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攀满走廊的紫藤残叶哗哗舞动,围集的学生纷纷嚷嚷。叶迅浑身瑟瑟抖动,狼狈地大吼:“你无中生有!……”胡石泉像老鹰抓鸡似的拽住了他的后衣领,他大叫:“我抗议!我抗议!……”
徐志轩高声挥手说:“千真万确!你偷看巩亮的日记我可以做证!……”
叶迅又挣扎着大叫:“就算看了,就是特务了呀?”
黄汉云鄙视地看看他,说:“对!大家可能会说,那些都还够不上特务。那么我拿点证据给大家看看吧!”他从学生装上衣口袋里拿出几条碎纸,匀出椅子上的一块地面,说:“徐志轩,你也站上来,你把这件事说一说。”
徐志轩掏出万金油往太阳穴上抹了抹,挤开人丛踩上椅子,说:“这是叶迅有一天丢掉的一个撕碎了的纸团。他丢在寝室后窗下的垃圾堆里,被我瞥见拾到的。原来是特务叶迅打给喻斌的小报告。我念一念!”他把撕成六条的碎纸拼在掌上大声念了起来:“训导长钧鉴:兹将一些琐碎情况报告如下:①今日傍晚束川又与巩亮散步交谈,此为本周中第二次谈话,翻阅巩之日记未记谈话内容,但知束川曾借书给巩亮看,巩亮将书锁藏箱中,尚未能设法看到书名;②我自今日起参加《新闻窗》编务,内幕一有所得,当及时报告;③束川、孟怀远等正与学生会之姜铁、丁易生等策划示威游行……”徐志轩在沸腾的人声中说:“这是一张未写完的小报告,叶迅没有署名,但熟悉的人一眼就可看出是他的笔迹。”
巩亮听着,涌出了泪水,徐志轩真是个有心人啊!他冷眼旁观,掌握了这样有力的凭证,抓住了这个万恶的特务。他激动得一步上前,紧紧握住了徐志轩的手。
群众震怒了,有人举起了拳头,有人怒吼:“揍他!”“打死这个狗特务!”人潮向前面拥挤过来。叶迅像一头落进了陷阱的恶狼,涨红了脸,一脸懊丧地嗥叫:“伪造,完全伪造!……”他装出一副受害的模样,在群众的吼声中像条死狗似的打着哆嗦,蹲下身去站不直了!
孟怀远站到前面,做着手势制止大家往前拥,又对胡石泉说:“把叶迅架到椅子上站着,叫他自己供认!”
胡石泉等人把叶迅架上椅子。群众的咒骂声像打雷似的此起伏落。离得近的,伸出拳头往叶迅身上捅,有的用口水唾他。叶迅“啊哟啊哟”叫唤。孟怀远做手势使大家安静下来,对叶迅大声说:“你说吧!”
叶迅畏缩地咕噜一句,不敢正眼看人:“说什么呢?……”
孟怀远大声说:“你是不是特务?”
叶迅惶悚地站在那里,结结巴巴地说:“是……上边……叫我这么……干的……”他答得拖泥带水,又挨了椅旁一个同学一拳。叶迅“啊”的带着哭声高喊,又连忙说:“训导长要我把水……搅浑!……”说着,双手捂着脸唔唔啊啊哭起来了。人群吼声更响,喊“打”的声音又雷一样轰轰响了!
突然,孟怀远摆动双手,用压倒一切的高嗓门叫大家安静,说:“同学们!你们看,我们新闻系系会主席束川回来了!”他声音里充满喜悦的激情,用手一指,“看啊!他正站在那里同我们一起看这出打‘狗’的好戏哩!大家欢迎……”他带头鼓起掌来,掌声真像暴风雨一般,真像暴风雨一般啊!
巩亮这才兴奋地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束川早由陈胖等几个同学陪着站在东边靠近大礼堂的那一角人丛中了。束川仍旧穿一件旧蓝布大褂,他那酷肖贝多芬的脸上缺少血色显得憔悴,但精神抖擞。他也鼓着掌,穿过人群让开的一条路,从容地向孟怀远站立的地方走来。巩亮忽然感到自己的热泪涌满了眼眶,迎着束川猛扑上去,在人群的欢呼声中,他们紧紧拥抱住了。巩亮抽泣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束川动感情地说:“好好好,好好好,我们应当高兴!你看,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旁边的人看到这情景,都流泪了。章民合也在流泪,两行清莹的泪水珍珠般地落下来,挂在她微笑着的脸上。
叶迅仍战战兢兢站在那张椅子上。束川的出现使他魂飞魄散,他低垂着头不敢正看一眼。
束川同巩亮一起走过来了,孟怀远才叫胡石泉把叶迅拉下来看守在一旁,然后迎着束川说:“上去,向大家讲一讲吧!”
束川点点头站上了椅子。他那紧拧的眉头上罩着一层阴云,眼光像喷着火,霍霍四射。他在四五百同学雷鸣似的掌声和欢呼声中用犀利的目光向在场的人扫了一眼,高声有力地说:“同学们,前天晚上,我遭遇了一场不幸。有一伙人利用黑夜绑架了我,将我劫持上了渡船要驶往北碚去……”他一说话,全场肃静,四五百双眼睛注视着他,倾听着他诉说。
“绑架我的人都蒙了面,用的是喻斌掌握的渡船。绑架了我以后,以为胜利了,就说起话来。我听出有张树椿,有孙启先,还有外边的特务。张树椿骂他的伙伴不得力,连一个巩亮也对付不了,害得他受了伤。孙启先还说:‘先绑一个,不行再绑第二个,一定叫他们的游行示威一场空!’我估计落入他们之手很可能被暗害,船到江心,利用他们不防,一头窜到江里。我虽会水,但夜黑水急,还是负了伤,最后顺流漂流到二十多里外才上岸。你们看……”他举起右手,把长衫袖子一捋,手臂上全是一道道血红的刀划似的伤痕,都是被江边锯齿形的岩石割开的口子。全场响起了一片唏嘘声。
束川说:“我在黎明前!带伤跑到了土沱附近的一个村庄上,遇到了一个好心的船工,才又和学校里的同学们取得了联系。”他的声音变得更高昂有力了,“现在,同学们,事情真相完全清楚了。特务叶迅供认的情况也证明,在我们学校里,训导长喻斌是幕后操纵特务的头子。这一向来,学校里一件又一件法西斯暴行全是他一手导演的!今天,我们已把报社的记者请来了……”他用手一指,原来,人丛后面站着一伙新闻记者呢!不知什么时候,章民合已去陪着他们了,阳光下,她那件红色毛衣特别耀眼。人们欢呼起来,鼓着掌向记者表示欢迎,记者们也都笑着向大家招手,纷纷举起相机拍照。
束川高声说:“来采访的,有《商务日报》《新华日报》《新蜀报》《新民报》《大公报》的记者。《世界日报》和《国民公报》的记者也来了。只有一贯造谣生事颠倒黑白的中央社、《中央日报》和《扫荡报》的记者我们不请!”大家高兴地哈哈笑起来,又鼓起了掌。热烈的掌声雨点一般打在巩亮心上,他看清楚了:站在记者们中间的有他见过面的校友邵文勇和李光明。他心里格外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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