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呈七彩声五扬,香幽漫明堂,味乱杂陈,触景情殇,法于天地藏。
……
对于关舟来说,来自后世的信息就好像是一根银针,如果仔细摸索,用心找寻,拿捏起来并不难,可一旦刺下去,后果却很难预测,若是刺对了,舒筋活血延年益寿,若是刺到死穴,那就万事皆休了。
关舟拍着额头,时而看天,时而看地,这一刻他觉得之前想得太简单了,这天下的重量,赵姝担不起,他关舟更加背不动,或许闭嘴不说,回去该吃吃该睡睡,才是最好的选择,又或者将这个担子直接甩给赵昀,信与不信,做与不做全凭他来做主,似乎也不错……
但这都不符合关舟的价值观,老天爷在你输的就剩裤衩的时候,给了你一手好牌,你却随手扔到一边,或是假手他人,任其随意发挥,这不是暴殄天物吗,天恩不能负!就算胡不了十三幺,胡把屁胡也算对得起老天的眷顾了!
带我去见你父皇!关舟坚定的说道。
凤山楼中,董宋臣已将谢道清和阎妃引了来,此时坐在了殿侧,赵昀则在殿上一声声的叹着气,说着些女大不中留、都是朕将她宠坏的话,贾似道在一旁温言规劝,他一生荣华都系于赵姝,在任何时候,维护外甥女都是第一要务。
赵姝带关舟进了殿门,也不向殿上行礼,阴着脸扫了下众人,对侍奉的太监宫娥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大殿中好一阵安静,赵昀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贾似道起身来到近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后面的关舟,对赵姝温声说道,殿下莫要生气了,你这朋友不是还没有受刑吗,官家也是关心你,怕你为奸人所骗,额,当然,你这朋友面目纯良,定然是不在奸人之列的。
受刑了!只是没伤到而已!赵姝说着一拉关舟的袖子,将他推到前面,又对殿上的赵昀说道,父皇,关舟此次进宫是有要事禀报,事关重大,这殿上之人是否能听,您来决定吧。
这殿上除了你的亲人,还有外人吗?赵昀沉声说道,有何事快快讲来。
关舟先是对殿上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对赵昀说道,官家,草民所言之事涉及蒙古人以及当今的战局,官家确定在场之人皆可听吗?
赵昀目光一凝,事涉蒙古,确是要谨慎些,随即也看了看殿上的几个人,依次指点着说道,此乃朕的皇后,姝儿的母后,这位是阎贵妃,姝儿的母妃,至于这一位,是代左相兼枢密使贾似道,乃是姝儿的舅舅,董宋臣你是认识的,你觉得可听吗?
关舟思量了一下,点了点头,官家,在草民禀报之前,还有一事需向官家求证,见赵昀颌首示意,关舟开口问道,忽必烈是不是已经兵发汝南,朝我大宋而来?
赵昀心头一跳,这几日朝堂之上,主和派就是以此事为切入点,极力主张合谈,说一个蒙哥已经让我军焦头烂额,若忽必烈自汝南渡淮水攻宋,大宋便会腹背受敌,且无兵可派、无将可调,江山社稷岌岌可危。
赵昀又与贾似道对视一眼,沉声道,确实如此,据可靠军报,本月初忽必烈已率所部兵发汝南,兵锋所指尚不明确,但普天之下值得蒙古人发动大军的,也只有我大宋一国了。
关舟长舒了一口气,如此说来自己的推算该是正确的,他紧握双拳上前一步,盯着赵昀说道,草民带来的消息是,蒙哥,要死了。
什么!赵昀和贾似道同时起身,其他几人也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赵姝更是一把拉住关舟,急道,此事不可乱说!合川还在千里之外,况且消息断绝已有月余,你怎么知道蒙哥将死?
