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刚刚开始秋收的时候,公社书记带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来到界坡大队。这个男人白白净净的脸面,高高的个子,梳着分头,脚上穿一双塑料凉鞋,口袋里还挂着一支钢笔,一看就知道是从城里来的干部。公社书记对刘安说:“这是县里派来的干部,名叫伍为。他是来界坡大队协助粮食进仓入库工作的。直到秋收完毕,粮食晒干进仓,他才回县里去。”
刘安握着伍为的手,说:“欢迎来界坡大队指导工作。”心里却在发沉,公社领导这是在派人监督我呀。
公社书记交待说:“伍干部在界坡大队的这些日子,全大队的粮食晒干车净入库必须要经过他见秤,产量必须由他向公社做报表。”
刘安连连说:“知道,知道。全大队产量的多少他伍干部说了算。”
公社书记说:“就是这个意思。你要把伍干部的食宿安排好。他在这里不是一天两天,是一个多月,不能让他白白净净地来,黑瘦黑瘦地回去,那样人家家里人会说我们农民不懂事,小气。”
刘安又是连连地点头说:“知道,知道,放心吧。”
公社书记走之后,刘安详细地问了伍为的情况,这才知道伍为是县粮食局的一个股级干部。这些年全县的粮食产量很不乐观,大有一年比一年减产的势头,这跟抓革命促产生的大好形势背道而驰。这次县里从县直各单位抽出一百多个干部下来,专门到那些年年减产的大队做粮食入库的清查工作,坚决杜绝瞒产私分的现象。刘安摸清了伍为的这个底细之后,召开了一个大队干部会议,大队干部都勾着头,一个个哀声叹气。这么多年来,界坡大队的确就是靠瞒一点,私分一点,再向上面要一点,才把日子一天一天地往下过,要是如实把产量向上面报了,真的就要饿死人了。
刘安说:“大家说说,这个关怎么才得过。”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想不出好的办法来,就把眼睛盯着刘安,刘安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大家同意不同意。”
几个大队干部都说:“只要能把伍股长蒙哄过去,用什么办法都同意。快说说看。”
刘安说:“要实施这个办法,就得要花一点钱粮,但我不能说透,你们要同意,我就叫人操作;你们要是不同意,就按照常规办,把伍为安排好,再让他把全大队的粮食入库管起来。”
人们都说:“我们不要你说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刘安说:“行,大家散会吧。”
人们走后,刘安去了李次秀家。几年前瓦匠全成功被当作苏修特务赶走之后,李次秀一直还记恨着刘安,刘安每次来她家,她都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刘安要动用许多的精力才得上一回手。
李次秀看见刘安来了,就把脸背着他。刘安说:“你别做样子,我这次不是来那个的,我是给你安排一个工作。”
李次秀说:“做农民的吃饭做活,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爬水流,说什么工作不工作。”
刘安说:“这次是个重要的工作。做好了,全大队的人都要感谢你。当然,对你自已也是有好处的。”刘安过后就把要将县里来的伍股长安排在她家里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他说,“你只要把伍股长侍候好,不要让他整天盯着仓库里那几粒粮食,就给你记男劳力的最高工分,伍股长在你家住一天,给你补助两斤大米,三两食油,每天还补助三块钱。我还了解到了,伍股长喜欢喝酒,天天买瓶子酒他喝。哪来的钱,大队给你每天再补助两斤糯米,你做桂花酒他喝。你做的桂花糊汁酒可是有名的啊,他肯定会高兴的。”
李次秀心里盘算,这样的条件实在是可以了,他伍股长就是一头牛,也吃不下这么多的东西。一阵,她说:“我一个年轻寡妇,把一个县里的干部安排在我家里,人家会怎么说。”
刘安脸上透着一种无奈,说:“我都不说,谁还会说呢。”
