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阑干-第28章 028-赤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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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捻银针牵丝缕,玉线走纵横,上布天罗,下设地网,妖魔难遁形;

    手持金箭引风雨,天雷震鲲鹏,前有去路,后无来踪,神佛出鸿蒙。

    ……

    子夜,关舟等人来到位于钦善坊西侧的这处宅子,几名手持强弩的察子率先登上房脊墙头,占领了制高点,一队人马又将宅子团团围住,高山这才揭掉门上的封条,领着众人走了进去。

    宅子不大,典型的江南民居布局,大门西侧的两间屋子是厨房和柴房所在,正屋五间,是低矮的二层石基木质小楼,左右两厢各三间,纯木质结构,四周有回廊,不大的院落还栽了花木,院子中间是一个大水瓮,虽久未打理,却还算整齐干净。

    这户人家在临安也算是富裕了吧,关舟问道,董宋臣斜了关舟一眼,心里说声土包子,嘴上答道,这钦善坊离皇城不远,乃是南迁临安之后,首批奉皇命督造的坊区,住的不是官员就是随大队南下的商贾,焉能不富?

    关舟没再说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葛祥,葛祥点头,上前几步来到水瓮旁边,前后左右看了看,便招呼两名察子将水瓮移走,又搬来一个高凳放在水瓮之前的位置。

    葛祥登上凳子,时而打量四周,时而看看手上的罗盘,不多时便从凳子上下来,进入正房及两厢勘察,关舟和一众皇城司大佬都默不作声,眼巴眼望的看着他在院中来回奔走。

    我当有本事的是你关大公子呢,原来是另有其人,亏你大话说得底气十足,董宋臣酸不溜丢的讥笑道。

    关舟刚要回嘴,却见葛祥快步走了回来,先将食指竖放在嘴前,朝众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大声说道,我就说此处不必再勘察,上面的大人们还不相信,现在如何,还不是一无所获?枉我们又跑一趟,晦气,都撤了吧!说完朝房上、墙上的弓弩手摆摆手,示意他们撤下去,而后拉着关舟大步走出院子,董宋臣等人虽不明就里,但也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一队人出巷口转小路,最后在一处三面围墙的胡同尽头停了下来,葛祥招招手,关舟和董宋臣等人悉数围了过来,其他察子都是手握横刀脸朝外侍立警戒。

    没有错了,那整个宅子外高内低,是典型镇魂破势之局,我在正房和厢房中还发现了这个,你们看,葛祥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类似棍子的东西,黑漆漆的,有拇指粗细、两尺长短。

    这是何物?董宋臣很机灵的没有伸手去摸,还往后挪了挪。葛祥将那棍子两端拿给众人看,小声说道,此乃生铁所制的镇魂杵,一头尖细,另一头雕有兽首,此兽名曰方良,形如三岁小儿,肤色赤黑,双目赤红,两耳长直,毛发蓬张,以亡者肝脏为食,此杵应该有四十九枚,七枚长杵直插地下,粗细如碗口,最少也有两丈长短,这个是短的,共计四十二枚,每六枚一组辅在长杵周围。

    然后呢?你为何带我们撤出来?我们要找的东西在哪?关舟问道。

    镇魂杵分布在宅子四周,都是向内斜插进地里的,七根长杵的尖部就集中在那物之上,葛祥的声音压到最低,继续说道,也就是说,那物在地下一丈左右的地方,我怀疑……宅子下面有暗室,或许,里面还藏了人……

    董宋臣听到镇魂杵这个名字时,便已挪到高山身侧,待听到暗室藏人时,身体都快扎进高山怀里了,手心早已湿湿嗒嗒,心中不禁暗暗后悔,怎么就被这小子灌了迷魂汤,大晚上不好好在宫中睡觉,非要冒雨来这鬼魅横生的破地方,若只是贼人倒也罢了,如今听来,却是涉及巫蛊邪术的某种阵法,所涉之事必不简单,这可比办事不利挨板子可怕多了……

    你们查验此宅时,没有发现地上插有铁杵吗?董宋臣带着颤音问边上的高山。

    董爷多忘事,我等当时在护卫公主殿下,并未参与此事,查验此处的乃是马大人的人手,不过,设局者多是心思缜密之辈,怕也不会轻易让人发现要害机关吧,高山说着,往前两步靠近葛祥,似在询问,实则是躲避贴过来的董太监。

