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阑干-第27章 027-丹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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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坚水柔汞如银,炉火孕丹尘,鼎铸厚土,剑修长天,大道终可寻;

    汤清菜绿面似金,腑脏乃空门,口若悬河,面不改色,小宴也天伦。

    ……

    尚宁殿中放了一张案几,案几之上铺了一张临安地图,关舟、赵姝站在上首,落雁侍立一侧,董宋臣和赶来的高山三兄弟围在下首。

    老董,我且问你,那户人家是不是在我画的四个圈圈之内,关舟端着一大杯凉茶,指着地图问道。

    董宋臣眼珠瞪得老大,惊讶道,你小子难道真的能未卜先知!莫不是高山事先告诉你的吧?高山朝董宋臣拱拱手,董爷哪里话,如此重大之事,属下怎敢轻易透漏。

    老董,你别小子小子的,我可是为了帮你才来的,连点儿礼数都不懂,记得叫关公子,关舟抹了把嘴,继续说道,我们今夜先到那户人家勘察一番,此次我带了专业人士,定能有所收获。

    等等,你先说明白,到底要勘察什么?这和捉拿嫌犯有什么关系,老夫……我……董宋臣抬头看了一眼赵姝,躬了躬身,老奴总觉得你是在利用我们。

    你太高看自己了,要利用也是利用公主,还轮不到你,关舟朝赵姝眨眨眼,又对众人说道,事情远比你们想的要复杂,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今夜之后,自见分晓,老董你安排一下宫中的事务,晚上一起去吧,省的老是猜忌。

    我也去,赵姝说道。

    不可!关舟和董宋臣同时说道。

    此事太过危险,你不能去,在整件事尘埃落定之前,你最好呆在宫中不要出门,关舟嘱咐道。

    你为何可以去,你去就不危险了吗?你可会武功?我至少是练过些防身之术的,赵姝争辩道,

    说不能去就不能去!如果你这个帅出了问题,我们这些棋子就算都过了河也是必败之局,懂吗!老老实实呆在宫中,莫要添乱!关舟怒道,心说若真如葛老头所说,那些人的目标可就是你们这些皇亲国戚,你去了不就是活靶子吗。

    赵姝扁着嘴不再出声,众人也都闭嘴不言,在他们的印象里,公主总是端庄大方高高在上,很少有这种小女子姿态。

    关舟放缓语气说道,若是哪天你到了丘怀,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便都明白了,现在走吧,我们去看看官家。

    坤宁殿,皇后谢道清的宫坻。

    赵昀躺在凤榻上眉头紧锁,脸色非常不好,关舟向谢皇后详细询问了病情,便来到外间的桌案旁坐下,手指轻敲着桌子陷入沉思,赵姝则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

    病情并不难诊断,胸骨体上段有闷胀感,偶有窒息性疼痛,疼痛甚至波及左肩,稍有加剧即让人无法动弹、大汗直冒……这是典型的心绞痛。

    赵昀得这种病倒也是情理之中,自丁大全罢相至今,老赵同志为了边关之事日夜操劳、担惊受怕,本来得过且过的一个人,突然被压上如此重的担子,一时确是很难适应,再加上天气炎热,三餐无时,寒冷不忌,能维持到现在这种程度,也算是御医尽心尽力了。

    正思考间,谢皇后扶着赵昀从里面走了出来,关舟慌忙起身,上前行礼。

    宫中太医说朕是忧思过度,心脉受损,只说要多休息,却不敢轻易用药,赵昀在椅子上坐定,有气无力的说道,可每次病发之时,朕都如坠鬼门,你是至诚之人,与朕明说,可是朕……时日无多了?