那天,刘安把伍为带到了李次秀家里,说:“伍股长,你要原谅我们农村条件差啊。李次秀家算是我们大队条件最好的了。她家里才三口人,男人外调修铁路去了,一年半载不回来,女儿年纪小,在读书。你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李次秀就专门给你办饭洗衣服,照顾你的生活。”
伍为抬头看了一眼李次秀,说:“行,听从刘支书的安排。我是下来工作的,不是下来享受的。”伍为在心里想,都说农村条件差,生活苦,有那么几个长得标致的女人,也被贫困和劳累折磨得黑不拉唧,粗皮老糙的了。可是,眼前这个女人不但长得漂亮,那肤色,白里透红,那脸面,真的有如桃花了。
刘安走后,李次秀给伍为倒了一杯茶,把他的行李拿进房,收拾好,就到灶屋办晚饭去了。李次秀手脚麻利,只一会儿,几个菜就上了桌:“伍股长一定饿了吧,快吃饭,农村比不得城里,只有将就着啊。”这样说着,李次秀就又踅身进房去了。
伍为说:“你家孩子呢,一块来吃饭吧。”
李次秀答:“我家小欢读书去了,寄宿,要到星期六才回来。”
“那你也来一块吃吧。”
李次秀说:“我没有饿,你先吃。”
伍为说:“没饿也来吃一点,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李次秀只得盛了半碗饭,坐在一旁吃起来。
李次秀办的饭菜真不错,一碗炒鸡蛋,一碗炒辣椒,一钵冬瓜汤,色香味俱全。饭是红糙米饭,吃起来格外的香。
“在城里是吃不到这样饭菜的,原汁原味,特别可口。”伍为说的是真心话,他真的很佩服这个农村女人把这样平常的饭菜办出了这样的味儿来。
李次秀勾着头,说:“要是喜欢,就多吃一点,别饿着。”
“你这样的贤惠,哪能饿着我。”
李次秀吃过饭,给伍为泡了一杯茶,就又忙去了。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李次秀给伍为打了水,要他去洗澡:“伍股长,你洗澡吧,也不知道城里是怎么洗澡的,农村是用盆子洗,很不方便的。”
伍为说:“没关系,我习惯。”
伍为打开他带来的箱子,寻找衣服,李次秀说:“伍股长,你要是信得过我,这些日常换洗的衣服和日用品就交给我,我给你安排。”
伍为说:“那更好。”
就把那只提箱交给了她:“我的衣服和日用品都在里面。”
李次秀从里面找了衣服,又从里面找到了牙膏香皂之类的东西,一并给他拿进了房。只是,伍为走到房门前却站住了,他看见房里有一张漆得红红的架子床,架子床上叠着花色的被子。旁边摆着两只大红柜子,柜子上面还摆着两口红漆木箱,一看就知道这是这家主人的房间。
李次秀仿佛看出了他心里想的什么,说:“这一个多月,你就在这里睡。我跟女儿在那边房里睡,这栋木屋虽是有些破旧,却挺宽敞的,房间也多。”李次秀把衣服放好,就踅身出去了,一边还说,“伍股长,快洗澡,天气热,洗洗就凉快了。”
伍为洗好澡出来的时候,李次秀已经在禾场上摆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面摆着一杯茶和一盘南瓜子,旁边还烧了一堆驱赶蚊虫的烟草,她说:“禾场上有自然风,比家里凉快,在禾场坐坐,喝杯茶。”过后,把伍为换下的衣服拿来,在旁边摆了个盆子慢慢地洗。
半边新月挂在禾场前的梨树枝上,禾场外的小溪有溪水潺潺地流淌,时有凉风吹过,有一种甜丝丝的清凉,细细品味,这种甜丝丝的清凉中还带有一种山野的芬芳。伍为不是农村人,他在城里长大,读书、工作、结婚、生子。以前,他只听说农村苦,农民苦,特别像界坡大队这样的偏远山区,是全县最穷最苦的地方,年年减产,没有饭吃,农民的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可是,身临其境,却是另一番景象,山虽是高,却是那样的俊美;溪虽是瘦,却是那样的清沏;梯田虽是窄小,却是稻谷飘香;木屋虽是破旧,却也炊烟缕缕。还有这清新的月亮,还有这凉爽中夹着秋天芬芳的夜风,还有这年轻漂亮且极贤惠的女人,还有这女人办的饭菜,虽是清淡,却是那样的可口。伍为心想,在这里住一个月,远离城市的喧哗和嘈杂,也是一种超脱和享受。
