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忧患业于勤,高谈论古今,天涯绝处,不舍初心,去伪且存真。
……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如果不涉国政,或许人也是好人。
贾似道健谈,且见识广博,从中原到塞外,自长江到黄河,说大势话趣闻,论美食述风情,若不是有前世的见识打底,关舟可能连话都接不上。
关公子见识过人,在我大宋年轻一辈中确是鲜有,只是老夫有一事不解,关公子心怀天下,学贯古今,又有驭神算而测无常的本事,何不考取功名,也好报效国家,光耀门楣?
关舟心中暗叹,说了这么多,您老人家还是将我看成算命的了,估计赵昀也是同样的想法,一切无法说清的事不管拐多少道弯儿,最终一定是归于玄学的,不过自己的来历也确实够玄的了。
贾相公高看了,小子并没有您说的那些本事,只是机缘巧合得此讯息而已,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就是个得过且过的人,目光短浅,格局不高,之所以将消息上呈官家,其实是想多过几日安生日子,至于保国安民平天下,确是能力有限,想都不敢想的。
关公子实乃至诚之人,确是不该妄自菲薄,试问天下能有几人敢于如此表露心声,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真若到了此等境地,怕是都会趋利避害,美其名曰明哲保身,实则皆是只为私利的小人耳……贾似道说道。
关舟只是笑笑,却未接话,听奸臣骂小人,这话就没法接,不知这贾似道只是酒后闲聊,还是在试探立场,你一个首辅宰相试探我这个小老百姓,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吧,关舟想。
一场夜宴自戌正吃到亥末,两人竟都有些意犹未尽,不得不说,和贾似道饮酒是件很舒服的事,他从不劝酒,多少随意,深浅自定;也从不给人添堵,自始至终都是捡些轻松的话题来说,时局也好,朝政也罢,但凡会影响心情、败了酒性的事儿只字不提,以关舟的酒量,到了最后竟也只是有些头晕而已,并没有喝醉。
今日天色已晚,小舟就不要回去了,老夫已命人收拾了上房,葛家那边也已着人通知了,你且在府上住上一晚吧,贾似道笑着说道。关舟看看时辰,确是太晚了,也就拱手答应下来。
贾府的客房紧邻湖岸,打开窗,有风自湖上吹来,很是凉爽,关舟忙了一整天,确实累了,一头扎进枕头,不一会儿便已鼾声四起。
不知睡了多久,关舟被外面的一阵嘈杂声惊醒,迷迷糊糊的下床去摸房门,却差点儿撞了墙,这才想起今夜是宿在了贾府。
推门出来,循着声音绕过庭廊,见大院中已经站了好些人,手中的灯笼火把将院子照的灯火通明,贾似道在几名魁梧护院的簇拥下也走了出来,身上只穿了单布褂子,看来也是被响声惊动了。
小舟莫要担心,时才护院接到湖上传来的烽火,或是有人酒醉,驾船冲进了宫防界限,不碍事。贾似道对关舟说道。
西湖南侧紧邻皇宫大内,所以湖面之上设有五道防线,界限之内形同皇宫禁地,无论昼夜,皆有水军士卒驾船游曳其上,寻常人等不得靠近。
因这西湖水域宽阔,多有游船画舫,为了便于管理,也为了大内安全,这些船主都是经过层层审核,而后在衙门造册备案的,冲撞大内禁区的事倒是极少发生,但终究是常在河边走,偶尔湿鞋也在所难免,之前就曾有过几次船夫酒后误闯禁地,若赶上当值的兵丁宽宏大量,也就是一通呵斥,最多罚些钱财轰出去了事,若赶上不好说话的,则要扣船抓人,还可能惹上牢狱之灾。
今夜之事似乎有些不一样,居然连烽火都点了,不由得护卫们不紧张,少顷有人来报,说是有小船三艘,具是乌篷遮顶,企图趁夜色潜入禁区,在第三道防线被巡逻的侍卫发现,小船中的人反应及其迅速,不待巡逻船靠帮即弃船而逃,潜入水中不知所踪,如今皇城司的人已经封锁皇城沿岸,相府这边的护卫也已就位,贼人潜入已无可能。
贾似道眉头皱了起来,那护卫没有明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湖岸沿线足有二三十里,想要捉住他们也同样没有可能,最让贾似道心烦的是,不知这大胆的贼人是要潜入皇宫,还是冲他而来,为今之计只得增派人手严加防备,谨防贼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关舟没有多想,这事儿本就与他无关,皇家、相府树大招风,被一两个仇人惦记再寻常不过,自己站在这也帮不上忙,只能添乱,再说若是呆久了,主人的面子上会不好看,看看时辰丑时已过,关舟索性回房继续睡觉了。
赵昀在宫中暴跳如雷,董宋臣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冲击皇宫形同造反,这是不可饶恕的!居然还绕过了两道防线,你皇城司是干什么吃的!趴在这里做甚!等着人家来摘朕的人头吗!快去查!就算将西湖的水舀干、泥挖遍,也要将那些贼人给朕找出来!
