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坡往事-一石二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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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只要听到特务两个字,头皮就会发紧,浑身都会打颤,要是听说苏修特务,那就更加不得了了,那时我们国家正在跟苏联闹别扭,还发生过珍宝岛战事哩,那可是真枪实弹地打仗啊,沾上苏修特务这字眼,还不要人死,比反革命还反革命呀。还别说,界坡大队就出了一个苏修特务,名叫全成功。全成功不是界坡大队人,他自己说他是新山县人,他的证明材料一直由大队支部书记刘安保存着的。那时人口流动不像现在,口袋里揣一个身份证,就满世界可以跑了。那时没有身份证,就是有身份证也是不能到处走的,那是那个时候的规矩。人员外出,先由原籍地领导政审,够条件的,开一张证明材料,证明材料上加盖一枚大红公章,就算是通行证了。成分高的,出身有问题的,甚至上溯祖宗几代有什么污点,是要严格控制外出的。全成功这样说,人们当然相信,刘安口袋里要是没有揣着他的证明材料,还不早把他赶走了。

    全成功是个手艺人,具体说他是个瓦匠,但不是做砖瓦那种手艺,而是专门给人捡漏。南方农村大多修的是木屋,上面盖着青瓦,常年风吹雨打,屋脊上的瓦片就松动了,漏雨,捡漏的瓦匠是少不得的。全成功来界坡捡漏已经很有些年头了,按村支书刘安的话说,全成功是被界坡养起来了。全成功对刘安当然是知道感激的,每年做手艺的钱基本上都供奉给刘安了。他说他没有父母,没有老婆孩子,新山县老家也没有要他每年必定要缴多少副业款,老家那地方人多田少,土地贫瘠,没办法养活人,谁能在外面谋得生存,不跟老家人争饭吃,老家的领导就感激不尽了。

    刘安说:“既然这样,你就长期在这里做吧,全村几百户人家,一家两年轮着捡一次漏,有你的活做。”刘安还给全成功安排了住处,让他住在集体仓库里,交待他说,“仓库里装着全村人的粮食,是全村人的命根子,不要你花钱白住在里面,那是信得过你,你得好好看着仓库里的粮食,出了问题,你担待不起。”

    全成功感激不尽,脑壳鸡啄米一样点着。全成功从此成了界坡的仓库看守人员,每天晚上的工分当然是记在刘安的头上。

    那天,全成功收得一点工钱,准备收工之后给刘安送去,顺便跟他说个事情,看看他同意不同意。全成功知道界坡的大小事情,刘支书不点头,就别指望办好。

    没有想到,全成功那天晚上刚刚洗了澡,刘安却来了。平时刘安很少到仓库来,今天来有什么事要找他吗?全成功做着一脸的笑样,问道:“刘支书,你有事?”

    刘安说:“没有事,来看看你。”

    全成功从口袋掏出几张钞票,说:“今天收得几个工钱,正准备给你送去。”

    刘安接过他手中的钞票,说:“也好,我正要钱用哩。”

    全成功很高兴,心想,他要钱用的时候给他钱,这钱就值钱了。刘安把钱装进口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天南地北地跟他扯淡:“成功,你往后得了工钱,不要给我,你自己留着。”

    “有衣服穿,有饭吃,还有地方住,我留着钱做什么?”

    刘安喉节骨蠕动了几下,一阵,他说:“成功,你看我们界坡这地方怎么样?”

    “比我老家好多了,这里山好水好人更好。”

    刘安笑道:“既然这样,你就别回老家了,在界坡安家算了。”刘安这么说的时候,眼睛盯着全成功不松开。

    全成功两手相互搓着,脸面有些发红,许久,他才把一句话从嘴里吐出来:“刘支书,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这是我人生的一件大事。”全成功这样说着,嗵地一声跪倒在刘安的面前,“我是把你当我的亲人了,这个事情还请你帮忙。”

    刘安没有扶他起来,问道:“什么事,你说,我肯定会帮你的。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看出来,我把你当成我的孩子了啊。”

    全成功的眼泪就出来了,口里叫道:“叔啊,我看上了一个女人,她也喜欢我,我们想结婚,你得给我们做主。”

    刘安心里咯噔一跳,心想他们果然拉扯上了呀,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点颜色,假意问道:“你说的是谁呀?”

