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粉说哥,我懂。
我跟你们红案白案师傅研究了,女的就是再有劲儿也不如男的,尤其是岁数大了以后,掂大马勺咋也掂不过男的,而且太累。但手艺得学,等把几个主要大菜和常见菜学完,咱就一心学白案,做面食咋累也比掂大马勺轻快,和面有和面机搅馅有搅馅机,剩下就是蒸煮炸烤,坐一边看着就行了。晚上用我给你拿的酒好好揉揉手脖儿,再把虎骨跌打膏贴上,再坚持半个月就完了。
四粉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说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看看她,说什么事?她伸出来小手指,说你先答应我,我保准用功学舞厅再也不去了,咱俩拉勾儿。你先说啥事儿?四粉坚定地伸着小手指,说你先答应。我用小手指勾了勾她的小手指:好吧。四粉放心地舒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会儿,垂下眼睛:等我把红案学完了去姐家呆两天。不行,你刚回来几天哪?我想咱姐了,哥,我就呆两天,真的,不骗你。先好好学,学得好我就答应你。四粉一下子轻松起来。
我把声音压低,说昨晚我刚给两个师傅上完货,从一个养鹿的老头那儿弄了两大瓶酒。四粉说啥酒?我说你别问了。四粉说,我说今天咋教我那么多样呢,都是挂浆的,可难做了。我说你做得咋样?就拔丝香蕉没做好,剩下的都上桌了。我还寻思把没做好的那盘拔丝香蕉给你留着呢,一回身工夫就让改刀给端跑了,要不是油锅冒烟了,我就给抢回来了。我拍拍四粉后脑勺,然后掏出一百块钱:让大萍陪你去买衣服,今晚我请你上舞厅!
哥,你是不是没听过我唱歌?听你瞎哼哼过。别人都说我唱歌可好听了,跟歌手差不多。那你就唱,我给你献花。白瞎钱了,我就唱一首。没事儿,唱几首都行。那我唱两首。
主持人对着麦克风说:接下来有请红林宾馆的段四粉小姐,她要亲自把两首歌献给她哥哥段品红先生,以及今晚光临舞厅的所有朋友!
四粉很专业地上台,很专业地来了一段开场白,然后冲乐队点了一下头。伴奏响起,我浑身漾满激动和紧张。四粉的歌声经麦克风放大出来,一点也不比歌手差,尤其是歌里多的那份打动人的感情。我跑向舞台给四粉献花,尽管这样的歌不应该是唱给我的,但她说是唱给我的,我就要给她献花。我看见她眼中有泪光闪动。
自君离别后,手握相思豆,天天为你在等候,何日才能再回头,我情依如旧,你情何处求,相思的苦闷何时休。凝望相思豆,能否再等候,少女的青春枉费不长久……
木香镇的雨季来了。
雨季到来之前,木香镇发生了几件大事。第一件是小倪子和大老常终于把婚离了,小倪子净身出户。就是净身出户大老常也不同意。这样小倪子就举起了菜刀——就是大马勺专门用来剁肉的那把大砍刀,不光刷碗的大姐用过,四粉也用过。小倪子举起它,大老常说,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咱俩就两清了。小倪子说,我不杀你,我杀我自己。大老常说,你就这么王八吃秤砣?小倪子说对,就跟你当年对我一样。大老常说,你那个铁子就那么有魅力?小倪子说对,比当年被你吓跑的那个大姑娘强多了。大老常说算了,放你一条生路吧,披一张人皮不容易,再说我已经霸占你这么多年了。可小倪子已经把刀举起来了,而且还是一把大砍刀,他没想到事情会一下子变得这么轻而易举,可他已经骑虎难下了。他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从不玩虚张声势拍桌子吓唬耗子那一套。大老常说,你要觉得自己说话不是放屁,那就这样吧,我再成全你一回,你随便在身上片下来一块没用的扔这儿,然后卷好你的铺盖卷就给我远点儿扇着吧。小倪子说说话算数?大老常说咱俩过了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小倪子说好!其实这么半天他已经想好了,于是大砍刀当的一声落下,一截无名指就像一截小水萝卜似的趴在了炕沿帮上。与小水萝卜不同的是它一撅一撅地蹦达了两下。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小倪子当天晚上又把另一只手的无名指给剁下来一截,不过这回可没送给大老常。
刷碗大姐来木香镇办事儿,顺便去取忘拿的东西,正碰上这事儿,四粉说,大姐都快要吓出精神病了。我说,剁第二截无名指她也在场?四粉说,不在。我说那你怎么知道?四粉说,哥,你别问了,我也快要吓出精神病了,是我给送去的,我哪知道是手指头啊?小倪子喝得醉醺醺的,他捏着一个信封来到我们餐厅,让我立刻给送出去,我就立刻给送出去了。信封没封口,我送到地方,人家往出一倒,扑棱一下掉地上一个东西,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蹲下用手一拨拉,一屁股就坐地上了,眼看就要得精神病了。四粉脸色发白,余悸未消的样子。
送给谁了?
