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河口物语V-我的阔大之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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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父亲回来,姐们将此事跟父亲反映。父亲便对母亲说:“不能全怪孩子们,你也有错,就确定叫一个,不要连串的叫一大溜子,叫着谁了,谁敢不来么?问题很简单的,搞的那样复杂,孩子们怎么弄得清,你到底在叫谁呢?”

    可母亲并没有听取父亲的意见,还是那样叫,一叫就是好多年,一世都没改掉。

    大姐那时在监利读卫校,有了些城市气息。放假回家,总不习惯家里的东西乱扔一气。于是就搬个凳子坐在那里当总指挥,个个排着任务。什么檫窗户玻璃啊,收拾禾场,台坡下锄草,清洗桌子板凳,晒衣服等等。几乎每次回家,都要清洁大扫除。直把个屋前屋后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三叔回来了,都夸奖我们:“这状况要一直保持下去,天天如此。”

    开始大家还听大姐的安排,这样几次之后,大家就不再听了,开始不安分起来。老二对老三说:“贵子,你去檫窗户玻璃吧。”老三回过头来十分惊讶的望着老四说:“鹿女,我腿疼,你去把地打扫一下吧。”老四侧过身子对我说:“哑妹子香平,去把禾场扫了吧,等会我去锄草皮”。还是这样推来搡去的,没有一个得动。大姐坐在凳子上看《收获》,突然觉得气氛不对,于是抬起头来观望。此刻,祖母来了,看见状况,总是说一样的话:“你们现在的生活,真是比过去丁地主家都要好,怎么做点小事这么难呢?那会我与你们的大姑去丁地主家做事,他们家的千金小姐,也没你们现在舒服。”听过祖母的话,姐们无不相互指责。老二说老大光只当指挥不做事,老三又说老二只顾安排她而自己又不动,老四更是要说老三,反正世界上都是别人懒。于是祖母就说:“你们真是大懒使小懒,懒得拉稀喊,等会余秋香回来了,看不骂死你们?”姐妹们听了祖母的话,都不做声了,自干起活来。

    那年间,母亲三十八,父亲三十五,他们已经有了七个女儿,却仍没有儿子。在父亲心中,是非常想生一个儿子的。祖母的心情也一样。每年都要跟着父亲挑一担橘子去上面拜访。父亲年年担橘子去,年年路过肖伯母门前。每次我都呆在肖伯母家的厕所里拉屎,因为我家里的人太多了,等不急。每每便听肖伯母问父亲:“又上面去么?”父亲便答:“是的。”肖伯母在村上已不当妇女主任了,是财经主任。听过父亲的话,于是很慎重的对父亲说:“会有的,你去吧。”

    一往肖伯母与父亲说这话时,太阳都偏西了,夕阳透过肖伯母的土墙壁映照到她的厕所里来。厕所外一望便见她屋后的一片树林,云哥在树枝上荡秋千,知道我在厕所里。还将树林里的一卷青草扎成蛇样,扔进厕所里,吓得我尖叫。这时我似乎可以发出声来。云哥听到我尖叫,无不惊喜的朝厕所里望,边望边问:“香平吗?原你不是哑巴,哑巴还叫得这么大声吗?”于是他就向我家奔告,说我会说话了。可等到大家来看时,我却是说不出来,还是个哑巴。这真是很奇异的事。更奇异的是有天我在肖伯母厕所里发现了一封信,开笔就是:“夫君,你好。”真是把人吓一跳。都什么年代了,还这样称呼自己的男人?不知是谁写的,除了三姐,我真想不出第二人来。

    那时还不大懂事儿,有段时间父亲母亲与我们一起吃饭。父亲总是边吃边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然后对母亲说:“秋香,你看把谁留在屋里好呢?”

    大姐二姐不能留的,想留也留不住,未来的公家人,怎能招女婿呢?走出去还抬得起头么?就我,三姐,鹿女之间选择。六妹子是个好哭佬,瘟死雀,留在家里还不把母亲急死。七妹子更不如说,还小。等到七妹子长成人,父母早归西啦!可鹿女却说:“屋里就是有万贯家财,也不留,都在这个屋里过了十几年,难道要过一辈子?这事儿在鹿女这里,想都不用想。那就只在我与三姐之间选择了。三姐腿不便利,很小就不读书了,又喜欢弄花弄草,将菜园一年四季打理的花香聚齐。性情倒是最合适。所以父母最终决定把三姐留在家里。”

    那时乡下缺男子的家庭都兴招女婿,男人先往女家住个两三年,然后再结婚。

    熊美光的外侄欧阳华在队里做泥水工,老家在湖南水田乡里华容万宇,家有四弟兄,同意招女婿。

    某天黄昏来临,三姐便穿着那套红色的西服去了熊美光家,三姐脸上并没有幸福的光色。因为她心中的白马王子是马守军,就是马客银的儿子。一个储着长头发,会画画的男孩。可父亲与祖母都不同意。父亲说:“画家不会养家,你腿又不方便,怎么过日子,还不说他母亲不同意。”祖母也说:“你父亲说的对,有个手艺往后可当饭吃,画画是玩意,不能当饭吃,你父亲替你挑选的没错。”

