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18:“华东师大杯”第18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选-初赛获奖作品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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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就在王东刚刚在十足的困意下,艰难地摆脱刘哲的咒语时,上铺又响起了鬼哭狼嚎般的歌声: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爱你妹爱!再不闭嘴,老子让你爽翻!”一包卫生纸从何波床上恶狠狠地向刘哲砸去,这是他顺手能拿到的唯一一样东西了。“你TM也不看看时间,凌晨一点唱毛线唱。”

    刘哲还不收敛,还要讲,结果还是陈顺说:“算了,睡了吧。”

    第二天上午,刘哲在数学课上睡着了。老师问他:检讨呢?——没写。抄的手册呢?——没抄。

    “那你来学校干什么?”

    下午,刘哲的奶奶来学校,领着他回去了。

    “比起以前,其实刘哲现在都好多了。”陈顺躺在床上,抠着他的指甲,“至少他没和班主任干起来。”

    “就他?也不看看我们班主任那身材。”何波淡淡冷笑。

    “他以前可是拿着刀追着他爸砍的。”这次陈顺冷笑了一声。

    沉默,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真TM不是人啊!居然有这种!老子那天晚上就该好好收拾他一顿!”何波异常激动,从床上坐了起来,“居然跟这种人一间寝室!呸!”

    他们所在的班级,几乎是这个学校的底层,初中浪过来的人有很多。何波也是,但他对他的父亲十分尊敬。在外面打了架惹了事回到家,站在他爸面前,人比他爸高了一头,却任他爸打,任他爸骂。从来不多顶一句话。所以当他听见自己身边居然有这样对待自己父亲的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听我说完,”陈顺朝何波挥挥手,“其实刘哲也蛮可怜的。”

    “刘哲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他妈。大概刚生下他,就和别的男人跑了。刘哲的父亲也是一个混蛋。抛下刚刚出生的刘哲,一个人在外面飘荡。十多年来,就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刘哲一直由他的奶奶拉扯大。老人家一个人不容易,还好他的幺爸对他很不错,吃穿学的大多数费用都是他幺爸付的。六年级以前,刘哲是很乖的,小学的老师,班上的同学,附近的邻居,都很喜欢他。”

    “可是六年级以后,他的那个混蛋父亲从外面回来了,像鬼魂一样地飘荡着回来了。刘哲的奶奶颤抖着把他俩的手拉到一起,对着刘哲激动而带着哭腔地说:‘这是你爸爸啊!’爸爸?刘哲当时的眼睛中,满含着讶异:眼前的这个黢黑瘦高的人是我爸爸?眼前这个眼眶深陷的人是我爸爸?眼前这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是我爸爸?可我十多年来,从未见过他啊!但那个时候,刘哲是乖巧的。奶奶说是,自然就是了。反正有一个爸爸也是很好的。于是,他牵着这个陌生男人的手,小声地叫了一句:‘爸爸。’”

    “但这个所谓的爸爸,似乎只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回来啃奶奶的蛆虫。他整天整天地呆在家里,也不干活,也不工作。有时奶奶说他几句,他反倒骂骂咧咧地不高兴。他出门晃荡无事,回家发脾气。家里本身就穷,没什么摔的砸的,那人就把恶毒的目光投向刘哲。至此,刘哲在家里三天两头挨一顿打。那人再瘦,终究是大人,刘哲那时怎么反抗得了。六年级开始,刘哲渐渐变得沉默寡言。成绩也在沉默中渐渐下滑。他身上总少不了淤青与疤痕。毕业前那几天很热,但从未看见他脱下过长袖。有一个和刘哲很要好的朋友,玩耍时不小心看见了他手上的疤,还以为他被哪个混蛋欺负了,闹嚷着要帮他‘复仇’。刘哲赶忙叫住他,说他自己能解决。”

    “后来,刘哲倒的确是自己解决了。那天早上,乡间的空气在清晨时尤为清新,淡淡的薄雾弥漫在田野里。本来应是心情极好的一天,可就在刘哲背上书包,刚刚走出家门呼吸到第一口空气时,他那个所谓的爸爸把两指宽的竹条毫无缘由而且恶狠狠地抡在他的背上。顿时,背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让刘哲的哀嚎响彻在山野里。然而,这个蛆虫般的渣滓,并没有住手的打算。他再次高高地扬起手中的竹条向刘哲抡去,原本在洗碗的奶奶这时从厨房里冲过来,赶忙用双手护住刘哲。竹条打在奶奶的手上,应声而断。竹条边缘划开了奶奶的手,枯老的鲜血滴到刘哲脸上。刘哲大脑里一片空白,他好像忘记了背上的疼痛,苍茫的脑海里,只有一双枯老、乌肿且流着鲜血的手。”

    “‘这个人真的是我爸爸?’”

