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遍地胡虏-公元九二五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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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唐同光三年,前蜀咸康元年,吴顺义五年,吴越宝大二年,南汉白龙元年,契丹天赞四年

    避暑楼

    李存贤逝世后,阿保机趁机遣契丹兵侵扰幽州,李存勖只得命李嗣源率军前往幽州抵御契丹。此时,李嗣源军中有许多将士的铠甲都已经破损了,他知道魏州军库中存有不少铠甲,而且这些铠甲都是专门供奉禁宫的,制作极为精细,因而,路过魏州之时,便致书东京副留守张宪,要求领取五百副铠甲。张宪以为这是军需,也未深想,又来不及奏请,何况又是总管李嗣源的要求,就将铠甲照数拨给了他。不想,李存勖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怒道:“张宪没见圣旨,就擅自将朕的铠甲给了嗣源,他的胆子也太大了。”遂下旨罚了张宪一个月的俸禄,并责令张宪自己前往李嗣源军中取回铠甲。

    郭崇韬劝阻道:“张宪若去讨要铠甲,肯定会引起总管疑心,军中之人也会抱怨陛下的。与其如此,倒不如让总管回军,请陛下三思。”李存勖这才没再坚持讨回铠甲,但也没让李嗣源回军。

    此时,李嗣源的家眷大多还在太原,而养子李从珂却为卫州刺史。李嗣源想,若李从珂能在北京太原任职,就可照顾其家人了,便上表奏请以李从珂为北京太原内牙马步都指挥使。不想,李存勖读罢表章,火冒三丈,怒道:“嗣源手握兵权,位居大镇,难道还不知足吗?军政之事乃朕考虑的,他如此为儿子索要兵权,是何用意?”因而,不但没有答应李嗣源的奏请,反而将李从珂降为了突骑指挥使,让他率领数百人去戍守石门镇。

    李嗣源大为尴尬,这才知道李存勖对他已有了疑忌之心!他不知道,对他有疑心的不单是李存勖,还有郭崇韬!郭崇韬曾密对幕僚道:“总管功高名重,绝非久为人下者,我遍观皇家诸子弟,皆不及其万一也。我敢断定,总管早晚会为祸朝廷!”于是,便经常密劝李存勖召李嗣源回朝,罢免他的兵权。有时,甚至暗示李存勖,应该及早将李嗣源除掉,以免后患。李存勖虽然对李嗣源有疑忌之心,但他认为李嗣源已近花甲之年了,而自己刚入壮年,何况李嗣源白丁一个,不会有多大能为的,因而,就没有答应郭崇韬,但心中非常赞赏郭崇韬对自己的忠心。

    李嗣源既忧且惧,连忙上表解释。李绍宏素与李嗣源交好,也帮着他说了不少好话,李存勖这才没有治李嗣源之罪。

    自段凝决开黄河阻挡唐兵以来,郓州、濮州到处都是汪洋、沼泽、泥泞之地,两州百姓流离失所,耕地皆荒芜不堪。李存勖遂命青州节度使符习修治酸枣河堤,不久,他又亲往东京魏州巡视。

    定州义武节度使王都闻听李存勖正在魏州巡视,连忙奏请前往魏州觐见,李存勖大喜。他早就听说王都擅长蹴鞠,而且技艺非凡,李存勖也是此中高手,正好趁此机会和他比试一下。可是,魏州原有球场却在前年登基之时修建即位坛占用了,李存勖便命张宪将即位坛拆除,将球场恢复成原样。张宪一听,当即谏阻道:“即位坛乃王者兴发之地,历代帝王都极为看重,汉朝鄗南、魏朝繁阳的即位坛,至今仍在。因此,即位坛绝不可毁坏,臣恳请陛下于邺王宫西另建球场。”

    李存勖一听有理,便答应了他,命他抓紧修建新的球场。过了不几天,王都就要到了,新球场却还没建好,李存勖很是着急,命张宪赶紧拆掉即位坛,把球场清理出来。张宪无奈,只好去找郭崇韬,言道:“即位坛是主上祭接天神受命之所,除非是风吹雨淋,绝不可人工毁坏。请郭公劝阻圣上,莫要毁了此坛!”