第二天,伍为起来得很早。他在下来之前,就和那些要一块下来的同伴在县里学习了五天,县领导交待他们下来的唯一任务就是把自己点上的粮食收成情况弄清楚,一一记上账本,再呈报上来。他们所驻的这些地方都是这些年收成差,年年吃返销粮的地方,国家要真正掌握这些地方的情况,如果不是他们所说,而是瞒了产,除了摘掉吃返销粮的帽子,主要领导还要受到严厉处分的。伍为来到界坪公社的时候,公社书记就对他说了:“你去的地方叫界坡大队,生产看起来还是不错的,可每年秋收的时候报上来的数字却是减产,年年吃返销粮,你要在人们晒谷入仓的这一个月里看好秤,记好账,九月粮食入库之后,你把账本交上来就行了。”县里的意图,公社领导的叮嘱,伍为都记在心里了,他必须要早早地起床,吃过早饭之后,他要到各生产小队的仓库去察看一番,交待他们,粮食晒干净进仓入库的时候他一定得见见秤,没有他的亲笔签字,账本上的任何数字都是不能作数的。
李次秀早就起来了,伍为洗过脸之后,李次秀就把一碗荷包蛋端了上来,荷包蛋里面还有一些炒米,这是农村的特色小吃,在那样困难的年月,一般的贵客都是吃不到这样的东西的。
李次秀说:“早晨随便吃一点,中午再吃饭。”
伍为说:“我在这里要住一个多月,你不要太客气了。”
李次秀说:“我只担心没待好伍股长,怎么说客气呢。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说,如果我办的饭菜口味不合,你也说出来,我一定改正。”
伍为连连说:“这样很好,这样很好。”
伍为在各生产小队打了个转,把要说的话说给他们听,再往李次秀家里赶的时候太阳已经当顶了。
这时,李次秀已经把中午饭办好了,正等着他的。中午办的菜跟昨天晚上又不一样了,一碗小干鱼,是从门前小溪里捞上来的;一碗鲜黄花,是从小溪的坎上采摘来的,还有一钵苋菜汤,红红的颜色,上面漂着清亮的油花儿。
伍为跑了半天路,嘴巴还要不停地说话,真的有些饿了,看着这可口的饭菜,想吃的欲望就格外的强烈。
这天晚上的饭菜又有所不同,还没有进屋伍为就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香味儿。原来,李次秀杀了一只乌骨鸡,用沙锅焖着,香味儿从锅盖缝隙中漏出来,诱人极了。
从第三天开始,伍为每次吃饭之前,李次秀都要在桌子上摆一碗糯米糊汁酒,特甜,特香,还有一点度数,喝起来特爽,喝过之后脸却有点发红,心有些发跳,说话也就随和多了,他说:“李次秀,这是什么酒,这么好喝。”
李次秀说:“我们这里叫桂花酒。八月桂花开的时候,用上好的糯米和清凉的山泉水做成。伍股长你要喜欢就多喝一点,这酒不醉人,却养人。”
“我住在你家里,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啊。”
李次秀说:“伍股长不是县里有任务要你下来,我做梦都没有机会给你办饭的。你离开家人,到这偏远落后的乡村来,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累啊,如果不把生活办好一点,日后回去嫂子会说你在哪里饿成这个样子了,这个人家怎么这样不贤惠,饭都不让你吃饱。”李次秀这样说着,悄悄地看伍为,伍为脸面被酒精烧得通红,说:“我那女人,才不会问这些呢。”
“不问这些,心里却是挂记着的。嫂子也许是忙啊。”
伍为说:“要说忙也不忙,各人是各人的性格,有的女人贤惠,能干,还体贴男人,有的女人就不是这样。”
李次秀仿佛从他的话里听出话来,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伍为却像是不把话说完憋在心里不舒服,“我那女人是干部家庭出身,从来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李次秀全明白了,心想做干部的也一样有不顺心的事情啊。
伍为一双被糯米糊汁酒烧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李次秀,说:“你家男人出去多久了,他就舍得你?”
