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途漫漫伴尔行,昂首再出发,成是王侯,败为贼寇,此去无牵挂。
……
葛长庚将关舟叫到近前,从怀中拿出一个卷轴,在地上铺开,又仔细抹平,刚才经历一番撕打,卷轴的绢布都有些褶皱了。
关舟低头细看,竟是一幅临安的地图。
葛长庚沉声说道,你说有人夜闯宫防,老夫也不知其所为何事,但是你说他们潜伏临安六十多年,却从无异动,老夫猜测这些人或许会牵扯到另一件事,一件捅破天的大事。
稍一沉默,葛长庚问道,你能指出我葛家酒楼的位置吗?关舟趴下身来找了片刻,指着地图上的一处答道,就是这里。葛长庚点点头,不错,那你知道老夫为何将酒楼选在此处吗?
关舟答道,此处商业集中,客流充裕,又紧邻御街,交通便利……
这都不是主要原因,葛长庚说着,抬手在地图上从南到北画了一条曲线,又一处处指点着说道,依照风水之术,临安就是一条卧在西湖之侧的巨龙,龙首便是皇城,容易受人挟制的七寸便是三省六部的所在,龙胆的位置则是太庙……京师之地,处处皆和天道,老夫将酒楼正好开在了龙腰之上,大利财运,想不发财都难了。
这和那伙贼人有什么关系?关舟不解的问道。
老夫年轻之时游历四方,曾听人说起过,北方蛮族为了覆我中华,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息动用邪术……镇本之术你可听过?
关舟摇头,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的他对这些几乎一无所知,就算有时与人闲聊,说起些诡异之事,也只是当故事听而已。
葛长庚说道,蛮族巫士认为,国运气数蕴含于皇族骨血之中,凌辱皇族便可衰败其国运,这也是遭遇靖康之难的皇家女子均被凌虐的原因,钦宗的朱琏皇后便是金国举行牵羊礼之时,不堪赤裸受辱才投水自尽的。
而那镇本之术更是恶毒,乃是将我大宋皇族的尸骸碾碎后杂以牛马枯骨,用铁瓮装了埋于地下,称作百骨瓮,再以白塔镇于其上,埋瓮的位置若经风水勘验,则既可压制国运,又可断绝龙脉,实在是阴损至极。
为了防护外人破坏镇本妖局,通常在埋瓮之处都会有人看守,老夫就怕那些贼人潜伏六十多年,实则是在看守百骨瓮,所以才带你来到此处,你须及刻进京,找上你那皇城司的朋友,到那户人家查上一查。
还有,如果老夫没有猜错,这四处地方便是埋瓮的阵点,葛长庚又在地图上指点道,那户人家应该就在这四处中的一处,所以其他三个地方你也须逐个查过。
您老怎么知道会是这四处?可有什么规律?关舟问道。
此四处乃是龙的四爪,龙去四足便为蛇,北方蛮族崇尚飞鹰,常以雄鹰后嗣自居,而鹰是以蛇为食的,这些邪门歪道暗合玄机,又有违天道,着实让人头疼,你虽有神器,也要万事小心,蛮巫之道大多阴损,可别不小心着了道,葛长庚嘱咐道。
关舟此时已是咬牙切齿,沉声道,小子天亮便出发,倒要看看这些畜牲有什么手段!