    不会的!不会的!父皇……赵姝含泪哽咽道,谢道清抚着她的后背,劝她莫急,赵昀怜惜的看了赵姝一眼,却没有说话,转回头看着关舟,等着他的回答。

    赵姝和谢道清也目光烁烁的看着关舟,似在等他判决生死,关舟默默叹了口气,心说还是被人当做算命的了,这神棍的帽子怕是甩不掉了。

    官家莫要多心,您春秋鼎盛,如此小恙实在算不得事,正如太医所说,此疾源于心脉,静养是最好的调理手段,还有,关舟拿起桌上的笔,边写边说道,饮食方面您要多加注意,不可饮酒、不可饮浓茶,饭食宜少盐清淡,不可食多油脂的食物,三餐定时定量,切忌过饥过饱,如此这般,官家的病症将有所缓解。

    最关键的是,您需要放松心情,朝政之事可暂由大臣们打理,奏折初审可由皇后娘娘代劳,至于边关之事,您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将士用命了,常言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您总不能像赶驴似的,拿鞭子抽着他们走吧。

    理是这个理,可你就不能说得文雅一些吗,为何总是用这些粗俗俚语,赵姝闪着泪花,却有了些许笑意,关舟说父皇的病没事,她是百分百相信的,少了一分担忧,自然就多了一分随意。

    关舟看了眼赵姝,依殿下的意思,是不是应该说……岂能若役使牲畜般以鞭驱之……这下连赵昀和谢道清都忍不住笑了,关舟朝赵姝挑挑眉毛,说道,官家若是总能像这样笑上一笑,发病的次数也会少一些,这个任务就交给公主殿下了。

    那朕就从善如流,先放手一段时间,依你之法调理一番,看能否好转,赵昀说着欲要起身。

    官家且慢……关舟将刚写好的纸放到一边,又拿过一张新纸,略一沉思,说道,官家,小子知道一个制药方子,不过比较麻烦,需要您等上几天,我将所需材料写下来,备料制药之事,您务必选择绝对可信之人,另外,小子还需要一个远离人群之地,须您代为安排。

    赵昀接过关舟呈上的几页纸,逐一翻看,皱眉道,青矾油……硝石水……荤油……烈酒……水银……木浆……棉絮……你确定这是制药的材料?这沸石、硅藻土又是何物?

    确是制药的材料,硅藻土在临安一带应该有很多,是一种灰白色的土块,只是此地可能不叫这个名字;沸石则产自江西,是一种类似水晶的石头,此两种土石多用于墙体建筑或是添加于牲畜、鱼虾的饲料,应该都不难寻,关舟正色道。

    你要这些东西……莫不是要炼取丹药?谢道清皱眉问道,唐太宗可就是因为误食丹药送的命,以丹鼎之术治病,风险太高了,还不如只是调养来得安心。关舟摇摇头道,娘娘放心,小子所制之物,与丹药无关,纸上所列大多是用于催化反应,药效主要来自荤油。

    何为催化反应?谢道清追问道。关舟想了想,答道,所谓催化,与男女之间互赠信物,借以增进感情一般道理,制药之时,君臣佐使之间也需有桥梁进行沟通调和。关舟心说幸亏没说皂化、硝化之类的词,要不然十天半个月也解释不清。

    赵昀点点头,将那几页纸交给谢道清,说声尽快安排,又对关舟说道,只要能让朕莫再如此痛苦,这些都不是问题,场地人手朕会尽快拨划给你,倘若真有疗效,朕重重赏你,还有,有时间多练练字……

    在你这书法大家面前,即使练到天荒地老,怕也是难入法眼……关舟暗道。

    赵昀没有提吃饭的事儿,谢皇后随他一同走的,自然也没有提,所以关舟这次没有混到饭吃,和赵姝在宫门口作别,关舟想着先回酒楼吃些东西,从昨晚到现在就喝了一杯凉茶,肚子亏的厉害。

    才出宫门,流水便一脸嬉笑着迎了上来,言道,东家这个时辰出来,相比还没吃饭吧,赏个脸,随哥哥吃顿便饭如何?

