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遍地胡虏-公元九二六年(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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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守殷说了声“知道了”,即转身驰至骑兵列阵前,高喊道:“陛下有旨,命我等至北邙等候圣驾!”说罢,率领骑军匆匆而去。

    李聪聪大急,连声高喊:“错了!错了!陛下让朱公入宫救驾!”朱守殷哪肯理会,竟驰至北邙茂林之中休息去了。

    郭门高率领乱兵将兴教门烧掉后,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内宫!宦官、伶官、近臣、宿卫一见情势不好,纷纷脱掉铠甲,四散而逃,只有符彦卿、何福进、王全斌等十余人拼死护着李存勖。李存勖大怒,骂道:“该死的从谦,你真的要置朕于死地啊?”当即翻身下马,手持银枪冲入乱军之中,一枪扎入一个乱兵的咽喉,涌出的鲜血喷溅到他的脸上,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直冲他的鼻翼——这是他熟悉但久违的味道!就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黄河两岸那腥风血雨的岁月,霎时间热血奔涌,血脉贲张,一杆银枪如虬龙翻空般四下翻飞,眨眼之间,数十名乱军就送了性命。众亲兵看到他们久违的“晋王”又回来了,大受鼓舞,纷纷杀入阵中,不一会儿,就杀掉了数百乱军。

    郭门高在冒着黑烟的城楼之上看得清楚,一看到当年的“晋王”复活了,不禁大惧,慌忙举箭对准李存勖,只听“噗”的一声,一箭正中李存勖胸口。李存勖应声扑倒,符彦卿等与乱兵听到李存勖的惨叫,皆停下厮杀,愣在了当场。

    鹰坊人善友见李存勖倒了下来,连忙冲了过去,搀扶着李存勖走到绛霄廊下。李存勖吃力地叫着:“水!水!”善友连忙让伶人蒋百花去通知刘皇后,并让他找些水来。

    刘玉娘此时正忙着在喜庆殿收拾黄金、珍宝,她让元行钦在院子里护卫,留一名叫做钱多进的心腹太监在宫门口观察外面的动静。

    蒋百花很快就找到了喜庆殿门口,对钱多进说道:“快去禀告皇后,圣上受了重伤,快不行了,要水喝呢!”

    钱多进连忙进殿,将蒋百花之言告诉了刘玉娘。刘玉娘正在往箱子里装财宝,不耐烦地说:“没看见我忙着吗?这时候到哪里去找水啊?喔,那边有一些奶酪,你给皇上送去吧!”

    钱多进取了奶酪交给蒋百花,蒋百花无奈,只好回到善友身边。善友两眼含泪,默默地给李存勖喂奶酪。不一会儿,李存勖就因流血过多,死在了善友的怀中……

    符彦卿、王全斌、何福进见李存勖已经驾崩,只好拜了三拜,恸哭而去,剩下的几个亲兵也相继散去。

    善友想找些东西盖住李存勖的尸身,却只在廊下找到了几件乐器,善友只好将这些乐器堆放在李存勖的尸身之上,擦着火石,把李存勖火化了……李存勖时年只有四十三岁!

    李存勖好伶,而被弑于伶人出身的郭门高,被焚以整日里为他伴奏的乐器,所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斯言不谬也!

    薛居正在《旧五代史》中评道:

    庄宗(李存勖)以雄图而起河、汾,以力战而平汴、洛,家仇既雪,国祚中兴,虽少康之嗣夏配天,光武之膺图受命,亦无以加也。然得之孔劳,失之何速?岂不以骄于骤胜,逸于居安,忘栉沐之艰难,徇色禽之荒乐。外则伶人乱政,内则牝鸡司晨。靳吝货财,激六师之愤怨;征搜舆赋,竭万姓之脂膏。大臣无罪以获诛,众口吞声而避祸。夫有一于此,未或不亡,矧咸有之,不亡何待!静而思之,足以为万代之炯诫也!