葛长庚点头道,不等天亮了,老夫已备了车马,你一会儿便出发,若事如猜测,早一刻破阵便早一天安稳,葛祥会与你一同赴京,此中之事除了你我,只有他一人知晓,也是老夫多了一分私心,老辈的事不想让子孙知道,又不忍祖上的手艺失传,衡量之下,便传给了葛祥这个忠仆,他是有些手段的,带上他对你多有助益。
葛老糊涂了,你我在这墓中足有两个时辰了,此时天也快亮了,关舟说道。
葛长庚诡异的一笑,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道法通玄高深莫测,今日老夫就教你个乖,让你见识一下造化的奇妙。
两人回到石室,玉笔出了门口,那浮雕石门瞬间闭合,关舟将玉笔放回童子手中,与葛长庚沿石径出来,于神像处反转机关,一切又恢复如初,关舟举步走出殿门,来到老君观的庭院了,天色仍然黑漆漆一片,完全没有临近黎明的意思。
大果叔,现在什么时辰了?关舟问道。大概……子时末了吧,我们从寨子里出来时是亥末,一路走到这里,你们又进去了约莫半个时辰,应该子时将尽了,大果很确定的说道。
啊?关舟诧异非常,站在原地脑子里转了一百六十个弯,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墓中的时间……是静止的……关舟看向葛长庚,老头子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下巴翘的老高,仿佛那墓是他建的一般。
葛老,那里的时间是静止不动的,是吗?我们进去的那半个时辰其实是摆弄机关的时间,对不对?回来的路上,关舟在葛长庚身侧小声问道。
老夫没看走眼,你小子确实有些灵性,这么短的时间就悟到了,不简单啊,老夫当初可是困惑了好一阵子啊,葛长庚轻声答道。
这是何故?可有什么说法?如果我们一直呆在墓中不出来,会不会长生不老?关于错乱的时间,关舟很感兴趣,他自己就是从时空裂缝中钻过来的,如果能破解墓室的时间之谜,长不长生倒是无所谓,能否借此回到从前的世界才是关键。
不知道,老夫又不是神仙,哪懂得那么多,还长生不老,你在里面呆了这么久,会不会尿急?会不会肚子饿?如果一切如常,那就是不能长生,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琢磨虚无缥缈的勾当,有些事情不必想得太通透,那样反而不美,懂吗!葛长庚瞪了关舟一眼,说道,少说话,走快一些,莫要误了事。
快马轻车走的很快,一夜疾行,辰时的时候,关舟、葛祥两人便已进了临安,离开月余,这里一如既往的喧嚣繁华。
关舟并没有去皇城司,而是直奔皇城,他在路上仔细盘算过,与其越俎代庖寻高山兄妹帮忙,不如直接去找董宋臣,再让老董指派高山负责就好,如此这般,若是事情办成了,自是大功一件,人人得利,若是办砸了或是根本就没有这么回事儿,就让他董宋臣担着,这老小子上次坑了自己一回,收他些利息也是理所当然。
皇城东便门,一队人马正在由此进宫,关舟两人被侍卫挡在外围不得靠近,关舟抖了抖衣衫,一夜奔波赶路,现在满身的臭汗,此处又连个树荫都没有,歇歇脚都没个地方,宫里的贵人就是麻烦,进个城门还摆谱,快走两步不行吗?
关舟!你何时来的!
关舟闻声抬头,赵姝俏丽的站在那里。
侍卫们很识趣的将防线向外扩了一圈,将关舟让进警戒区,关舟嘴角上翘,今天运气不错,省了许多口舌。
赵姝上前一步,上下打量着关舟,板着脸说道,走的时候如逃狱一般,都不当面说上一声,回来了又像是遭了灾,灰头土脸的,就不能正常一点儿吗?
关舟低头看看,衣服确是有点儿皱巴,估计头发也整齐不到哪去,不好意思的说道,来得有些匆忙,在马车上将就了一宿,让你见笑了,说着赶忙抖了抖衣衫,又捋了捋头发。
好了,莫再抖了,一身霉气,先随我进宫再说,赵姝挥着扇子说道。
关舟安排葛祥先回酒楼,而后跟在赵姝后面进了宫门,故意放缓脚步,多隔了两步的距离,一个锦衣男子从一旁走过来,超过关舟,快步来到赵姝身侧。
闪远一点,谁允许你离我这么近的!落雁,他若再敢上前,以不敬之罪直接抓了下狱!赵姝皱着眉头说道,那男子不以为怵,满面赔着笑,躬身往后退了两步,关舟只得再次放慢脚步,与那男子拉开了距离。
关舟!你要躲去哪里!过来!赵姝止步喝道,关舟迈步上前,在那男子身边站定,扭头一看,先是一愣,眼前这位竟是之前见过的,你是吴正雨的朋友?关舟问道。
那人往边上挪了挪,用衣袖掩着口鼻说道,吴正雨?倒是认识,算不得朋友,本官杨镇,你叫关舟?我们之前见过?
关舟眼眉一挑,心说你一大男人,怎么扭扭捏捏的,居然还敢嫌弃老子,与吴正雨一路的就没有好人,杨镇……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不待关舟再问,便又听赵姝喊道,关舟!磨蹭什么!赶快过来!
