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大劫杀-“他说杀谁,我们就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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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贵夺是这艘船上绝对的老大,他说谁死,谁就得死。他出生在一个寻常的家庭,父母都是本分的农民,那么,他极端嗜血的基因是从哪里来的呢?

    回到舱里不久,项立山被叫去舵楼值班,他的心再次被提到嗓子眼上。

    “船长,让老项来掌舵。”刘贵夺说。

    “看,今儿个不又叫船长了吗?”正在掌舵的李承权调侃说,“还是我来吧。”

    项立山站在旁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太平洋,心里忐忑不安。

    “我们要去日本,你跟大副能不能把船开回家?”刘贵夺问道。

    “没有航线我不能找到回家的道。”项立山回答。

    “那还不简单,让船长把航线存到卫星导航里不就完事了。”刘贵夺说。

    站了一会儿,刘贵夺让项立山回去睡觉。“其实我知道他是在骗我,他们根本去不了日本,我也会被弄死的。”活着上岸后,项立山回忆他当时的心理,“我认为下一个就是杀我。因为其余的人都是刘贵夺一伙的,剩下付义忠和船长关系好,段志芳和崔勇关系好,宋国春是管机舱的,所以我就有可能是下一个被杀的。我就想我怎么能活命。”

    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刘贵夺让黄金波、姜晓龙把所有的人全部召集到舵楼。“该扔的都扔了,该剩下的都剩下了,你们放心,不会把你们扔下去。”执掌全船生杀大权的刘贵夺,看着面前这些惶恐不安的面孔,对他们做了一个安抚。

    刘贵夺原本也是一个普通的船员,跟其他人一样,冲着每年保底45000元的收入,上了“鲁荣渔2682”号。而现在,他却掌握着船上每一个人的命运,生杀予夺,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一群怀着海上淘金梦想的船员,几乎是在一夜间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把屠刀挥向了跟他们同样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苦船员。这个身材瘦小,其貌不扬的农民,取代李承权后,成为船上绝对的领头人物,无人敢对他的地位发起挑战。

    刘贵夺的家乡位于黑龙江省西北部的龙江县,与内蒙古自治区的兴安盟交界,从他家杏山乡再往西走200公里左右,便是兴安盟首府乌兰浩特市。

    “八零后”的刘贵夺就是在乌兰浩特市打工时认识了妻子,结婚后住在岳父母家。这段婚姻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便以离婚而告终,那时,女儿还不满周岁。离婚后,年幼的孩子跟着妈妈生活,刘贵夺走上了打工生涯。

    “为啥离婚,也不知道,我想还不是因为钱,他们在城里,在那里哪能买起楼?”刘贵夺的母亲冯国兰一边抽着自己做的旱烟,一边说,“儿子回来不说,他知道家里没钱,也没开口要,真开口也得想办法找。他们闹离婚的时候,老大在齐齐哈尔,都28岁了,还没对象。”

    刘贵夺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他是老三。姐姐嫁到了相邻的内蒙古扎赉特旗。

    乌兰浩特市离杏山并不远,结婚后刘贵夺经常回来,农忙时帮着种地。冯国兰隐约记得,有一次刘贵夺回家时说过,媳妇要求买房子,房产证上必须写她的名字。“我问,他就说,我知道一点儿,他说,你别管了。”冯国兰说。

    从刘贵夺的只言片语中,冯国兰至今不知道小儿子离婚的真正原因,她能想到的是穷,如果买了房子,或许就不会离婚。

    乌兰浩特虽然是个地级市,但在这个半牧半农的地方,经济相对落后,想赚钱并不容易。离婚后,杏山的家对刘贵夺也不过是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在外打工时偶尔回来一趟。

    地处齐齐哈尔西南部的杏山乡,属于大兴安岭与松嫩平原(松花江、嫩江)的过渡带,明显的丘陵地区特征,在土地辽阔的东北,当地的自然条件并不算好。当初全家五口人共有近60亩土地,1998年遭遇洪涝,次年大旱,一半的土地被政府要求退耕还林,最后剩下26亩耕地。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刘贵夺就断断续续地跟村里很多人一起,开始出去打工。

    “这地方经常干旱,今年一冬都没下雨,下雪也不大,一天都化了,干冷。”刘贵夺的父亲刘吉文说,“这里不怕涝,山坡上打多深都没水。大旱是1999年,一年都没下雨,颗粒无收,当年都走了,都出去打工。”

    在这次去南太平洋之前,刘贵夺曾经有过一次短暂的出海经历,只不过他的父母也说不清楚。“上过一次船,回来听他叨咕,说他不晕船,我说别去,他说不去能干啥呢?”冯国兰坐在炕沿上,熟练地把烟叶卷起来,慢慢吸着,絮叨着,“这一带上船干活的人有的是。我说他,危险的活别干了,有老婆孩子。”

    说起刘贵夺这个人,“俺家那孩子,你说他坏他也不坏,他也不偷不摸不抢。他长得挺大,有他爹高,也有他那样。”冯国兰说,“反正他这个人,虽然野点儿吧,也不是那么坏,整急眼了吧……”

