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之前,宋岱骧带黄可馨回到了金州老家,并让他的堂弟去七站接马;兰香,对马兰香和几个孩子也做了相应的安排,然后,他就带着黄可馨去了关内。
宋岱骧去关内之前也给赵旅长捎了信。宋岱骧离开那段日子里,赵旅长那头的压力挺大,他千方百计为宋岱骧搪塞。上头催得紧,而宋岱骧一去就没了音讯,赵旅长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宋岱骧的消息一到,赵旅长立刻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恰巧这时,有人反映宋岱骧擅自离职,参谋部的人抓到了把柄,准备通缉宋岱骧。赵旅长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做出了一个决定,并把决定的时间提前了十天,防区司令部做出一个决定,免除宋岱骧的一切职务,发给半年的薪金,开除军籍。
赵旅长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这一手挺绝,谁都没想到,他的“决定”抢在参谋部的前头,挽回了所有人的面子,还把宋岱骧;保住了。
军队里热热闹闹处理宋岱骧事件时,宋岱骧已经到了天津,相隔千山万水,军队里发生的事就像与他没关系一样,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宋岱骧到天津后找到了几个同学,他本人也在日本的二家洋行里谋得一个职位,收入十分可观。到天津后,他和黄可馨在海河边租了一个房子,每到傍晚,他们就出现在海河边。夕阳垂柳,景色宜人,黄可馨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那年也就是中国历史上发生很多事情的公元一九三一年,在日本洋行里做事的宋岱骧,心情也越来越坏,他也变得越来越沉默了。夏天,黄可馨生了一个儿子,儿子的降生为宋岱骧带来了快乐,也在一定程度上调剂了宋岱骧郁闷的心情。
黄可馨在天津生孩子的消息传到黄启镶的耳朵里。黄启镶沉默了一天,现在,他的气也消了不少。黄启镶不像开始时那么恼火的原因,一是时间可以慢慢消解人们的恩怨,二是他已经把野心勃勃、官运正旺的宋岱骧搞得丢盔解甲,流落关内。这样的结果虽然不能让他解恨,但毕竟有了效果,他的气自然也消了大半。
宋岱骧与黄可馨在天津生了一个儿子,并过起了日子。到这份了,黄启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想一想,一个有权有势有前途的人,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要了,他黄启镶能做得来吗?当然不能,他年轻的时候也不能。
黄启镶沉默了一个月之后,给他在天津的当铺送去密信,让他们暗地里接济宋岱骧和黄可馨,并让他们选择适当的时机转达黄启镶的意思,黄启镶可以摈弃前嫌,邀请他们带着孩子回三岔口老家。
那年小秋,日本关东军炮击了沈阳柳条湖的北大营,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九·一八”事变。日本人拉开了侵占东北的序幕,占领沈阳之后,关东军就向东北腹地迫进。
“九·一八”事变之后,宋岱骧从日本洋行里辞职,他和黄可馨商量,想回东北去。黄可馨也有些想家。虽然她恨黄启镶,特别是流落在外那些艰难的日子里,她下决心不再见黄启镶了。然而,局势真的发生了变化,她又担心起黄启镶了。
宋岱骧把自己想法与黄可馨一说,黄可馨立刻表示愿意和他一起回东北。
宋岱骧不想让黄可馨跟他走,说:“孩子还小,你留在天津,等局势稳定了我再来接你。”
黄可馨说:“这次,就是死我也不离开你了。你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宋岱骧想了一夜,最后还是同意了。
那年秋冬季节,大批东北军涌向关内。东北流亡的人员也多了起来,城里到处都是宣传抗日的东北大学的学生。这个时候,人家都是从东北往外跑,而宋岱骧和黄可馨却去东北,不用说,到东北去是很困难的。
