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遍地胡虏-公元九二六年(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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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重诲从贡船上还得到一个消息:青州节度使符习被其监军赶了出来,现正驻扎在淄州以西。

    原来,李存勖即位后,多以近侍宦官为诸道监军,这些人依仗着李存勖的恩宠与节度使争权夺利,各镇节度使只能忍气吞声。魏州军变的消息传至青州后,青州节度使符习奉诏率青州军赴魏州平乱。进入魏境后,便听说了从马直溃乱和李嗣源进入魏州的消息,他马上改变了主意,率军掉头回青州。不想,行至淄州时,突然遭到青州军的拦截。符习大为不解,青州监军杨希望遣使责问他:“令公奉诏平叛,未得圣上诏命擅自回军便是抗旨,难道令公也想反叛吗?”符习大惧,只好率军西回,但他实在不想与李嗣源为敌,行至淄州以西二十里处,便停了下来。令符习想不到的是,杨希望回到青州后,竟率兵将符习的府第围了起来,准备屠杀符习的家人。指挥使王公俨劝道:“内侍尽忠于朝廷,此时应以守城为重。符习素有人望,若杀其家人,定会激起内乱。待杀了符习后再杀符习家属,方可万全。”杨希望对王公俨一向信重,便依其所言,分兵守城。杨希望吩咐完毕,正要回府,王公俨却趁其不备,手起刀落,当场把杨希望杀了,然后乘机占据了青州。符习听说后,一时弄不清王公俨是何用意,又担心其家人安危,进退两难。

    安重诲请李嗣源遣使召符习前来,李嗣源虽然同意了,但心中并不抱任何指望,对安重诲道:“我等人不过二万,马不足三千,谁会与我等冒险起兵?我现在想的是,只要能进入大梁,依靠其坚城宽壕,能多活几日也就满足了。”

    正在这时,探马报来两个消息:一是皇帝御驾亲征,正在向大梁进发;一是李从审已被元行钦斩杀!李嗣源大为哀痛,误认为是李存勖的旨意,手指洛阳方向恨声道:“我父子不曾负你,你为何杀我爱子?”又跺脚骂道,“好你个冠八方,竟一丝一毫不念昔日之情!我定将你碎尸万段!”他此时再不犹疑,当即下令,“全军立即渡河,尽早进入大梁!”

    军令一下,诸军争相渡河。安重诲的家仆安全福连忙去找渡船,竟与军士争执了起来,安重诲知道后,当即将安全福斩首示众。军士们见其如此,立时肃然听命,全军这才井然有序地渡过黄河。

    李嗣源率军抵达胙城后,符习率领青州兵也到了。李嗣源大喜,待符习以上宾之礼。然而,符习见李嗣源兵马实在太少,担心他难以成事,便想率军离开。霍彦威知其用意,特意请其饮酒,对其说道:“伶宦们曾对主上说:有十大功臣在,主上就休想安静!主上起初不信,后来却信了,便决定要将十大功臣全部杀光!”

    符习大感好奇,问道:“哪十大功臣?”

    霍彦威道:“我也不甚清楚,但只知道前四个,他们是郭崇韬、朱友谦、康延孝……”

    符习追问道:“第四个是谁啊?别卖关子了。”

    “第四个就是符公您啊!”

    符习信以为真,这才定下心来跟随李嗣源。

    当日,又有北京右厢马军都指挥使安审通率领数百骑前来与李嗣源会合。

    安审通乃安金全的养子,安金全不久前对安审通言道:“主上疑忌之心越来越重,为父屡立大功,主上不但不赏,还一直有疑忌之心。为父与总管颇有交情,总管为人宽厚,顾念旧情,你等可去投奔他,以求庇护。”此时,安审通正戍守奉化军,闻听李嗣源起兵,当即率数百骑军来投奔。

    愁台

    曾为大梁都城的汴州开封再次成为天下人关注的焦点!天下人都知道,总管李嗣源一旦进入汴州,他就有了一个根据地,便可化解眼前的重重危难;皇帝李存勖如果进入汴州,登时就可稳定四处起火的江山,渡过眼前的危机。因而,李存勖率兵急速东进,兵锋直指汴州,前锋乃“冠八方”元行钦;李嗣源则昼夜南下,也是直奔汴州,前驱乃“病太岁”石敬瑭。而汴州节度使孔循则骑墙两望,一边遣使奉表西迎李存勖,一边遣使北上密会李嗣源。

    元行钦却不知道此中的利害关系,竟率三千骑军沿黄河不疾不徐地进发。李存勖此时越来越意识到汴州的重要,到荥阳后,即命龙骧指挥使姚彦温率三千骑兵火速前往汴州,言道:“你等皆是汴州人,之所以不让其他军为前驱,就是怕骚扰了你等的家人。”姚彦温指天发誓,说一定要赶在总管之前进入汴州。然而,姚彦温一离开荥阳,就直奔中牟,竟率军投靠了李嗣源,并将李存勖正急速赶往汴州的消息告诉了李嗣源。李嗣源大急,赶忙令全军轻装疾进。

    孔循此时准备了两套迎接的人马、法仗,北门迎总管李嗣源,西门迎天子李存勖,供应、仪仗竟然一模一样,甚至还对幕僚说道:“这就看天意属谁了,谁先到达,孔某就迎谁入城!”

