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权端着碗,站在甲板上,边吃边看着远处的海面。“大副漂回来了!”李承权惊讶地喊道。
其他人全都站起来,果然,木筏子距离渔船越来越近。“我整明白了,”李承权激动地说,“他们在海流的上游,咱们的船在下游,放了海锚之后,船被锚拉住,比筏子漂得慢。”
“你是说筏子漂得快,追上我们了?”刘贵夺一下子扔掉饭碗,眼睛盯着不远处的筏子。
“对,海流是往我们这个方向走,他们指定是划不动了,筏子又往回漂。”李承权说,“都猫起来,赶快,等他们靠近了再说。”
所有的人都躲到了舱底下,李承权和刘贵夺从船舷边上探出半个头,偷偷地观察不远处的筏子。
渔船当时的位置大约在日本伊豆岛偏东南不到800海里的西太平洋上,此处属于北赤道暖流范围,洋流自东向西自然流动,在无风或者风力很小的情况下,流速在每小时0.5至1.5海里左右。
木筏子当时处在船尾,他们划出去的时候正是向东逆流,所以,木头筏子最远也不过离开大船100来米,只是因为渔船失去动力,刘贵夺他们也不敢用另一只船载救生艇去追赶付义忠他们四人,木筏子才得以慢慢划离渔船。不幸的是,他们仍然未能摆脱渔船。
眼看只有十来米的距离,李承权站起来喊道:“老付,你跑啥,给我上来!”
付义忠不理会李承权,他拿出刚才制作木筏子使用的刀子,试图割断渔船的海锚。以付义忠的经验,他明白,渔船被稳定下来,主要是海锚的作用,如果把海锚割断,渔船将再次发生严重倾斜。
“老付,你要是把海锚割断,锚链断了会弹死你!”李承权这一回真的急了,他一挥手说,“扔铁蛋子砸死他们,都给我扔,往死里打!”
李承权说的铁蛋子,就是钓鱼时用于鱼线配重的铅块,椭圆形,每个重两公斤左右。“把铁蛋子都拿来,砸死这几个狗日的!”刘贵夺说着,顺手从舱里拿过铁蛋子,砸向付义忠。其他船员把一个平常存放铅块的篮子抬过来,众人一起向木筏子上投掷铅块。
一时间,西太平洋上的这艘渔船与试图逃离的船员之间发生了一场冷兵器时代的战斗。筏子上的四个人无处躲藏,纷纷被铅块击中。
“我在最前面扔,我打到丁玉民,我看见船长在打付义忠,打没打上我没注意了。”刘贵夺说,“我们的人差不多都扔了,具体谁扔的,打到谁了我没注意。我扔的铁蛋打到丁玉民的脸和耳朵底下的位置,我看见他出血了……”李承权说:“刘贵夺、刘成建等人拿船上钓鱿鱼用的铁坠子扔付义忠等人,我看到丁玉民的脑门上不知被谁扔的铁坠子打出了血,我后来看到付义忠好像准备用刀割海锚的缆绳,为了阻止付义忠,我拿铁坠子朝付义忠扔,没有砸到付义忠,付义忠弃筏自己游泳跑了。”
被铅块击中后,四人全部落海。姜晓龙手持船上唯一的一支鱼枪,跳到木筏上,向旁边的丁玉民后背连刺两枪。鲜血染红了海水,丁玉民挣扎着划水,躲避鱼枪,向远处游去。
只有宋国春还在渔船边上游动。“宋老五,想活还是想死?”刘贵夺问道。
“我想活,我不想死,求你们救救我!”宋国春在水中哀求。
“把宋老五拉上来。”刘贵夺说。
船上的人放下绳子,将宋国春拉上来。
宋国春浑身发抖,光着膀子,穿着橘红色的救生衣,耳朵根处在流血,显然被刚才的铅块砸伤了。
“宋国春不能留!”这是李承权第一次直接发出杀人命令。他不再是被控制的囚徒,而是重新执掌权力的船长,是这个“血盟”的新成员。他很明确地说,“项立山和段志芳手上没沾血。”
李承权的话谁都能听明白,他是在下令项立山和段志芳杀人。
以下是李承权、刘贵夺、项立山、段志芳四个人分别对杀害宋国春的过程的供述——
李承权:宋国春自己游回到船上,我在船头的位置喊付义忠回来,付义忠不愿意回来。我找来刘贵夺说,“老项(项立山)和段志芳还没有沾血”,刘贵夺说“我明白”后就走了。过了十多分钟,刘贵夺等人来到船头,我就问刘贵夺怎么处理宋国春,刘贵夺说让人把铁坠子绑在宋国春身上,沉到海里去。
刘贵夺:宋国春站在船尾,船长跟我说:“项立山和段志芳手上没沾血,怎么办?”意思是他俩没动手杀人,船长又说宋国春不能留,我就明白了。我看宋国春在船尾站着,救生衣不知道被谁脱了,项立山要拿枪刺捅宋国春,我说:“老项,别捅,别用枪刺整伤了,整得船上都是血,绑上铁蛋子沉海里。”
宋国春跟我求饶,想活命,我看见段志芳自己主动去找绳,段志芳拿根小手指粗细的蓝色尼龙绳,我就看项立山和段志芳去绑宋国春,具体如何绑的,还有谁绑了,我没注意。宋国春跟我求饶,我挺难受的,刘成建说你赶紧走吧,然后我就往船头走了。走了没几步,就听见铁蛋子打船板的声音,又听见一声,我就知道宋国春被沉海里了,他肯定活不了。