你别问了,这种事知道得越少越好,知道刷碗大姐为啥挨揍吗?她总替小倪子望风打掩护,让大老常把两颗门牙都给消掉了。
到底送给谁了?
你问我也不告诉你。
妈的,他让你给送啥呀?有能耐当着人家的面剁,要不剁完自己送啊。
四粉说,啥也别说了,太吓人了,我都两宿没睡着觉了。哥,你以后可离大萍远点儿吧。说完四粉突然愣了一下,看看我,伸手按了按嘴。我也愣了一下,说,本来我也没跟她近哪。
一天早晨立果来送包,正好那工夫没人,我俩蹲在窗根底下点着烟。立果冲我眨巴了一会儿小眼睛,说你好像胖了,是不是让王兆花给侍候的?我说你别瞎扯了。不是瞎扯,我看她对你老大劲头了,一提起你她两个大脸蛋子粉的噜的,两只眼睛好像要冒水。对了,立果说,听说昨晚红林舞厅出了一把大事儿。
立果续上一棵烟:操他妈的,专门气咱这帮老百姓呢,你保准连听都没听说过,烧钱!全是嘎嘎新的一百元,一开始是两个,后来又上去一个,烧了差不多一小时,你说得烧多少?少说也得有几万。我愣愣地听着。立果往地上吐了一阵儿唾沫,又骂了一句,说金牛沟开坑口的韩百万开两台奥迪来潇洒,正好碰上戴局长儿子戴飞领一帮哥们儿在那过生日。两伙儿争着点歌,大花篮都上飞了。一开始还有先后顺序,可一点就是十首二十首连唱,另一伙儿就受不了了,开始加急,你用一百加急,我用二百加急,后来钱干脆都不数了,用手一捏看谁的厚,把歌手吓得都不敢接了。又喝了一会儿酒,戴飞仗着是坐地炮,先跳到舞台中央,顺兜就掏出一万块,然后用打火机一张一张开烧,把下边的人一下子就全给震傻了,嘴张得跟瓢似的,眼珠子眼瞅就要掉地上了,都跟捏死了一样,连喘气动静都没了。歌手都是贱货,谁钱大拍谁,一看戴爷钱厚,都当纸片子烧了,赶紧晃着膀子给他唱。韩百万在下边就坐不住了,人家没上来,派了俩助手,前边的一手捏一万块,走着走着叭地一拧,哗地打开两个扇面。这时,后面那个按着两只打火机,把两个扇面同时点着。两人黑衣黑裤,戴着墨镜,就像两个魔术师一样。连台上的戴飞都傻了。歌手就更傻了。不知是哪个高人支的招儿,两个歌手同时唱,一个把歌献给尊敬的戴老板,一个献给尊敬的韩老板。还不行,韩百万的助手不同意,又打开两个扇面,按着两个打火机,说一起给我们唱!歌声一响两个扇面同时又被点着。戴飞这边急了,呼啦上来一帮,一人手里捏着一沓开点,舞台眼看就要变成坟场了。
后来,一个神秘男士出现了,直接走上台,接过麦克风,唱了一首歌,说送给两位大哥,和在座的朋友。那男的唱完说,花钱为了玩,玩为了高兴,如果花不了,看可不可以这样?然后冲下边啪地甩了一个响指,两个披卷发穿黑皮衣的半大小子,一手捏一沓从门口沿两边卡座,开发,每人一片儿。哎呀我操他妈的,真是潇洒死了。我说后来呢?后来就都给震住了。他妈的想找这样的人还找不着呢,正好借坡下驴……操,得走了,他看看表,商店所要的备用金还没送呢。
在木香镇缠绵的雨季里,四粉的手艺提高得突飞猛进,让所有人感到惊讶。让我没想到的是,她竟一趟舞厅也不去了,恨不得连觉也不睡了,起早贪黑学手艺练手艺练手艺学手艺。人都一下子练得小了一圈。