    郭崇韬依言劝阻,但李存勖根本不听,硬是命人将即位坛给拆了。张宪暗地里对郭崇韬言道:“忘天背本,不祥莫大焉!”

    王都到魏州后,与李存勖各率一队比试蹴鞠。迎合事人本就是王都的长项,两队比试了五场,李存勖自然全都赢了,但每场比分都相差无几。李存勖大为高兴,特意留王都在魏州住了十几天,日日饮宴,不但赐予丰厚,还加封他为太尉、侍中。周元豹暗对李存勖道:“此人形若鲤鱼,难免刀匕之灾,请陛下远离此人。”李存勖不但不听,还因为他是李继岌岳父的原因,待王都更为深厚,王都所请,也无不应允。

    不久,李嗣源奏报,大败契丹于涿州,斩首三千多级,生擒契丹酋长三十人。李存勖大喜之余,也有烦忧:契丹屡屡进犯,防不胜防,他想寻找一个一劳永逸的策略,便咨问郭崇韬有何良策。

    眼下,威名宿将已零落殆尽,新近任命的卢龙节度使赵德钧威望素轻,又难当大任,郭崇韬于是建议道:“契丹人最为忌惮之人第一是陛下,第二便是总管,不如就让总管镇守镇州,以为赵德钧声援。”

    其实,李存勖早就有此想法,但郭崇韬兼领着镇州节度使,他又不愿郭崇韬平白无故地没了封地,故而一直没有下决心。此时听郭崇韬如此说,便想让郭崇韬与李嗣源交换一下,让他兼领汴州宣武节度使。不想,郭崇韬推辞道:“臣眼下内掌枢要机密,外掌朝廷大政,富贵已极,又何必再兼领藩镇呢?何况,群臣之中,许多人跟从陛下多年,身经百战,所得也不过一州。臣无汗马之劳,只是跟从陛下侍奉左右,就得到如此高位,心中已然忐忑不安了。如今,若能在委任勋将贤人之时,使臣能解除旄节,实为臣心中大愿。汴州乃关东冲要之地,土地肥沃,人口众多,臣既然不能到治所亲自掌理,就只能让他人代为管理,这又与空城何异呢?如此,又岂是巩固国家基业的长久之计呢?”

    李存勖却道:“朕深知卿忠心尽职,然而,卿为朕出谋划策,袭取郓州,力保河津,后又建议乘虚而入,直趋大梁,这才使得朕成就帝业。这些功劳,又岂是百战之功可以相比的!如今,朕已贵为天子,岂能让卿连尺寸之地都没有呢?”

    郭崇韬仍然执意推辞,李存勖只好把此事搁下了,只是改任李嗣源为镇州成德军节度使。

    李存勖此次驾临魏州,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目的,就是搜集美女入宫。宦官王允平,伶官景进、郭门高、史彦琼、周匝等一到魏州,就分头出动,近至卫州、贝州,远至太原、幽州、镇州,四处秘密寻访民间女子,最后搜集了不下三千名美女。一时间,各州接连报案,天天都有民间女子失踪。张宪奏道:“各地妇女失踪者有上千人之多,臣担心扈驾诸军有人裹挟隐匿,请陛下下诏彻查。”李存勖却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予答复。张宪知道其中必定有鬼,但苦无证据,只好作罢了。

    李存勖在魏州住了四个多月,方才离开。张宪发现,在浩浩荡荡返京的护驾诸军之中,平白地多了近千辆牛车,而且每辆牛车都蒙着厚厚的丝布,张宪猜想,那些牛车之中,多半就是那些失踪的女子。