    的确如此,这镇魂杵隐在地下尺余,确是不易发现,我也是先观其局,发现端倪之后,揭去铺地的青砖,才探得此物,葛祥答道,小人暂时也只能做到如此,为今之计该如何应对,就凭诸位大人了。

    那暗室的入口可能探得?关舟皱眉问道。

    勘探入口需要时间,也不能全无动静,若暗室之中真的有人,怕是打草惊蛇,倘若暗室另有出口,他们可能就此远遁,说不定还会将那物带走。葛祥回道。

    董宋臣开口道,不如今日就先回去,待想个周全的方案在做计较,如何?关舟没有理他,沉思片刻,抬头望向落雁,问道,落雁姐可有主意?

    落雁没有回答,却转头问葛祥,你寻找入口、破除进门的机关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葛祥想了想,回道,至少也要半个时辰。落雁点头,又对众人问道,可有人带了银两?我需要……二百两。

    众人面面相觑,大晚上抓贼带刀子就够了,谁会带那么多钱啊……

    我有!众人闻声回头,见巷口人群一分,几个人影走了过来。

    姑奶奶!不是说了不让你出来吗!关舟咬着牙说道,赵姝抿着嘴说道,我就是出来逛街,恰巧遇到你们而已,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吗?

    扯……你当我是傻子吗,城里虽然没有宵禁,可宫门总是要关的,你大半夜的溜出来,不怕你父皇担心吗!你知不知道此地有多危险!关舟气道。

    什么溜不溜的,何必说得如此难听,我今晚是去探望舅舅,父皇和母后都同意了,所以不必回宫,我舅舅就在这里,你若是不信,大可问一问,赵姝浅笑着说道。

    什么!关舟听罢凝目细看,才发现来的人除了赵姝,还有国舅贾似道,侍女小蝉,再有就是相府侍卫和躬身塌背的钦善坊坊正了。

    贾相公,此地确是极其危险,还请您先带公主殿下先行回府,董宋臣阴着脸说道,他历来与贾似道不睦,对于对方什么事都掺一脚的行为很是厌烦,哪怕是要命的差事,他也不想让贾似道参与。

    老夫行事,就不必董总管费心了,贾似道瞥了董宋臣一眼,又对关舟说道,关公子,这里有三百两,本来是老夫和姝儿的宵夜钱,既然你有急用,就先拿去吧。

    关舟接过侍卫递上的银票,转手递给落雁,连道谢过贾相,心说这不成心捣乱吗,谁吃宵夜拿张三百两的银票,酒楼找的开吗?

    落雁将坊正叫到一边,将银票递给他,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坊正便一路小跑出了人群,落雁回头对葛祥说道,一会儿坊里热闹起来,我兄妹便随你潜回宅子,离天亮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你须抓紧时间。

    有落雁安排,关舟便不再问,回身一拉赵姝的衣袖,将她带到一旁,沉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和你舅舅回去!

    赵姝挑挑细眉,说道,你之前将事情说得很是严重,作为一国公主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再说此次任务是以本公主的名义发出的,自然要由我来负责,本人自认没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本事,也只好亲临前线,就地指挥,所以……不回去。

    你……关舟被怼得哑口无言,心说女子难养,夫子诚不欺我,这女人属驴的吗,怎么就这么倔呢,关键还有一副伶牙俐齿……

    正说话间,坊间突然锣声四起,巷道上有人奔跑呼喊,走水啦!救火呀!抬头望去,那宅子方向已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高山一马当先走出人群,落雁、葛祥几人也随即跟上,几个喘息便已消失在夜色中,关舟对赵姝言道,公主殿下说得对,主帅确该临场指挥,请您约束部下,等待发动的信号。

    关舟言罢,转身欲走,赵姝伸手去拉他衣袖,情急之下却拉住了他的手,关舟只觉那纤手柔若无骨,细腻至极,不由一怔,赵姝目光游离片刻,却没有松手,关舟不知何意,轻声道,公主……何事……

    赵姝又将手握紧一些,低声说道,小心些……

    起火的并非那处宅院,而是它东侧的一户人家,火势凶猛,尽管小雨淅沥,仍然压不住窜天的火焰,街坊四邻端盆拎桶,欲与祝融一争高下,呼喊声、脚步声、锅碗瓢盆碰撞声、火烧木头的噼啪声、水浇火苗的咝啦声……响彻大半个钦善坊。