讲了短短五个字,关舟却感觉经历了一个世纪,紧张后的放松几乎让他虚脱,他感觉自己就要站不住了,索性扶着赵姝慢慢坐到了地上。
关舟又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慢慢的说道,诸位莫要问我如何得知,我也解释不清,之前我对说与不说很是纠结,因为对我而言,此事只会惹来麻烦,没有半点好处;后来我又想,干脆说出来,信与不信自有官家定夺,也好少沾因果;但是方才在院中,公主告诉我要兼济天下,要眷顾苍生,我觉得甚是有理,那就说吧,不光要说,还要说透彻,让我大宋能够借此机会结束战乱,让黎民百姓能够得以安生……
赵昀和贾似道没有再坐回椅子,而是来到殿中,贾似道拉着关舟站了起来,将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赵昀则坐在了关舟旁边,在他们想来,关舟的确没有理由撒谎,更不会有心情开玩笑,他们或许对于军事不甚在行,但看人确是极准,眼前这个年轻人成熟稳重,面目周正,怎么看也不像是奸诈之徒,那么他所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赵姝帮关舟端了一杯水,也不顾男女有别,紧挨着他侍立一旁,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生怕打扰了他的思绪。
关舟将一大杯水一饮而尽,缓了缓神,继续说道,合川烟瘴之地,北人极有可能水土不服,再加上久战数月,蒙哥或许已经负伤,总之用不了多长时间,蒙哥必死,我们要考虑的,就是之后大宋该如何应对。
关舟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蒙哥死后,上京的阿里不哥定然会窥伺汗位,而对于忽必烈来说,汗位比大宋更加重要,所以其必然会回兵上京,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赵昀用手指敲着桌子,仔细品味着关舟的话,眼睛越来越亮,猛地一起身,笑着说道,若真如你所说,蒙哥命不久矣,这仗确是不用打了!我大宋又可重获安宁了!
贾似道和董宋臣躬身向赵昀道贺,就好像战争已经结束了似的,其他人却都是一脸的黑线,这赵昀人品节操都没问题,只是对于政治军事不甚了解,感觉上就是纯粹的文人思维,和周震炎一个路数。
关舟起身,对赵昀拱拱手,官家,蒙古人撤兵只是暂时的,待到其国内平定,定然会卷土重来,与大宋毗邻的西夏、大理、吐蕃如今都已被蒙古征服,他们绝不会单单留下大宋的,所以我们应该借此机会整顿边防、增加战力,随时准备再战蒙古,而当务之急,则是如何能瞒住忽必烈,不让其知道蒙哥的死讯,为阿里不哥争取更多的时间,蒙古越乱,我们的时间就越充裕……
关舟短时间内也只能想到这么多,这还是他穷尽脑汁回忆前世资料的结果,不过即使如此,殿上众人已经快将他奉若神明了,几句话就将事情未来的发展脉络讲得清清楚楚,还将计谋策略想的明明白白,朝中浸淫数十载的老臣,边关征战大半世的宿将也不过如此。
关舟的一盆冷水泼得非常到位,赵昀终于从最初的兴奋中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之后的战局安排,知道底牌的感觉着实不错,怎么做都显得游刃有余。
赵昀在殿中踱着步子陷入沉思,关舟倒感觉轻松了许多,一口一口的喝着茶,不过心里却也在盘算,如何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大宋的长治久安,如果能平平安安的逛瓦子,谁会愿意钻林子做野人呐。
你觉得此事如何安排最为妥当?赵昀突然止住步子,盯着关舟问道。
关舟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他对这个打他屁股的皇帝倒是印象越来越好了,不骄不傲,宽仁大度,我坐着喝茶,皇帝站着打转,公主、首辅一旁侍候,这要是哪天回了后世,够吹一辈子的牛皮了!
