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前，玥城有一个穷鬼，他身无长物，唯一的本领就是去野外挖草药。有一年，冬天到来之际，他一无所获，只好走进人迹罕至的深山去碰碰运气。还真让他碰着了，他来到了一棵树下。”
这次轮到夏冕的脸色大变，他强自镇定，但是颤抖的肩膀却把他暴露无遗：
“你讲这些做什么？”
“因为这个人就姓夏，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叫做夏……”
“住口！”
夏冕似乎陷入了暴怒。猫眼扬声大笑。但是夏冕并没有二次攻击她。
“我想起来了，你们人类不喜欢提到自己父亲的名字对吧？没错，那就是你父亲，他来到的那棵树下，埋着一味珍贵的草药，可是就像这个世界运行的道理一般，凡是珍贵的药物周围，都有异兽守护，保护这草药的，就是一头巨蛇。”
猫眼的裙裾飘扬，头发在风中猎猎飞舞：
“理所应当，他被蛇吞了进去，一时三刻，化为脓水。但你父亲身上带了一把刀，他急中生智剖开蛇腹逃了出来。怎么样，这个传说你们是不是很熟悉？”
蔡度想了起来，他闭上眼睛：
没错，机智的寻宝人，最后得到了秘宝。
“那传说中的宝物，就是大蛇的双目。在目光之下，一切万物无可遁形，只要看人一眼，就可以把对方定在那里，人类只是僵硬，但是面对非人，就会使其碎裂。”
猫眼轻快地跳下露台的地面，迂回着向夏冕逼近：
“那蛇的双眼，就是我的，几百年前，我借给它的。”
“我借给它三百五十年，三百四十年头上，你父亲偷走了它们。”
“到了时间，我就会来找。十年之间，你父亲利用这眼，赢得了巨额财富，杀掉了所有的仇人，娶了很多老婆，生育了无数儿女。我让他还给我，他不肯，他像你一样，也企图杀掉我。”
她笑得很甜蜜：
“你猜怎么样？”
夏冕的脸已经变得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我抠下他的眼睛后，他彻底发了疯，把家付之一炬。他所有的家人都被烧死了，但也有例外，他有一个侍妾生的小儿子，和一名老仆，从地下室的通道逃过一劫。你是不是认识这两个人？”
夏冕保持沉默，他的面色正在灰败下去。猫眼则越说越流畅：
“我本来是不怕火的，但我在走出火场的时候，有个好心的小畜生拽了我的衣角。”
黑猫忽然在蔡度怀中全身僵硬，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那是夏家养在地下室的一只黑猫，她已经救出去了两个人，现在跑回来拽着我的衣角，意思是叫我也从地下的通道逃走，我本来不想跟她纠缠，可是她却非常执拗地想要救我。”
“就因为这一拖延，那小东西的眼睛彻底被熏坏。她变成了一个瞎子，而且马上就要死了。”
蔡度低头看着怀中的黑猫，那动物一动不动。夏冕则面如死灰，好像接下来的事实会让他就地死去。
“于是呢，”猫眼愉快地说，“我再次出借了我的眼睛，不过鉴于猫咪活的时间比较短，所以我只借十年。由此，她不但起死回生，还能回到她心爱的小主人身边，跟他长相厮守……”
“住口！住口！不要再说了！！！”
夏冕终于濒于崩溃，他闭上了双眼，狂乱地用手抓着自己的脸。
“因为她说，她常年被锁在地下室里抓老鼠，只有小主人肯带着食物来看她呢，你有没有印象？”
“不是！不是！”
黑猫在蔡度的怀里微弱地扭动着，一声接一声地哀叫。本来属于猫的记忆碎片洪水般冲刷过蔡度的脑子：
只有他……只有他会来看她……好喜欢……好喜欢他……变成人……嫁给他……给他生孩子……
“那小东西一心做着春秋大梦，利用我的眼睛变成人形嫁给你，帮助你成就事业，最后还把秘密和盘托出，这个小傻蛋，蠢货！”
猫眼开始狂笑，声振四野：
“她可万万没有想到，你听说她是个异类之后，怕的要死，因为你最憎恨的就是猫了，你讨厌一切带有毛发的东西。你之所以去地下室喂她，完全是因为受了欺负不得不去，你每次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现在她在你身侧，你就像跟一条蛇同眠那样，每一天都恨她入骨，恨不得亲手掐死她。你为了让你自己恨的有理，甚至天天骗自己说是她纵火烧死了你全家，久而久之你自己都信了。”
富庶人家大火，幸好义猫相救，化作人形跟富家儿子成就美满姻缘——蔡度记得很清楚：讲这个故事给蔡度的老人，一脸都是幸福，他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后来。
“可是你不能掐死她，因为她怀孕了，你一时下不了手。但临盆那天，你看到了什么？夏冕，你告诉我呀！”
夏冕已经彻底自暴自弃，他疯狂地喊道：
“她生的都是畜生！都是畜生！”
“没错！”猫眼的口气就像是老师听到了正确的答案，“她生出来的都是猫，带着毛的，小猫。”
“你一只只地把它们的脑袋都拧了下来，挖出了它们母亲的眼睛，据为己有，把现出原形的母猫丢在了垃圾堆上任她等死，可是你知道你忘记了什么吗？”
猫眼陷入了最后真相的极乐：
“她还有一只没来得及生出来，在被雨浇醒之后，她用尽最后一口气，让小东西来到世间，并且把纯粹的、毫无仇恨的守护意志传给了她。她在临死的最后时刻，也想让你的亲生女儿一直保护你，不要遭到我的报复呢！”
放声大笑的女人满怀恶意地指向蔡度：
“你看，你女儿，就在那儿！”
蔡度怀中的黑猫凝望着近在咫尺的父亲，口鼻中突然喷出了鲜血。
它柔弱的小身体，终于不动了。
就连母亲也未曾告诉她的真相，将这可怜孩子最后的生存意志，毁于一旦。无穷无尽绝望与心碎的飓风直接击中了蔡度，随即归于空白，只剩下露台上回荡的笑声，连绵不绝。
夏冕扔掉了武器，他连滚带爬地来到蔡度身边，发狂地用手去摩挲那小小的已经冷却的尸体，似乎在哭号，又似乎只是嘶叫，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完全不像人类，倒像是受了伤的兽类，在无人的旷野中悲鸣。
猫眼蹲下来，和气地盯着他：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夏冕颤抖着双手，伸向了自己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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