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杀六人,船长李承权从第一个受害者变成了刘贵夺的“血盟”成员。
这时,船上已经有16人被杀,一人失踪,剩下16人。
当天夜里,刘贵夺下令在甲板上摆了酒菜,欢迎李承权和崔勇两个新成员入伙。刘贵夺与李承权碰杯,“恭喜你成为海盗船船长!”
“咱们怎么成了海盗船?”李承权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就在他们狂欢的时候,一直未能得到刘贵夺“入伙通行证”的段志芳却很恐惧。那时候,手上没沾血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他们随时都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杀的人。
“害怕,非常害怕!因为之前,我和崔勇去找刘贵夺,要求跟着刘贵夺一伙,刘贵夺说有事找我们俩儿,但杀包德、单国喜、邱荣华、包宝成、双喜、戴福顺这些人的时候,刘贵夺没叫我。”段志芳说,“我害怕刘贵夺不信任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扔下海,因为刘贵夺扔的都是他不信任的人。”
在等待未知的航程中,不知何故,渔船却出现了故障,航速明显慢下来,船身在抖动,发动机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正常。当时,王鹏在驾船,丁玉民和梅林盛在舵楼值班,李承权起来试了一下舵,判断是螺旋桨被渔网或者杂物缠住。大管轮王延龙下到机舱检查一遍,跟李承权商量后,决定停车,等天亮后派人下海查看螺旋桨。
发动机关闭,渔船上断电后一片漆黑,在海面上随波逐流。李承权安排王鹏值班,防止跟其他船只发生碰撞。
繁星满天,西太平洋晴朗的夜空,吹着轻微的西南风,大洋上死一般的宁静。
“鲁荣渔2682”号带着尚存的16条生命,17个不散的阴魂,像幽灵一样漂浮在海上。
7月25日4点(北京时间),天已大亮,李承权让王延龙发动引擎,一切正常,王鹏继续驾船,向西航行。一个多小时后,渔船再次出现异常,发动机的转速从980降到600。王鹏和崔勇两人跑出驾驶室,到机舱查看,发现海水正在进入机舱,舱内浓烟滚滚。
李承权和刘贵夺闻声从床上爬起来。“赶快去叫大管!”李承权穿着大裤头,光着膀子,边跑边喊道。
楼上的12人间没有发现大管王延龙。王鹏跑到一层的前铺,也不见大管的影子,机舱上面原来温斗住的“鬼屋”是空的。“大管不见了!”王鹏惊呼。
“大管去哪了?”刘贵夺气冲冲地问道。
“几个房间都没有找到大管。”崔勇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李承权和刘贵夺下到底层的机舱,海水已经深及膝盖,上面漂着一层油污,机器被淹,主机很快便熄火。
“海底阀门可能被打开了。”李承权查看了现场后,吃惊地说,“船上只有大管知道海底阀门,肯定是他打开的。”
李承权说的“海底阀门”只是口语的说法,是位于船舱底部,用海水冷却发动机的一个阀门,打开后海水可以进入舱内。
“大管跑了?”刘贵夺看着远处的海面说,“他想把船整沉,让咱们都死。”
李承权判断,头一天死了六个人,王延龙可能被吓坏了,他打开船底的阀门,想让渔船进水后沉没。
王延龙是船上唯一知道船底总阀门的人。无法想象,在他生命的最后一个黑暗的夜晚,目睹一幕幕血腥的场景,他的内心是如何激烈的挣扎,以至于最后作出了打开船底阀门,与所有的人同归于尽的决定?
