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流行领带歪着打-在一个缺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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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年二十一岁,毕业于一个中等专业学校,学的是法律专业。那天把我抓进来的时候,我一说出这些,负责审讯我的警察就直吐舌头。他们觉得奇怪。其实这有什么奇怪的?党校毕业生照样出贪污腐败分子呢!

    那个高个子警察我是得罪了。那天抓我时我说他不懂法律。他肯定是多心了,所以对我脸色不好。那天也是活该倒霉,来了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他要摸我,我就脱了,让他摸。我们谈好一百五十元钱。刚一会儿,警察就撞进来了,把我们抓了。警察说我犯的是流氓罪。我申辩说我是犯罪未遂,因为还没造成事实,是不能定罪的。高个子警察就火了,说我在给他上法律课。他一把就把我揪上了车。就到这儿来了。既然来了,那是逃不脱的,我就坦白了。

    我从小出生在一个贫寒之家,父母在前几年就双双下岗了。前年母亲一场重病,去世了。父亲虽然找到了一个工作,但他只能保住自己的温饱。我上中专的时候,学费就一直靠借债。我想只要毕业,有个工作,就可以养活自己了。可两年的学业怎么办?这时候我发现,我们同学中就有出去打工的,她们在附近的咖啡厅里当服务小姐。开始都是土头土脑地去,不出几个月就穿得洋气了。我奇怪,她们哪来这么多钱?后来我才知道,她们从事的服务工作是难以启齿的那种。就是平常说的三陪。陪男人唱歌、跳舞、喝茶。主要是赚小费。按说三陪本来是正当的,问题是有些男人要求“服务到位”,性质就变了,就有了色情内容。如果不听客人的,不仅老板不高兴,客人也不高兴。客人不高兴了小费就给得少或者干脆不给。两难之中,就只好放开自己。客人用钱买高兴,她们是用身体买钱。

    不久我就偷偷地加入了这个行列。只陪客人唱歌,客人的任何非分的要求我都一概拒绝。我对客人说:“我是学生,请你理解我,尊重我。”有的客人还是能理解的,有的就不行了。他们一不高兴,就把老板叫来,说:“给我换一个小姐来!”我只有灰溜溜地离开。这时候,我是非常洁身自好的。

    我这人天生就有同情心的。无论是在身上有钱的时候还是在没钱的时候,我身上的零碎钞票都是给了那些街头行乞的孤残儿童的。我再穷,一两毛钱对我也不起作用,然而对他们却可以积少成多,用以解决饥荒和贫寒。他们的衣食,就是靠在路边一毛两毛那么积攒起来的。当我身上有了钱后,我经常在他们乞讨的碗里扔一块两块钱。我的同学就说我太大方,怜悯心太强了。

    在咖啡厅赚了钱,学费和衣食是不愁了。但学习上却松了劲。老想着赚钱。有一天,我在路上遇到一个深圳青年。他说是深圳大学的,姓张,集体出来搞社会调查,他走掉队了,身上的钱也用完了,要向我借一些钱。我想人都有困难的时候,我自己也是从困难中爬出来的,助人为乐是我们这个社会的基本品德。再说,他又是大学生,能说会道,懂得也多,实在叫我佩服。就这样,我借给了他五百元钱。

    借给小张钱后,我还陪他在上海的一些名胜景观逛了两天。我们非常谈得来。晚上他就住在我家。适逢爸爸上夜班,要第二天十点钟才回家,晚上就我们俩。第二天晚上我们就同居了。我把处女的一切都给了他。他说大学毕业后我们就结婚。我们共同把未来设计得非常美好。他还对我说:以后不要在咖啡厅打工了,那些地方不太好,容易学坏的。我很感激他对我的关心。

    有天我到学校前,我们约好,下午他来我家吃饭。放学回家后,左等右等都见不到他的人影。我想他是不是在外面玩忘了时间?或者忘记了回家的路?谁知他一夜未归,我则通宵未眠。第二天晚上,当我打开电视机,收看新闻节目时,看到一则法制新闻:本市抓获一名冒充大学生行骗的青年。行骗对象都是那些尚未走入社会的、阅历不丰的女学生。既骗色,又骗钱。他是在行骗时被人怀疑,报警后被警察抓住的。我当时碍于面子,并未前去举报他的恶行,而是躺在床上哭了一夜。

    这件事使我恨透了男人,也使我产生了疯狂报复的心理。我不知道要怎么报复,也不知道要报复谁,只觉得心里有股气憋得难受。我不能忍受善良被欺骗的残酷现实。那件事情之后,长期在我脑海里存在的那些正义、正直、忠诚、爱心等概念几乎在瞬间变形和扭曲了。我开始品尝到人心难测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我的学习成绩骤然下降了。