    那户人家老小十几口子都瘫坐在门前的街上,捶胸顿足,哭嚎连天,当家的汉子几次要冲进火海,都被坊正强拉了回来,只得坐回地上咧开大嘴又是一通嚎,看得周围众人莫不心酸。

    坊正蹲在一旁扶住那汉子,大声的安慰着,言说难得没有伤到人,已是万幸,钱财乃是身外物,烧了就烧了吧,兄弟你定要放宽心,别急个好歹,一家老小可还指望你过日子呢……说着,又往汉子身边凑了凑,低声说道,你个憨货悠着点儿,别将这戏演过了,你若再往里闯,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拉不住你……那银票收好,别让大风吹走了,待你家重建新宅,记得请哥哥喝些好酒……

    关舟站在火场街口愣了半天,这李落雁还真是决绝,就为了掩护葛祥,好好的一处宅子说烧了就烧了?流水是明白人,这样的女人是不能娶,万一她哪天发疯,来个谋杀亲夫……就算是大义灭亲也受不了啊……

    大火烧了大半个时辰才逐渐势弱,那一家人哭的嗓子都哑了,救火的街坊也是各个唉声叹气,宅子几乎烧成平地,这一家人以后可怎么过啊……那汉子拉着坊正,狠狠抽噎了几下,小声说道,老哥,我那些家当细软存在你那儿,你可多留心,万一少了,我可不依……

    落雁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凑到关舟身边轻声说道,事情成了,那里面十有八九藏了人,我去调人马,言罢转身奔去,却是脚不沾地,疾驰如飞。

    弓弩手再次悄然就位,只是此次矛头一致指向西厢的西北角,其他人马俱是麻布包脚,无声无息的进入院中,包围了西厢房,关舟将赵姝安置在大门处,咬着牙说道,你就呆在此处,若敢踏进院子半步,我就……我就去官家那里告你一状!言罢回身朝贾似道拱拱手,说声有劳,便也朝西厢蹑了过去。

    谁也不曾想到,那密室的入口居然是在墙上,西厢北间的北墙之上挂了一副西湖山水图,葛祥轻轻揭起挂画,作了个敲的姿势,意思是墙里面是空的,又伸手指指西南、东南墙角,做了个爆的手势,意思是那里的机关已经解除,再指指脚下的一块青砖,做了个抽拉的姿势,意思是最后的机关就在哪里,最后伸出一根手指,用胳膊做了个下跃的动作,意思是一次只能跳进去一人……

    关舟浅笑着指指躲在后面的董宋臣,又指指木墙,要让他第一个跳下去,老董两手摆的像个风车,最后甚至皱鼻眯眼,刻意展示了下满脸的皱纹,似乎是说自己老弱无力,难当重任。

    高山紧了紧腰带,就要让葛祥开门,关舟一把拉住他,朝他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众人见状都是摇头,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打头阵,若是传出去就没脸见人了,关舟压压手,示意大家安心,又指指自己嘴巴,指指高山的耳朵,示意众人听到信号再下来,之后朝葛祥点点头,葛祥轻轻蹲身,五指扣住青砖,抬眼看向关舟。

    关舟深吸一口气,再次点头示意,葛祥唰的一下将那砖抽出尺许,只见墙面呼得往下一沉,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黑洞,关舟不及多想,纵深跳入墙中。

    那墙本是厚木板搭成,间隙不足两尺,左右又用青石填充,留下三尺的空隙,关舟的前胸后背乃至两臂均是紧贴四壁,一路极速下滑,衣袍上卷,似乎还刮到了什么东西,有火星飞溅,发出尖锐刺耳,如同刀划钢板的声音,而后便是金属落地的叮当声,和他自己摔到地上的扑通声,自始至终眼前都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倒是腐臭之气弥漫四周,让人几欲作呕……

    关舟本想一跃而起,双手撑地的一瞬间,手指扫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细一摸索,竟是一把厚背短刀,想想刚才自己落下的情景,不禁一身冷汗,这些贼人竟然在狭窄的入口埋了钢刀,倘若不是自己,换作高山先下来,岂不是会被开膛破肚!

    关舟想到此处心里一动,随即放松身体,慢慢又伏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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