    钱兄客气了,东家是公主殿下,我哪当的起啊,我若算是东家,你老兄不就也是东家了吗,而且还是掌柜的实权东家,关舟笑道。

    不同不同,我只占了一分,你可有一成啊,公主代表的是皇家,那是整个天下的东家,全照应着哪忙的过来啊,也只是多分些钱而已,你老弟可是实打实的大股东,不必推辞了,我已派人通知了你在葛家的那位兄弟,饭后于南瓦子会合,你且随我来,吃顿便饭,便饭而已。

    关舟没有再客气,随流水一路穿街过巷,行了约莫一刻钟,流水招呼关舟进了一处小店,直至此时关舟才发现,流水真就不是客套,说吃便饭就真是便饭。

    红丝面两大碗,鸡蕈、虾蕈、紫苏鱼、莲花鸭签各一份,再来两张胡饼,一壶好茶,手脚利索点儿,爷还等着办差,流水吩咐着,将一些铜钱往桌上一扔,一个系着青花布头巾,头上绾着发髻的中年妇人答应一声,熟练的收了钱,转身去了柜台。

    关舟在葛家酒楼住的久了,自然知道这妇人并非店中伙计,而是住在这附近的寻常百姓,在酒楼里称她们为焌糟,这些人是专门为客人点菜布饭、换汤斟酒,或跑腿买东西的,目的无非就是几个赏钱。

    不多时,饭菜齐备,两人各举着一张胡饼,稀里呼噜的吃了起来,那红丝面乃是以鲜虾洗净捣烂,再和上川椒煮熟,捡去椒滤汁澄清后,加面粉、豆粉和面擀制而成,面呈红色,精细劲道,鲜美异常。

    其他四样小菜听起来鸡鸭鱼肉很是热闹,其实只有鸭签是鸭肉所制,鸡蕈、虾蕈乃是菌类,而紫苏鱼则是以熟山药、姜末、蘑菇汁制成,除了摆个鱼的模样,实则和鱼没有半点关系,宴席之中上不得台面,但若作为闲暇之时的酒菜茶点,却是上品。

    哥哥我别的或许不行,对这临安的美食却甚有研究,今晚有任务,也就不请你吃酒了,待哪日空闲了,哥哥陪你再游临安,咱不醉不归。流水含含糊糊的说道。

    关舟往嘴里扒拉着面条,点头嗯了两声,算是同意了,这面条确实不错,而且在这小店远比在酒楼吃得自在,看来钱流水确是此道中人。

    吃饱喝足,两人溜哒着朝南瓦子走去,正街之上张灯结彩,确是一番节日气象,关舟不解,询问流水,流水答道,再过三日便是七夕,到时不光是这正街,连那小巷都会妆点起来,便有另一番景象了,说着拿起街边摊上的一个泥娃娃,开口问道,关兄弟可知这是何物?

    关舟接过娃娃,在手上颠了颠,答道,泥娃娃而已,有什么稀奇?流水笑道,兄弟果然外乡人,不识得临安货色,此物名曰摩睺罗,乃是七夕馈赠之物,朋友相赠是为增谊,家人相赠则为平安,夫妻相赠多为求嗣,男女相赠即为爱慕,一般人家买的摩睺罗自然是泥塑彩画而成,讲究些的则是木雕漆染,若在高门大户之中,则要鎏金镶玉,还要用绫罗绸缎做上几件衣裳,甚是奢华,如此一尊可售千金。

    用得都是高档物件,价钱自然是要高上一些,关舟笑道,流水点头称是,又道,依照惯例,每年七夕,宫中修内司也要制作十桌摩睺罗,每桌三十尊,共计三百尊,多以象牙、龙涎香雕刻而成,大的可若三五岁童子,小的如同指头一般,均以孔雀翎羽为衣袍,金银珠翠做环佩,如此一尊,无论大小,皆是万金难求,我在宫中当差多年,官家也未曾赏赐一尊,遗憾……遗憾呐……

    关舟笑道,有何遗憾,不过玩物而已,兄弟我孑身一人,怕是连这泥塑的也收不到一尊,你老兄倒还有师兄妹,有诸多同僚,更是久居临安,七夕于我没有关系,于钱兄确是不同的,说不定还会有佳人相赠呢。

    为兄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佳人啊,衙门那些杀才更别指望,有那闲钱早拿去灌黄汤了,话说回来,官家也是看重我等无牵无挂,才敢委以重任,也才有了这份前程,供职皇城司的人尽皆如此,那董老大就更不必说,彻头彻尾绝了个干净,哈哈哈哈……流水大笑着说道。

    你们兄弟三人与落雁姐师出同门,师兄师妹自带暧昧意味,这么多年就没人有过想法?说出来谁信?钱兄实话实说,若你有意,我定全力帮你,关舟调笑道。

    哈哈哈哈,兄弟有所不知,我那师妹虽看上去是个女子,实则骨子里就是个男人,硬朗的很,再说你也知道,她那脑子甚是好用,眼睛也亮,那真是洞若神明、明察秋毫、毫毛必究啊,真娶了这么一位,那以后的日子可就没法过喽……不过,流水神秘兮兮的贴近关舟,小声说道,我猜你今年七夕会收到摩睺罗,信是不信?