    车驾自德胜渡过黄河后,李存勖率领群臣游历了杨村、戚城、胡柳等地,指点当年苦战之处,与群臣谈笑为乐。回到洛阳后,李存勖即下诏以长安为西京,洛阳为东都,太原为北都,魏州改为邺都,与北都并为次府。

    唐末丧乱以来,后妃之制日渐荒废,李存勖此时,后宫之数比盛唐时还要多,设有昭容、昭仪、昭媛、出使、御正、侍真、懿才、咸一、瑶芳、懿德、宣一等名号,真正是数不胜数。当然,每一位妃嫔都需要一座宫殿来安置,郭崇韬见花费太巨,不时地提醒宫苑使王允平,应该尽量节省开支。进入夏季后,李存勖难耐酷热,只好在宫中选择高凉之处避暑,但仍然无法忍受。王允平趁机说道:“臣在长安宫中,见大唐全盛之时,大明宫、兴庆宫内,楼观数以百计,现今圣上连个避暑的地方都没有,宫殿的规模还不如当时公卿的府第呢。”

    李存勖气呼呼地说道:“天子富有天下,难道连一座楼也不能兴建吗?”于是,便命王允平另建一座高楼,专做避暑之用。

    王允平道:“郭崇韬肯定会以用度不足来谏阻的,臣担心,陛下想建避暑之楼,终究是建不成的。”

    李存勖道:“朕只使用内府钱,不使用外库经费,他还能说什么?”

    李存勖虽然如此说,但仍旧担心郭崇韬谏阻,遂遣中使对郭崇韬言道:“今年暑天异常酷热,朕当年在黄河两岸,与梁人相斗,行营又低又湿,还常常身披厚厚的铠甲,也没有感觉如此酷热。现今,朕居深宫之中,却感到热气蒸腾,难以忍受,这该如何是好?”

    郭崇韬回话道:“陛下当年在大河上下,强敌未灭,心中常想的只是如何报仇雪耻,哪还顾及盛暑之热呢?如今,外患已除,海内宾服,故而,即便是珍台闲馆,也会感觉闷热不堪的。陛下若能不忘艰难之时,则热气虽盛,尤觉清凉。”李存勖闻言,默然无语。

    王允平道:“崇韬之府第,无异于皇室,故而,他并不知道陛下的感受。”李存勖遂下了决心,命王允平建造避暑之楼,每天都要驱使上万人,耗费很是不菲。

    郭崇韬果然谏道:“现今天下大旱,军粮不足,请圣上暂停施工,待明年丰收,再建不迟!”李存勖哪里肯听。

    避暑之楼正在兴建之时,太原突然传来噩耗:太妃刘代云薨逝了!

    刘太妃自与曹太后在太原分别之后,思念不已,竟郁郁成疾。曹太后听说后,天天遣中使前往太原看望,送医送药。刘太妃病情稍有加重,曹太后便吃不下饭去,经常对李存勖道:“我与太妃恩如姐妹,情同手足,如今,她在太原病了,我必须前去探望,好陪着她聊聊天。”李存勖常以天热道远为由,苦苦劝阻,并遣皇弟李存渥前往太原迎接刘太妃来京。不想,李存渥刚刚离开洛阳,刘太妃便病逝了。

    曹太后乍闻噩耗,当时就昏倒在地,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天只是哀伤哭泣,不久也病倒了,不到一个月,就死在了长寿宫中。

    李存勖哀痛不已,竟有五天不进粒米。

    天狗落

    进入七月后,天气突然大变,竟一连下了十几天的暴雨,致使黄河多处决口,许多道路被冲毁。李存勖担心太后的坤陵被淹,便亲自前往位于寿安的坤陵工地视察。不想,一路上泥泞不堪,河桥也多有损坏,李存勖不禁就动了气,问左右:“谁是此地主官?”景进答道:“此地属于河南县,自然是河南县令罗贯主管。”