    后人有诗叹道:

    朱梁威势凌河朔,天降奇儿兴沙陀。

    晋宫谈笑内难平,夹寨挥手强敌灭。

    北边一朝退夷虏,大河十年流炽火。

    三箭已断王业成,狐鼠忽居帝王阁。

    吝物皇后国作闺,伶宦偏嗜功臣血。

    英雄乐物皆成烟,亚子天下戏人说。

    后来四代称孤者,何人不唱庄皇歌。

    申王李存渥见李存勖已经驾崩,连忙奔到喜庆殿,对刘玉娘言道:“圣上驾崩了!皇后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刘玉娘连忙让元行钦、钱多进将黄金、珍宝系在马鞍之上,依依不舍地望着那些带不走的财宝对李存渥道:“这些好东西,绝对不能便宜了那些叛贼,快把喜庆殿烧了!”李存渥依其所言,放火烧了喜庆殿。就这样,刘玉娘、李存渥在元行钦及七百骑兵的护卫下,从师子门逃离了洛阳。

    正在北邙“休息”的朱守殷遥见宫中火起,当即遣人去禀告李嗣源,他则率领骑军又回到了洛阳。朱守殷一入城门就得知了李存勖驾崩的消息,连忙率亲军闯入内宫,挑选了三十多名美貌宫女和大量乐器珍玩,带回自己家中。主帅如此,诸军自然竞相仿效,皆在都城大肆抢掠,致使洛阳城一片骚乱。

    李嗣源行至罂子谷,正遇见朱守殷的使者,他这才知道李存勖已经驾崩,不禁恸哭失声,对诸将道:“主上素得士心,只为奸小蒙蔽蛊惑,才到如此地步。现在,我该如何是好呢?”

    安重诲道:“京城此时必定大乱,总管须得赶快进城,安抚百姓为要。”

    李嗣源知其所言有理,连忙率军向洛阳疾进。进城之后,他却不进内宫,而是回到了自己在洛阳的府中,并以总管的名义下令禁止焚烧、劫掠。随后又令人于灰烬之中收拾好李存勖的遗骨,按照帝王之礼盛殓。

    侯益见李嗣源对李存勖礼重,便径至李嗣源府第,自缚请罪。李嗣源道:“你能为臣尽节,我高兴尚且不及,又怎会怪罪于你呢?”西方邺也请罪受死,李嗣源也对其大加褒赞,厚加抚慰。

    李嗣源对朱守殷道:“朱公好生巡视抚慰,等待魏王来京。淑妃、德妃尚在宫中,你可千万照顾好了。待先帝山陵完毕,社稷新君即位,嗣源当尽早回归藩镇,为国家防御北方。”

    朱守殷道:“总管恩威,天下尽知,先帝既已驾崩,人望尽在令公,总管若不顺从军民之意,天下之乱将从此而始了。”

    李嗣源双手捂耳,摇头道:“此乃悖逆之言,嗣源不敢听。魏王乃先帝嫡长子,我等还是耐心等他回京承继大位吧!”

    朱守殷大为失望,连忙四处奔走,联络众大臣,共推李嗣源为帝,众臣也有此意。次日,首相豆卢革即率文武百官上笺劝李嗣源即位。李嗣源对豆卢革道:“嗣源奉诏讨贼,不意部属叛乱,本想入朝自诉,又被元行钦所阻隔,这才猖狂来此。嗣源本无他心,众人擅自推从,极为不妥,请千万莫再提及!”豆卢革等执意请进,李嗣源却死活不答应。

    元行钦率兵护送皇后刘玉娘、李存渥出洛阳不久,刘玉娘便对李存渥动了春心,特意让元行钦率领百余骑留下来拦阻追兵,命李存渥率领其余军士护送她前往太原。

    元行钦等了一天一夜,并未见追兵前来,便想前往河中投奔永王李存霸。众军士不愿意,相继散去。元行钦也不阻拦,到达平陆时,就只剩下七名亲从了。元行钦愁闷至极,喝得酩酊大醉,七名亲从竟趁机把他捆了起来,先是折断了他的双足,然后押着他回洛阳而去。

