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遍地胡虏-公元九三〇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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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唐长兴元年,吴大和二年,吴越宝正五年,南汉大有三年,契丹天显五年

    福将

    李嗣源与安重诲君臣之间的一段风波平息之后,李嗣源对安重诲反而更加信重了,对其几乎是言听计从,而安重诲却依然我行我素,甚至比以前更加霸道了,李嗣源却总是听之任之,有时候看上去,甚至有些“惧怕”安重诲。

    孔循来京办理李从厚与其女儿的婚礼,趁机厚结“花见羞”王德妃,并恳请留在洛阳。安重诲极力谏阻,并将孔循阻止自己女儿嫁给皇子一事的前前后后向李嗣源禀明了,李嗣源这才知道孔循的居心,不禁大为气愤,婚礼一完,即令其离京归镇了。

    时任飞龙使的康福善讲胡语,李嗣源退朝之后,经常召其入便殿咨询时事,康福惧怕安重诲,常常以胡语应答。安重诲听说后,大不高兴,当面警告康福道:“不要认为你讲胡语我就不懂,你只要有一点妄奏,我就会斩你之首!”

    康福大惧,便想离开朝廷以躲避安重诲,他对安重诲道:“若安公能放康某出京,康某定将感恩不尽。”

    刚好,安重诲有一件为难之事:前几日,灵州有表报来,一为报丧——朔方节度使韩洙病逝了,二为请帅——定远军使李匡宾占据保静镇作乱,朔方甚是不安,韩洙之弟韩澄恳请朝廷尽快任命新的节度使。众人皆认为灵州深入胡境,为帅者多被杀害,都不愿前往朔方为帅。既然康福想要离京,不正好解决这一难题吗?遂以康福为朔方、河西节度使。

    康福知道安重诲这是存心害他,连忙求见李嗣源,恳请辞职。李嗣源命安重诲重新为康福选一座藩镇,并说道:“康福就是一个养马的,又不懂军政,你让他去朔方,不是让朔方更乱吗?”

    安重诲却道:“康福无功而升为节度使,难道还不满足吗?况且,成命已经发出,哪能更改呢?”

    李嗣源不得已,只好对康福说道:“重诲不愿意,朕也无法。”

    康福无奈,泣道:“听说前往灵州的路上,时常有胡兵出没,臣恐怕还没到灵州,就横尸荒漠了!臣只好与陛下诀别了。”

    李嗣源道:“这个你不用怕,朕可以作主,朕会让牛知柔、卫审余等率兵一万护送你。”

    康福只好离开了洛阳,战战兢兢地西行赴任。行至方渠,羌胡果然出兵袭击,牛知柔、卫审余等率兵将其击走。其后,一连下了几天的大雪,行至青岗峡,正要进谷,康福猛然见峡谷中有青烟冒起,便令大军原地休息,他则率领向导及牛知柔、卫审余等将登上山梁,俯首观望。只见在险峻的山梁之间,有一大片谷地,谷地之上竟密密麻麻地散布着上千顶被白雪覆盖的帐篷,每顶帐篷前都有许多异族兵士在生火烤羊。康福等人大为惊异,便问向导他们是什么人,向导回答道:“他们是吐蕃兵士,看帐篷之数,少说也有三万人!”

    回到驻地后,康福对卫审余、牛知柔道:“趁着吐蕃人没有防备,康某与二位将军各率一军突袭他们!”二将遵命。

    吐蕃人正围坐在火堆旁大快朵颐地吃着烤羊,突然之间,三道人马如三股旋风般杀了过来,吐蕃人一下子就愣在了当场,反应快的有的忙拿兵器,有的撒腿就跑。唐兵几乎就如游玩一般,在雪地上杀戮、追逐,不到一个时辰,就将吐蕃人全都杀光了。原本白茫茫的一片峡谷,登时就成了散发着血腥味的屠场。