    “刘哲的眼中,是燃着火焰的。他抄起手边手腕粗的一根棍子,用尽全力朝那条蛆虫砸去。然后跑到厨房,拿了一把最锋利的菜刀,气冲冲地朝他爸爸走去。他爸爸还不信这个邪:‘你丫的要怎样,难不成砍老子?’刘哲走近了,菜刀一挥,直接把他爸的衣服划一大条口子,露出衣服里面惨白的肉。瞬间,他爸拔腿就往后跑,刘哲扬着菜刀在后面边号啕着边追。泪水,在追逐中飞扬。‘这个人,怎么会是我爸爸?十多年来没有管过我,没有给家里寄过钱。在外面飘荡了十多年,你有身干净衣服回来也好说嘛。什么都没有,空着口袋回到家,吃奶奶的,穿奶奶的,没事时抽风一样地发脾气,天天打老子。凭什么?你TM是谁?凭什么打我?你说你是谁爸爸?抱歉!老子认不到你!’”

    “在薄薄的晨雾中,他拿着菜刀,追他的父亲,追过田埂,追过菜地,追过一片片树林。追到他再也跑不动了。”

    “‘这是你爸爸啊。’奶奶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这个人怎么会是我爸爸。’刘哲擦干了眼泪。”

    陈顺讲完,寝室又陷入了一阵寂静。

    “我错了,我刚刚不该这样说刘哲。我向他道歉。”何波心头被震惊了,他为刘哲的遭遇感到悲哀,“这样的男人,根本不能叫作父亲啊。不要说刘哲了,换作是我,我也会跟他干起来的。”

    那天,刘哲没有回家,也没有上学。他来到镇上的网吧,开了台机子,趴在电脑前睡了一天的觉。奶奶、幺爸、老师都到处找他,他们知道刘哲不会去网吧那些地方的,即使路过好几次,也没有进去看。

    直到下午放学有同学去网吧上网时才看见他。

    从那件事后,刘哲变了一个人似的。

    经常迟到,上课打瞌睡。各种小毛病一夜之间蹦出来了。

    但老师们碍于他家里的情况,都不好说什么,对小毛病也就视而不见。而且他们知道这是个极度缺爱的孩子,出于内心的怜悯,对他的关照更多了。刘哲这时仿佛获得了多种特权一般。这些特权,这些老师们补给他的爱,让他小毛病不断累积,累积。

    上课睡觉、讲话,下课打架、抽烟、调戏女同学,晚上和几个混混翻墙出校上通宵的网。反正能干的坏事都干了。

    后来,事情略微严重了。老师们开始找他谈话,但大家都了解他家里的情况。有些事、有些话不想说得太重。

    同寝室的各位,开始对刘哲产生除厌恶以外的情感。何波最先说起刘哲好的方面。

    “其实在他没打瞌睡的时候,他听课还是多认真的。”

    “其实昨天他还请了我一包泡面。”何波下铺的张童第一次说话,他是个胖嘟胖嘟的吃货少年。

    “其实,如果不是在半夜,他唱歌也多好听的。”王东望着自己的手指。

    “其实,他贱的时候还是小乖小乖的。”陈顺声音小得快要睡着了。

    居然有人有点想早点见到那个搅他们清梦的人了。

    点评

    很喜欢这篇。难得见到的校园生活的生动与温情。刘哲的人生刘哲的表现,在众人的眼里,从不理解到理解。理解了刘哲也就是理解了生活。散漫贪睡的刘哲被刻画得栩栩如生,他不是一个怪戾的概念,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读者我们甚至有些儿喜欢他。因为他自暴自弃与众不同,才使人对生活的窥破有了更大的可能。每个人都标准的话,世界会显示它的乏味。而更重要的是,我们正是通过理解这倒霉鬼,来看待我们自己的生活。非常赞赏文章的结尾。寝室的各位,发表的对刘哲的好的看法,善良,有趣,角度不一,感情相同:他是他们中的一份子啊!“居然有人有点想早点见到那个搅他们清梦的人了。”挖苦带点打趣,抒情也是适度。——这是作者他们这一代令人欣赏的审美趣味。不大惊小怪,也不声嘶力竭。这样,深发与拓展的前景很大。

    写字作文的技巧之外,最关键的是,你需要有一颗热的心。它随你的年龄增长,永远赋予你高出于生活的能量。这是你表达自己俘虏他人的资本。“你感动了,别人才能感动。”这是一句老话。但写作的本质,难道不是要俘虏你的读者?

