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遍地胡虏-公元九三〇年(2)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安重诲只好答应,遂以索自通接替李从珂为河中节度使。索自通到河中后,按照安重诲的意思,在军府中搜集了一些铠甲、兵器,派人送至朝廷,诬说是李从珂私造的。李嗣源知道,此事已不能善了了,但他实在不忍心杀了李从珂。曹皇后见亲生儿子就要大难临头了,连忙哭着求王淑妃想办法保护。王淑妃本就嫌怨安重诲,故而一再向李嗣源求情。李嗣源终于豁出去了,对安重诲道:“只要能保住从珂一条性命,其他一切皆按照安公之意办吧!如果安公非要将从珂置之死地,朕也就只好避位让贤了,安公择贤另立吧!”

    安重诲无奈,李从珂这才保住了性命,但是,自此之后,朝廷百官谁都不敢再与李从珂来往,人人避而远之,唯有时为礼部郎中、史馆修撰的吕兖之子吕琦,因离李从珂府第很近,常常前去拜见。李从珂每月入宫问安,也都是咨询过吕琦之后,才敢递上奏表。

    李从珂的门客幕僚也大多相继离去,除王淑妃时常遣武德使孟汉琼前往探视、安抚外,只有李专美与河中观察支使马胤孙没有离开他。

    李从珂之事刚过,安重诲又准备对王建立下手了,说王建立前往潞州时经过魏州,曾有煽动之言,意图不轨。李嗣源在李从珂一事上存了私念,便不好再回护王建立了,只好让他以太傅致仕。

    安重诲如此专横跋扈、排斥异己,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但众人又慑于其权势,皆敢怒不敢言。四五年间,安重诲独当大任,近卫、贵戚、妃嫔、宦官等没有一人敢干预政事。但朝野之人私下里都认为物极必反,安重诲早晚会遭倾覆之祸。

    捧圣军使李行德、十将张俭见安重诲越来越嚣张,竟连皇帝都敢欺辱,皆有些愤愤不平,经过一番谋划,决意拼死也要帮天子消除这一巨患。他们认为,主上早就有意罢黜安重诲,只是没有把柄,要想扳倒此人,唯有谋逆大罪才能让圣上对其治罪。二人遂趁着李嗣源看望朝廷宿卫军的良机,密奏道:“据枢密承旨李虔徽的门客边彦温说,李虔徽曾告诉他:‘重诲私自招募兵士,制造盔甲、兵器,说是要亲自伐吴,并与淮南细作私相往来,还将占相者请到家中为其算命。’”

    李嗣源当即召安重诲问道:“朕听说,卿培植心腹,私买兵仗,想要亲自征讨淮南,可有此事?”

    安重诲惶恐万状,奏道:“兴师命将,唯有圣上才能裁决,臣有何胆,敢如此僭越?一定是有奸人构陷,臣愿为陛下查明此事。”

    安重诲的这一回答,李嗣源根本不信。可是,李嗣源咨问了几位朝廷重臣,又让左右亲近之人去考察,却是众口一词,都为安重诲辩解,就连侍卫都指挥使安从进、药彦稠都说:“此乃奸人想要离间陛下勋旧重臣。安公跟随陛下三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有如此富贵,何苦要谋反呢?臣等愿以宗族担保。”

    李嗣源这才怀疑李行德、张俭诬告。

    安重诲一再追问是何人构陷自己,李嗣源不想说出李行德、张俭,只得说是边彦温之言,安重诲当即叫来边彦温当廷对质。边彦温看出了此事的蹊跷,他担心皇帝会牵连其中,便将一切事情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道:“为臣看不过安重诲跋扈,故意编排的。”

    李嗣源只得将边彦温斩首,对安重诲温言慰抚。

    后人有诗赞边彦温道:

    强臣非奸邪,圣明日偶昏。

    大忠边彦温,舍身为国稳。

    安重诲得理不饶人,必欲找出诬陷之人,竟连上三表请求辞去中枢要务。李嗣源没有答应,说道:“朕对卿毫不怀疑,朕已经将诬告者杀了,卿为何还要如此?”

