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遍地胡虏-公元九二六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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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嗣源素来看不上朱守殷,一听此话,便朗声说道:“嗣源心怀坦荡,不负天地,灾祸要来,我也无所回避,一切全都认命就是了。”朱守殷连声长叹,怏怏地告别而去。不过,他见到李存勖后却说道:“总管并无异动,请主上放心!”

    李嗣源不知道,他已经有好几次差一点就被伶宦给算计了,幸亏李绍宏极力周旋回护,他才逃过多次劫难,此次又是如此,李绍宏一再对李存勖道:“契丹屡屡进犯,总管不可离开河北太久,须得让他尽早回镇。”就这样,李嗣源终于躲过了此次劫难,安全地回到了镇州。

    李嗣源虽然出身行伍,认字也不多,却对百姓宽仁明敏,在镇州治政有方,经常与幕僚、门客谈论民间利害及为政得失,有时还亲自决断判罚。一次,一位店妇与军士上堂诉讼,店妇说她在门口晒谷子,被军士的战马给吃光了,要求军士赔偿;而军士却坚持说,他只是路过,战马没有吃谷子,两人一时争执不下。李嗣源对审讯的官吏道:“可将战马杀了,刳马肠检视。若有谷子,则军士诛,如无谷子,则妇人死。”官吏依照此言,将战马杀掉,马肠中没有谷子,因而,便将店妇斩杀了。

    此事传出,境内一片肃然,竟再也没有敢欺人之事了。

    郭崇韬被杀后,李存勖诏命李绍宏接替郭崇韬为枢密使,以郓州节度使、永王李存霸为河中节度使,以滑州节度使、申王李存渥为郓州节度使,以景进为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右散骑常侍,守御史大夫。

    因郭崇韬被杀所引起的朝野震动,终于慢慢平息了。然而,人祸看似安定了,天灾所带来的危害,却难住了朝廷。去年,大旱之后又逢大汛,河南之地几乎颗粒无收,到处都是流亡的饥民,税赋自然无法足额收缴。再加上道路泥泞,多有中断,漕路陆路运输皆极为艰难。洛阳的仓库早已空竭,租庸使孔谦每天都在东门外巴望着各州的漕运,漕运一到,立即就分配给焦急等待的各军、各衙。

    朝廷宿卫军军士经常缺粮断炊,甚至有不少军士卖妻卖子,家中老弱则到野外挖野菜度日,不少人饿死于荒野之中。一时间,军营之中到处都是流言、怨声,但李存勖仍然四处游乐,甚至经常发生陪从官吏冻倒在雪地之中的怪事。伊州、汝州一带,饥荒最为严重,而李存勖所到之处,仍令护卫军士督责县吏供奉军饷。百姓们都快要饿死了,又哪里有钱上缴?军士们气急败坏,竟将百姓的家什器具乱砸乱摔,房屋则拆掉做薪柴,其危害甚至比盗贼还要厉害,致使不少县吏一听说皇帝要来,便吓得跑到山谷之中,躲藏起来。

    李存勖也以军粮不足发愁,连连召集群臣商议,豆卢革等人却一筹莫展,毫无办法。时为吏部尚书的李琪上疏奏道:“自古以来,量入为出,计农而发兵,所以,虽有水旱之灾而无匮乏之忧。近代以农税养兵,只有农富,兵才能足;农若贫,兵也难以丰饱。眼下,即便不能免除租税,也要免除折纳、纽配之法,如此,农人也可小休了。”李存勖甚为赞赏,就有了以李琪为宰相的心思,令有司按李琪所言办理。但李琪这些话,说起来中听,施行起来就不知从何入手了,有司颇感为难。

    当年,李存勖与梁军相战于德胜之时,曾招募勇士挑战梁军。伶人郭门高曾自告奋勇,率领几十名勇士,闯入梁军大营,一阵冲杀后,带着几个俘虏回到了军中。自那之后,李存勖便对其刮目相看,特意让他更姓名为李从谦,以其为从马直军使。

    李存勖称帝之时,特意从诸军中挑选了一些骁勇者,补充在银枪效节军中,组建成亲军,军号“从马直”。从马直共由四军组成,每军皆有一千多名军士。当时的唐军都知道,唐军最为精锐之军乃李存勖的亲军,从马直又是李存勖亲军中的精锐,自然是人人彪悍,个个骁勇。唐军与梁军相战于黄河两岸之时,李存勖经常依仗他们冲锋陷阵,屡立奇功。李存勖当时就曾许诺,灭梁之日必定对从马直大加赏赐。河南平定之后,李存勖确也依约对他们进行了赏赐。

    郭门高自加入从马直之后,就很少再与伶人们往来了。他立志要建一番功业,因而屡立战功,从军使一直升至指挥使。郭崇韬主政之时,郭门高服其为人,又是同姓,便以叔父之礼相待。后来,李存乂又将其收为养子。