    有次在咖啡厅,一个客人提出了非分的要求。我开始拒绝,后来他苦苦相求,我同意了。之后他给了我三百元小费。他抽了支烟后,就要上厕所。咖啡厅里自己是没有厕所的,只有一个小便间。旁边就是一个公共厕所,要大便就得到外面的公共厕所去。他离开包厢后,我顺手摸了摸他放在沙发上的衣服,发现上衣口袋里有一叠钞票,我毫不犹豫地装进了自己的包里。我想大凡进这些娱乐场所的,有一半是暴发户,还有一些是贪官污吏,还有一些是好色之徒。这些人的钱多半是来路不明的。他用不如我用。可心里却怕极了,但我又不能跑,一跑反而被发现了。只好面红心跳地坐在那里。客人从外面厕所回来,我极为殷勤地为他上茶,陪他唱歌,还把我自己的糖果剥好丢在他嘴里。这些男人就是喜欢女人发嗲,一发嗲他就六神无主了。他根本没心思也没有空隙想到自己口袋里的钱,更不会想到口袋被盗。我最担心的是,他还想给我小费咋办?要是他从口袋里找钱,就会发现钱不见了。幸好他并没准备给我追加小费,唱了两首歌就走了。走的时候他向我要传呼号码。我给他写了个假号码,他乐滋滋地装进了口袋,表示以后要请我出去玩。

    把他送出门之后,我也回家去了。此后我再也没去过这家咖啡厅。

    就在一边打工一边学习的过程中,我总算毕业了。中专毕业生分配本来就是问题,加上我们又没后门,只好进那些没人愿去的单位。这使我非常扫兴。于是我就放弃了正常就业的打算,准备自谋出路,便来到了一个夜总会打工。一干就是半年。这是一个灯红酒绿的地方,通宵是疯狂的蹦迪音乐,红灯下的每一个客人和小姐们,似乎都是一副色欲过度的面孔。这是一种发泄情绪和欲望的场所,打情骂俏和各种亲昵动作看得多了,好像满世界都是潮湿的。这种地方呆久了,会弄得人心浮躁。不是我不适应那个地方,也不是我看不惯那个地方,而是感觉太闹。太闹就静不下来。我想过一点清静的生活,静静地赚钱。

    于是我决定离开。

    自立门户的日子是充满活力的。我开始办了一个不错的烟杂店。选了一个较好的市口。那地方有一个缺点,就是缺水。平时用水要到五十米以外的理发店去提。很不方便。奇怪的是,那么好的门面,可就是生意不行。别人的烟杂店生意都好,我那里偏偏没有人气。

    这时我就打起了别的主意,开始在店里从事招嫖的勾当。

    一边卖烟一边勾引男人,应当说是比较方便的。比起发廊、酒吧、咖啡厅和其他娱乐场所来,很少有外人怀疑的,也更少引起警方的注意。有一类闲得无聊、喜欢抽烟的男人,只要你热情一点,他们在买东西时就会跟你随便聊天,用上海话说,就是“掏浆糊”。你朝风流话题上一引,他就上钩了。

    第一个客人家就住在附近。40来岁,看起来还很年轻。他前两天都来买过烟。面孔很熟。那天他取了烟后,就站在柜台前抽起来。他问我:“店里面就你一人?”我说是的,一人自由啊!他说一个女孩真是没劲,伴都没有。多寂寞呀!我说不是有你在这里陪我吗?有你在这里陪我,就不寂寞了。那个男人笑了笑,说:“我可只能白天陪你说说话,晚上就不能陪了。”我说:“你真爱上我了吗?白天陪也是陪嘛!”

    他一听我这样讲,眼睛立马放光了,兴奋地说:“你说的是真话?要陪就真陪。我可不站着陪。站着陪可没意思。”

    我半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要怎样陪就怎样陪嘛!”

    他恭维地说:“陪你这么漂亮的小姐,值得!”

    第一次听到有人夸我漂亮,我挺高兴的。我说:“你进来坐坐嘛!”

    他就真进来了。我和他坐在床铺上,帘子撩开了,可以看到外面。他见没人,顺手就把帘子放下来了。手就放到了我的大腿上。我推开了,他又放上了。我说:“这不成了我陪你了嘛!这可是不能白陪的。”

    他说:“你还要钱?”

    我说:“市场经济社会,干什么不要钱?”

    他问:“你要多少?”

    我说:“三百怎么样?我可不是发廊妹,不是专门干那事儿的。即使我当你的情人,你也得请我吃顿饭吧?”