项立山:宋国春上来之后,我发现他的脑袋、鼻子、耳朵都在流血,宋国春求刘贵夺别杀他。刘贵夺说“你不死老项就得死”。刘贵夺就对我说:“老项,你把宋国春杀死沉到海里,你不把他杀死,我们就得把你杀死。”刘贵夺让我把宋国春身上穿的救生衣脱下来,于是我就上前去解救生衣的系带,在我解的过程中,段志芳上前一把就把救生衣给拽下来了。
接着刘贵夺让大伙找绳子来绑宋国春,随后崔勇找来了一根绳子并且递给我,姜晓龙就让我把宋国春的双手反绑在身后,我就过去了。宋国春挣扎,我说:“老五,对不起了。”因为我心里不忍心绑他,我动作不是很快,将宋国春的双手绑在身后。我绑了一会儿,黄金波过来,将我手中的绳子抢过去接着绑,段志芳再用另一根绳子捆宋国春的双脚,之后黄金波用船尾甲板上的鱼线及铁坠子捆在宋国春的双手被绑处。因为当时宋国春是站立着,我就上前从他身体右侧推了他右肩膀处一把,他双腿向左侧退了一下,这时黄金波就将那四五个铁坠子在船帮铁滚子(船尾用来拖渔网用的)处扔到海里。几乎同时,段志芳用手推了宋国春一把,就这样,宋国春掉下船并沉到海里去了。
段志芳:宋国春上船后,我看见他耳朵上有血,就从船上随手捡了一块东西,我记得是纸之类的东西,我拿给宋国春,他擦了擦血。接着,刘贵夺对我和项立山说:“把他救生衣脱了。”我和项立山把宋国春的救生衣脱了下来。刘贵夺又对我和项立山说:“你和项立山手上没沾血,你们自己看着想办法。”我和项立山当时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办好。刘贵夺又说:“找绳子把他绑了,系上铁蛋子,扔海里。”
我们俩开始找绳子、铁蛋绑宋国春,黄金波也上来帮忙。宋国春当时就站在船尾靠左侧,我把宋国春的双手别到背后把住,项立山从身边甲板上随手拿了绳子,往宋国春的手上缠,我也帮着缠,缠了多少道,我记不清,我记得好像还把绳子交叉,在双手上缠了个十字形的,把宋国春双手捆住。接着我记不清是项立山还是黄金波,从船尾甲板上散放的绳子中,拿了根直径一厘米粗的绳子,绿色的,捆宋国春的双腿,把双腿捆在一起。黄金波在一边把五六个铁蛋穿起来,我记不清是黄金波还是项立山把穿铁蛋的绳子系在宋国春的腰上。
我们在捆绳子的时候,宋国春一直在求刘贵夺饶了他,刘贵夺不说话。我们绑好后,我一边把宋国春推到船边,项立山一边把铁蛋向海里一扔,宋国春在我推的作用和铁蛋子下坠的作用下,掉进海里,直接沉了。
在渔船发出紧急呼救,中日两国救援船只赶来的时间内再次发生屠杀,又有四名船员失去生命,最后两名手上未沾血的船员,也被迫参加杀人。其中,项立山一直在躲避,希望既不杀人,自己也能活着上岸;段志芳出于恐惧和保命的动机,不断要求加入杀人者阵营,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成为“血盟”成员。
“在船上,刘贵夺和姜晓龙很照顾我,劫船后,付义忠安排我做饭,刘贵夺也同意,这样一直到船进水前,没有人找我麻烦。”段志芳上岸后说到之前的想法,“我也不惹其他人,我只管做饭,睡觉,其他的事我不管。”
在“要么杀人,要么被杀”的残酷游戏规则下,不惹人,不管事并不能善终。这条船上,杀人者不可能让任何一个手上未沾血的人活着上岸。
在最后一刻,木筏子上的四个人,付义忠、宋国春、宫学军是真正手上没沾血的船员,丁玉民或多或少参与了刘贵夺指挥的一部分行动,其他人对他均有指证。
付义忠他们四个人能成功地逃离杀机四伏的渔船,本是大管轮王延龙用生命在无意中创造的机会。但是,筏子上的四个人既然准备逃跑,为什么没有设法避开渔船的漂流方向,以至于在自然漂流的状态下筏子又漂回了渔船,最终也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
船长李承权事后说:“付义忠坐的木筏处在我们船头海流上流,随风又漂到了大船旁边。”这算是对此唯一的解释。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当最后的11个人放下屠刀时,我们才发现,这原来是一群穷苦船员之间的互相残杀。他们毁灭了那22条无辜的生命,也毁灭了他们自己。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