    杀戮过后,唐军得到了大量的玉璞、财宝、羊马,向导告诉康福:“从这些东西上看,这好像是吐蕃的野利、大虫两个部族。”

    三万吐蕃兵被康福杀光的消息就如凛冽的寒风般吹遍了整个西域,康福一时威名大振,其他胡兵皆闻风丧胆,哪里还敢出兵袭扰康福?康福就这样顺利地进入了灵州。不久,康福又出军攻克保静镇,将李匡宾斩首。西域诸国皆被慑服,纷纷前来归附。李嗣源大慰,赐康福“耀忠匡定保节功臣”称号。

    安重诲得意洋洋地对李嗣源道:“怎么样?臣当时就认定唯有康福才能胜任!”李嗣源心中苦笑,但还是对他满口褒赞。

    康福真是有“福”之将,自从他进入灵州后,可以说是好运连连,当年秋天灵州便是难得的一个大丰之年,不但仓储充盈,而且良马千驷。安重诲听说后,心中极不舒服,对李嗣源道:“臣经常听使臣说,康福兵精粮足,又与西域诸国来往频繁,隐隐有自立之意。”

    李嗣源将信将疑,特意遣密使对康福说:“朕何曾负于你?你却怀有异心!”

    康福大惊,上奏道:“臣受国重恩,甘愿以死报国,岂敢有反叛之心?这必定是有人向圣上进了谗言。”并请求入朝觐见。李嗣源没有答应,将他改任为泾州彰义军节度使。

    南郊大礼举行过后,李嗣源大赦天下,改元长兴,封皇子李从荣为秦王,李从厚为宋王。凤翔节度使兼中书令李继酽入朝参罢大礼,李嗣源即将其改任为宣武节度使,宣徽使朱弘昭则改为凤翔节度使,原来的宣武节度使符习以太子太师致仕了。

    符习心中明白,他之所以被罢职,是因为他得罪了安重诲。其实,符习对安重诲的飞扬跋扈早就有看法了,经常顶撞安重诲。安重诲怀恨在心,密遣人求其过失,说符习擅自加税,厚敛汴州百姓,上奏给李嗣源,李嗣源这才让他回乡休养。

    符习临离汴州之际,突有一位商人前来求见,一问之下,方知道此人姓李名震,说是赵王之子已经长大成人,特意带来拜见。符习一听是故主之子来了,连忙出府相迎。李震便将当初搭救赵王王镕之子王昭诲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告诉给符习,并请符习安置王昭诲。符习大为感慨,当日即将此事上奏给朝廷。李嗣源大奇,特意将王昭诲召至洛阳,拜其为考功郎中、司农少卿。随后,符习又将女儿嫁给王昭诲为妻,让她好好服侍王昭诲。

    李嗣源为李震的义举所感动,特意将其召至朝堂之上,予以褒奖,并要厚赐李震。李震却坚辞不受,告别而去。

    李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又不求回报,时人皆称其为“义商”。

    符习回到昭庆老家后,李嗣源以其子符令谦为赵州刺史,以奉养符习。但符习毕竟无罪而罢职,心中好不窝囊,整日里酗酒纵猎,一年之后,就中风而卒了。

    李嗣源即位以来,一直未立皇后,一是因为李嗣源拿不定主意,既想立曹淑妃,又想立“花见羞”王德妃;二是曹淑妃与王德妃互相谦让,曹淑妃对王德妃道:“我本赵地一介村妇,又有病在身,身体虚弱,不喜欢应接,请妹妹代我为后。”王德妃却道:“皇后是与皇帝一样的至尊之位,妾身出身低微,不敢妄自僭越!”最后,李嗣源还是立了曹淑妃为皇后,册封花见羞为王淑妃。