    李存勖一听罗贯之名,气就不打一处来。

    罗贯为政清明,为人正直,且不避权豪,铁骨铮铮。自打他被任用为河南县令后,伶宦经常遣人带书信给他,要么让他替他们办事,要么向他索要财物。罗贯不但一概不理,还把这些书信送给了郭崇韬,郭崇韬又把此事奏明给李存勖。因此,伶宦皆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河南尹张全义也对罗贯的耿直深恶痛绝,经常遣婢女向他的义女,也就是皇后刘玉娘诉说罗贯的不是。刘玉娘便与伶宦们一起,经常在李存勖跟前诋毁罗贯,久而久之,李存勖就对罗贯厌恶了,一直想找个机会整治他。

    这一次,李存勖终于找到了机会,当时就把罗贯打入了狱中。

    罗贯入狱之后,景进等人指使狱吏对罗贯滥施酷刑,当日就把罗贯鞭打得体无完肤。次日一早,李存勖即颁下诏书:将罗贯斩首示众!

    郭崇韬闻讯大惊,连忙入宫求见李存勖,谏道:“罗贯失职于桥道不修,按律,尚不至死罪。”

    李存勖怒道:“太后灵驾将发,天子朝夕往来,他却连桥道都不修,他眼里还有太后和朕吗?卿却言其无罪,朕看你这是在包庇罗贯!”

    郭崇韬连连叩首道:“陛下身为万乘之尊,却为一介县令治气,让天下人皆认为陛下用法不平,此乃为臣之罪。”

    李存勖气怒不已,哂道:“既然罗贯是郭公所爱,那就任凭郭公裁判好了。”说罢,就气咻咻地拂衣而起,扬长入宫去了。郭崇韬见状,只好紧跟在李存勖身后,论奏不已,又是摆说罗贯的政绩,又是讲按照律法应该如何处置,想保住罗贯一条命,但李存勖执意要杀罗贯,竟气哼哼地亲自将殿门关闭,把郭崇韬挡在了殿外。郭崇韬无法进入,只能望门而叹。

    所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罗贯终究还是被乱棍打死了,并且暴尸于府门之前。朝野之士皆认为罗贯死得太冤,暗地里对李存勖颇有怨言。

    经过郭崇韬近一年的准备,出兵伐蜀终于万事俱备了,只有主帅一职还没有确定。李存勖特意召集重臣商议主帅人选。李绍宏推荐段凝任主帅,他言道:“绍钦有盖世奇才,虽孙、吴在世,也有不如,可堪大任。”

    郭崇韬却坚决不同意,说道:“段凝乃亡国之将、奸谄小人,决不可托信。”

    众大臣则大多举荐李嗣源,李存勖也有此意。

    郭崇韬却另有心思,他也知道李嗣源任伐蜀主帅最为合适,但他有两个想法:一是担心李嗣源一旦兵权在握,会更难约束;二是自己因受伶宦谗言,一直想立大功以自固,如此良机,他又怎会错过?于是说道:“契丹为患北边,非总管不可抵御,因而,总管一天也不能离开河朔。依臣看,魏王继岌身为国家储君,但还没有立下特殊功勋,况且,唐朝历来以亲王为元帅。请圣上依唐朝故事,以魏王为伐蜀都统,以成其威名。”

    李存勖一听,当时就明白了郭崇韬的想法。此时,他也有意让郭崇韬离开京城一段时间,省得他在眼前整日里约束自己,于是说道:“郭公此议甚佳,不过,继岌年幼,还不能独自前往,当为他配一位合适的副帅才可。”众臣一听,皆觉愕然,但还没等他们回过味来,李存勖又对郭崇韬言道,“依朕看,这个副帅,满朝之中恐怕没有比卿更合适的了。”

    李绍宏一听,不禁一阵狂喜,连连说道:“圣上英明,郭公实乃不二人选!”

    郭崇韬一见李绍宏如此,当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但口中说道:“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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