    三姐是个孝顺而温和的人,听到父亲与祖母的话,就顺从了。三姐去熊美光家前,躲在房间哭了一下午,把马守军送给她的肖像呆呆看了半天。那是一个雨天,三姐去他家时,他给她画的。那是三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他家。他家住在废堤梗上,三姐打着小花雨伞,穿着小花色裙子,温柔漂亮。也就是那次,家里的人才知道他两在谈恋爱。于是便有马守军的母亲,那个半神经跑到家来对父亲说,不同意他们的事。还在上学路上碰见鹿女直问她:“鹿女,你三姐的腿得不得好啊,以后在农村过生活,腿不方便怎么行啊,我们家是百姓人家,养不起那样的儿媳妇啊……”父亲与祖母都很生气,鹿女才多大年纪,怎还将这事跟孩子们说?象什么话?往后去了她家,会怎样结果,可想而知了。

    由此父亲才下定决心给三姐招门女婿。怕三姐因腿不便,到别人家受气。欧阳华在我们队做了多年的泥水工,人勤快,人缘也好。对我们家的三姐也早垂涎三尺。就那时期,哪家的男子不对我们家的七仙女虎视眈眈?父亲在菜园栽种了果树,还养了些花草。就父亲心里,是想三姐向农艺方向发展。学门手艺,当一辈子的铁饭碗。

    没想父亲决定招门女婿的当儿,母亲怀上了。据说是儿子。祖母为此到柑子树村下去了好几趟,向柑子树村的菩萨求来的。一家人都很欢喜,我们也盼望弟弟早些来到人世。

    弟弟出生时,七妹子六岁,我与鹿女十一二岁。三姐十五岁。这是我们姊妹中间隔年岁最大的。天下着小雨,早春二月,还有些寒。父亲不在家,母亲喊肚子疼。姐们忙去叫祖母,祖母才上来,肖伯母已将母亲的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儿子,有七八斤重。喜得祖母忙进厨房,给母亲及肖伯母各打了一大碗荷包蛋。一碗足有十个。还杀了只鸡炖给母亲吃。听母亲说过,她大小坐了十个月子,祖母从来没有安置过她一次,这次算是沾了儿子的光!

    弟弟上午生的,下午雨就停了,出了太阳。我们得了新弟弟,十分的高兴。

    阳光照常从肖伯母屋后的树林洒进她的厕所里。我照常在肖伯母的厕所里拉屎。云哥蹲在他屋山头撒尿,直嚷着看见我的“小逼逼了。”我听了,便把厕所里的一个碎砖头片向他扔去,他笑着勾着腰跑了。

    为何我总要跑到云哥厕所里去解手呢?不全因我家的人多,厕所不得空。而是他厕所的墙缝里夹有许多粗纸,那时粗纸就如今天的卫生纸一样,月经大便都用它。我喜欢用他家的粗纸搽屁股。父亲也很喜欢云哥,就父亲心中,他是想把我许配给云哥。云哥是父亲看着长大的,我嫁过去,父亲很放心。云哥与肖伯母也会意,总以为父亲把我嫁给云哥是迟早的事。

    每每父亲回家了,肖伯母就打发云哥来叫父亲去她家吃饭喝酒。肖伯母打来白酒,叫云哥替父亲樽上,云哥对着父亲叫:“叔,您喝。”父亲盛情难却,就喝了,直喝得天黑了,才回。母亲从地里拉回一捆捆的豌豆梗,将它们一个个骡在屋山头,都骡成了一个骡,父亲才过来帮忙。就我们心中,父亲是家里的客,即使回家,也极少干活。不是父亲不想干,而是他身体干不了重活。母亲骂我们总连着父亲一起骂。但父亲从不回话,只是温润的笑。肖伯母亦在一旁温润的笑,边笑边还对我们姐妹说:“看你母亲多能干的,骂起人来,也是多能干的样子。”说得姐妹哭笑两难。母亲一往这个时候,会自个笑起来,不骂了。

    母亲生了弟弟,大姑从前进农场赶回娘家来,高兴得合不拢嘴。替我收收打打的洗了个遍,还将我头发辩得好好的,扎起了两个羊丫巴。害得三叔回来,不认得我了,直问大姑:“这是谁家的丫头,生得这样标志?”大姑便笑说:“这丫头,你不认得,是我从老家带来的。”三叔说:“你老家的,不是我们家的?我乍见过似?”大姑便说:“你哪里有见过?见过乍不认得?”听三叔与大姑这样说话,我得意兴奋的在板凳上摇晃着身子,笑得要死,头上那两个羊丫巴笑得一摇一摆的,上面各还扎着朵小花儿呢。三叔见我一笑便说:“这个丫头我认得,是大哥家的平丫头,看她笑的样子,我就晓得了,大姐原来在蒙我。”于是大姑便开心的大笑起来,边笑边说:“平时你大嫂没时间管这些丫头,这不我将她们洗出来,个个都水灵水灵的,漂亮着呢,都洗黑了两盆水。”三叔听了,也哈哈大笑,直说大姑说的好夸张,怎么会洗黑两盆水呢,又不是煤矿里挖出来的。