    安重诲道:“臣出身贫寒低贱,蒙陛下恩宠,才得如此高位,却被人诬以谋反,若非陛下圣明,臣早就被灭族了。不过,臣总是才薄任重,担心早晚难以抵挡浮言,请陛下赐给臣一座藩镇,以保全余生。”

    李嗣源不答应,安重诲却屡次强求,李嗣源生气了,怒道:“你要走便走,朕也不愁无人辅佐!”

    前成德节度使范延光劝李嗣源将安重诲留下,说道:“重诲若离开,谁能替代他?”

    李嗣源道:“卿难道就不行吗?”

    范延光惶恐道:“臣受陛下驱策时日尚短,何况才能远远不及重诲,怎能当如此重任?”

    然而,李嗣源最终还是将范延光任用为枢密使,至于安重诲如何安排,李嗣源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好遣武德使孟汉琼前往中书商议安重诲一事。冯道言道:“诸公若是真爱安公,确实应该解除其枢务要职。”

    赵凤连忙说道:“冯公失言了。”随后即上疏奏道,“大臣不可轻易调动。听说近来有奸人诬陷大臣,动摇国家柱石,圣上须得严惩。”

    李嗣源无法,最后不得不将李行德、张俭、边彦温三人灭族。至此,李嗣源与安重诲君臣之间的第二次风波,才终于平息。

    不久,洛阳突然来了一队奇怪的客人,为首之人竟是契丹东丹王突欲!

    突欲因没能继位为契丹天皇王,整日里闷闷不乐,几经思量,便率领着四十名亲兵离开了东丹。他们乘坐一艘大船,自扶余出发,在海上漂泊了一个多月,方才在登州登岸。登岸之后,突欲回望大海,知道他此生恐怕再也难以回到故国契丹了,便命人将一棵大树劈开,大书了二十个字:

    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

    羞见故乡人,自此投外国。

    突欲一行弃船乘马,赶到了洛阳。李嗣源大喜,先赐其姓为东丹,后赐姓李,更其名为赞华,随后又赐在定州所俘“契丹直”众人以姓名,惕隐为狄怀惠,抯列为列知恩,则剌为原知感,福郎为服怀造,竭失讫为讫怀宥,以李赞华为滑州义成军节度使。

    夏鲁奇奏称,庄宗虢国夫人夏氏自从投奔自己以来,一直没有归宿,李嗣源此时便将其赐给李赞华。

    契丹人喜欢喝人血,李赞华左右姬妾经常刺其臂让李赞华吮吸。李赞华为人极为粗暴,左右之人稍有过失,即挖眼、割肉。夏夫人自小生活在宫中,哪能忍受得了如此凶残之人,多次请求离婚,李嗣源却一直不准。

    不过,李赞华虽然为人凶残,却极为好客,还能绘画,也喜欢读书。李赞华从契丹带来了数千卷契丹书,时为宣徽北院使的赵延寿常常借去阅读。赵延寿发现,契丹医书、医经,与中原大异,不禁大感兴趣。

    蜀关

    安重诲屡屡进言,说陇右节度使、“蓟门战客”王思同沉溺于诗文,政事常常荒废。李嗣源只好召王思同入京述职,并在接见王思同时,特意让安重诲一起聆听。李嗣源自然问到了秦州边境之事,王思同答道:“秦州与吐蕃接壤,蕃部之人经常违反法度。臣设法招安怀柔,并于边境要害之地建置了许多军寨,业已建置了四十多所。臣还颁布了一系列针对蕃人的法令,蕃人若来境内贸易,到边界时,必须先交出器械,因而汉蕃相处一直颇为融洽。”说着,即用手在舆图上指划秦州山川各处要害控扼处,何处建置了军寨,每处军寨驻扎多少兵士,主将姓名,道路、民情、物产、气候,皆向李嗣源进行了详尽的介绍,言简意赅,条理明晰。李嗣源、安重诲听来,犹如身临其境,一直是兴趣盎然。王思同告退后,李嗣源对安重诲道:“有人说思同好文,不管事,不作为,显然是在胡说!若不作为,能如此明晰吗?”安重诲面色通红,唯唯称是,李嗣源遂授王思同为右武卫将军、京兆尹、西京留守,让他暂留京城,听候调用。