    “整急眼谁都不好办。”刘贵夺的父亲打断妻子的话说,“内蒙古那几个要杀俺家小子,杀了三次,没整死,第四次,把他们杀了。”

    刘贵夺的父亲刘吉文中等个,不到一米七,黑红的脸膛,身体很壮实。

    “他也不跟人家打仗,看啥都心软,会说话,会来事,搁哪儿干活人家都得意,不懒,眼睛里有活,看着活就干。”冯国兰说,“要不人家挣不来钱,他能挣到,他会干。”

    冯国兰对儿子刘贵夺的评价可以从一个侧面得到印证——在船上钓鱼的时候,刘贵夺的产量最高,几乎超过黄金波等船员的一倍。

    或许就因为刘贵夺“会说话,会来事”,他成了船上的新领袖,船员们也都认可他的地位。

    论相貌,刘贵夺又矮又瘦,貌不惊人,他能在这艘船上说一不二,显然不是靠他的拳头。“会说话,会来事”,虽然是父母对儿子的正面评价,但这其实正是刘贵夺的过人之处。他说话条理分明,处事果断,很容易形成以他为中心的局面。

    在刘贵夺准备偷渡日本后,他逼着船员们向家里要钱,打到韩某的账户上。韩某是辽宁抚顺人,在大连的一个女澡堂做搓澡工,跟刘贵夺年龄相仿。韩某描述的两人认识的过程如同电影情节,颇有些浪漫——

    “2009年9月份的一天,我新办了一张手机卡,号码记不住,我就用我自己的手机拨自己的号码,我想如果通话中就打对了,如果通了就打错了,结果我一打拨错了,将后面的几个号码给颠倒了,我就立即挂掉。”

    “过了一会儿,对方打过来了,是个男的,我就说我打错了,之后就挂掉了。后来,这个号码就给我发来信息,大体意思是说我们挺有缘的,交个朋友。于是,我们就有了联系。后来我们就在大连星海公园见面,他叫刘振宇,在大纺附近干电工,黑龙江人,我看他人挺好的,就想在外地交个朋友,我们就又见了几次面。最后,刘振宇提出想和我发展恋爱关系,我当时就告诉他不可能,就再也没有见面。”

    所以,“会说话,会来事”,既能反映刘贵夺的为人处世手段,也表明他有相当强的组织能力。

    “我看他跟我身高差不多,我一米六五,他不会超过一米七,有点黑。”开庭的时候,王永波的妻子张岳林在法庭上近距离见到了刘贵夺,“看着长相也不凶,很普通的人,跟他所做的那些事不是一个人,不相信他能做出那些凶残的事。”

    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无人敢挑战他的地位,在他除掉包德的势力后,船上更是没有任何人对他构成威胁。

    返航的途中,这条船上一度还出现了对刘贵夺的个人崇拜和神化。“说是刘贵夺当过兵,捅人有经验,一刀捅不死人。”王鹏还记得当时吹牛时说的话,“刘贵夺说,要是换了包德捅的话,那一定就没命了。”

    说刘贵夺“捅人有经验”,是指劫船时刘贵夺把李承权捅伤,而不是一刀捅死。刘贵夺也乐意大家对他进行神化,其实他根本没当过兵,之前他说在济南军区认识很大的官,都是凭空编造,用于提升自己地位的谎话。

    “刘贵夺是头儿,平时说话我都挺害怕的,他说的话我不敢不听,我害怕被他杀死。他说杀谁,我们就杀谁。”冯兴艳的这句话,真实地反映了船员们对刘贵夺的态度,至于“为什么要听刘贵夺的”,他的那些行为就是最好的答案。

    后来,在回答“你们为什么同意向家里要钱给刘贵夺?刘贵夺是否威胁过你们”的问题时,段志芳回答说:“刘贵夺用不着威胁我们,他杀了那么多人,我们不向家里要钱,刘贵夺可能直接就把我们扔海里了。”

    在计划劫船之前,劳资矛盾的尖锐对立是一个公开的事实,很多船员心怀不满,强迫船长把船开回国的呼声得到了不少船员的支持。但是,杀了夏琦勇,由此引发局面失控,导致船上发生大屠杀,显然不是大多数人所希望的结果,只是无可奈何,被动地跟着刘贵夺,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第一次刘贵夺让打钱的时候,他说让我们都打些钱,等回家到岸上用得着。第二次,他又说要去日本,给我也整蒙了,我都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又不敢问他。”紧紧跟随刘贵夺的姜晓龙说,“因为刘贵夺这时候疑心挺重的,什么事都喜欢自己做主,像‘当皇帝’那感觉,不喜欢别人问东问西的。我知道就算我问,他也不一定会告诉我,说不定还呲我一顿。所以,他说什么,我就干什么,也不多问。”

    但是,从刘贵夺的父母身上,从这个家庭的背景上,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突然变得极端嗜血的基因。

    初春的阳光温暖而宁静,一群鸟儿从屋前的田野上飞过。

    刘贵夺的父母亲把我送到院子的门口,他的母亲冯国兰伤感地说:“只有两间屋,下雨到处都漏水,如果孩子有个那啥,俺们就去找闺女,这家里也没啥了。”

    院子里,一条黄狗被绳子拴着,狂吠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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