李次秀说:“那个死鬼,出去就不知道回来了。”李次秀这样说的时候,眼圈儿有些发红。
伍为连忙打住话,觉得这样女人的心真的像水做的一样,况且又是这般的年龄,男人一些日子不回来,心里还不想得滴血。又喝了半碗糯米糊汁酒,就睡去了。
也许那天晚上伍为的糯米糊汁酒喝多了些,也许是往各个生产小队跑,实在是累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居然亮了。这时,伍为听到身旁有微微的鼾声,转过身子,他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李次秀就躺在他的身边,她的身子居然一丝不挂,全裸着,一缕晨曦从窗外照射进来,正好落在她的身子上,那样的白皙,瓷质一般,胸口突起,腹部平坦,大腿修长,那一片隐密处,又是那样的肥润,她仿佛还在睡梦中,嘴角透着一丝微笑。伍为突然记起来了,昨天夜里他好像做了一个甜美的梦,依稀记得他和一个漂亮女人还做了那个事情。伍为心想这下坏了,自己怎么都说不清白了,他想爬起来逃走,这时,李次秀却把胳膊伸了过来,嫩润的胳膊将他的腰肢紧紧地挽住了,口里说:“你要是不喜欢这样,那又另当别论,你要是觉得跟一个农村女人没有丢你的面子,没有损失你的身份,那就这样将就着打发这一个多月的日子吧。我一个农村女人,没有任何的痴心妄想,能跟你一块生活一个月,那是我的福气,这辈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到时候你高高兴兴走,我不会挽留你。”
伍为说:“我们有纪律的,要是被上面知道了,那就完蛋了。”
“我不是说了吗,偏僻的山野农村,谁管这样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怕的那样。”这样说的时候,李次秀就又把伍为拖到自己身子上面去了。
从那以后,伍为每天喝着李次秀为他做的糯米糊汁酒,吃着李次秀精心给他做的饭菜,督察粮食进仓入库的事情也就不那么严了,在几个生产小队打个转,喝杯茶,天就黑了下来。两人吃过饭,坐在禾场上乘一会儿凉,说一会儿白话,就关门睡了,他们在床上还有许多的悄悄话要说哩。
李次秀敞开怀抱,让伍为躺倒在她的温柔之乡,那日子就过得快,转眼一个多月就过去了,那些日子,伍为有些着急,他要从各生产小队把今年的粮食进仓入库的情况记账、造表,不然是不好交差的。这个时候,刘安却来了,刘安手里拿着一个账本,说:“伍股长,我们界坡大队八个生产小队,要你一个人全都跑到,还要见秤入库,还真为难了你,再有本事的人也做不到。我这是从各生产小队保管员那里弄来的粮食入库数字,十分的准确,你可以做一下参考。”
伍为拿着刘安给的那个账本,跟往年秋天的粮食入库数字相对照,今年居然又减了产。伍为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呢。他又到各生产小队跑了一趟,各生产小队保管员给他的数字居然跟刘安给的数字完全一样。伍为盯着用木皮盖起来的仓库,仓库的大门紧锁着,敲了敲,发出一种沉闷的声响,那是装满粮食的声音。仓库保管员却是一脸愁苦地说:“伍股长,你不知道啊,我们界坡大队人多田少,土地贫瘠,水利条件也差,三天不下雨,田里就开坼了,能有多少收成。就拿今年说吧,除了旱灾,还闹虫灾,野兽也多,山冲里的稻田基本上绝收,别看粮仓里装有粮食,见多分少,明年三月大家还得挨饿。”
伍为看着这些衣衫破烂,脸面黝黑干瘦,两眼却是布满忧郁和焦虑的农民,说:“我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这里的情况我已经很清楚了,你们写个详细的报告,我带着,才好说话。”伍为过后叹了一口气,说,“做农民,不容易啊。”
于是,各生产小队都写了今年粮食受灾减产的情况汇报,刘安又写了一个全大队总的情况报告,让伍为带着。