    李嗣源留下王思同,实际上是为征伐两川做准备。安重诲则认为,王思同资历尚浅,不宜做伐川主帅,他认为伐川主帅人选当以石敬瑭为佳,李嗣源也没有异议。

    两川也知道他们与朝廷之间必有一战,也在加紧备战。董璋担心东川兵力不足,到处张榜招募民兵,并在剑门关以北建置了一处关口——永定关,关上及沿途布列多处烽火台。孟知祥割据之心早就有了,他甚至暗地里盼着这一天早一点到来,他见朝廷只是在两川边界频频调军,却干打雷不下雨,便累次上表,奏请将云安等十三处盐监划归西川,打算以售盐的收入,赡养宁江屯军,想以此激怒朝廷。安重诲果然大怒,当时就想发兵征讨,李嗣源却答应了孟知祥的要求。安重诲甚为不满,李嗣源道:“政事,朕听卿的;军事,卿听朕的。”安重诲不懂军事,知道李嗣源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董璋见朝廷答应了孟知祥,也上表要求朝廷撤除保宁军,将阆、果二州重新划归东川,李嗣源这一次却没有答应。董璋大怒,当即发兵袭掠遂州、阆州戍军的军饷与资粮。朝廷大恐,连连向遂、阆二州增兵。董璋、孟知祥同时上表抗议,词语甚为不敬。一时间,朝廷与两川之间,情势极为紧张,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东北商旅更不敢再进入两川了。

    董璋之子董光业为宫苑使,此时尚在洛阳,董璋遣人送书于董光业,说道:“朝廷先是割我支郡为藩镇,后来又屯兵三千,看来是一定要杀为父了。你去求见枢要重臣,将我的话带给他们:朝廷若再增发一兵一骑入斜谷,我必将起兵造反!为父也只好与你永别了,你好自为之吧。”

    董光业连忙手持书信去找枢密承旨李虔徽,李虔徽当即将董璋的话告诉了安重诲。安重诲这才知道,董璋果然是要反了,不禁怒道:“董璋如此威胁朝廷,这本身就是造反!”竟又遣别将荀咸乂率兵前往阆州。

    董光业对李虔徽道:“此兵一出,我父必反。到如今,我的性命也难保了,只求莫让此兵入川,若能如此,我父定然不会生事!”李虔徽又将此言转告给安重诲,和凝也主动拜谒安重诲,劝说安重诲不要再遣兵入川,以免激怒两川。安重诲不但执意不从,还催促荀咸乂赶快率军入川。

    荀咸乂尚未进入川境,利、阆、遂三镇的表章就相继到达了洛阳,三镇皆奏称董璋已经反了,正在召集兵将,准备攻打三镇。

    安重诲对李嗣源道:“臣早就知道董璋会有这一天,只是陛下宽容,不讨伐他罢了。”

    李嗣源笑道:“人不负我,我不负人;人若负我,我必讨之!”