    全成功说:“李次秀,她男人死几年了,带着孩子过日子不容易,我们结婚之后,我会像心疼自己的孩子一样心疼她的孩子。当然,往后我仍然会孝敬你。没有你,哪有我全成功的今天。”

    刘安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说:“如今自由恋爱,你俩要是有那个意思,当然好啊。”刘安伸手把全成功从地上拖起来,说,“八月了,仓库里装满了粮食,你的责任大啊,可别只顾着想女人,把守仓库的事情忘到脑壳后面去了。”

    豆油灯把一粒豆般大小的光亮举着,仓库里昏黄一片,全成功看不见刘安脸上的颜色,连连地点着头:“请叔放心,我就是一把牛头锁,我在这里,仓库就不会丢一粒粮食。”

    刘安再没有说话,踅身走了。八月,秋高气爽,清淡的月光如水一样弥漫在山野村落,夜风微来,夹裹着稻菽成熟的芬芳。田间地头,有蝈蝈的鸣叫声,远处的山岗,有子归在悠扬而婉转地啼唱。刘安踩着这种鸣叫和啼唱的合乐之声,往山脚一栋木屋走去。

    这是一栋破旧的木屋,一丝昏黄的灯光从窗户洞里透出来。刘安走上台阶,伸手把门一推,那门就开了。木屋里有一个女人正就着灯光坐那里洗衣服,听到声响,她的脸面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安和惊诧,只是把眉头皱了皱。她抬起头来,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她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女人,她的名字叫李次秀,是一个寡妇。由于家境贫寒,她穿得并不好,蓝色的衣衫打了补丁,脚上穿的一双旧布鞋,只是,破烂的衣着仍然包裹不住她的青春和美丽。

    刘安来到她的面前,问道:“小欢呢?”

    小欢是李次秀的女儿。李次秀复又勾头洗衣服,口里说:“刚才还在这里闹哩,可能睡了吧。”

    刘安有些不悦,心想跟那个年轻的瓦匠挂上钩,对我的态度就不一样了。走过去,一把将她拖起来,说:“我想了。”

    李次秀说:“小欢还没有睡着。”

    刘安有些不耐烦了,说:“我们哪一次做那事她睡着了?”

    “她现在长大了,懂事了。”

    刘安再不跟她说话,把她拖进房去了。

    刘安进了房就把衣服脱掉了,昏黄的豆油灯把他那老皮老糙的身子洒上一层昏黄与暗淡,那身子就变得更加的沟壑重叠了。李次秀也只得把衣服脱了,她再要不脱衣服,他是会骂她的,说不定还会找些理由让她的日子过得更加焦苦和不可预测。年轻的寡妇是好做的吗。

    刘安张开胳膊把透身白皙如玉的李次秀抱上床,过后就迫不及待地压在自己的身子下面。刘安已经不记得李次秀的男人死去多少年了,但他记得李次秀的男人埋上山的第二天他就爬到她的床上去了。那次刘安爬上李次秀身子的时候,他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是完成了一个艰巨而重大的任务一般。界坡大队几个长得比较清秀的年轻女人他刘安都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唯独这个李次秀却不肯就范。好几次眼看着就把她的裤子给扯脱了,却又让她逃掉了。真是老天开眼,让她男人永远地离去,她从此无依无靠,再不敢不依了他。

    “你的身子真不错。”刘安一边享受着她的青春与美丽,一边这样说。

    李次秀躺在他的身子下面,把眼睛紧紧地闭着,任凭他折腾。一阵,她说:“有一个话,我要对你说。”

    刘安知道她要说什么话,刚才全成功已经把她要说的话说过了,他的心里很不舒服,喘着气,道:“做活的时候不要说别的事情。”

    李次秀就不敢说了,一直等到他把事情做完,十分惬意地躺在她的身边,她才说:“现在你满意了吧,我也可以说事情了啊。”

    刘安没有做声,他一定还在回味刚才爬在她身子上面的那种滋味。

    “我想找个男人,不然我的小欢长不大。”李次秀顿了顿,又说,“你不是我的男人,再说,你都五十岁了,也不能陪我一辈子。”李次秀这么说着,有两滴泪水从眼眶里滚出来,那是委屈的泪水。

    刘安说:“好啊。跟谁结婚?”

    “全成功,你不是常常说他是个好人吗。”

    刘安一阵没有做声。李次秀担心他不答应,又说道:“我跟他结婚之后,你要是还要我,我还是会给你的。我们毕竟有这么几年了,不可能说断就断。”

    刘安好一阵才说:“你跟他相好多久了?”