董宋臣咬着牙退出了殿门,才走没两步,就听赵昀又吩咐道,将今夜当值的人也篦一遍。这一点董宋臣也想到了,连破两道防线啊,莫不是侍卫中出了内鬼?若他们要对官家不利……想想就一身白毛汗,董宋臣撩着袍子,脚步更快了。
关舟起得不算早,又在相府又混了一顿早不早晚不晚的饭食,谢绝了贾似道的车马,溜溜哒哒的回了葛家酒楼,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剩下的,就是庙堂之上滚滚诸公的事儿了,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想帮忙都帮不上,金刚琢防身自然是无懈可击,对付几个人也不在话下,若是面对千军万马,有与没有差别不大,有动用心思杀人的空儿,早被踩成肉泥了,更何况是关舟不想杀人,这与他做医生的人生信仰相悖。
这两天便要打点行囊回丘怀了,关舟有些兴奋,也有些失落,总之是说不上来的感觉,周震炎这个丑媳妇终于到了要见爹娘的时候,情绪很是低落,也难怪,进了次京城,会元得而复失,状元更不用说,连兜里的举人都丢了,能有勇气回去见江东父老,已是不容易了。
扇子店还是得开的,已经应下的事儿,想来公主不会反悔,临行之前需要再和她交代几句,把事情落实了,顺便告声别。皇宫依然进不去,关舟本想再托付皇城司的人带话,谁料到了崇新门正经人一个没见到,这次连马无车都不在,察子们一个个像被狗撵了,根本没时间说话,关舟无奈,只得借用笔墨,写了一封短信,托一名留守的察子转交给落雁。
这一日寅时,关舟和周震炎告别葛云晋,趁着天气凉爽上路了,来的时候很是悠闲,不紧不慢的在路上走了三天,回去却很是匆忙,主要是酷热难耐,他二人又没有观景的兴致,便不想在路上耽搁,二百里路,以马车的速度来算,天黑之前应该就能赶回丘怀,此次周震炎不打算多作停留,在丘怀住上一夜,便继续乘车转向西北,再一日即到当涂。
车把式一如后世的出租车司机,嘴和手都很灵活,对临安的闲情逸事自有一番独到见解,什么城东的张员外新娶了第八房小妾,李记的少公子在青楼一掷千金,户部的钱大人半夜被夫人赶到了街上,刘掌柜的千金前两天跟着个胡子跑了……滔滔不绝之下,一路上倒不会无聊。
酉时到达丘怀镇口,远远的就见葛云汉等在那里,两人下了车,葛云汉先是安慰了下落寞的周震炎,之后领着二人直接回了葛家,自从覃氏生孕,葛老爷子便将他们招回了家中,如今已不住酒楼了。
关舟二人先是拜见了葛长庚,科场舞弊案落听之时,葛云汉已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跟老爷子说了,葛老头好一阵担惊受怕,如今见周震炎全形全影的站在面前,才彻底放下心来,只是那一头花白头发着实让人心酸,葛长庚抹了把眼泪,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其他倒是无所谓了,还说你周家也是不小的一份家业,真当了官倒是没人管了,岂不可惜,此次回来就安心持家,早些娶妻生子,好叫老人放心。
周震炎躬身称是,言说让姨丈费心了,众人一同用了晚饭,周震炎便先行告退回去休息了,葛老头盯盯的看着关舟,眼睛里居然闪烁着些许光芒,关舟知道,他老人家其实非常想哈哈大笑,以表达下葛家有后的喜悦心情,只是周震炎的事将这份喜气暂时压下了。
名光兄有此一遭,其实也怨不得旁人,事情既然已经了结,葛老也莫要过于挂怀,再说现在的结果,确已是最好的了,关舟淡淡的说道,葛老如此看着小子,可是有什么高兴事儿?说来听听。
葛长庚咧嘴一笑,竟有些孩子般的顽皮,你小子出了趟门儿,长本事了,居然敢挑拨老夫!今天放过你,等葛家长孙七天洗礼时,陪老夫多喝几杯!