    西川进奏官苏愿遣人送书给孟知祥:“朝廷即将大举发军讨伐两川了,请主公尽早定下万全之策。”

    孟知祥收到此信的次日,正是九月九日应圣节,也就是明宗李嗣源的诞日,孟知祥照例设宴为李嗣源庆寿。开宴之前,他眼望着洛阳方向,伏地拜了两拜后,就俯伏在地呜咽不止,良久方才起身,对众将吏哽咽道:“朝廷对我恩重如山,我实在不愿负恩造反,只是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两川互为唇齿,东川若亡,西川如何能存?”说罢,已是泪流满面。满座将吏也有同感,皆流泪不止。

    孟知祥问赵季良有何良策,赵季良建议道:“两川先出兵攻取遂、阆二州,然后再联兵守御剑门关,若能如此,朝廷大军即便来了,我等也可无内顾之忧。”孟知祥认为此计可行,遂遣使约董璋共同举兵。董璋大喜,当即向利、阆、遂三州发布檄文,指责三州离间朝廷与两川,两川将联兵征讨。

    随后,董璋率军一万出击阆州。孟知祥则兵分两路,一路以李仁罕为主帅,赵廷隐为副帅,张公铎为先锋,率兵三万攻遂州;一路以侯弘实为主帅,孟思恭为副帅,率兵四千会同董璋之军攻阆州。

    董璋率东川兵抵达阆州之时,李仁矩正在阆州,而戍守阆州的只有一千多唐军,指挥使姓姚名洪。对于姚洪,董璋再熟悉不过了——董璋为梁将之时,姚洪即为其麾下亲兵。董璋当即密遣人送书信入城,劝姚洪开城投降。不想,姚洪看罢书信,竟将书信扔进茅厕,并对李仁矩道:“董璋蓄谋已久,并以大量黄金、布帛激励士卒,此来必然是锐气十足,我军只宜紧闭城门、深沟高垒以挫其锐气。不用十天,朝廷大军一到,贼军必会自行溃散!”

    李仁矩却道:“蜀兵懦弱,怎能抵挡我朝廷精兵?”竟亲自率兵迎战董璋。李仁矩万没料到,朝廷军刚一出城门,见东川兵十倍于己,皆心惊胆战,尚未交锋就溃散而逃了。

    东川兵见朝廷兵如此不堪一击,不禁士气大增,昼夜急攻,不到三天,即将阆州攻陷了,李仁矩、姚洪皆被生擒。董璋将李仁矩全家尽数屠戮后,又令兵士将姚洪押上来。董璋责问姚洪道:“你本为普通士卒,要不是老夫提拔你,你哪来的今天?今日为何要如此负我?”

    姚洪须发张扬,破口大骂道:“老贼!你过去曾为李七郎之奴仆,整日里打扫马粪,能得些残汤剩羹,就该感恩无穷了。当今天子用你为节度使,有什么负你的了,你却要谋反?你既然有负天子,我又受你什么恩了?还大言不惭地说我负你!你本为奴才底子,自然是无耻至极;我本义士,又岂能为你所用?我宁为天子死,决不为人奴生!”

    董璋恼怒至极,命人架起一口铁锅,烧了一锅开水,又命十名壮士从姚洪身上一块一块地割下肉来,边煮边吃……姚洪至死,骂声不绝。

    此事传到洛阳后,李嗣源大为感动,当即将姚洪的两个儿子召入宿卫军中,厚赐其家属。

    李嗣源随即下诏,削夺董璋所有官爵,将董光业及其家属全部诛杀,以孟知祥兼西南面供馈使,以天雄节度使石敬瑭为东川行营都招讨使,以夏鲁奇为副使,以王思同为西都留守兼行营马步都虞候,起兵讨伐东川。

    石敬瑭一直认为两川不可讨伐,却碍于安重诲,不敢上表劝阻。此时朝廷却偏偏任用他为征伐两川的主帅,他只好领命而行,一路上走走停停,行进得异常缓慢。

    “蓟门战客”王思同却昼夜兼程,直奔剑门关。王思同久闻原蜀国翰林学士王仁裕之名,行至潼关,特意遣心腹前往天水邀请王仁裕出山。王仁裕也早就知道王思同乃文武全才,便随着王思同的心腹直奔军中,至兴元追上了王思同的前锋军,二人一见如故。

    自此,王仁裕便留在了王思同的幕府之中。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