    “他对我一直很好的。”

    刘安盯着她,正色道:“你们已经睡觉了?”

    “没有。”

    刘安板着脸说:“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寡妇,一个是三十来岁的单身汉,碰一块还不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热火朝天。没睡觉,鬼才相信。”

    李次秀的眼泪就出来了,说:“我跟没跟他睡觉,你还不知道吗,三天两天你就把我往死里弄一次,我身子的里里外外哪个地方不一样了你还不清楚。”

    刘安就不做声了,要是全成功那家伙睡了她,自己还真的会有感觉的。李次秀说:“全成功说了,跟我结婚之后,他就把这房子整修一下,不然这房子冬天下雪就会倒塌的。”

    刘安不想听她说这些,说:“你要是考虑好了,你就跟他过吧。”

    李次秀听到刘安这么说,好不高兴,说:“你要是同意,还请你给我们开一个证明,我们到公社把结婚证扯了。全成功说,扯了结婚证,心里才踏实。”

    刘安说:“我答应了,心里还不踏实。等秋收忙过,就给你们写证明。再急也就二十来天。”这样说着,刘安就走了,可是,刚刚走出禾场,他又踅身回来了,说:“你们没结婚之前是不能一块睡觉的,那样就犯法了。”

    李次秀点头说:“记住你的话,结婚之前不会一块睡觉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等不了这二十多天吗。”心里却想,你三天两天往我这里跑,长期霸占着我,你却没说犯法啊。

    李次秀和全成功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他们都希望能早点把结婚证扯了,那样他们就是夫妻了,就能一块过日子了。实在说,刘安说的那话还真的说对了,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寡妇,一个是三十来岁的男人,能不想那个事吗。可是,他们把刘安的话牢牢地记在心里了,要是不把他的话牢记心里,犯了错,他们就别指望拿到那纸证明了,他们就不可能成为夫妻了。忍吧,为了日后长期的幸福,咬着牙也要把这二十天坚持过去。

    全成功清楚地记得,那年他来界坡的时候,第一个认识的居然是李次秀。那天他从界坡那边村里过来,想到界坡找点活做。手艺人就这样,今天这里的活儿做完,明天就得到别的地方找活儿。走东家,串西家,吃百家饭,做百家活。全成功刚刚翻过界坡后面那座大山,他看见一个年轻女人背着一捆柴禾下山来,年轻女人长得很清秀,背篓上的柴禾却很重,汗水把她的衣衫都浸湿了。全成功上前向她打了个招呼,说他是个瓦匠,问村里有没有活儿做。年轻女人没抬头,嘴里说:“界坡有许多年没有来瓦匠捡漏了,哪家的房子不漏雨?我家的房子就要捡漏。只是都穷,拿不出工钱。”

    全成功说:“只要有饭吃就行,工钱不急的,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给就行,没钱也不要紧,手艺人哪里不帮忙啊。”

    李次秀抬起头来,见是一个年轻人,那长相也不让人生厌,说:“你这师傅很好说话的。”

    全成功说:“那就从你家做起吧,手艺做开了,你家的工钱我就不要了。”全成功这样说着,伸手把李次秀背篓上的柴禾抱过来,自己扛着。全成功长得牛高马大一条汉子,浑身有的是力气,一捆柴禾扛在肩头,像是扛着一捆稻草一般。

    全成功在李次秀家做了两天活,李次秀把家里最好的饭菜办给他吃,把他换下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有洞的地方还补得清清爽爽。这个时候全成功也才知道李次秀的丈夫不在了,就她跟一个三岁的女儿过。全成功心想这样一个漂亮贤惠的女人,命怎么这么苦啊。

    全成功的手艺好,又吃得苦,工钱也是能让就让,能帮就帮,界坡村的人们都喜欢他。全成功又常常给刘安买酒喝,后来,他干脆直接把收到的工钱送给刘安,喜欢什么他自己去买什么,刘安也就发下话来:“全成功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在界坡落脚算了,几百户人家,怎么说也养得活一个手艺人。”