    作家 南妮

    相隔

    臧心韵

    青岛第十九中学/高二

    远航还活着的时候,我们这些男生女生总会坐在一起争论些永远不会有结果的问题。

    那是我唯一一次和王一菲领导的女生们坐在一起参与这样的争论,我们大家零散地坐在废弃的操场中央。女生好还是男生好?男女两派人用最大的力气抨击对方抬高自己,其实我们的主力只有王一菲一个人,男生里的领导者叫李昨非,他们俩气势高昂地来回争辩,其他人都只是陪伴在旁边撑起他们两个的光芒。

    我猜从夜晚的上空看操场就像是看一只冒着寒气的罐子,我们渐渐都感觉到冷了。那一群男生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觉得女生也很好的,我就希望成为一个女生。”

    以李昨非为首的男生是附近最犀利尖锐的一群男生,他们可以抓紧别人任何一点小失误大肆嘲讽,但在这样的奇怪的背叛下,他们竟然全体失声,像是被莫名其妙冲撞得语尽词穷而不得不将所有的骄傲与戾气低垂下去。

    夏天就是漫长在它的反复堆叠上,每个傍晚操场中央都自然而然地聚集起一群人。我不喜欢王一菲和受她颐指气使的女孩们,她们聚拢在一起不知道聊些什么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走上操场最边缘的一段楼梯,它依附在一幢破旧大楼的一侧,用几根柱子很简易地防护起来,站立在上面,想象中的雾气总是从不知何处涌来,令我居高临下得就好像在审视忙碌的一群演员。

    楼梯吱吱响起来,一个比周围暗一些的影子向我走上来,等到影子挪到我的面前,我认出了远航,就是上一个傍晚想要成为女生的那个男孩。我认识他,他总是一副柔软、缓慢的样子,喜欢和任何一个女孩慢吞吞地说话,一只手虚放在女孩的后背上,好像以此来表达亲切似的。

    果然我的后背感到了一只手带来的热气,酥麻的感觉从我的脊背开始涟漪状扩散。我几乎不敢相信远航把手停在离我这样近的空气中只是为了对我说几句很普通的话。他问我:“你见过流星吗?我昨天晚上看到流星了。”我大概不置可否地“嗯”了几声,远航就接着说:“昨天晚上太安静了,我睡不着,就想可以去看晚上的天空,结果刚刚爬到我们家的屋顶上,流星就出现了,你相信我,我连许什么愿都没来得及想,它就过去了。”

    远航的手换了地方,他挽着我,从远处看我们两个就像最普通的一对好朋友。“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玩呢?”远航问我。我正在悄悄把僵硬的胳膊抽出来,如果我直接推开远航,他该多么难过呢,不,也或许他不会有丝毫难过,但我还是决定不动声色地把手臂抽出来。

    我和远航就这样从认识变为熟识了,我们的友情这样匮乏,朋友就像困在一个潭子里的死水,只要说过一句话的人就算得上相互熟悉。我熟悉远航之后,几乎每一天都能反复见到他许多次,但我从不主动同他说话,我们两个都保持着沉默,远航缓缓地走在路上,就像踏在一片棉花上那样阴柔,他带着他的弟弟,两个人闷声不语地向前走,他们太瘦了,眼睛也像公益海报上的孩子那样透露着一直往前看却什么都望不到的空茫。

    从远航身边经过的时候,总能闻到一股厚厚的烟味。后来远航告诉我那些像蘑菇一样从他身上不断蹿出来的烟味来自他的爸爸,说话时他的手又挽上了我的胳膊。“还有,那个小孩不是弟弟,她是我的妹妹,短头发,像男孩一样,我们家只有两张床,她就和我挤在一起睡,她睡熟之后总是哼哼地喘粗气,还会把脚搭在我的身上,我心里就想:‘真可怕,我每一天都在想变成一个女生,可是一个真正的女生在我身边睡着了,张牙舞爪,我们两个活颠倒了,她做什么事都那么粗鲁,她应该是男孩才对。’每次她弄醒我,我都下床去看天空,我一直等着流星,真可惜,只看到那一回。”

    真可怕,我也这样想。可我不知道究竟什么可怕,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王一菲这样的女生,从来只夸耀女生的好处;男生像李昨非那样,也只会大喊:“兄弟们,我们冲啊,今天誓要攻占女生的地盘。”

    王一菲很快发现了我和远航越过她和李昨非成为了能够说上话的朋友,她问我:“远航和你说话的时候,是不是总把手放在你的背上?”我轻微地点了点头,算是对她最不屑的回答。王一菲胸有成竹地笑了:“冉馥你不懂得尊重自己,远航把手放在你的背上,就是想占你的便宜,我们都知道推开他,只有你,就这么任由他放着。”王一菲总有这样杞人忧天的想法,有一次我站在远处,听见她教给那群女生们,如果一个人和你站在一起,忽然俯下了身子,就说明他很可能要亲你了,如果你不喜欢他,就赶紧用脚踢他,或者拿拳头打他的眼睛。

    我气得不知说什么了,我想用脚踢王一菲,或者拿拳头打在她的眼睛上,可是她身后有三个女生,如果动手,我们就会像一群鸭子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撕扯对方的羽毛,我只好不停往前走。前面就是一排破旧的房屋,我无处可去了,不能回头,只好爬到那段楼梯上。我一直呆到晚上,连饭都没有吃,风从楼梯的底下顶上来,金属咔拉咔拉响,我心里只剩下了害怕,害怕塞满了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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