船身开始倾斜,船尾下沉,所有的人都站聚集到一层甲板,一片恐慌。
“赶快穿救生衣!”刘贵夺高喊。
暂时顾不上王延龙的去向。李承权指挥崔勇、刘成建、黄金波下到机舱,用桶和盆子向外排水。付义忠拉来一个抽水泵,但海水涌入太快,船身仍在继续倾斜。
“船要沉了,你去放救生艇,我发求救信号!”一个多月来,这是李承权第一次指挥刘贵夺。
“发求救信号不是找死吗?”刘贵夺急了。
“这里离日本还有七八百海里,”李承权完全不再听命刘贵夺,他自作主张地说,“船沉了也是死,反正都是死。”
从这一刻起,这艘渔船上的控制权从刘贵夺一个人说了算,变成了刘贵夺和李承权的“共治”。渔船岌岌可危,一系列技术层面的问题,让刘贵夺对李承权产生了依赖,在这样的时刻,没有船长的应急处理是难以想象的。
“王延龙,老子早就该杀了他!”刘贵夺狠狠地把烟头摔在甲板上,“来两个人,跟我去放救生艇。”
李承权没有使用国际通用的海难紧急呼救信号“SOS”,而是通过鑫发公司内部通用的“82770频道”呼救——通过这个频道,只要是本公司的船只,在有信号的情况下都可以收到呼救信息。
李承权用单频对讲机(也称单频带、单边带,是相对宽频带而言,远洋船舶的一种无线电通信技术)直接呼叫鑫发公司“鲁荣渔1927”号和“鲁荣渔1928”号。当时,这两艘渔船正在朝鲜东部海域作业。但是,李承权如何知道离他们最近的这两艘船的,最终也未找到答案。
“对方用单边带喊:1927、1928,求救!我问对方怎么回事,对方说自己是2682号船,在日本东海,机舱进水,船就要沉了。”“鲁荣渔1928”号船长刘军强听到呼叫后,马上应答,“我问他在什么位置,他说在日本东南500~800海里的位置,2682号求救时所报告的经纬度我记得是北纬27度1分,东经153度20分。”
刘军强接到“鲁荣渔2682”号的紧急呼救后,立即用卫星电话联系公司,转述遇险船只的情况。
在发出求救信号的同时,船上的自救行动也在混乱中进行。
“我赶紧下机房,宋老五也跟着进来了。我们两人又是找阀门又是找抽水泵,怎么也整不住,水还是往里进。”姜晓龙说,“刘贵夺也下来看,也没有办法。我们就跑到二层甲板上想往下放救生筏。”
李承权与刘贵夺兵分两路,展开自救。李承权负责指挥舱内排水,盆子、水桶、抽水泵,所有的手段全都派上用场。但海水还在涌进舱内,船体倾斜度加大,左侧的甲板已经接近水面,随时有沉没的危险。
“船要沉了!”李承权跑到甲板一侧看了看,惊呼道,“老付,把机油倒了,还有厨房的豆油,腾几个空油桶出来,绑到左边!”
付义忠带着宋国春、宫学军、黄金波等人,很快把机舱里几个装满机油的油桶和厨房里炒菜的豆油桶腾出来,倒放进海里。这几只油桶每个都有大半人高,空桶会产生很大的浮力。付义忠他们把空油桶固定在船的左舷,以增加渔船左侧的浮力。
二层甲板上,刘贵夺、姜晓龙、刘成建、宫学军正在放救生艇。之前为防止其他船员逃跑,救生艇被固定,费了一番力气,终于将它放下来,充气后推入海中。
“他妈的,这个黑心的公司,就给咱们一只救生艇!”刘贵夺这时候才注意到,这艘船本来应当配备两只救生艇,但另一边放置救生艇的地方却是空的。倘若不是“暴力减员”,在大洋上正常航行的时候出现意外,一只救生艇如何能保障33名船员的安全?