    曹氏被立为皇后之后,王淑妃对其更为恭谨,李嗣源早朝之前,梳洗穿衣,都是王淑妃在左右服侍;罢朝之后,李嗣源与皇后用餐,王淑妃也殷勤服侍,直到餐罢,方才退去。日日如此,从不曾有丝毫懈怠。李嗣源、曹皇后对她也极为信重,将宫中之事全都交给她掌理。

    李嗣源本来喜爱节俭,但久而久之,宫中用度也渐渐铺张起来,安重诲常常规劝、谏阻。王淑妃是安重诲推荐给李嗣源的,故而,对其颇为感激,但是,安重诲动不动就唠叨、规谏,时间一长,王淑妃也有些不耐烦了。王淑妃想取外库丝锦制作地毯,安重诲又是一阵切谏,还拿庄宗皇帝李存勖的刘皇后做例子,让她引以为戒,自此,王淑妃便对他有了嫌怨。

    正在这时,吴越王钱镠有表章到达洛阳,说自己已近耄耋之年,又患有眼疾,奏请朝廷立其第五子钱传瓘为嗣子,并将两镇节度使授给钱传瓘。李嗣源答应了他,并令供奉官乌昭遇、韩玫出使吴越宣诏。

    之前,钱镠曾致书安重诲,字里行间,颇有倨傲之气,令安重诲甚为不快。韩玫、乌昭遇素来不和,到达杭州后,韩玫依仗安重诲之势,多次凌辱乌昭遇,甚至借酒撒泼用马鞭抽打乌昭遇。钱镠看不过去,欲上奏其事,乌昭遇却认为这样做有辱国体,没有同意。

    乌昭遇万没想到,回京之后,韩玫竟然对安重诲告恶状道:“乌昭遇谒见钱镠时称臣拜舞,竟称钱镠为殿下,还将机密国事密告给钱镠。”

    安重诲当即上奏给李嗣源,李嗣源信以为真,下诏赐乌昭遇自尽,同时命钱镠以太师致仕,并削夺其所有官爵,凡是吴越在京的进奏官、使者,也一并治罪。

    钱镠大怒不已,令钱传瓘等上表诉冤,安重诲却置之不理。自此,钱镠便生了与中原绝交的念头。

    强臣

    李嗣源在镇州的时候,有一次李从珂酒喝多了,与安重诲发生争吵,李从珂举手要打安重诲,安重诲躲开了。李从珂酒醒之后,大为后悔,特意为此事向安重诲赔了罪,但是,安重诲始终记着这事。此时,李从荣、李从厚皆对安重诲心存畏惧,与其往来均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怠慢,而身为河中节度使的李从珂,却丝毫没把安重诲放在眼里,对其一直爱理不理。安重诲大为恼怒,屡屡在李嗣源跟前诋毁李从珂。

    李从珂不仅在沙场上勇猛善战,是名闻军中的“拼命二十三郎”,而且为人恭谨忠厚,颇与李嗣源相似,因而,他虽是李嗣源的养子,却深得李嗣源喜爱,无论安重诲如何说李从珂的不是,李嗣源总是充耳不闻。

    安重诲无奈,只好密遣心腹至河中搜集李从珂的过失,但李从珂一直奉公守法,治政有方,再加上他为人谦恭,待人至诚,士卒百姓皆对其赞誉有加,安重诲竟一点把柄都没有找到。安重诲无奈,竟然诈称奉李嗣源之命,命河东牙内指挥使杨彦温想办法将李从珂逐出河中。

    杨彦温见是天子之命,不敢不遵,遂趁李从珂前往黄龙庄检视养马之机,将城门关闭。李从珂回来后,杨彦温故意闭城不纳,李从珂责问道:“我待你不薄,为何如此?”

    杨彦温答道:“彦温决不敢有负殿下恩德,只是枢密院有命,请殿下入朝述职。”

    李从珂半信半疑,他隐隐觉得这是安重诲在作怪,但也只好前往洛阳。行至虞乡,河中记室李专美突然有所感悟,对其言道:“殿下既没有圣旨,又没有枢密院的公文,贸然回京,就是擅自离镇,一旦圣上责问,殿下将百口莫辩!”

