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吴王夫差见勾践已经完全臣服,便把精力转向大局,把视线扩展至中原,他要做整个天下真正的霸主。
当时各国的局势,大体如下。
一、齐国
齐国的国君是齐景公,他既有治国的壮怀激烈,又贪图享乐;梦想着能光复齐桓公的霸业,但始终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
他是齐国在位时间最长的君主,差不多有五十八年的时间,在他晚年的时候,晏婴、田穰苴等人早已去世多年,没了得力的助手,而齐国的田氏家族一天天壮大了起来,已经对他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田氏家族想把齐国窃为己有,这就制约了齐国的对外扩张,国内的矛盾日益激化。
二、鲁国
鲁国的国君是鲁定公的儿子鲁哀公,君权已经旁落,“三桓”也就是季氏、孟氏、叔孙氏这三家控制着鲁国,操纵着国君,因此鲁哀公继续当着傀儡国君。
实际上,鲁国内部已经被这三大家族分化成了三个“小国”。与别国不同的是,他们还未想把鲁国窃为己有而已。
三、晋国
晋国的国君是晋定公,晋定公这人也和鲁定公差不多,是被晋国的诸大夫们操控把持着的傀儡。
晋国的六大家族,原先是范氏、中行氏、智氏、韩氏、魏氏、赵氏,后来晋国卿族内部的争斗逐年加剧,在激烈的兼并中,范氏、中行氏最先垮掉了,由智、赵、魏、韩这四大家族控制着晋国的朝政。
风雨飘摇的晋国,随时面临着瓜分解体的可能,往日的霸业,已不复存在。
四、秦国
秦国的国君是秦悼公,秦悼公是个悲观主义者,过一天算一天。其实秦国自秦穆公之后,就失去了称霸中原的条件,秦国的历代国君也都极少与中原人打交道。
此时的秦国,偏安于西戎一隅,很少过问中原的事务。
五、楚国
楚国的国君是楚昭王,楚昭王早年曾经被凶悍的吴王阖闾灭过国,使楚国元气大伤。
灭国后楚昭王逃到随国避难,在秦国人的帮助下,他又回来复了国。
楚昭王是楚国的一位中兴之主,他当政期间,非常勤政,在休养生息了十多年后,楚国的国力方才有所恢复。
这些都是当时的大国。
除秦国太远之外,吴王夫差打算先把齐、鲁、楚这三个临近的国家都收拾一遍,最后再去教训晋国。
先打哪个呢?
先从楚国下手。
因为齐国、鲁国、晋国这三个国家内部都乱得一团糟,无暇他顾,都没有称霸的外在条件。而楚国是个集权制国家,内部容易整合,恢复调整得还可以,假以时日就又会给吴国带来一定的威胁,所以吴王夫差必须先把楚国给按下去,绝不给机会使他们抬头。
这吴王夫差虽然好色,但他的战斗力绝不可小瞧,从他轻松击溃越国,就可以看出一二,在那个战争连绵的时代,与其他的国君相比,毫无疑问,吴王夫差的胜率是最高的。
其实,早在十五年前,也就是楚昭王刚刚复国之后的第二年,尚未成为国君的年轻的夫差就已经崭露头角了。当时他率领着一支军队再次攻打楚国,又是速胜,并在一天之内,俘虏了楚国的七名高官大臣,迫使楚国迁都,以避其锋芒。
所以,不仅仅越国怕吴国,楚国也同样害怕吴国。
现在,吴王夫差准备再次打击一下康复中的楚国,怎么打呢?不是硬拼,而是有策略地先去攻打陈国。
他把陈国的国君当作勾践一类的人物来对待,命令陈君到吴国来,陈君害怕被吴王扣押,当然不肯过来。于是,夫差就有了理由。
陈国是楚国的附属国,夫差直接从陈国下手,意在试探楚国的反应。
贰 孔子差一点建立了自己的国家
陈国是楚国的附属国,公元前489年的春天,吴王夫差兴兵来犯陈国,陈国人恐慌万分,火速向楚昭王告急。
楚昭王一方面调兵遣将,前来救助陈国,另一方面,他还有一个打算,想聘用孔子,给孔子一个施展自己抱负的平台,让孔子为楚国效力。
却说孔子当时正带着一帮弟子周游列国,一听说将要得到楚昭王的重用,便兴冲冲而来。
楚昭王的打算是:分封孔子七百里地,让孔子在陈、蔡、楚、吴之间组建一个新国家,成为楚国的附属国,主要目的是对付吴国。
如果实施成功,孔子将成为最新的一路诸侯,我们或许就要改称他为孔公、孔君了。
但是,陈国人极力反对。
陈国的大臣们商议说,孔子,是个贤能的人,他所讥讽的都是诸侯们的病根要害,他所宣扬的都是让王者怎样控制百姓,如今楚王要聘用孔子,孔子一旦得势,那我们陈国,以及附近的蔡国,还有其他小国,就都要遭殃了!
于是,陈国人派兵前去阻拦孔子,把他们围困了起来。
孔子无法通过,也无法与外界联系,被困得断粮七天,没有吃的,许多弟子都饿病了,孔子依旧还是讲学奏乐唱歌不停。
他的弟子子路恼怒了,变了脸色问道:“君子又怎么会穷困呢!大概是夫子还不够仁吧,我听说,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不善者天报之以祸,夫子行善积德已经很久了,为何竟会穷困到这种地步!”