    冯道服丧期满,奉诏入朝,此时恰好行至汴州。孔循劝冯道留在汴州,先观察一下局势再说,冯道却说道:“冯某奉诏回京,怎可擅自逗留?”说罢,即直奔洛阳而去。

    曹州刺史西方邺此时正率州兵一千人屯于汴州,看到孔循所为,大为不满,责问道:“主上灭梁,对你有不杀之恩,你此时不思报效,为何还要迎接总管?”孔循面色通红,无法回答。西方邺偶然得知,石敬瑭之妻,也就是李嗣源之女,此时正在汴州,便想:只要杀了此女,孔循也就不敢迎接李嗣源、石敬瑭了!他忙率军前往之前的总管府,不曾想,孔循已有准备,早就把石敬瑭之妻藏在了自己府中。西方邺无可奈何,只好率麾下之兵离开汴州,西迎李存勖去了。

    西方邺离开不久,石敬瑭就抵达汴州城下,立令裨将李琼、郭威率数十人突入封丘门,孔循根本就不抵抗,主动打开城门放李琼、郭威入城。石敬瑭进入汴州后,一面令李琼、郭威、李守贞、张彦泽等亲将各率数十人登城严备,遍插总管旗帜;一面遣人禀告李嗣源,催其速来。

    石敬瑭刚刚进入汴州,元行钦就抵达了汴州城下。石敬瑭立于城头之上,面色从容地笑道:“绍荣公别来无恙啊?总管令公已在城中等候你多时了,怎么现在才到啊?请绍荣公稍候,石某这就出城迎接。”说罢,即让门将大开城门。

    元行钦真的以为李嗣源已经入城了,自己区区三千骑怎敢入城,只好说道:“圣驾马上就要到了,请石将军转告总管令公,请他准备接驾,末将这就回去护驾了。”说罢,即令三千骑军勒转马头,向西迎接李存勖。

    此时,李存勖的大队人马已经过了万胜镇,距汴州只有五里,正遇着西方邺。李存勖闻听孔循所为,不禁大怒,立令全军轻装疾行。不想,大军刚一动身,就见“冠八方”元行钦率三千骑军匆匆而来。一听说李嗣源已进入汴州,李存勖脸色当时就变了,口中不自觉地喃喃道:“完了,完了,一切全完了!”

    李存勖登上路旁一个荒冢,刚好有百姓路过,便打问荒冢有无名称,百姓答道:“乡里人都叫它‘愁台’。”

    李存勖在“愁台”之上,眼中不觉流下泪来,望东而叹道:“看来,朕真的不行了!”只好下令全军班师回洛阳。众将大为不解,议论纷纷:“主上这是怎么了,听说总管之兵并不太多,且大都是乌合之众,护驾之军近三万,且都是百战精兵,再不济,守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总管虽有坚城,又能奈我何?”

    “是啊,一旦勤王之兵云集,总管困守孤城,不降又能怎样?”

    “其实,总管至今反旗未举,所谓王者无敌于天下,陛下不需一兵一卒,只需一纸诏书,总管就难办了!”

    “想当年,与梁军相战于黄河两岸之时,主上是何等的英勇,经常只率百余骑甚至十余骑就横冲敌阵,现在这是怎么了?”

    “唉,现在的主上还是当年那位英勇无敌的晋王吗?咱们还是想想自己的去路吧。”

    当日就有很多人离开了大队,当晚,回到汜水关后,又有不少人离开。李存勖出关之时,扈从之宿卫兵有二万五千人,一日之内竟走了一万多人!

    次日,李存勖留下秦州都指挥使张唐率步骑三千驻守汜水关,车驾继续西回。

    李嗣源进入汴州后,对孔循深为感激。姚彦温对李嗣源道:“眼下,京师极度空虚,主上为伶宦蛊惑,人心已分崩离析,宿卫之兵都不想再为主上效劳了。总管须得速速进京,早登大位,以定人心。”

    李嗣源当时就拉下了脸,怒道:“你自己可以不忠,却不可说如此悖逆的话!”当即就将姚彦温的三千骑军全都分配给了其他将领,下令道,“主上未体谅嗣源之心,这才使得军情动乱,嗣源当急速赶往京师,把事情说明白。”

    不久,房知温、王宴球也相继率军到达汴州,归附了李嗣源。至此,李嗣源麾下已经会集了五万多人马,众将士皆斗志昂扬,屡屡恳请发兵西进。李嗣源知道,他和天子之间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只有兵戎相见,才有机会把话说清楚,遂率领大军大举西进。

    此时,李存勖西行正至罂子谷。李存勖驰马前行,对众卫士和颜悦色地安抚道:“适才洛阳来报,魏王又运来西川金银五十万两,回到京城后,朕定当全都发给你们。”

    卫士们却答道:“陛下不觉得这些赏赐太晚了吗?兄弟们谁还会再感谢圣恩呢?陛下还是留着给皇后吧!”李存勖闻言,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