    关舟摇摇头,不信,难道你要送我?流水也摇摇头,我也没那闲钱,不若咱打个赌,你若收到了,无论金雕泥塑,都要转送于我,你若不曾收到,我送你一尊木雕的,如何?

    关舟也未多想,笑着应了下来,流水刷的打开扇子,说声一言为定,便摇头晃脑向前走去,一副放荡公子的模样。

    远远的就见葛祥站在巷子口招手,背上还背了一个包袱,关舟两人信步走了过去。葛祥朝关舟躬身施礼,又开口问道,这两位是少爷的朋友吗?怎么称呼?

    关舟笑道,你不识数吗,这不就一位……流水突然唰的转身,又咻的一声向一旁蹿出去两步,干笑着说道,师妹啊……你来啦……呵呵……呵呵……

    关舟回头,李落雁正面无表情的站在身后。落雁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吃过饭没有,我看这里有不少酒楼,要不你先垫一点儿?关舟咧着嘴说道。

    入夜,天上淅淅沥沥掉起了雨点,鬼月之中阴雨连绵倒也寻常,只是这雨来得有些突然,不见天阴,不感气闷,就这样毫无征兆的下了起来。

    钦善坊,坊正的小院中整齐的站着一队察子,各个皂衣尖帽,持刀挂弩,在雨中站了已有一个时辰,仍然一动不动,像是铜雕铁铸的一般,坊正躬身垂手站在自家小厅的门口,感觉就像个小厮,最多也就是个小厮,因为厅里坐的都是京城的大人物,随便哪一位跺跺脚,都能让他这座破院子天塌地陷,当然,关舟除外。

    董宋臣拧着眉头坐在上首,两条腿不住的变换着姿势,心中似乎很是忐忑;关舟坐在他旁边,若无其事的喝着坊正家的粗茶,不时探头看看外面的天色;葛祥站在关舟身侧一言不发;高山四兄妹坐在下首的椅子上,皆是抱刀瞑目,似在养气调息。

    关公子,箭已上弦,呈必发之势,咱们到底要找什么?那些贼人又藏在哪里?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你就不能给老夫个准话吗?董宋臣轻敲着桌子问道。

    老董你能不能消停会儿,催的人心里发慌,待夜深些我们就出发,到时候你就全都清楚了,其他三个坊你派人把住了吗?如果我们的行踪泄露了,那可就全白忙了,关舟说道。

    这个你就放心吧,保和坊、昌乐坊、兴礼坊三处的人手比这里要多,还都是暗桩子,发现可疑人等尽数抓获,宁抓错、勿放过,只是,关老弟,你可别是提着扫帚写字——竟是大话,我等此次出来,摆了这么大的阵势,可没有请过皇命,全是凭得你一张嘴,如果消息有误,老夫可就不好交代了,董宋臣揉着脸说道。

    如果消息有误……你将责任推到公主身上不就行了,至于如此担心吗?关舟无所谓的说道。

    扯淡!找背锅的也是找下面的人,哪有把锅甩给主子的道理!我嫌命长吗……

    那你就推给我,这事儿我担了!关舟不耐烦的说道。

    你就是烂泥一块,搓成球也没有二两肉,推你身上有个屁用……老董说着扫了一眼厅里的众人,高山等人连眼都没睁,背锅这种事儿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况且这次他们并不认为会有什么锅需要背,倒是坊正打了个哆嗦,窟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爷爷!爷爷呀!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小的背不起这黑锅啊……坊正带个哭腔说道。

    添什么乱!你将祖宗八辈全压上都没有背锅的资格!滚起来!去坊里绕两圈,若有闲杂人等,让他们滚回去睡觉!董宋臣没好气得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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