    李从珂道:“是啊,我也有此想法,这该如何是好?”

    李专美道:“只好让卑职先往京城,将此事向主上奏明,再作打算了。”

    李从珂无奈,只好依其所言。

    李专美到洛阳后,费了好多周折才见到李嗣源。李嗣源闻听此事,大为吃惊,当即召安重诲问道:“是谁擅自让从珂入朝的?杨彦温说是枢密院,卿给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安重诲心中有鬼,支支吾吾地答道:“臣……没有让殿下回京呀?臣估计是有奸人妄言,杨彦温……看来是要作乱,请陛下……尽早处置。”

    李嗣源心生疑窦,便想诱杨彦温进京,当面讯问其事,故而特意颁旨擢升杨彦温为绛州刺史,让他来京述职。安重诲闻讯大惊,执意请求发兵征讨。李嗣源拗不过他,只好命西都留守索自通、步军都指挥使药彦稠率兵讨伐,并密令药彦稠道:“卿一定要让杨彦温活着来京,朕有些事要当面讯问他。”

    李嗣源随即召李从珂回洛阳,李从珂这才确信自己是被安重诲构陷了,连忙飞马赶往洛阳,想向李嗣源言明此事。

    安重诲知道,一旦李从珂见到李嗣源,真相定会大白,连忙入宫求见李嗣源道:“河中之事还没有弄清,为免非议,陛下此时不宜与河中殿下见面。”李嗣源也想等问过杨彦温之后再说,故而,李从珂到洛阳后,便让其先回府第等待,不必入朝请安。

    索自通、药彦稠等率军临出发时,安重诲密对索自通道:“见到杨彦温后,不必与其交谈,把他杀了就是。”

    杨彦温闻听朝廷军前来,当时就大开城门请朝廷军进城,索自通却不由分说,当场就将杨彦温斩杀了,并将其首级传送洛阳。李嗣源大怒,责问索自通、药彦稠为何不生擒杨彦温。药彦稠不明就里,索自通当着安重诲的面也不敢明言,二人立此“大功”,不但没有奖赏,还挨了一顿责骂,只好自认倒霉。

    杨彦温自关闭城门拒绝李从珂入城,到被灭族,前后只有十三天。不少人议论,当时四海承平,河中又不是边城,近在朝廷门口,杨彦温竟敢如此狂悖,皆因为安重诲弄权,杨彦温愚昧,为人所用,这才引来灭门之祸。其实,李嗣源也不是没有觉察,只是苦无证据,无法澄清。

    安重诲必欲置李从珂于死地,又怂恿冯道、赵凤等道:“蒲帅失城,难道不应治罪吗?依照律法,该当如何处置?”

    冯道、赵凤不明真相,次日便奏道:“按照旧例,藩镇主帅失守,须当治罪,以激励藩守,从珂殿下擅自离镇,致使奸人谋乱,不可姑息。”

    李嗣源道:“我儿为奸党所构陷,事情原委尚未查明,你等即发此言,是不是不想让我儿活在这个世上了?我想,这不是你等的本意吧?”二人面面相觑,惶恐而退。

    过了几天,赵凤又提起此事,李嗣源不愿回答,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安重诲见二人不能说服李嗣源,只好亲自上奏道:“从珂失镇,如不治罪,恐天下人不服。若如此,国家律法,将形同空文!”

    李嗣源流泪道:“当年,朕为小校之时,从珂尚幼,家中贫穷,全靠他拾马粪养活。如今我贵为天子,反倒不能庇护他了!卿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说罢,已是泪如雨下。

    安重诲见状,不敢逼得太紧,只好说道:“陛下父子之间,臣何敢言?唯陛下圣裁!”

    李嗣源泣道:“既然如此,只要能让他闲居家中,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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