    此时,就连从马直士卒的家中也揭不开锅了,人人心中怀有怨言。郭崇韬被灭族后,郭门高一直愤愤不平,经常拿出自己的钱财送给其属下军校,当着他们的面痛哭流涕,为郭崇韬鸣冤叫屈。从马直军校王温等人也对郭崇韬之死不满,竟暗暗联络了五位军校,趁夜将各自的军将暗杀,准备天明作乱。不想,消息走漏,王温等五人皆被斩首示众。

    李存勖听说后,对郭门高半开玩笑地说道:“听说你对朕不满,为崇韬鸣冤叫屈,还教王温造反,你不会也想谋反吧?”郭门高大为惊惧,密对诸校道:“主上因王温之故,已对你等起疑心了,听说要将你等全部活埋。你们赶快把家里的东西变卖了吧,买酒买肉,过一天算一天,别再考虑长远之事了。”

    自此,从马直亲军惴惴不安,人人自危。

    赌徒

    朱友谦之子朱建徽此时为澶州刺史,李存勖密令邺都监军史彦琼将其除掉。史彦琼接旨后,连夜赶往澶州,魏州守门兵士向邺都留守王正言禀告道:“史武德半夜驰马出城,却不说到哪里去。”

    此时,天下人尚不知郭崇韬之罪,民间皆传言:“郭崇韬攻占成都后,就将魏王李继岌杀了,他想要自己称王于蜀,这才被灭族。”史彦琼离开魏州后,魏州又有传言:“刘皇后将魏王之死归咎于皇上,已将皇上弑杀了,所以才急召史彦琼议事。”魏州之人闻听此言,个个惊惧不安。

    恰在此时,魏博指挥使杨仁政率所部五千兵士戍守瓦桥关一年期满,换防回镇。行至贝州,李存勖担心魏州空虚,戍军到魏州后会发生变乱,便令杨仁政暂时屯兵于贝州。此时,魏州境内谣言满天,杨仁政担心魏博兵会受影响,当晚特意到各营巡察。行至一个军帐前,突然从帐中冲出来一个兵士,口中嚷嚷着:“老子没钱了!不玩了。”

    杨仁政借着灯光见此人一脸的横肉,满脸的络腮胡须,当时就认出此人乃武勇都兵士皇甫晖。此人虽然武艺过人,但整日里酗酒赌博,打架生事,因而当兵五六年了,还是一个普通兵士,看情形,刚才肯定输急了眼,想要赖账。杨仁政喝道:“夜间赌博,你已违犯军规,却还在这里胡闹!”说着,对随行亲兵道,“把他抓起来,关他禁闭!”

    众亲兵正要上前,皇甫晖突然一个箭步蹿到杨仁政跟前,一伸手揽住了杨仁政的脖颈,叫嚷道:“你们谁敢上来?”

    众亲兵投鼠忌器,皆喊道:“皇甫晖,你以下犯上,想找死啊!快点把杨指挥放了!”

    皇甫晖左右看了看,此时各帐军士都惊动了,纷纷出帐看热闹,遂高声叫道:“兄弟们,你等且听我说。主上之所以能有天下,还不是靠了我魏博军卖力卖命。十几年来,魏军将士甲不离身,马不解鞍,现今天下已定,天子却不念我等旧劳,反而对我等猜忌起来。我军背井离乡远戍边关一年多,好不容易才换防回家,如今,家乡近在咫尺,却又不让我等与亲人相见。听说皇后已经将皇上弑杀,京师已经大乱,这才怕我等回魏州作乱。杨指挥,兄弟们只想回家和父母妻儿在一起,您就带我等回家吧。如若天子真的不在了,朝廷要兴兵问罪,杨指挥您也不用惧怕,我们魏博的兵力足以与朝廷相对抗,咱们保着您求一场大富贵!”

    许多军士跟着哄叫道:“是啊,皇甫晖说得有道理,我等现在就要回家!杨指挥,您就带我等回去吧!”

    皇甫晖见状,当即放开了杨仁政,抱拳赔罪道:“杨指挥,兄弟冒犯您了,多有得罪。”

    杨仁政揉着脖子说道:“你等想得也太简单了!也实在是太愚蠢了!现今,英主在上,天下一家,从驾精兵不下百万,西平巴蜀,威震华夷。你等各有家族,就不怕被灭族吗?我看你等最好还是各守本分,赶快回帐睡觉。皇甫晖违犯军纪在前,煽动军心在后,不处罚何以治军!”说着,挥手示意其亲军拿下皇甫晖。

    几个与皇甫晖过往甚密的军士突然手执兵器冲出来,将杨仁政围了起来。皇甫晖说道:“三军怨怒,皆欲谋反,将军若不听从,可就别怪属下无礼了。”

    杨仁政大骂道:“你们这帮犯上作乱的贼子,只要杨某有一口气在,你们就休想得逞!”

    皇甫晖大怒,拔出刀来,一刀就把杨仁政砍倒了,嘴里嚷道:“兄弟们,咱们反了,你们谁愿意带头?”

    众人面面相觑。皇甫晖抬头在人群中扫了半天,最后目光落在小校陈亮的身上。皇甫晖持刀走到陈亮跟前,恶声问道:“你愿意领着大家造反吗?”陈亮浑身发抖,颤声道:“这是……灭……灭九族的大罪……我……不敢。”皇甫晖气急败坏,一刀又把陈亮杀了。

    杨仁政的一位亲兵说道:“效节指挥使赵在礼今日来犒军,他现在还没走,正在帐中睡觉呢!”