我骑着自行车,撑一把雨伞,每天像上夜班的工人一样,穿梭在木香镇的雨季里,穿梭在木香镇红林宾馆和河东储蓄所之间。我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握着伞柄,脚上穿着拖鞋高高地挽着裤脚。雨时大时小,从伞的边缘一圈一圈地泻落,时而如飞扬的花瓣,时而如密密的珠帘。景物在伞的下面漂浮游走,仿佛潮湿的梦境。因为四粉是在上班时间以外加班练手艺,费煤气费油盐酱醋等等不说,这些杜经理已有话在先。可还有一些原料。为了不让杜经理为难和四粉耳根子受热,每天下班我就像饭馆小老板一样,捏着头一天四粉下的单子到菜市场采购一番。鸡鸭鱼肉,应有尽有,而且每天都不重样。偶尔我也为自己采购一瓶好酒,为四粉买两瓶饮料和几袋小食品,然后把它们统统往车把上一挂,直奔宾馆灶房。因为一些大菜需用煤火烧才真正地道,尤其是练手的时候,所以每晚都给宾馆多费不少煤,有时没有大桌一天都不烧煤,那么就得现点,而我和四粉都不会烧煤,自然得找人。我到的时候大多都是炉火正旺。我留意到了那个总给四粉点炉子的人——一个还没处对象的小伙儿。看上去很老实,再仔细看,眉眼鼻子嘴巴还挺精神。一问四粉,才知道,他是宾馆红案刚提的二师傅,与热菜相比,他的强项是冷拼和花摆,尤其是花摆。四粉说,一个心里美萝卜搁他手里,一眨巴眼工夫就能变成一朵牡丹花、一朵菊花、一朵荷花、一只孔雀翅膀、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此外他还能把白萝卜变成小白兔、小白鼠、小白猪和小白狗,胡萝卜变成宝塔、小船和一排小房子的门楣窗棂或屋瓦。连破地瓜破土豆也能被他派上用场。四粉说没用,都是些中看不中吃的东西,他还总想教我呢,我一样也没学。四粉又说,我最不爱吃的就是冷盘。我说,你学这玩艺儿不是为了回家给自己下厨,你得考虑食客是不是爱吃。四粉说,我都想好了,将来自己顶多就能干个小吃部,要花摆干什么?我说万一要是干个大酒店呢?四粉说,那我连大马勺都不碰了,全雇人干,有的是现成的。我说那就跟他学点儿别的,留着就浪费了,反正他愿意教。四粉说不行,一徒不能师二主,再说他是二师傅。
我说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他?四粉说我也是来老长时间了才看到,扔灰堆里找不着,扔人堆里一下能丢了。我说,整天都扣着大白帽子,扎个大围裙,不细看都分不出来。四粉说哥,那你看我呢?你是我妹妹,我要是连你都分不出来那可就坏了。四粉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啥意思,但我就不说。四粉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镜子照照,叹了一口气:干活!我帮她打着下手,夜晚的宾馆灶房变成了我们自家的厨房。我说那小子叫啥?四粉拿铁勺在油锅里一拧,滋啦一声把葱花洒进去:哥你说啥?我说,他看上去挺老实的!四粉说笑面虎!蔫巴坏!我说,他是正式工吗?四粉说是!然后把兑好的粉欠浇到锅里。我说,他家是林业局的吗?四粉说是!听他说,他二姐总跑你们银行!我说,他多大?四粉说不知道!另一个油锅这时开了,四粉拎着一条改好花刀的鱼,飞快地抓糊,然后贴着锅沿往油锅里一滑,哗地一声,那鱼立即就变成了一只欲跳欲逃的小松鼠,四粉说哥,你快看!成功啦!像不像?像不像?松鼠鱼最难做了,花刀改错一点不行,抓糊抓多一点抓少一点也不行!我说,明晚咱俩最好是请一个专业裁判,我这是看热闹,人家是看门道,我这嘴是外行,人家嘴是专业!你说行不?四粉说请谁?我说对了,刚才我问你你没听见,那小子叫啥?韩——玉——树!