    他爽快地说:“行。”

    见他已动心,我又马上收敛笑容,镇定地说:“跟你开玩笑的。你以为我真会这样?我只是觉得你这人很有意思,跟你说着玩玩。别当真。你把我当成那种人了,我脸还往哪里放?”

    他急了,不高兴地说:“你真会骗人,谁开这种玩笑?你在戏弄人嘛!”

    说完起身要走。我一把抓住他,说:“对不起,让你生气了。我亲你一口,补偿你。”我就亲了他一口。他就把我抱紧了。后来就半推半就地上了床。

    床设在货架的后面,可以从床上窥视到柜台上的情况,平时用帘子一拉,外面就看不到里面。也不害怕别人会把烟酒偷走。既安全,又省事。当初还有些害怕,担心顾客听到里面的声音。几次之后胆子就大了。我那里生意本来就不好,顾客看见没人,不会逗留。转身就到旁边的店里去了。即使听到响声,也只会意识到里面有人,不会想到在干这事儿。有一次,我们刚准备开始,外面就有人叫喊:“有人吗?买一包红双喜!”我把裙子往下一放,下床便去取烟。找了零钱,进屋继续。

    第一次来的那位顾客对我感觉很好,他甚至对我还有些感情。我对他说我就是他的小情人。他听了很高兴的。其实他不知道我的隐秘。可他又信不过。有天他带着他的两个朋友来了,来玩。我猜得出他已经把我介绍给他们了。他把我叫出去,悄悄地对我说:“他们希望你陪一下。”我假装生气道:“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能把你的情人介绍给别人吗?”

    他连忙陪笑道:“你别生气嘛!其实他们都挺好的。你先跟他们聊聊再说嘛!”

    我说那好,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之后他就走开了,他说剩下的事情由我看着办。我回到屋里。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来到他们的住处,陪了他们一夜。那一夜还有另外一个陌生女孩,不知他们从哪儿叫来的。

    夏天里,我这里由于缺水,不方便。每天洗澡都要到不远处的一间发廊里去。那里几个温州女孩,我跟她们是很熟的。她们对我也不错。我曾说过,每月给她们支付十块钱的水费,或者她们的水费我每月支付一半。她们说算了,水多便宜,用不了多少的。所以我是白用。白用也就更不好意思。我知道她们也干这事,互相之间心照不宣。只是不直接谈论罢了。洗澡不成问题,平时喝水全是用我店里的矿泉水。我店里的矿泉水卖得并不多,每次进货却都是好几箱。从事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最怕的是得病。听说那种病太脏了,太可怕了。除了采取措施,事毕之后马上就得清洗。每次客人一走,我就先用洁尔阴消毒,然后打开一瓶矿泉水清洗干净。有时洗脸也用它。

    我的行为可能在周围有些影响,有段时间生意特别好。嫖客们有个特点,见到自己满意的女人或比较安全的场所,就会向朋友们介绍。这叫口碑,也叫知名度。我的知名度就是这样起来的。他们愿意到我这里来,除了我本身服务周到,能使顾客满意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比起那些专业的“人士”来,我就是业余兼职的了。在卫生和安全上的可靠性就比她们要强一些。社会上有一类人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疾病,对性病更是谈虎色变。在我们这个世界上,一旦什么地方性病蔓延,什么地方就会出现克制性病的方法和药物。这是一种相生相克的关系。可他们明明知道得了性病是不会死人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药一吃,几天就好了,但他们还是害怕。他们宁可得绝症,也不愿得性病。似乎得了绝症是理直气壮的,而得了性病就是耻辱,就是肮脏。他们又不能洁身自好,管不住自己的放纵。这就是中国男人的虚伪。

    以前,男人们之间请客,不外都是进餐馆、进歌舞厅玩,或者请到家里吃一顿。这就叫做请客吃饭。好像现在形势也变了。有朋自远方来,或者朋友问阔别已久,接风时都是吃一顿饭,然后就是请客泡妞。说俗一点就是请客玩女人。这似乎也成了一种时尚。江南一带早有这个习俗。只不过生意人比较讲究,这方面付出的小费是由客人自己支付的。如果掏钱请人干这事儿,据说是要触霉头的。可在签订合同、工程完工等活动中也得硬着头皮掏这种钱。这是没办法的事。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在自己家里附近不会干这种事,是为了树立自己的形象,落个好名声。一旦有了出差的机会,离开了家里,就会让有求于自己的人掏钱。出了事也有人负责。

    对我们来讲,遇上这种请客的事情是很划算的。既然是请客嘛,主人就要大方,就要像模像样地请。有一次,西北某县驻沪办事处的李主任请他们远道而来检查工作的县长,就是让我去陪的。那个李主任与我曾经做过一夜夫妻。我到他那里去过,也知道他是个小官,是个有点权力的人。有天上午他匆匆跑来说:“我们县长来了。我要你今晚陪陪他。”

    我说:“行,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李主任说:“你可不能说你是开商店的。你就说你是某贸易公司的商务代表。谈吐要高雅一些。口气要大。”

    我看看自己的穿着打扮,说:“我就这样子行吗?”