好在宋岱骧在日本洋行工作过,他会一口流利的日语,路途上减少了不少麻烦。他们先走旱路,转道去了山东烟台,然后坐海船到了大连。这样,在那年年底前,宋岱骧和黄可馨母子就到了金州老家。
马兰香并不在金州,她回了吉林。黄可馨母子享到宋家上上下下的尊崇。
宋岱骧人虽在金州,他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偷偷地与七站的老部下联系着。那年冬天,吉林最高长官熙洽投身日本,电令第二十一旅整编,一九三二年也被改为大同元年。
二十一旅赵旅长不接受改编,他与流人驻地的一些抗日队伍联合起来,准备抗击日军。与此同时,赵旅长又派人和宋岱骧取得了联系,让他立即回宁安,共商救亡大计。
在金州等待的日子里,宋岱骧心里早就烧了一把火,他毕竟是一个军人,恨不能马上就回到七站,统帅旧部,举起抗日救亡的大旗,驰骋杀敌的战场,得到赵旅长的信儿之后,宋岱骧就给黄可馨留了一封信,在一个早晨突然离家,秘密北上了。
黄可馨看到宋岱骧留下的信之后,她也执意北上去找宋岱骧。没办法,宋家只好派宋岱骧的堂弟陪同黄可馨回三岔口老家,黄可馨走的时候是农历十一月,他们带着孩子辗转了两个月才到了三岔口。而那个时候,正是宋岱骧带着队伍和日本人打得最最惨烈的时候。
……原来,宋岱骧回到旅司令部时,赵旅长因抗日队伍间的纷争离职出走了。而新任旅长关庆禄原是宋岱骧的部下,见宋岱骧回来,关庆禄担心自己的位置不保,就对宋岱骧采取了抵制的态度,无奈,宋岱骧就去七站找老部下。那个时候,七站的一团内部也发生了分化,宋岱骧的到来,给一团的官兵带来了喜悦,他成了大家的主心骨。
宋岱骧在部属的策动下,决定起义,成立抗日救亡军,与驻防三岔口的王德林的抗日救国军遥相呼应。
宋岱骧只拉出了两个营。不过,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又有二千多人加入他们的队伍,抗日救亡军人强;马壮,声势浩大起来。
一九三三年一月,日本关东军从哈尔滨沿中东铁道线气势汹汹杀将过来。宋岱骧率部在九站与关东军展开了激战。战斗从下午打到黎明,由于关东军的装备好,火力太猛,宋岱骧的部队被打散了。
过了宋岱骧这一关,关东军在铁道线上就没再遇到大规模的阻击,所以,一月四日就攻到了绥芬河。一月五日,二十一旅旅长关庆禄率部下二千余人在车站北广场向日本人缴械。土兵被遣送到呼兰处置。
宋岱骧撤退到六站时,遇到马参谋带的抗日救亡军新编三师,说是师,其实也就四五百人,宋岱骧的抗日救亡军共有五个师,现在就剩下新编三师这个家底了。
宋岱骧是不肯认输的人,他在日本士官学校学习过,他对关东军的战术十分熟悉,遗憾的是,他的士兵的装备和素养太差了。这次,宋岱骧采纳了下级军官的建议,对盘踞在六站的关东军进行夜袭,他们太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了。
在行动之前,宋岱骧还派人和王德林的抗日救国军取得了联系,以便协同作战。那天夜里,在黑夜的掩盖下,宋岱骧率领司令部人员和新编三师向六站发起了猛攻。当时,刚刚驻防六站的是关东军的一个步兵中队和一些后勤补给部队。那些关东军一路打下来,胜利令他们的脑袋发昏,他们没想到抗日的部队会那么迅速地开展反攻。仅仅三个小时,宋岱骧就率领部队攻进了六站。
然而,关东军的反扑也是迅速的,第二天天刚亮,乘火车和汽车赶来的关东军就把六站包围了。由于关东军的数量太多,王德林的救援部队也撤了。宋岱骧和他的抗日救亡军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们只有血战到底,杀身成仁了……
就在宋岱骧被围六站的时候,黄可馨到了三岔口。那个时候,驻守在三岔口的王德林抗日救国军的后勤部队已经向苏联撤退,黄可馨预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让宋岱骧的堂弟看护好孩子,在旅馆里等她,然后,只身去打探宋岱骧的消息。
宋岱骧和他的抗日部队在六站坚持了二个小时,太阳升过房顶,他的指挥系统就失灵了。宋岱骧和指挥部的人只能听到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他部署的防线怎么样了,是不是被关东军摧毁了?这些宋岱骧都不知道。宋岱骧呆不住了,他准备立刻上前沿一线,刚要出门,就碰到马参谋。马参谋拉住宋岱骧说:“队伍打散了,你快撤吧!”