伍为走的那天,刘安要送送他,伍为说:“刘支书,我跟你掏心窝子说话,你们这地方贫穷落后,交通不便,生存条件极差,讨口饭吃的确不容易,我会认真向上面汇报的,今后最好把你们的征购任务全减免了,每年还要给你们一点返销粮,你们才能把日子过下去。”
刘安只差给伍为磕头了,说:“伍股长是大好人,伍股长知道界坡大队的苦,伍股长日后前途无量,我们要把伍股长的恩德牢记心里。”
伍为说:“我也不要你们送我,我也不要你们感谢,公事公办,那样的话我说的话领导才会相信。”
那天只有李次秀一个人送伍为,人们看见李次秀跟伍为翻过村前那座大山,慢慢地就隐入了秋天的色彩之中,直到天黑的时候李次秀才怏怏地回来,人们看见李次秀的眼睛红红的,肿肿的,好像是哭过的样子。
伍为走后的两天晚上,刘安又来到李次秀的家里,他有些迫不及待了,说:“这些日子你高兴啊。”
李次秀不说话,也不看他。刘安说:“你就不想我?”
李次秀还是不说话,刘安就伸手把她往房里拖,没有想到李次秀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剪刀,对着自己的脖子,说:“你再拖我,我就死给你看。”
刘安大惊,说:“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是多年的交情了啊。”
李次秀就哭了起来,她哭得凄凄切切:“我真看透了你。你把我当畜牲啊,我也是人啊。”
刘安说:“李次秀你不但是人,你还是界坡大队的有功之人,你工作的这四十多天,功劳大啊,今年我们大队的粮食产量还算不错,明年春荒时节国家再给一点统销粮,大家就不愁没饭吃了。”
刘安这样说过,就又伸手去搂她,李次秀却是一副让人不可近身的样子,把剪刀高高地举起来,只要他再敢近前一步,她就要把它刺向自己的喉头。刘安见状,只得作罢,悻悻离去。
几年之后,形势说变就变了,公社改成了乡,大队改成了村,田地也分到各家各户去了。那年,李次秀把女儿嫁出去之后,她的门上就是一把大锁紧紧地锁了起来,人们以为李次秀跟她女儿住去了。李次秀二十多岁守寡,把女儿盘养长大实在不容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啊,如今转眼就四十出头了,青春已逝,容貌尚存,是该清闲清闲了。只是,有一天李次秀的女儿来界坡村,看见娘家的门上一把锁,向隔壁邻居打听她娘的去向,人们才知道李次秀并没有去女儿家。她去哪里了呢?有人猜测,她一定是去新田县找全成功去了,有的人却说,她不会去找全成功,她去县里找伍股长去了,这么多年来,伍股长隔那么一两个月就会给她写一封信来,看样子他们是动真感情了的。
有人把这个话传到刘安那里,刘安没有做声,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叹的这口气是什么意思。那时候刘安已经没有做村支书了,大队改村的时候他被全村的党员选了下来。不做村领导了,就有人敢当面说他的许多不是处,说他做了三十年界坡的一把手,界坡却是没有一点变化,农民照样的受穷,照样的吃苦,照样的住破茅屋。他的女人也不像过去那样逆来顺受,惟命是从了,动不动就当着儿子儿媳的面指着他的鼻子数落他,有时居然把他的一些浑账事也抖搂出来,甚至还说他跟村里哪个哪个女人上过床。对于这些,刘安全都不作辩解,女人说得重了,他也只是重重地叹一口气。
这个时候,人们突然发现,只有几年光景,刘安怎么变成这样了呢,背驼了,头发白了,那眼睛也变得浑浑浊浊的,时不时还从眼坑里流出浑浊的泪水来。
责任编辑王宗坤
邮箱:wangzongkun200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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