“要坐15个人,就放不下太多东西。”大副付义忠提醒道。
“大副,我看还要整一个筏子,一只救生艇不够坐。”刘贵夺把两箱方便面递给救生艇上的姜晓龙,说,“把床板拆了,再拼一个木头筏子。”
付义忠带着宫学军、宋国春、丁玉民,到前铺拆掉几个铺位的床板,用绳子绑在一起,慢慢放到海面上。“不行啊,这木筏子一个大浪就打散了,”付义忠说,“老五、小丁,机舱里还有两个空油桶,搬来绑在筏子上。”
木筏子做好后,也被从船尾放到海面上。有了两个救生设备,就能放很多食品和淡水,从船上搬来最多的就是方便面和火腿肠,还有些水果,至少能够满足15个人三至四天的需求。
生死存亡之际,刘贵夺也没有放松戒备之心。他让姜晓龙用绳子将救生艇和木头筏子连在一起,防止他们逃跑。姜晓龙把绳子甩过去,付义忠接住,随便在一块木板上绕了一下。
当进入舱内的海水与船外海平面持平后,才最终停止进水。
但是,渔船并未沉没,只是从外边看上去,船身吃水很深,就像一艘载重船,这正是由于它舱内进入大量海水的缘故。
李承权指挥船员们用人工将海锚从船头放进海里。渐渐地,渔船不再向左倾斜,并且随着空桶的浮力作用和海锚的拉力,原来已经进水的左舷甲板向上抬升,船体的平衡度有所恢复。
经过一番施救,渔船暂时没有沉没的危险。只是由于机器被水淹之后,无法恢复动力。
“救生艇有点瘪了!”正在救生艇上装东西的姜晓龙,发现救生艇气压越来越弱,明显不如刚放进海里时气压充足。
“给救生艇拉上来,看看哪里漏气,船沉不了。”李承权站在倾斜的甲板上说。
刘贵夺和姜晓龙、刘成建、黄金波把救生艇拉到船上,这才看清楚,救生艇的侧面有一处磨损,导致漏气。
就在李承权、刘贵夺检查救生艇的时候,木头筏子慢慢离开了渔船,向远处划去。“付义忠,你们这是干吗?”李承权吃惊地看着越划越远的筏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高声喊道,“老付,你快回来,我都报了15人,没有人要杀你,你现在漂走,不得死吗?”
筏子上坐着付义忠、宋国春、丁玉民、宫学军四人,他们并不理会李承权。“大副要逃跑!”刘贵夺顿时恍然大悟,这四个人趁乱跑了。
“你们就在那里等死吧!”丁玉民挑衅性地回答说。
“有种你上来呀!”姜晓龙骂道。
“你敢下来老子整死你!”丁玉民和姜晓龙对骂,筏子上的另外三个人坐在木板上不说话,一直在用力划水。
李承权和刘贵夺在船上气得直跺脚,对着木头筏子上的四个人破口大骂,却无计可施。
一个多月来,刘贵夺牢牢地控制着这艘渔船,纵然杀死了十几名船员,他也没有在大伙面前表现出些许的惊慌,不能回国,就偷渡去日本。他一直显得很自信,从容不迫地应对着一起又一起屠杀,似乎谁的拳头硬,谁就可以在公海上任意杀人而无须顾及后果。
现在,付义忠他们四人乘坐自制的木筏子逃跑,却让刘贵夺感到了迫在眉睫的紧张。倘若他们四个人活着上岸,船上杀人的罪恶就无法隐瞒,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这时候担心罪行败露其实已经晚了。从李承权发出紧急呼救那一刻起,刘贵夺这群人的命运就注定无法由他们自己来选择,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大副他们跑了,肯定会去告我们。”刘贵夺两眼无神,垂头丧气的样子,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杀气。
“能不能活命还指不定呢,那木头筏子一个大浪打过来就散架了。”李承权反过来安慰刘贵夺。
此刻,李承权对大副付义忠的感情也很复杂,他们都是大连人,彼此很熟悉,个人交情甚好,要不是他的保护,付义忠也许早已命丧刘贵夺那些人的刀下。
救船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早饭也没吃,暂时安定下来,刘贵夺让段志芳去煮点面条。剩下的11人坐在船头的甲板上,望着越漂越远的筏子,每个人都很茫然。
“要是他们被救,把船上的事说出去,谁也跑不了。”刘贵夺穿着救生衣,一摸口袋,没有找到烟,黄金波会意,马上跑回舱里拿来几包烟。
“咱们不是也没打算回去吗,大副说出去又能咋的?”姜晓龙说。
“你傻呀,已经求救了,很快就会有船来。”刘贵夺狠狠地朝姜晓龙横了一眼。
“那这样说,我们就不去日本了?”姜晓龙抢白了一句。
“去你妹的日本,你跟大副去呀,他们还没走远。”刘贵夺没好气地骂道。
“说这些有啥用,咱们得想个办法,回去怎么说。”李承权这话既是打圆场,也是提醒刘贵夺要赶紧考虑下一步的事情,“这里离中国只有1000多海里,接到咱们的求救电话后,国内的船四五天就能到。”
段志芳端上来一盆面条,大部分人蹲在甲板上,低着头吃饭,惶惶然如大难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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