    李主任说:“你换一身好衣服。然后去印名片。把你的传呼和手机号码印上去。”他一边说,一边把我商店的门关了。然后递给我一份材料:“你赶快去办这些事。这里有份公司简介,你要抓紧看,熟悉里面的全部内容。准备好了就给我打电话。”

    我由紧张变成了兴奋。“你这不是请我去演戏吗?”

    李主任说:“就是请你去演戏。你把这场戏演好了,我给你三千块钱。”

    我说口说无凭,是立个字据还是先付定金?

    李主任见我这样,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块钱来,递给我说:“你先拿着。明天给你补齐。”

    李主任一走,我就赶快跑去印名片。印这种名片比我第一次卖淫还脸红,还心跳。觉得丑恶极了。印了一百张,当下我就扔掉了八十多张,留了十多张备用。留下来的十多张我都不敢正眼看它。因为它除了我的姓名和电话是真的外,其余全是假的。假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回去之后,我又连忙看公司简介,像背英语单词一样背里面的内容。自己感到差不多了,又跑到市百一店去买了个比较好的公文包,还买了本案头随录纸放在里面。我感觉我在干这些的时候,就像演员搞道具一样虚假。假得像做戏一样真。

    这天晚上我比较出色地完成了李主任交给我的任务。这位县长是比较好对付的,跟我当初想象的完全不同。他姓王,40多岁,不是高大魁梧又善于高谈阔论的那种,而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地地道道的土包子。我说什么他都不知道,我说什么他都感兴趣。其实,关于经济、关于经商、关于贸易等问题我都是一知半解的,不是瞎说。也跟瞎说差不了多少。王县长说:“老实说,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有见识的女孩。太了不起了。你要是在我们那里,我一定给你一个副县长的位子。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我说:“你猜猜。”

    王县长说:“猜不出来,反正是名牌大学吧?”

    我说:“对不起,这个我就不告诉你了。”

    这个王县长除了在床上过度兴奋外,没有一点让我钦佩的地方。反而让我觉得,他就是报刊上经常登的那些庸官贪官,八成自己就是通过买官上去的。不敢想象就他那种水平也能当县长。难怪他说我也能当副县长。我噗嗤一笑说:“如果我当了副县长,你们那个县不淫风盛行才怪!”

    他回答说:“开放搞活嘛,就这么回事。你一副森严壁垒的样子,谁到我们那里去投资呀!我们那里太穷,又没什么文化娱乐活动,留不住人的。你一抓,外面来投资的全跑了,你说咋办?”

    这位县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苦衷,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就这一句话,我还是有些感动了。多少他还是在为当地的百姓着想的。

    王县长在上海呆了五天时间。我跟李主任说好陪他一晚,但由于县长的挽留,我陪了他两天。中途我还假惺惺地打了个电话出去,说了些“业务”上的事情。李主任也不断地把电话打进来,紧密配合我做戏。戏做到位的时候,我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公司的商务代表,有些飘飘然了。

    王县长走的那天,李主任为他饯行,我也陪着吃饭。在饭桌上,王县长说:“办事处的工作做得很不错呀。今年再给你追加十万块钱的费用。反正就两三个人,怎么用也够了。”

    李主任说:“谢谢王县长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王县长走了之后,就该李主任给我结帐了。李主任说:“你这次是有功之臣,为我争取到了十万元资金。我给你五千块钱。”

    我说:“你也太省了吧。十万块钱,你就是拿十分之一来泡妞,你该泡多少?”

    李主任说:“你别太贪。五千块钱是我几个月的工资呢!”

    这是我从业以来赚钱最多的一次。钱来得容易,花得也大手大脚的。挣大钱的欲望膨胀了,一般小钱还看不上。于是,我歇业了好长时间。到四川去玩了一次。

    那是梅雨季节,我没想到出去十多天回来烟就发霉了。开门第一天,一个小伙子买了一包红双喜,走后十多分钟又回来了。他要退货。脸色非常难看。我说:“反正就这些烟。你自己挑吧。”他先后拿了几包烟嗅了嗅,说:“我不要你的烟,你把钱退给我。”

    我说:“我没有钱。刚才卖烟的钱用了。退货是不行的。”

    小伙子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做生意?”