关舟朝赵姝高高拱手,答声遵命,却没有向前去,反而回身扑向了杨镇,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嘴上说着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话,腰身大扭特扭,将杨镇的一身白衣蹭了个遍。
一圈人看着如同久别重逢的两人,都是一脸的错愕,这里可是皇宫大内,即使关系再好,情同手足,也该控制一下吧,难道两人有断袖分桃之情,小别胜新……呸!呸!
关舟蹭够了,松开杨镇,说声来日再聚,便大步走到赵姝身边。你和他有仇吗?赵姝轻笑着问道。也不算有仇,只是些小过节而已,嗯……不过我身上的味道确实不好闻,还是离你远一点比较好,关舟也笑,露出一口白牙。
无妨,靠近些说话方便,你此次急急忙忙的进京,所为何事?赵姝边往前走边问道。
关舟挠挠头,苦笑着说道,又是一个惊天的大事,你最好有心理准备,这次的事比上一次还要急,急得多……
赵姝皱起眉,怎么你每次进宫都是……说到一半,又把话咽了回去。
你就当我是个不祥之人吧,总是带来这种烦人的消息……关舟淡淡的说道,心说若不是答应了葛老和那些枉死的冤魂,若不是得了这金刚琢无法推脱,我才不想趟这浑水。
我不是那个意思!赵姝解释道,我是说,你闲来无事也可以来宫中找我……还有那御风阁,你都还未曾去过……其实我本是要去丘怀的,父皇母妃都已答应,只是父皇最近身有不适,我要留下照顾他,所以未能成行,方才我去了福安寺祈福,但愿父皇能早些康复……
官家病了?什么病?额……之前没和你说过,其实我懂一些医术,或许能帮的上忙;你若去丘怀,我们倒是可以同行,不过要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关舟笑着说道。
你懂医术?为何不早说!我们现在就去见父皇!赵姝叫道。
别急,别急,关舟压压手说道,我这般模样去见官家,不会被定个大不敬之罪吗,再说我说的那事也要尽快交代,你先派个人将董宋臣找来,再帮我找身衣服,等我梳洗一下再去见官家。
关舟心里明镜一般,蒙哥还没死,赵昀且死不了呢,估计也不是什么大病,还是先将任务交代出去比较重要。
两人说着话向宫中深处走去,谁也没在意有人掉了队。
杨镇还一脸惊恐的站在原地,低头看看皱巴巴的衣袍,又闻了闻袖子上的味道,一声怪叫,拔腿向宫门外跑去。
董宋臣来到尚宁殿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居然有男人在偏殿洗澡!这里可是后宫!他作为大内总管,若没有主子召见,都不敢踏进后宫半步,再细看,居然又是那个姓关的小子,鼻子差点儿气歪了。
老董啊,你来得正好,我这乡下人实在受不了那些宫女侍候,来,把那浴巾递给我……关舟毫不客气的说道。
董宋臣没好气得将浴巾甩给关舟,少套近乎,老夫和你不熟,你住的那山是荒山吗,连水都没有?居然大老远跑到后宫洗澡,还让公主在正殿候着,谁给你的胆子,赶紧擦干了滚蛋,老夫忙着呢。
老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连夜赶来,可都是为了救你,这一见面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所为哪般?之前可是你坑的我,我都没计较,你还好意思摆脸色,来,把那衣服递给我。
呸!董宋臣气极反笑,笑话,老夫若待你救,早死的毛都不剩了,快些穿好滚出宫去,老夫没功夫陪你磨牙。
好,好,关舟整理着衣服说道,你不用我救,我这就出去,听公主说,你到现在都没抓到那闯宫的贼人,前两日还因办事不利领了十记庭杖,你就等着继续挨揍吧,哪天若是官家恼了将你赶出了宫,记得找我,我住的荒山之上还有半间柴房,可以借你存身,就是洗澡麻烦些……
你知道那些贼人的下落?!他们藏在何处?董宋臣的眼睛瞬间亮了,挺直的背也习惯性的弓了下来。
不知道,关舟甩甩湿漉漉的头发说道,我洗好了,这就出宫去,打扰了大总管,请多包涵,说着一拱手,道声就此别过,大步朝正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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