头，“我会努力工作！”

    星染把灰石头放在了自己卧室的床底下，“床底下很安静也没有光，你可以临时住在这里。”

    小莺歌回到了灰石头里，星染回到会客厅把小莺歌的十来颗眼泪捡了起来。原来，除了美人鱼的眼泪会变成珍珠，幽灵的眼泪也能变成宝石。普通的幽灵不会有这样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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