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大劫杀-“现在就剩下11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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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求救信号后,中国渔政执法船星夜赶赴现场的途中,与李承权通话,问及船上33人的情况时,李承权说:“现在就剩下11个人了。”

    2011年7月25日上午9时左右,中国渔政118号执法船接到黄渤海渔政局电话,询问所在的位置,要求等待农业部渔政指挥中心的命令。当时,118号与另一艘执法船刚刚驶出日本北海道的津轻海峡东口,进入西北太平洋执行公务。

    当天上午11时,渔政118号接到黄渤海渔政局转发的中国渔政指挥中心的传真后,随即改变航向,前往1080海里外的西太平洋海域,救援遇险的“鲁荣渔2682”号。

    渔政局转来的消息说,中国海上搜救中心已经协调日本海上保安厅,他们相距事发现场较近,将先于中国渔政118号船到达。

    下午两点多钟,日本海上保安厅的一架飞机飞临渔船上空,在低空盘旋几圈观察后,判断渔船没有沉没的危险后离去。

    日本人万万没想到,在他们到来前,“鲁荣渔2682”号最后一轮大屠杀刚刚过去几个小时。如果海上风浪不大,身着救生衣的付义忠、丁玉民、宫学军没有致命伤,极有可能还漂浮在距离渔船不太远的附近海面上。

    但是,日本飞机上的人员并不知道有船员落水,在飞机低空盘旋时,渔船上也无人呼救或者发出信号指引。这使得飞机上的人员相信只是渔船发生了倾斜,并无船员落水,因此它未展开大范围搜救。

    当晚,厦门远洋集团的货轮“泰安城”号抵达事发现场,它接到中国海上搜救中心的指令后中途前来救援。在与“鲁荣渔2682”号通话后,“泰安城”号一直停泊在与“鲁荣渔2682”号相距300米左右的海面上。

    因为距离太远,渔政118号船使用单边带高频对讲机一直联系不到“鲁荣渔2682”号,全速行驶一整天后,当天晚上终于和对方取得联系,但信号依然很差,时断时续,说不上话。

    渔政118号船又经过一夜的航行,7月26日早上6时许,两船方可进行正常的无线联络。李承权告诉118号船长李玉文,目前渔船总体稳定,不会下沉。

    “你们船上33个人的情况还好吗?”李玉文通过对讲机问道。

    “现在就剩下11个人了。”李承权犹豫了一下回答说。

    “另外22个人呢?”李玉文事后作证时说,“我一听,心里一沉,我感到奇怪,别的人都去哪了?”

    “这个,情况很复杂,等回去跟老板说吧。”李承权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说。

    从李承权的口气中,李玉文判断渔船上一定出了重大的事情,他没有再继续询问,赶紧向渔政局报告“鲁荣渔2682”号船长的反常情况。李玉文得到的指令是:“所有的情况要及时汇报;所有的行动要听局里的指挥。”

    7月26日晚上10点,日本海上保安厅的舰艇“YASHIMA”号赶到事发海域,“泰安城”号货轮驶离现场。

    在征得中国方面的同意后,日本海上保安厅的舰艇派出人员登上“鲁荣渔2682”号,检查后发现舱内积水严重,但不会有沉没的危险。之后,保安厅工作人员简单询问后,对渔船上的11人拍照,告诉船长李承权,中国渔政船正在赶来的途中,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他们会一直停留在现场。离开后不久,保安厅工作人员再次登上中国渔船。这一次是送东西——淡水、饼干、面包等食品。

    中国渔政118号船仍在日夜兼程,全速奔向事发海域。

    “我只和对方船长用单边带联系,从26日开始,我们每天早上6时和晚上9时联系一次。”118号船长李玉文说,“因为我们也猜测船上可能有大事,不想刺激对方。每次联系,我们仅通报一下坐标,询问船只和人员情况,别的都不多说。”

    在等待国内救援船只的数天时间里,渔船上却是一片紧张气氛,刘贵夺这时候对李承权很信任,对外联系都是李承权,因为他是船长。刘贵夺不用再担心被出卖,因为李承权身上不止一条人命。

    船上的11个人几乎每天都在开会,讨论“攻守同盟”的内容。

    “我们这11人必须一条心,否则都得死。”刘贵夺说。

    这话刘贵夺不说大家心里也明白,每个人的手上都沾了血,不管是被迫的还是主动参与,总之,有人命背在身上,谁也别想离开这个“血盟”。

    “攻守同盟”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往被杀的那些人身上推,活着的11个人都是受害者——

    李承权:26日上午,刘贵夺把剩下的11人叫到驾驶室里,我们一起商量回国后怎么交代船上发生的事情,怎么把事情隐瞒过去。我们就在一起想办法,我和刘贵夺两个人口述,黄金波用纸和笔记录,其他的几个人补充。等黄金波记完后,再让黄金波把写下的东西念给大伙听,让大家统一口径。27日,日本搜救人员上船,黄金波把当时写的东西扔掉了。

    项立山:大家就一致商定把事情往“六个字”他们身上推,而且这样说我也能接受,我认为“六个字”也是死有余辜。当时我们11人开会时,主要就是船长李承权和刘贵夺在说,黄金波负责记录,我们开会研究一回,黄金波就记录一回,记录好之后他就念给我们听,让我们都记住。我们一共开了三四次这样的会。王鹏在开会的时候总低头,眼睛眯着,刘贵夺总骂他,还准备杀死他呢。但是我认为是11个人都在一起,不好下手杀吧。