自然是舍命陪葛老,一醉方休!关舟笑着说道,只怕到时候葛老的藏酒要损耗殆尽了。
哈哈哈哈,葛长庚还是笑了出来,只要你喝得下,全都给你!不过听说你小子现在出息了,居然搭上了皇家的船,那船上可是载满了玉液琼浆,怕是以后就看不上葛家的老酒了。
御酒再好,也不如葛家的老酒喝着舒心,喝葛家的酒可多饮、可小酌,可酒罢拂衣去,可闻香再复来,醒着推杯换盏随人意,醉了指天骂地无人管,最是潇洒自如!
好!好!葛长庚放下筷子,指着关舟说道,多喝!常喝!管够!
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平时也习惯了早睡,今天已经是破例了,不能再让他耗下去,关舟嘴上劝着,起身扶着葛长庚往后堂走去,老爷子砸吧着嘴问道,你那生意操持的如何了,以后准备把店面开在临安?
哪用小子费心啊,自有皇家的人去安排,管多了怕是人家还不乐意呢,至于开在哪里,倒是无所谓了,反正我就在这丘怀安家了,拿着些干股,赚点小钱也就是了,关舟说道。
小钱?皇家就算是卖井水,都能赚的盆满钵满,生意之道贵在门路,难在衙管,而人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个,客商若是知道那是皇家的买卖,一定会趋之若鹜,死扯白咧的往上贴,衙门又是人家自家开的,哪个敢到门前滋事?葛长庚微笑着说道,你在丘怀安家,倒是可以缓一缓,等赚足了钱,也好置个大宅子,到时候娶妻生子,日子就安稳了。
小子压根就没想置办宅子,赚了钱攒下不好吗,您这儿这么大的地方,不缺我一间屋吧,我就将就住着了,再说姚家寨还有我一间房呢,虽然是柴房,住着倒也通透,你们若都嫌弃我,我就去住老君观,老君爷爷是指定不会赶我走的。
哈哈哈哈,你小子啊……葛长庚扶着门框笑道,滚吧,早点儿去歇着,你的房间就在汉儿那院的西边,让他带你去,这两天记着去山上给老君爷爷上柱香,告诉他老人家你平安回来了。
关舟回到前厅,葛云汉上来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个拥抱在关舟进镇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只是周震炎在场,不好发挥,之后到了葛家,又多了老爷子,就更没机会了。
葛家有后,老爷子自然非常高兴,但最高兴的还是葛云汉和覃氏,一个甩掉了无能的帽子,一个扔掉了不下蛋的恶名,最重要的是葛家有了传承,这一切都归功于关舟的到来。
兄弟俩边走边聊,各自说着离别后的趣事,待到了住处,两人挥手作别,葛云汉突然回头道,等覃氏和穆氏生了,不论男女,都认你做干爹如何?
关舟一愣,随即惊叫道,都怀上了?!
葛云汉也是一愣,随即摇摇头,晃着两根手指说道,覃氏和大穆,送信的人没说?
说了,但只说是葛家少夫人有孕了,我还当只有覃嫂子……
两人相对哈哈大笑。
关舟挑起大拇指,汉哥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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