    平时我的确很脏,看来小蓝看见我的黑爪子,不跟我踢毽子是有理由的。父亲回家那忽,似乎也不大认得我了,大姑也就此跟他谈笑了会。

    弟弟送竹米哪天,可热闹,父亲单位上来了很多人,担着米,包着蛋,一段一段的布匹在阳光下闪光。还有很多“北客”(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或家乡人)都来了。祖母望着那些布匹,眼睛发亮。那时送竹米就行送那些。共有五十段布,多少担米,多少个蛋,多少只鸡,真不记得了。只记得祖母说,母亲一餐可吃下二十个鸡蛋,一只鸡。别看母亲个子小,可饭量大。母亲底子太虚,生过十胎从未坐过一个月子,也没吃什么,这次要把它们补回来。祖母也乐得每天给母亲端上端下。代价是母亲的五十段布就被祖母自做主张,卖的卖,送的送人情了。气得母亲要死。

    弟弟出生后两年,三姐也成婚了,父母真招了门女婿。鹿女与我那时进了城里高中。云哥却不读书了,去学无线电修理。每次从学校回来,他总在船码头接我。堂弟建碰见了,就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就堂弟建的心中,我的姐为什么要你去接?

    堂弟建那时也有十四岁,懂事儿了。码头渡船胡老板的女儿长大了,直想说给他。于是在我们上学去的某个晴天,二叔与父亲商议去请个媒人,到胡老板家提亲。

    胡老板,我们都叫他胡叔叔。胡叔叔的女儿叫红夏,长得胖胖的,性格活泼。据说那次媒人去过后,胡红夏还来过二叔家,只是我们上学去了,没看见,怪可惜的。后建亦到她家去过两次,照说事儿已没有什么悬念。可两个人这样来往来去的,不知怎的都不说话。不久,胡叔叔便将二叔家送去的那幅大扁送了回来。那扁是四婶子在生时,绣了准备挂在自己新屋里的,这不送到了堂弟的媳妇子家去了。那扁上锈着大富贵的牡丹花。二婶子看见扁被送回来就说:“这样富贵的牡丹之家,都不晓得要,是她没福气了。”于是边说边就将那扁挂在自个堂屋中间了。

    可队里的人却说二婶子小气,送亲家一张死人绣的匾,能将亲事说好才怪。乡下人都是很忌讳这点的。都不知胡叔叔家可是忌讳这点,说不成的。

    就父亲叔们心中,堂弟建是陈家长子,陈家的啥东西不是他的?渡船虽卖掉了,但渡船执照还在,父亲又买回了一只船。堂弟不读书了,就在家弄渡船。

    好在堂弟建长大后,并不象小时候那样贱,很会治国安邦似。小小年纪就把个渡船开得稳当了。每次我们上学都搭他的渡船。看见他掌着驼把乘风破浪的情形,心中就格外的佩服而感叹。就我们少年心中,那亦是了不起的。何况建是陈家长子,二叔的独子,集千百宠爱一生呢。能有这样艰苦朴素的主事精神,真是我们陈家的福了。

    后来胡红夏不知怎地回心转意了,找人来想说回那门亲。二叔人老实的,也没多大意见。但堂弟建却不同意了,他说:“那女子啥都好,就是太胖了。”原来堂弟心中不喜欢胖的,喜欢如他母亲一样高瘦或如祖母一样高瘦的女子么?后也确定建的确喜欢那类女子。因为往后他娶的老婆杨梅,就是那样高瘦的女子。皮肤白,个子高,性格冷漠。与二婶子也似姐妹。

    说起堂弟建的婚事,还真是有故事。

    其实堂弟建内心喜欢他的一个女同学。胡红夏走后,他就要我帮他去追他心上人。拿走我的新笔记本,还叫我写了段非常好听的话。想来,那可是我今生唯一写给女人的一封情书。大约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苗条淑女,君子好求之类句子。没想那女子早有意中人,把笔记本退回来了。堂弟原将笔记本还给我。恰巧,她意中人是我同学,一次又看见这个笔记本,笑得要死。

    后来,我跟云哥产生了情愫,鹿女也与陆仔相好着。堂弟建想女人的心就一日一日的涨。每次碰见,就叫我与鹿女跟他说女朋友。一次还动了感情,说乡下乏味死了,不说个女朋友简直活不下去,他想早些结婚,人生不就那么回事么?再不有事无事就把林翠萍的那首《爱情的苦酒》挂在嘴唱得好不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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