    姜晓龙:刘贵夺和船长就把我们这些人召集起来,研究回国以后怎么说。刘贵夺和船长说,把劫船的事说成是包德领着单国喜、老夏、邱荣华、陈国军、包宝成、宫学军、双喜、戴福顺、丁玉民、马玉超11个人干的,时间按照我们劫船的时间说,把劫船的人换成他们11个人就行了……主要都是刘贵夺和船长编的,编好了之后让我们这些人记下来,不能整岔了。刘贵夺、船长前后召集我们开了好几次会,研究怎么编瞎话,怕我们忘了或者说漏了,还威胁说谁把事情说出去就灭谁全家。

    不仅仅刘贵夺,姜晓龙也杀气腾腾地说:“谁说实话,如果我不死,出来的话,杀他全家。”

    “谁把我供出来,我就把他死里说,干的坏事都推到他身上。”这是刘成建发出的恐吓。

    他们或许真的相信,这套“攻守同盟”的雕虫小技可以瞒天过海,让20多条人命灰飞烟灭,以至于这时候还能说出“出来杀他全家”的狠话。

    订好了“攻守同盟”,李承权和刘贵夺安排其他人分头行动,留下十多件救生衣,其他的全部用刀子划破后绑上重物沉海,被害人的衣服、被子等全部扔到海里。

    附近日本保安厅船只上的人员不明就里,他们把扔到海里的衣服捞上来,送到渔船上,告诉他们,这些衣服别丢了,晒干了可以防寒。

    7月28日,李承权忽然想起屈死的王永波。“今天是王永波的头七,给他烧点儿纸吧。”李承权让崔勇拿来平时祭海用的黄纸和香,放在做饭用的三个盆子里点着,段志芳把香烟扔到火中,一瓶二锅头和一罐啤酒也被倒进盆子里,然后,李承权跪下磕头。“波,包德把你杀了,我替你报仇了,你一路走好。”李承权面朝西方,望着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家乡,语气伤感地说道。

    见此情景,崔勇和段志芳也跟着下跪磕头。

    崔勇当初被王永波带上船,而段志芳又是崔勇介绍的,他们一起参加培训,让王永波帮助办理海员证,最后从大连一起登船来到荣成。

    船上的11个人都站在船头上,刘贵夺的情绪似乎也被触动,他自言自语地说:“给包德也烧点纸吧,毕竟兄弟一场。”

    7月29日上午8时20分,中国渔政118号执法船赶到“鲁荣渔2682”号渔船所在海域,日本海上保安厅的五名工作人员与中方执法人员宫照柱等人登上渔船。

    日方派出两名潜水员,下到船底检查后,确定无法修复被打开的阀门。

    在中日双方人员登船之前,渔政118号船已经通过电台告知李承权,不要告诉日方船上少了22名船员的事情,以免引起其他麻烦。

    登上渔船后,中国渔政执法人员让李承权写一份报告,李承权口述,黄金波记录。“黄金波可能是害怕,写的时候手发抖,我就把黄金波赶走,自己写了报告交给渔政的人。”李承权说,“就是按照我和刘贵夺等11人商量好的,把杀人的都说成死了的那些人,把我们11个人说成是受害者,实际上是颠倒黑白了。”

    宫照柱把船长李承权拉到一边,悄悄地问他船上发生了什么事。李承权只是说船上发生了劫持和杀人事件,但“这10个人里没有绑架他的人”。

    宫照柱看了李承权腿上的伤疤,已经长好了,由于是贯通伤,左右两面都有一个一公分多长的疤痕。“船长当时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还跟我说过,船如果回不去了,他也不打算活着回去,出这么大的事,他也有责任。我安慰他说,回去如实把情况跟领导反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宫照柱后来向警方作证时说,“那10个人以及船长都没什么表情,我跟他们说,‘活着多好’。他们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8月12日,“鲁荣渔2682”号被拖回出发地——石岛鑫发公司码头,船上的11人随即被拘捕。

    当侦查人员登船进行现场勘验时,有一个触目惊心的情节——法医对全船做“鲁米诺喷显”(Luminol,法医学上也称鲁米诺反应、氨基苯二酰一胼反应,可以鉴别经过擦洗、时间很久以前的血痕,常被用于刑事侦查的取证),发现甲板和船舱内到处是大片的血迹,历历在目。

    在随后的审讯中,这11个人按照“攻守同盟”的内容,仅仅做了一轮破绽百出的轻微抵抗后,便全部供认了一个多月来在“鲁荣渔2682”号上发生的血腥屠杀的事实。

    2013年7月19日,威海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劫持船只罪一审判处刘贵夺、姜晓龙、黄金波、刘成建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王鹏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李承权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冯兴艳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梅林盛、崔勇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判处段志芳有期徒刑四年。

    以故意杀人罪、盗窃罪(2010年6月与他人合伙盗窃一辆旧货车,以10000元销赃——作者注)判处项立山有期徒刑五年,并处罚金一万元。

    部分被告人上诉后,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2015年8月11日,最后一刻被迫杀人的段志芳刑满释放,重新获得自由。一年后的8月11日,项立山也将走出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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