    国号

    洛阳的文武百官见李嗣源执意不肯称帝,只好退而求其次,枢密使李绍宏、张居翰,宰相豆卢革、韦说,马步军指挥使朱守殷,青州节度使符习,徐州节度使霍彦威,宋州节度使王宴球,兖州节度使房知温等联名上表,恳请李嗣源监国。李嗣源也担心,国家无主,必会大乱,再三推辞了之后,这才以监国名义入居兴圣宫,接见文武百官。下令称教,百官称其为殿下。

    监国李嗣源以安重诲、张居翰为枢密使,以范延光为宣徽使,以进奏官冯赟为内客省使,以镇州别驾张延朗为枢密副使。张延朗乃张宪之侄,安重诲之儿女亲家。

    李嗣源随后又令各地访求李存勖诸弟、诸子。有人密告给安重诲:“通王李存确、雅王李存纪藏匿于百姓家里。”安重诲与霍彦威商议道:“现今殿下已监国典丧,诸王宜及早除去,以令人心归一。殿下性格慈厚,决不可让他知道。”于是,二人便暗地遣人到百姓家中,将李存确、李存纪杀掉了。

    当初,李存勖迁都洛阳后,曾命吕思奇、郑在满两位太监到太原,一位监军,一位监库。二人到太原后,骄纵恣肆,为所欲为,太原将吏无不畏之如虎,想方设法地讨好二人,就连太原留守张宪也对二人极为畏惮。魏州兵变后,李存勖又命汾州刺史符彦超为北都巡检。李存勖驾崩的消息传到太原后,太原推官张昭远便请张宪立即遣使致书劝李嗣源即位,张宪却道:“我乃一介书生,从布衣一直到金紫,皆出于先帝之恩,如今,怎可为了偷生而不顾脸面,为此自愧之事呢?”

    张昭远泣道:“此乃古人所行,公若能效仿,实属忠义不朽之事。”

    恰好,李存沼从洛阳逃至太原,密与吕、郑两位太监商议,准备杀掉张宪和符彦超,占据太原。有人就将此事密告给了符彦超,符彦超又告诉了张宪,并建议先下手为强。张宪却道:“我受先帝厚恩,不忍杀先帝亲属。事已如此,只好听天由命了。”

    符彦超无奈,只得将李存沼、吕思奇、郑在满所谋之事透露给了太原军士,军士们早就不满于吕、郑二监,当天晚上就冲入牙城,将吕、郑二监连同李存沼一并杀掉了,太原整整乱了一夜。张宪趁乱逃出了太原,准备奔往忻州。

    李嗣源的信使到达太原后,符彦超连忙号令士卒,城中这才安定下来,太原军府之事,暂由符彦超掌管。张宪闻讯,又回到了太原。消息传至洛阳,有司却弹劾张宪有弃城之罪,张宪因此被赐死在了太原的千佛院,幼子张凝也被军卒害死。

    张宪为人沉静寡欲,喜爱收藏图书,家中藏书五千多卷,公务之余,常亲自勘校。张宪还弹得一手好琴,不喜欢饮酒,宾客相聚只是论文吟诵,士人皆重其为人。张宪死后,太原人皆觉惋惜。

    皇后刘玉娘与申王李存渥在逃奔太原的路上,大行苟且之事,叔嫂之间通奸淫乐,毫不避讳,一路丑名远扬。两人到太原后,符彦超只放皇后刘玉娘入城,却将李存渥拒之门外。李存渥无奈,只好四处奔走,行至凤谷,就被随行兵士杀掉了。

    河中节度使、永王李存霸得知李嗣源已为监国后,连忙率领一千多部属逃奔太原。不想,他还未到太原,随从之人就已经逃光了,只剩下他孤身一人。李存霸大惧,只好剃了个光头,身穿僧服去拜谒符彦超,说道:“我愿出家为僧,请符公可怜,保我一命。”军士们争着要杀李存霸,符彦超道:“六相公既然来了,你等必须等候朝廷旨意。”军士们却不听,竟将李存霸杀死在帅府门口的石碑下。

