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里,宋岱骧也惦记着黄可馨。黄可馨走了之后如黄鹤西去,音讯渺无。宋岱骧不知道黄可馨的处境如何,他和黄可馨的事让黄启镶知道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而黄可馨的年龄还小,加上她有孕在身,她单薄的身子骨能承担起方方面面的压力吗?宋岱骧这样翻来覆去地想,总想不出一个好主意,拿不出一个破解眼前难题的办法。
黄启镶那头,他并没有急于对宋岱骧采取行动。在气头上,他的确想立刻把宋岱骧给解决了,一旦冷静下来,黄启镶又改变了想法。宋岱骧毕竟不是车站扛袋包的苦力,也不是山里开荒的农夫。宋岱骧是镇守一方的军官,尽管自己有能力把宋岱骧那个杂种给处理了,他也没把一个旅团长放在眼里,可无论怎么说,人家毕竟是官,而自己是商。如果自己莽撞地把宋岱骧给结果了,能够解一时之气,但同时他也捅了一个大漏子,还得把整个东北搞得沸沸扬扬。自己这么大岁数了,也经历过大风大浪,应该懂得韬晦之术,既把问题解决了又不把自己牵连进去。这样一想,黄启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从宋岱骧的上头打开缺口,他不相信宋岱骧没有对立面,通过他们的手解决宋岱骧更高明一些。这样一想,黄启镶就暗自派人带着钱去哈尔滨,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收拾宋岱骧。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宋岱骧仍然得不到黄可馨的消息。在这期间,宋岱骧也派自己的心腹去三岔口打探过消息,结果都不理想。宋岱骧在焦急的等待中迎来了严冬。
那是很多年来没有过的寒冷的冬天,大雪之后就刮起了大烟泡,大风扬起了雪沫,肆虐地在沟膛和平地上扫荡着。七站不断传来消息,说火车站冻死了一对母女;还有一个农民去寻找丢失的牛,结果在南山口被埋在齐腰深的大雪里。
那天的风雪正大,窗外电线杆子呜呜直叫,军营营房的房顶乒乓作响。宋岱骧穿着大衣,在铁皮炉子前看书。突然,他的房门开了,像是被风刮开的,门开的时候裹夹着大量的雪花。宋岱骧定睛一看,他愣住了。
门不是被风吹开的,门口站着黄可馨。
宋岱骧连忙把黄可馨拉到自己的身边。宋岱骧十分惊讶,黄可馨穿得很单薄,别的不说,从车站到军营还有三里路,那三里路荒无人烟。他不知道黄可馨是怎么越过暴风雪来到他的军营的。
在宋岱骧眼前的黄可馨,她的脸已经冻得发白,半天说不出话来。宋岱骧把黄可馨揽在怀里,揉着她的脸。
黄可馨说不出话来,泪水却流了出来。
宋岱骧知道,黄可馨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他把大衣披在黄可馨肩上,给她搓手,揉脸,不停地安慰着她。黄可馨终于缓了过来,她放声大哭起来,连鼻涕都哭了出来。
当宋岱骧知道黄可馨是从暴风雪中走到军营时,他的眼睛也湿润了。他甚至不知道,黄可馨是怎么走过那段路的,那是一道鬼门关,男人穿那么少的衣物也不一定能闯过去。黄可馨一个柔弱女子,她是靠什么信念和力量闯过来的?
宋岱骧把自己的办公室门锁上,就把自己和黄可馨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他突然间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了,与黄可馨叙离别之苦,在他的行军床上,长久缠绵。
那天,黄可馨也讲了她的遭遇和经历,她不知道黄启镶为什么会那么凶狠地对待她,一点情面都不留。宋岱骧还是不便讲出他和黄启镶的关系,他和黄可馨商定,他把黄可馨送到哈尔滨,待他安排好七站的事之后,他去哈尔滨找她。
第二天上午,宋岱骧派自己的心腹马参谋秘密把黄可馨送出了七站,他们直接去了哈尔滨。
送走黄可馨后,宋岱骧陷人更深的困难境地,他一时又没能力改变被动局面。所以,宋岱骧经常喝酒,他的办公室里也酒气熏天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宋岱骧整天浑浑噩噩的,不知不觉中,年关就来到了。
那些日子里,军营发生了一些怪事,有人夜闯军营,也有人化装成送猪肉、送酸菜土豆车夫出现在军营里。别人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以为有了军情,宋岱骧明白,一定是黄启镶派的人,他们想找黄可馨。宋岱骧让马参谋下达他的命令,加强警戒,如果抓到可疑的人,他要亲自审讯。
进入腊月,宋岱骧还是不能抽身去哈尔滨,他带团部的人到防区视察防务,一走就走了十多天。那天,他们路过曹六营子,刚到曹六营子,马参谋告诉宋岱骧,赵旅长紧急通知他到防区司令部开会。
宋岱骧连夜赶到了二十一旅驻地宁安县城,结果,根本就没有什么会议,不过是赵旅长找他。宋岱骧见到赵旅长后,赵旅长连忙把他叫到他的密室里。
宋岱骧跨进密室门槛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甚至联想到了黄可馨的事。赵旅长对宋岱骧说:“老弟,你可能摊点麻烦!”