    全成功当然还记着那个第一次带他来到界坡的年轻寡妇李次秀的,没有她,他也许就不会在界坡落脚了。他常常到李次秀家去给李次秀做些她做不了的重活儿,慢慢的,李次秀也就知道全成功不但是一个单身汉,父母也都不在了,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一个人穿暖全家人不会冻着,况且,他的老家新山那地方比这里更穷更困难。这让她有些心动,但她没有把心里的活动表露出来,他毕竟是个手艺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空气一样从她的眼皮下面蒸发掉,吃亏的还是她这个寡妇。再一个,刘安一直占着她的,他能让自己离他而去吗?老牛能舍弃她这口鲜嫩的青草?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李次秀不止一次地从全成功那里得到了落实话,只要她同意,他就会一心一心在界坡落脚生根,跟她一块把小欢盘养长大。李次秀也就下定决心要跟全成功过。

    前不久,李次秀从全成功那里得到消息,刘安也答应了他。李次秀和全成功又高兴又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刘安说得明明白白,秋收过后就给他们开证明,他能说假话吗。

    那些日子,李次秀的心里像是被蜜水淹着,甜沁沁的,脸上总是带着抑止不住的笑容,她自己也觉得就像几年前准备出嫁的那种心情了。细细想来,她的确是喜欢上全成功了,再一个,她跟全成功结了婚,就可以摆脱刘安的纠缠了,他要是再来纠缠,他就对全成功说,界坡待不下去,还有路可走,回新山老家去。

    这些日子,全成功也在编织着他与李次秀结婚之后的美好的梦。李次秀多么贤惠的一个女人,自己要好好待她才是。结婚之后,自己还一样做手艺,挣得钱了,就攒起来,日后把木屋翻修一下,再就是给李次秀做几件漂亮衣服,让她穿漂亮一点。想一想,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穿上漂亮衣服就更加的漂亮了。当然,还要把她的女儿小欢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不让她饿着,不让她冻着,日后长大了,还要让她读一点书。再就是不要忘记了刘安的恩情,往后照样要给他送钱送酒。他刘安不点头,这事做梦都不会成的,人嘛,要知道感恩。

    日子在李次秀和全成功的盼望和煎熬中慢慢地往前走。眼看着田里的稻谷收完了,山里的苞谷收回来了,炎炎的烈日也慢慢地变得柔和起来,那天,全成功把收到的一点工钱全都塞进刘安的口袋,说:“刘叔,请你给我们开个证明,我们好去公社领结婚证。”

    刘安用巴掌把口袋拍了拍,说:“这几天我忙,等几天吧,”过后笑道,“李次秀是你的了,你急得那样。”

    全成功说:“我一直把叔的话记心里的,没有结婚,我就不能动她一个指头,不能说她就是我的了。”

    刘安似乎很高兴,说:“这样好,我给你们看个日子吧,国庆节前你们把结婚证领了,国庆节这天你们结婚。双喜啊。”

    全成功高兴得只差掉眼泪,说:“离国庆节只有七八天了啊。”他心里还是想着刘安给他开证明的事情。

    “到公社领结婚证不过就一个上午的事情,还有七八天,急什么。”

    全成功把刘安说的话对李次秀说了,李次秀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说:“在纸上写几行字,能耽搁他多少时间。不把结婚证拿到手,别的话都是白说。”

    全成功说:“那我明天还去求求他。”

    那天晚上,刘安来找李次秀,李次秀想起求他开个证明他却有意拖着,心里有点不乐意,不过她还是配合着让他做了那个事情,要是惹得他不高兴,不给开证明了,这些日子就白盼了。

    刘安十分高兴,说:“许多日子没有这种感觉了,你真的很不错的。”

    李次秀说:“我记着你的恩情,当然要让你高兴才行啊。”李次秀过后说,“全成功对我说了,你给我们把日子都看了。”

    刘安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想好了,不能让你孤儿寡母这样过日子,你得有个归宿才是。”

    李次秀的眼泪就出来了,说:“我跟全成功商量好了,我们结婚之后仍然把你当亲叔一样,孝敬你。”

    刘安说:“我明天要到公社去开会,顺便跟民政委员打声招呼,后天或是大后天你们就去把结婚证领了,过几天就国庆节,该准备的你们还得准备一下。结婚嘛,毕竟是人生的一件大事情。”

    第二天晚上,刘安又来到李次秀的家里,这让李次秀十分惊诧。平常,刘安总要隔上三五天才来一次,昨天来了,今天怎么又来了呢。五十多岁的人,怎么还像馋猫一样,喂不饱啊。

    刘安进门之后就说:“我刚从公社开会回来,还没有回家呢,我是来告诉你,我跟民政委员打过招呼了,他说我交待的事情,就没问题,你们明天去办结婚证就是了。”刘安过后说,“等会儿我回去给你们开证明,你要全成功明天吃过早饭去我家取,民政委员说他明天上午不出去,在家等你们。”

    李次秀真的要千恩万谢了,说:“还没吃晚饭吧,我这就给你做饭去。”

    刘安看着她,不说话。李次秀看出了他眼里的内容,说:“昨天才做,又想了,你就不担心身子受得了?”