灶房贮藏间的小门吱地一声开了。我和四粉同时被吓了一跳。段师傅,你叫我呀?小韩搓着手,笑哈哈地说。四粉把汁儿浇到松鼠鱼上,回手把大马勺扔在炉盖上:吓死我了,你咋像耗子似的?你不是生完炉子就回家了吗?小韩依旧笑哈哈地搓着手:没有啊,换完衣服躺小床上睡一觉。四粉说,那刚才说你你听见没?小韩说,没有。我说,我和我妹妹还正犯愁找不着裁判呢,正好,我还带了酒。小韩说,段师傅现在已经是成手了。我说你多给指点指点,捎带再多给露两手。他笑哈哈地走过来,说不敢,然后背起手弯腰看了看盘里的菜,说比我做的强多了。四粉说,哥你看,我没说错吧?他就是一个笑面虎,有尖儿不露。我说,四粉你拿碗倒酒,我和韩师傅一块儿喝两杯!他冲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拿开大马勺朝炉膛里看看:火还不错。说完转身就走了。我说他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四粉说,等他走吧,找借口都找不过来呢,天天晚上在这站岗。我笑了笑,说看来这回我该省点儿心了。四粉看看我,立即变得警惕起来,说哥你说的话我咋没听懂呢?我说有人站岗还不好?省得我惦记。四粉说我可不用他给站岗。小韩这时从后门回来了,手里拿一个报纸包。说今天哥在这,我再掂两个下酒菜!四粉说你又偷藏啥料了?他笑笑:给你炸的鸡腿。
然后他麻利地戴上帽子,系上围裙,叭叭叭改刀,哗地掸去马勺里的水和残渣,眨眼工夫菜就来到锅里。那把很有分量的大马勺,和那把长柄铁勺就像来自两个不同方向的兵器,在他两只手里轻灵而潇洒地起舞,锅心里的菜裹着汤汁在锅口上升升落落,像一条出水的鱼,和从五线谱上飞出的音符。火苗不时地从炉膛里蹿升出来,让他的脸忽地亮一下,忽地又亮一下。那是因劳动而产生的旋律和美感,是一段具有质感的音乐和舞蹈,是流动着的色彩和线条,以及它们交织出的刚劲与柔曼,是行云流水,力与美结合的歌。
四粉说,韩师傅,我就愿意看你们掂大马勺。
小韩说,所以你这么用功学?
不是。
那为啥呀?
为了吃饭。
不至于吧,这活儿太累,不适合女的干。
那女的适合啥呀?
小韩叭地用铁勺子一敲锅沿,四粉飞快地递过盘子,菜就盛了出来。小韩说,你们就等着吃现成的就完了呗。
睁开眼睛,天已亮了。雨似乎停下来,一泼尿在小肚里憋得不行。我一咬牙直起上身,晃晃脑袋清醒了一下,跳下地。一迈营业室门槛我差点儿叫出声来,王兆花坐在破沙发里!我两手下意识地拎了拎小裤头,说你怎么在这儿啊?王兆花往我身上斜了一眼,说我怎么不能在这啊?这是单位。我说你是咋进来的呀?她说我还想问你呢。我说问我?难道是我让你进来的?我推开门飞快地往山花头厕所跑,一边尿一边想,她咋进来的?是昨晚在我回来之前就进来的?然后像一个特务似的猫在哪个角落里?简直太可怕了,这样下去哪天把她惹出一股火来再拿刀把我给收拾了。就是磕头求饶勉强饶我不死捅我屁股一刀也够受啊。我越想越害怕,剩下的半截就怎么也尿不出来了。
自从四粉学了红案,我每天往那儿送料,成兜的成品和废品就源源不断地被我拎回来,因为除了油炸就是挂浆,而且都是深更半夜出的锅,所以第二天中午依然新鲜得很。王宏大丁她们十分愿意与我分享这些美味,事实上说是废品也就是浆没挂匀啊火候没掌握好颜色不好看啊,吃起来一点都不耽误。她们怎能不高兴?只有傻瓜才会不高兴呢。可王兆花就不高兴。王宏她们越兴高采烈地吃她就越不高兴,甚至光吃饭和咸菜,不伸一筷子。一开始我想,她可能是一下子英雄没了用武之地有点失落和不适应,这才好呢,这正是我想要的,也是我乐此不疲顶风冒雨源源不断供应四粉原料的动力之一。我要好好气气她,把她气明白了气冷静了气得离我远点,越远越好。我在饭桌上活跃得很,谈笑风生,给王宏夹一块鱼,给大丁夹一块肉,再往自己碗里随便夹一块什么,唯独就不给她夹。我还故意问王宏,咋样?好吃不?王宏吃得吧叽吧叽的,不是有意的,她吃饭吧叽嘴,吃咸菜都像吃肉一样。王宏吧叽吧叽地说,太香了,简直都快要把我香死啦!你说你妹妹是咋做的呀?王兆花有时是没表情,有时似笑非笑。后来我还想她可能是嫉妒了四粉的手艺,尤其是手艺下面产生的那些成品和废品,正是它们才让她闲置了厨艺,而厨艺才是联系我和她唯一的纽带。
我终于把剩下的半截尿尿出来了。提上裤头对自己说,今天中午给她夹一大块松鼠鱼吧,不能再跟王宏她们眉飞色舞了,不能再夸四粉手艺了,实在不行暂停原料供应或只供应不要产出吧。不能再刺激她了,我怕死,我还没活够呢,还一朵花没开呢。我一愁莫展,耷拉着脑袋回到储蓄所。
王兆花说,你天天吃油大的,拉肚了吧?我愣了一下。王兆花一笑,说,那就是吃王宏她们唾沫星子多了拉肚了。我又愣了一下。
你为啥非要把它们拎回来?
吃啊。
王兆花抬腿走了,走到门口停下,说你晚上连门都不锁,是给王宏他们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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