    皇后刘玉娘到太原后,便出家为尼了。李嗣源恨她因吝啬钱财而致国乱、因谗害功臣而失人心、因无忠无义见皇帝重伤而不施救、因乱伦淫乐而使皇家蒙羞,故而,特意派人到太原将她绞死在尼庵之中。

    李存勖的弟弟、薛王李存礼及李存勖的幼子李继嵩、李继潼、李继蟾、李继峣等,皆不知所终,只有邕王李存美居于太原,因患病疯癫,这才保住一命。

    不久,元行钦被押至洛阳,李嗣源责问道:“嗣源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偏要杀我爱子!”

    元行钦怒目圆睁,须发张扬,怒视着李嗣源道:“先帝又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偏要夺了他的江山!”

    李嗣源大怒,当即下令将其斩首示众,恢复其姓名。

    李嗣源此时最担心的还是征蜀大军会发生变乱,遂拜石敬瑭为保义军节度使,赐号“竭忠建策兴复功臣”,兼六军诸卫副使,镇守陕州;以李从珂为河中留后,令二人速速率军赴镇。随后又命李中为华州都监,令其应接西征大军。

    石敬瑭一到陕州,就见到了赵莹,二人一见如故,石敬瑭遂以其为从事。

    枢密使张居翰恳求回乡养老,李嗣源挽留不住,只好答应。霍彦威便推荐孔循,说其有才可堪重用,李嗣源遂以孔循为枢密使。李嗣源随后又颁下教命,历数租庸使孔谦奸佞侵刻、穷困军民之罪,将其斩首示众,凡是孔谦所制定的苛捐暴敛之法,一律罢黜,同时取消了租庸使、内勾司等职,依旧恢复为盐铁、户部、度支三司,委托宰相兼管。接着,又罢免了诸道监军使,李存勖因宦官而亡国,故而,命诸道将宦官全部斩杀。

    一时间,朝野大悦,但众人又担心李嗣源监国不能长久,尤其担心魏王李继岌一旦到京,李嗣源会以其为君,故而皆不愿李继岌回京。

    魏王李继岌率领伐蜀大军行至兴平就听到了洛阳兵乱、李存勖驾崩的消息。李继岌既惊且哀,与李从袭等宦官商量了整整一夜,天亮后才决定掉头西行,准备据守凤翔,再看下一步动向。大军西行至武功,李从袭又改变了主意,劝李继岌道:“祸福尚未可知,为今之计,退不如进,请大王速速东行以救内难。”李继岌根本就没什么主意,只好令大军掉头东行。

    大军行至渭水,西都留守张筠之弟张笾故意将浮桥拆掉了,大军只好漂浮渡河,当日到达渭南。此时,李继岌身边的腹心之人吕知柔等皆已逃走,只剩下李从袭等几个宦官,不过,李从袭对李继岌说道:“如今大势已去,奴才也帮不了您了,何去何从,大王您就自己拿主意吧。”

    李继岌徘徊无助,只是哭个不停,哭累了,就让侍卫军将李环将自己杀死。李环迟疑良久,对李继岌乳母道:“我不忍眼见魏王惨死,魏王若真的无路求生了,当蒙上脸等待。”李继岌明白其意,当即俯身而卧,将头埋在枕头里,李环先将其缢杀,随后,自刭而死。

    任圜率军赶到后,闻听李继岌已死,大哭了一场,把他葬在了华州的西南山上,然后,率大军继续东行。

    李嗣源遣使命石敬瑭前往西征大军慰问安抚,石敬瑭与李中一同到达军中后,即将洛阳之乱的始末告诉给将士们,军心这才安定下来。但是,李中却自作主张,不但逼迫华州节度使史彦镕入朝,而且杀了同州节度使李存敬全家,随后又把西川行营都监李从袭也杀了。

    史彦镕到洛阳后,向安重诲哭诉。安重诲忙遣史彦镕返回藩镇,召李中立即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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