官家,刚才草民想了三点,供您参详,缓过神的关舟虽然衣服皱巴巴、脏兮兮,却又恢复了翩翩公子的风采,说起话来也是不卑不亢。
第一,坚守,继续增援合川,同时巩固淮水防线,不管蒙哥死不死,这两地决不能有失;第二,拦截,调小股精锐部队,封锁合川、上京通往汝南、淮水一带的交通要道,拦截报送蒙哥死讯的信使,多拖一日是一日,待阿里不哥羽翼丰满,忽必烈想夺取汗位就没那么容易了,而内战后的收拢人心、收拾残局也会需要更长的时间;第三,收租,忽必烈得知蒙哥死讯和阿里不哥的野心之后,一定会想办法回师,到时候,或和谈趁机敲他一笔,或衔尾掩杀削弱其实力,就由我们大宋做主了。
好!与朕不谋而合!赵昀一拍桌子说道,事不宜迟,董宋臣,拟旨!老董闻言,刷刷刷铺好宣纸,刚要拿笔,却被赵昀抢了过去,只见赵昀笔走龙蛇,边写边说。
开国库,厚发军饷,调全国青壮组建新军,南援合川,北固淮水。
迁边民,坚壁清野,凡合川、淮水一带之百姓,尽数内迁,以两百里为界,两地战区不留一人,所涉百姓尽皆免除赋税三年,以安民心。
选精锐,厄守要道,自京营守备之中挑选精锐部队,秘密行军,厄守诸处咽喉要道,以冬月为期,不可漏走一人。
做皇帝的好处就是,你不必去想事情该如何执行,只要说出你要的结果就好,至于其他,下面人自然会逐项推敲,逐项丰富,逐项完成,该明修栈道的明修栈道,该暗度陈仓的暗渡陈仓,办好了是皇上英明、臣子得力;办砸了依然是皇上英明,臣子则落个思虑不周、办事不利的黑锅背一辈子。
大宋帝国的车轮在无声无息中调整着航向,关舟的人生也在默默的发生着改变,对于赵昀来说,关舟带来的消息一时还影响不到当前战局,但却坚定了他只战不和的信念,战机稍纵即逝,能否让大宋归于太平,便只此一役了。
经历了三个时辰的跌宕起伏,天已经黑透了,关舟在嘉明殿吃了一顿传说中的宫中赐宴,便随贾似道一同出了殿门,除了皇帝,没有男人能留宿宫中,这是规矩,皇帝的大舅子也不行,关舟自然更不行。
赵姝现在看关舟的眼神都变了,之前只是闪烁着星星,现在连月亮都有了,弯弯的,闪闪的,很美,谢道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只是轻轻的一笑,少艾慕少年的事儿,很正常的,只是这关舟一无功名二无家世,配公主,似乎不太妥当,不过若此次计谋得售,那功名也就有了……阎妃也发现了女儿的异样,与皇后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不同,她是绝不同意金凤凰落在矮槐树上的,就算幸进又怎样,还是个乡野村夫!心中不禁暗暗盘算,怎么能快些帮女儿寻个良人,怎么减少女儿和关舟的往来。
董宋臣郁闷极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能将关舟赶出临安,还实实在在的为这小子搭了一回桥,照今天官家的态度来看,似乎对这姓关的很是满意,不过他心中也在暗暗庆幸,得亏之前对这小子的态度还算谦和,也没有为难与他,若是平白的树个大敌,那可真是窝囊到家了。
此时宫门已经关闭,不过贾似道这家伙有特权,不用官家特意下旨,他在任何时辰都能出宫,当然仅仅是能出宫,不到规定的时辰,进是进不来的。
关公子就和老夫一同出宫吧,贾似道热情的说道,关舟很客气的点头称是,心说这贾似道好像是个大奸臣啊,但光从表面看,似乎更像是一位慈祥的大叔,或许所谓的奸臣,不过是趋炎附势,巧言媚上而已吧,不过话说回来,一个靠嫁妹子发迹的人,你还指望他定国安邦吗?再者说,人家浸淫官场多年,熏也该熏透了,单就政事来说,不知比自己这个白丁高明多少,关舟发现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连鄙视奸妄的资格都没有了……
两人没有向南去走丽正门,而是沿着胭脂廊一路向西,过了延和殿、明正殿,又踩着石阶上了一个小山坡,便到了半山腰的观堂,那挑灯引路的小太监招呼一声,几个下人打扮的人即抬了轿子过来,两人上轿,走了约莫两刻钟,便出了二道城门,之后穿万松岭,经敷文书院,又是两刻钟,即出了钱湖门,到得西湖岸边,再走片刻,轿子落地,待关舟下来,发现居然已经到了船上,船上没有船夫,而是由船头一条粗大的缆绳拉着,平稳的向湖对岸驶去。
贾似道的相府就在西湖西岸,与皇宫隔湖相望。
关舟下了船,与贾似道拱手作别,哪知贾似道死活不放,硬是要邀他共饮一杯,言说与他相见恨晚,再说还有姝儿的一层关系,不算外人,大内之中不便畅饮,府上还有些陈年的好酒,今日趁着夜色定要多饮几杯才是。
直至此时,关舟才知道原来公主名叫赵姝,这朋友做的也是前无古人了,见了多次面,也共事了几次,竟然连名字都没问到,比那梁山伯还不如,人家虽然眼瞎心盲不分雌雄,至少名字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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