    我连忙笑道:“有话好好说,你别生气。你这么帅一个小伙子,一生气就不好看了。”

    他被我一下子逗笑了,说:“我不信,我刚才给了你八元钱,不会现在就没了吧?你又没离开店里。你做生意,不会没钱。”

    我看那个小伙子还不错,蛮讨人喜欢的样子,我抖动着裙子说:“你不信,可以摸我的身上,看我是不是藏起来了。”

    小伙子就从旁边的门口走了进来,把我上下打量一番,说:“你敢跟我打赌,那我就摸了。”说完,他真的就动手了。其实我裙子上是没有口袋的,钱放在抽屉里面。我是故意引他上钩。我站在床铺旁边,让他动手。我说:“你还真是个有勇气的人。像个男人。这样的男人是最可爱的。”

    男人是喜欢女人夸奖的。这么一夸,他就乐了,心也软了。进人了我温柔的陷阱。他们身上的钱,就是这样流进了我的口袋。

    当然,我们也有上当受骗的时候。最怕的就是那些无赖。有次我招到一个高个子客人,长相还可以,看得出来是个好人。他来买烟的时候说,他想找点快乐。我说:“你想找快乐,我就给你快乐。”之后我就把他叫到屋里商量,说好事后他给150元钱。结果他假装摸摸身上说,“对不起,今天我没带钱。”我一听就不高兴了,说:“你既然没钱,还玩什么女人?玩不起就算了,世界上没有自玩的女人。”说完我就在他身上搜查,好歹在口袋里找出了十元钱。就这十元钱,中间还有些断裂,要经过粘合才能使用。

    十元钱的交易,是我从业以来最贱的一次。我的身体难道就值十元钱吗?那天真是把我气坏了。他见我正要把钱撕了,连忙说:“你别发这么大的火,撕毁人民币是要犯法的。下次我来给你补上不就得了?”

    我没好气地说:“跟你还有下一次?没有下一次了!”

    他厚着脸皮说:“那你也不至于撕钱哪!”

    我说:“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他尴尬地笑笑,在我鄙视的目光中出了门。

    白嫖的男人比卖淫更不要脸。我们虽然卖肉,但还是讲究商业信用的。儿是对客人的承诺,绝不食言。遇上这种无赖就只好自认倒霉了。有时我也痴心妄想,要是警察能管管多好。管管这些白嫖的男人。这当然只能是妄想。我们本来从事的是非法活动,无法获得保护的。那些地痞流氓也正是抓住了我们的弱点要挟我们。

    为了记取教训,从此之后,我就先收钱后办事。凡是要求事后给钱的一律拒绝。如果要我到外面去陪客人过夜,我也是先把钱收下之后再去的。自己身上也不带钱,最多带几十元零碎钱即可。主要是害怕坏人抢劫。别人被抢可以报案,我们不行。因为我们本来从事的是不正当职业。这也是低人一等的地方。以前我听说过,在电视新闻中也看到过,城乡结合部的一些流氓恶势力,就专收发廊妹的保护费。他们白搞,还要拿钱走,这也是一种敲诈勒索。所以我们的日子也过得提心吊胆。只有先把钱收下了,才为客人服务,成了防止欺诈的有效办法。

    可光收了钱也是不行的,有的男人给了钱,就认为他可以为所欲为。非要把你折腾个够不可。总之,他要把他的钱用完,用足,甚至用超。他不仅是在用男人的力量征服你,更是在用兽性蹂躏你,把你的灵魂、把你的肉体、把你的尊严、把你的人格、把你的自信、把你在世界上赖以生存的一切都给你打倒。当你的羞耻感所剩无几的时候,得到的便不是钱,而是麻木,前所未有的麻木。这时便感觉自己是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了。接下来,对世界上所有的美好事物都没有了兴趣。当夜深人静时,这样想想,就会产生一个非常突然的念头:死。死固然不能使我们走向清白,但却可以使我们结束丑恶。

    然而,死也是需要勇气的。甚至比卖淫更需要勇气。再说,我死了,我父亲怎么办呢?他再就业的岗位还是不好,工资少得可怜。我让他干脆下岗,呆在家里算了。反正我每月给他1500元钱的生活费。这些钱他已经够吃饭穿衣了。剩余的我不管他拿去干什么,只要他高兴就行。尽管我不是个好女孩,不是个正经女孩,不是个有出息的女孩,但我是一个孝顺的女孩。我可以这样讲,我对不起社会,对不起老师,但对得起我的父母。

    可能我是会劳教的。出来以后,我就陪我父亲好好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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