    暮春的夜晚,寒气尚未消尽,随驾官吏大多年长,阵阵北风吹过,皆有些瑟瑟发抖。李存勖见状,对内库使张容哥说道:“离京之时不是带了一些备用的锦袍吗?去拿几件来,赐给年长的官吏。”

    张容哥说道:“只带了几件锦袍,早就颁发完了。”

    众卫士闻言大怒,对张容哥呵斥道:“陛下关心臣下,你等却推三阻四。主上若失去社稷,皆是你们这些阉货所为!”说罢,纷纷拔刀欲杀张容哥。张容哥吓得抱头鼠窜,赶忙躲到李存勖身后。

    张容哥对宦官们泣诉道:“皇后吝惜钱财,才到如此地步,如今,兵士们却都归咎于我等。万一大事不测,我等必被碎尸万段!唉,我又何必等到那个时候呢?”当日午后,张容哥就跳河而死了。

    车驾行至石桥西,天色已黑了下来,李存勖吩咐就地扎营,自己草草地吃了点东西,即在一棵大树下生起一堆篝火。李存勖让元行钦召集上百名军将围着火堆席地而坐,并令人给每位将军斟满酒杯。

    李存勖举起酒杯,望着火光中众将们满是忧愁的脸,只说了一句:“众位爱卿,请满饮此杯!”眼泪就突然夺眶而出。众将见状,也都觉着鼻翼发酸,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良久,李存勖叹道,“你等跟随朕以来,无论是急难之时,还是富贵之后,莫不是同甘共苦。如今,朕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难道你们就连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李存勖话音刚落,元行钦等将皆齐刷刷地站起身来,跪倒在地,又齐刷刷地从靴筒中拔出短刀。李存勖大惊,以为他们要自杀,忙道:“你等要干什么?”

    一向威猛强悍的冠八方突然间呜咽道:“陛下,我等无能,只知道为陛下舍身拼杀,其他什么都不懂。事已至此,我等只知拼死护卫陛下,上苍作证,决不违誓!如有负恩,有如此发!”说罢,一手解开发髻,一手挥起短刀,“嚓”的一声,将黑发齐中割断。诸将也照着他的模样,挥刀断发,扬手撒出,丝丝缕缕的黑发便在夜风中飘散而去……李存勖连忙将元行钦扶起,哭道:“朕知道,你等皆是忠义之士,但又何必如此呢?来,来,我们喝酒。”

    百余名大汉见天子如此,再也忍不住了,竟一齐放声痛哭,哭声在夜色下的旷野中传得很远很远……

    众人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又披散着头发围坐在李存勖周围低头喝酒,就在此时,一片树叶落在了李存勖的酒杯里,李存勖仰脸透过黑黢黢的树叶看满天的繁星,叹道:“春日将尽了!”

    他抬眼望着周围披发流泪的将领们,眼前不自觉地闪现出当年跃马疆场的一位位骁将的身影,心中感慨万端,不禁低声唱道:

    一叶落,搴朱箔,此时景物正萧索。

    画楼月影寒,西风吹罗幕。

    吹罗幕,往事思量著。

    乐火

    自从三月十九日车驾离开洛阳东进,到二十八日傍晚再度回到洛阳,十日之间,李存勖似乎经过了好几个轮回,但总算又回到了宫中。次日一早,军探回报:石敬瑭已经进驻汜水关,正在大肆收纳散军;李嗣源正率大军西进,声势甚大。李存勖连忙召集众臣商议对策,豆卢革奏道:“魏王率伐蜀大军马上就要到了,圣上宜亲自率军控扼汜水关,收抚散兵以等待魏王。”

    李存勖也认为:他李嗣源能收服各军,朕乃天子,只要诏书一下,各军又怎敢不奉圣旨?因而,就同意了豆卢革的奏请。正午时分,他特意登上东门城楼检阅骑兵,并宣告次日天亮出兵讨伐李嗣源。

    第二天天刚放亮,各军皆整装待发:蕃汉马步军指挥使朱守殷率骑兵列阵于宫城宣仁门外,蕃汉雄武军指挥使李绍英率步兵列阵于宫城五凤门外。

    就在各军等候李存勖出宫的当口儿,从马直军却突然发难了!

    从马直指挥使郭门高此时仍不知睦王李存乂已死,欲奉请李存乂为天子,竟率领从马直军士手持兵器呐喊着冲出了军营,与黄甲两军合兵一处,攻打宫城兴教门。

    李存勖正在进早餐,闻听吵嚷之声,当即起身对元行钦道:“朕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你去喜庆殿护卫皇后。”

    元行钦并未多想,一边朝喜庆殿走去,一边遣人去召麾下骑兵。

    李存勖率领诸王及散员都指挥使符彦卿,宿卫军校何福进、王全斌等数百人驰马而出,并对内侍李聪聪说道:“会儿正率骑军在宣仁门外等朕呢,你快去召他来护驾!”

    李聪聪领旨,驰马直奔宣仁门,远远地就看见朱守殷正在马上巴巴地朝宫城里面张望,于是高喊道:“乱军已冲入宣教门,陛下危急,命朱公速去救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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