“什么麻烦?”
“上头又提起了麻山煤矿的事,要调你去执法处协助调查。”
宋岱骧心里一惊,表面上十分镇静,他说:“麻山的事不是早就定论了吗,况且,这件事发生时我只是一个下级军官,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我总琢磨着,这里边有人搞鬼。”
赵旅长提的麻山煤矿事件是七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麻山煤矿的矿工闹工潮,与煤矿警察所的警察发生了冲突,把警察所围困了一天一夜。无奈,煤矿的老板就向驻军求助,宋岱骧当时是连长,他接到命令就带兵去了煤矿。由于劳资双方矛盾激化,矿工正处于激奋当中,所以,宋岱骧他们去了之后,也与矿工发生了冲突。那件事发生时,正巧师长检查防务到了宋岱骧部队所在的驻地,宋岱骧的姐夫师长就去了麻山煤矿。
与矿工代表交涉中,师长被一块飞来的煤块击中了头部,他十分恼火,命令宋岱骧开枪。宋岱骧接到命令,就组织士兵向不听警告的矿工开了枪,结果,打死了四人,打伤了八人,事态才平息下去。
麻山煤矿事件之后,军参谋部和省府都做过调查,也要求宋岱骧的姐夫师长写过检查,事情就不了了之了。时隔八年,旧事重提,尤其是姐夫师长已经死了多年,当事人也大多离开了,这个时候翻起老账,显然是冲着他宋岱骧来的。
宋岱骧说:“上头我也没得罪过谁,是谁想整我呢?”
“咳,现在的人,有屎盆子都想往别人的脑袋上扣。你也别想那么多,赶快想想办法。”
“我不怕,事都是明摆着的,能把我怎么样?”
赵旅长说:“老弟你别犯倔了,快去奉天(沈阳)找找关系,我总琢磨这事儿来的有邪劲儿。”
宋岱骧想了想,说:“那就听你的吧。”
“老弟,我这头你放心,能担待的事儿我自会替你担待。”
赵旅长为何对宋岱骧这么好?这其中也有原因,一九二六年,他们在老黑山围剿“占山好”大绺胡子,赵旅长身负重伤,是宋岱骧把他背出树林子的,救了赵旅长一条命,之后,他们就结拜成了“不是同日生,但愿同日死”的兄弟。好在赵旅长是个有良心的人,还记得宋岱骧对他的恩情,在那个世道中,忘恩负义的人多的是。
宋岱骧十分感激地握了握赵旅长的手,说:“那就拜托大哥了。”
赵旅长说:“自家的兄弟,不说外道话。”
宋岱骧答应去奉天找关系。实际上,他考虑的并不是上头要追究他的事,一则他没把事情看得很重;再则,宋岱骧在奉天也没有什么硬后台,找也白找。宋岱骧心里的小算盘是为见黄可馨打算的,他准备借此机会去哈尔滨,见黄可馨成了当务之急,别的事都可以先放一放。
宋岱骧见赵旅长的第二天,宋岱骧和团部里的军官交代一下工作,晚上,就秘密上了北去的火车。
宋岱骧到哈尔滨时,哈尔滨已经有过年的气氛,出了车站就看到不少的小商小贩,有卖对联帖子之类红红绿绿的东西,还有花样繁多的年货。宋岱骧连忙雇了洋车,直接奔南岗教堂街(现革新街)黄可馨的秘密住处。
宋岱骧到黄可馨的住处并没有见到黄可馨,房门紧锁着。看到锁头,宋岱骧有些心慌,他突然意识到,追查麻山煤矿的事一定与黄启镶有关,黄启镶既然能把宋岱骧的陈年老账翻出来,黄可馨的处境也一定会十分危险。
就在宋岱骧焦急地等待时,黄可馨出现了。黄可馨挺着大肚子,穿着厚重的衣服,胳膊上挎着篮子,篮子里装了新买来的东西,活像一个老妈子。看到黄可馨的样子,宋岱骧的鼻子发酸,眼睛红了起来。
黄可馨看到;宋岱骧也愣住了,她没想到宋岱骧会突然出现。她愣了一会儿,突然扔掉手里的篮子,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宋岱骧向黄可馨走去,他们之间只有几步之遥,就在那几步里,宋岱骧做出一个决定。他不能再让怀孕的黄可馨自己苦熬,受苦了,他要带黄可馨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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