    皇甫晖闻言,当即将杨仁政、陈亮的首级割下,一手拎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率领乱兵朝赵在礼的营帐走去。没走多远,众人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向围墙跑去,有人喊道:“那人好像是赵军使!”

    原来,院中的吵闹声早就惊醒了赵在礼,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隐约听到他们要造反,还把杨仁政、陈亮给杀了,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想要翻墙逃跑。刚刚爬上墙头,皇甫晖等人就追到了,拉着他的脚把他拖下墙来,皇甫晖故意举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在他眼前乱晃,一大群乱兵人人手持白刃将他围了起来。皇甫晖问道:“赵军使愿意为我等统帅吗?若是答应,定可长保富贵;若不答应,你的项上人头可也要落地了!”

    赵在礼吓得心胆俱裂,只好点头答允。

    乱兵遂推举赵在礼为魏王,连夜冲进了贝州城内,四处放火抢劫。说来也巧,皇甫晖闯到一百姓家中,问其主人姓什么,百姓答道:“姓国。”皇甫晖狞笑道:“我就是要破‘国’!”遂将国氏一家全都杀掉。又到一家,问其何姓,答道:“姓万。”皇甫晖狂叫道:“我就是要杀掉‘万家’!”又将万家满门灭绝……

    天亮之后,皇甫晖等拥着赵在礼离开了贝州,向魏州进发,每到一处,即大肆剽掠。

    消息传到魏州,都巡检使孙铎等连忙求见史彦琼,恳请他发给盔甲,登城防备。史彦琼却担心孙铎等与皇甫晖里应外合,说道:“据探报说,乱军今天才到临清,按行程计算,尚需六天才能到魏州,到时候再设防备,也不晚啊!”

    孙铎道:“兵士既然作乱,必会乘我不备来袭,必然是昼夜兼程而来,怎可按照承平之时来计算行程呢?请史武德率众登城,我打算从城中募集一千人埋伏于王莽河,伏击乱军。乱军受挫之后,必然四分五裂,然后就可以搜寻讨伐了。若等到他们到了城下,万一有奸人为内应,那就危险了!”

    史彦琼道:“你只管严兵守城,何必出城迎战?”

    孙铎闻听此言,才知道史彦琼对自己起了疑心,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果然不出孙铎所料,当夜下半夜,乱军前锋就抵达了魏州城下,而且一到城下,就向北门发箭。此时,史彦琼正率所部兵士宿于北门城楼之上,一听到乱军喊叫声,便慌忙乘马从魏州南门逃了出去。

    守城兵士一见史彦琼逃走,皆没了斗志,何况乱军本为魏人,各有亲朋故旧在魏州军中,故而,魏州城池虽坚,乱军还是很快就攻入了城里。孙铎见势不妙,只好带着母亲自水门逃了出去。

    赵在礼占据魏州宫城后,当即自称留后,任命皇甫晖为马步都指挥使,纵兵大掠。

    乱军攻城之时,兴唐尹王正言正伏案草写奏章,奏章写罢,便召官吏前来,准备送往朝廷,其家人皆道:“乱军业已入城,正在街市之上大肆杀掠,官吏们早就逃散了,您还叫谁呀!”

    王正言惊道:“真的吗?什么乱军?怎么入城的?”问了半天,方才弄明白叛兵入城之事,连忙寻找坐骑想要逃走,却没有找到,只好率领魏州官吏步行出门去拜谒赵在礼。赵在礼一见王正言,连忙跪地下拜,说道:“兵士们想回家,这才不得已起事,尚书德高望重,末将可不敢让您老屈身下拜。”安慰了半天,才遣人将他送回了家中。

    送走王正言后,赵在礼即连夜给朝廷上表,奏明事情始末。

    史彦琼逃回洛阳后,添油加醋地向李存勖奏明了魏博叛乱之事。李存勖大怒,当即让李绍宏择将前往魏州平乱。李绍宏再次推荐段凝,李存勖这次倒是答应了,并让段凝奏明平叛方略。李存勖一看,段凝所奏请的偏将、裨将,要么是梁朝旧将,要么是他所喜好之人,不禁起了疑心,当即就放弃了起用段凝的想法。刘皇后道:“此乃小事,不用麻烦大将,绍荣就可把它办好了。”

    李存勖遂命元行钦率两千铁骑,前往魏州招抚叛军,同时征调诸道兵马,以防乱军不服。

    李存勖不知道,就在魏州发生兵变的同时,两川又有大事发生了。

    郭崇韬被杀后,康延孝讥讽董璋道:“郭公已死,董公现在又想投到谁的门下呢?”董璋大惧,连连向其谢罪。魏王李继岌的大军行至武连后,遇到了朝廷使者,使者将朱友谦谋反被诛之事告诉了李继岌,并遣使梓州,令董璋率兵前往遂州诛杀朱令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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