    刘安说:“你跟全成功结婚之后,我就不好意思来了。”站起身,进房去了。

    李次秀心想他要这样,那就谢天谢地了,笑说:“那你就好好做一次吧。”

    刘安像是跟谁赌气似的,做那个事情的时候,咬着牙,使的劲比哪一次都足。

    这天晚上,李次秀睡得很沉,也许是刘安把她折腾得很累了,也许是明天就要跟全成功去公社打结婚证,而且,刘安说他再不会来找她了,她心里终于一块石头落地了。

    半夜的时候,李次秀被一声枪响惊醒,过后,她就听到嘈杂的叫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响,她不知道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就响起枪来,连忙坐起来,这时,她听清楚了,外面有人在叫喊捉拿苏修特务,却不是本村人的声音。

    “把仓库围住,别让他跑了。”

    “注意安全,他可能带有武器。”

    李次秀大惊,苏修特务怎么会到界坡来呢,居然还躲在仓库里,仓库里面睡着全成功的啊,全成功不会有危险吧。李次秀什么都顾不及了,爬起来就往仓库那边跑去。

    仓库四周已经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是一副惊悚失措的样子。仓库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了,几道手电的光亮在里面晃动着,仓库的大门口还站着两个年轻男子,他们手上端着步枪,这两个人李次秀不认识,但她知道他们是公社的武装民兵,除了他们,谁还有枪呢。李次秀四处张望,她终于看见刘安也站在仓库外面的坪场上,她走过去,急急地问道:“苏修特务从哪里来,怎么会躲到仓库里去了,全成功还睡在仓库里的,他不会有危险吧?”

    刘安也是一副困惑的样子,说:“我也是刚才听到枪声才过来的,什么情况他们也没有告诉我一声。”

    就在这时,在仓库里面搜查的几个武装民兵出来了,他们押着一个人,这个人居然是全成功,他被五花大绑着。全成功被推出仓库之后他就大声地叫喊起来:“刘支书,我的身份证明在你那里,你要给我说句话啊。我是新山县人,地地道道的手艺人,不是苏修特务。”

    可是,他的叫喊还没有完,一个武装民兵就在他的背上狠狠地砸了几枪托,他就被砸在地上起不来了。李次秀哭着对刘安说:“刘支书,你快出面说句话啊,不然,他会被他们打死的。”

    刘安说:“白天我在公社开的就是安全保卫会议,国庆节快到了,全国都在开展严打,他们说全成功是苏修特务,我敢担保说他不是吗,我的脑壳还要不要呀。”

    全成功被带走了,过后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李次秀去了一趟公社,公社的人说:“那个名叫全成功的男子那天被带到公社之后,挨了打,还被吊了半边猪,第二天,就把他给放了,警告他再要在界坪公社这块地盘上出现,就真的要把他当成苏修特务了,送到西湖农场去劳改几年也是有可能的。”

    李次秀说:“他一个捡漏的瓦匠,走村串寨,吃百家饭,做百家活,哪是什么苏修特务。”

    公社的人说:“有人却说他是苏修特务,不然他长年累月呆在屋脊上做什么,那是在观看苏修是不是派飞机来了。公社不出面把他赶走,出了事,谁担待得起。”

    李次秀就想不明白了,他全成功呆在屋顶上捡漏居然是想给苏修报信?去找刘安,刘安说:“你跟全成功相好也实在,可是,你没有周全地想一想啊,新山比我们这里还要穷,跟他走,你受得了那个穷苦吗。你要是不跟他走,他就得在我们界坡落脚,界坡原本就人多田少,粮食不够吃,他不是生生要从我们的饭碗里抢食呀。”

    李次秀胸口直堵血,原来是你刘安用这样的手段把全成功赶走了呀。后来的许多年,刘安还是常常夜里到李次秀这里来,李次秀没有好脸色,也不说一句话,默默地让他做了那个事,之后就把身子洗了又洗,似乎这样还不足以把心里的怨恨清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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