“我不撤,我要坚持到最后。”
再不撤就来不及了,关东军已经进城,离这儿只隔一条街了。”
马参谋让几个人拉住宋岱骧,带着警卫排的人,迎着枪炮声向西窑一带突围而去。
在突围的过程中,一个炮弹在宋岱骧他们身边爆炸,巨大的轰响和灼热的气浪把宋岱骧掀了一个跟头。他爬起来时,耳边还嗡嗡地响。他在脸上摸了一下,摸出一块模糊的血肉块,还拖带着眼珠子。宋岱骧以为自己的眼睛被炸了出来,他再一摸才知道,那是别人的粘到自己的脸上……硝烟散开,宋岱骧的眼前是几具被炸碎了的尸体。突然,宋岱骧的心头一抖,他看到了马参谋的袖标,那个袖标上的标记表明他是师长。带着袖标标记的破布静静地躺在被血和泥土点染过的积雪上。
宋岱骧被身边的人搀扶起来。他的肩头已经被炸破,鲜血汩汩流出,他们踉踉跄跄向沙子河的树林里撤去……
黄昏时,宋岱骧他们已经撤到了老道沟,那里已经听不到枪炮声了。在老道沟,他们征用了一架马爬犁,他们就剩六个人了,其中四个人还受了伤。他们把宋岱骧和其他受伤的人放在车上,沿着驿站那条老道向三岔口方向走去……
宋岱骧他们刚离开老道沟,黄可馨就到了老道沟。在去六站的路上,她听说六站被关东军占领了。那时铁路已经不通车了,黄可馨只好走驿站那条老道。黄可馨雇的那个农夫听说六站被日本人占领了,他说什么也不往前走了,没办法,黄可馨就自己到了老道沟,她想,她一定要找到宋岱骧,哪怕找到宋岱骧的尸体,她也要亲眼看一看,亲手埋了他。
……宋岱骧他们到了三岔口,不想,黄启镶派人在通往城里的路口迎接着他。来人告诉宋岱骧:黄启镶现在已经病得很重,他想在临死前见他一面。
尽管宋岱骧对这件事心存狐疑,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况且,说不定还可以从黄启镶那里打听到黄可馨的消息。
宋岱骧去黄家大院拜见了黄启镶,黄启镶的手下人没有说谎,黄启镶果然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家里人告诉宋岱骧,黄启镶在边境上染了一种不知名的热病,发了十多天的高烧,什么药都不好使,病情越来越严重了。这两天,黄启镶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不停地叨念黄可馨的名字,当他听说宋岱骧回来组织了抗日救亡军,他一再嘱咐手下人找到宋岱骧,他要亲自见宋岱骧一面。
宋岱骧一进黄启镶的房间,黄启镶就把家人都打发出去,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人。命运让这两人产生过恩恩怨怨,现在,他们终于面对面地凑到一起。
黄启镶眯缝着眼睛,看了宋岱骧半天,吃力地说:“……可馨的眼力不错,比他爹强多了。”
“你应该去看洋医生。”宋岱骧说。
“看过了,什么医生也是治病不救命……可馨他们可好?”
“他们在我金州老家,都挺好。”
“说生了个小子?……叫什么?”
“宋华堂。”
“长什么样儿?”
“……轮廓像我,眼睛和鼻子像他妈妈。”
“那就好,嘴可别像他妈,他妈的嘴像我,一点都不好看。”
黄启镶努力喘了一口气,显得呼吸困难。宋岱骧坐到床边,扶了扶他的头。黄启镶伸手把宋岱骧的手抓住了。“我对不起你和可馨,你记恨我也是应该的……可到了这时候,说什么也没用了。”
宋岱骧说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黄启镶说:“怎么说,咱也是一家人了。况且我十分佩服你的大丈夫气节。你靠近一点。”宋岱骧就将头靠在黄启镶的头边儿。
黄启镶小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把黄金都埋在老毛子(俄国人)那边了。……这的人都认为我去境外是赌博……把金矿的黄金都输了,我是留一个后手,没想到时局变得这么槽糕……你去把黄金取出来,你不知道,那里的黄金足可以给你装备一万人马,组织好队伍,再打回来,把小日本打回东洋去!”
宋岱骧的手有些发抖,他被黄启镶的一番话感动了。他对黄启镶说:“你一定要安心养病,可馨会来见你的。她想你,虽然她不说,可我知道她想你……”
黄启镶苦涩地摇了摇头,他的眼角流出了泪水。
黄启镶和宋岱骧见面之后的第二天下午就咽了气,那天晚上,日本关东军就逼近了三岔口。
宋岱骧在黄肩镶的手里拿到了一个黄金埋藏地点的路线图和一个详解的谜诗。关东军进攻三岔口之前,宋岱骧见到了他的堂弟和自己儿子,他才知道黄可馨来找他的一些情况。当时,形势危机,军队中的一些同僚拉住宋岱骧,让他抓紧随一些抗日武装转移到苏联境内,时间晚了,一旦封了边,就走不成了。
宋岱骧不同意,他决心要找黄可馨,然而,第二天早晨,关东军就开始进城。无奈,宋岱骧带着儿子和堂弟,最后一批撤退到了境外。
宋岱骧在境外安顿好儿子之后,又趁着黑夜过境了。他过境那天黑黝黝的,边境的密林里传来了狗叫和断断续续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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