孔子说:“你还不懂!如果仁者一定会被信任,那伯夷叔齐就不会被饿死了;如果智者一定会被重用,那王子比干就不会被挖心了。博学多能的君子,却遇不到好的时运,这样的人太多了,又何止我一个呀!君子修道立德,是不会因为穷困而改变节操的!至于生死,那是天命。”
子路出来后,子贡又去见他。
孔子问子贡:“诗经上说‘匪兕匪虎,率彼旷野’,我的道,难道不对吗?为何会穷困至此?”
子贡说:“先生,您的道大呀,因为太大了,所以天下没有容得下先生的,您又何必要贬低自己呢?”
孔子又要批评他了:“子贡,一个好的农夫,能够种好庄稼,却不一定能有好的收获,一个好的工匠,能够手艺精巧,却不一定能合每个人的意。君子能够修道,能够遵守纲纪规范,却不一定能被所有人都接受。如今,你不想着修习大道,却只想着怎样去迎合人家才能被接受,子贡,你是个志不广、思不远的人!”
子贡出来后,颜回去见孔子。
颜回前面的话和子贡一样,先生的道太大了,天下莫能容。但话锋一转:“即使这样,先生推而行之,只有不被接受,才显现得出是真正的君子呀!”
孔子这才欣然而笑:“只有颜回才能说出这样的道理。”
虽然孔子老师批评子贡,喜欢颜回,但若要解决实际问题,那还得子贡出马才行。
孔子看了看所有的弟子,决定派子贡为使者,去楚国搬救兵。所以《史记》上说:“于是使子贡至楚,楚昭王兴师迎孔子,然后得免。”
子贡来到楚国后,凭着他三寸不烂之舌,以及过人的揣摩术,很快就说动了楚王。在楚昭王的干预下,孔子一行终于逃过了这一劫,在楚国军队的盛情迎接下,他们来到了楚国。
楚昭王想封七百里地给孔子建国,最终还是没有实现,真正起到破坏性作用的,是楚国的令尹子西。
子西是楚昭王的哥哥,楚平王的庶出子。以前吴国击破楚国,郢都沦陷的时候,子西收集溃散的楚国军政人员与吴军抗战,在复国战争中功劳最大,所以郢都收复后,子西官拜令尹。
子西这样问道:“大王,你派往各国的使臣之中,有像子贡这样能说会道的人吗?”
楚昭王说:“没有。”
子西又问:“大王的左右辅佐大臣之中,有像颜回这般智慧好学的人吗?”
楚昭王说:“没有。”
子西又问:“大王的将帅之中,有像子路这样耿直勇猛的人吗?”
楚昭王回答说:“没有。”
子西还问:“大王的各部主事官员中,有像宰予这样能干的人吗?”
楚昭王回答说:“没有。”
子西这才说道:“很久很久以前,周天子分封我们楚国的祖先,封号只是子爵,土地其实只与男爵相等,仅有区区五十里,经过了好多代人的努力,才有了现在的几千里。孔丘讲述三皇五帝的治国方法,申明周公旦、召公奭辅佐周天子的事业,大王你如果任用了他,那么楚国还能世世代代保有方圆几千里的土地吗?想当年周文王、周武王作为只有百里之地的主儿,最终却能统治整个天下。如今你却想让孔丘拥有那七百里土地,再加上他那些有才能的弟子辅佐,这可不是楚国的福音啊。”
楚昭王听了,心里一凉,看来,这事还得再慎重考虑考虑。
叁 孔子为何称赞楚昭王是懂大道的人
吴王夫差欲称霸天下,想打击楚国,就先拿陈国开刀。
陈国告急。作为盟国,楚昭王不能见死不救,于是整顿兵甲,浩浩荡荡来到前线——城父(今安徽亳州一带)。
战争,为国之大事,古人在大战之前,常常需要进行占卜。
楚昭王命太卜占断:楚国若与吴国作战,能不能胜?吉凶如何?结果,龟纹上显示不吉。
楚昭王再次占问:既然不能取胜,那就退兵,吉凶如何?结果,龟纹上还是显示不吉。
楚昭王说:“战也不吉,退也不吉,莫非是死路一条了?如果我们再度败给吴国,不如一死;如果逃避强敌,抛弃与陈国的盟约,也是不如一死。既然战败和退兵都不如一死,我宁可选择战败而死!”
楚昭王抱着必死之心,要与吴国决一死战,出战之前,他先预备好了后事,决定挑选一个有才德的人来接班。
他让令尹子西当楚王,可子西坚决不干。
又让司马子期当楚王,子期也不干。
又让公子启当楚王,公子启推让了五次之后,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秋天七月。一切战斗部署就绪,即将开战时,楚昭王就病了。为了振奋士气,鼓舞人心,楚昭王带病上阵,与吴国人大干一仗,不料,病情突然加剧,不得已只好又退回到城父,死在了那里。
楚军真是出师不利呀,一交锋,就死了大王。子西、子期、子启等人慌忙封锁昭王病故的消息,秘密转移军队,沿途设立警戒,偷偷撤回到楚国,立了昭王的儿子熊章为君,这就是楚惠王。
就在此年楚昭王出兵救陈之前,天上出现过一种异象:大片的红云犹如一群赤鸟,夹着太阳飞翔,持续了三天。
当时楚昭王来到城父后,还专门派人就此事去咨询了周太史。
周太史说:“这是楚王有灾,如果祈祷禳除,就可以把这个大灾转移到令尹或者司马的身上。”
楚昭王不同意:“把心腹之病转到胳膊腿上,又有多大益处?我国君臣一体,损失了令尹或司马,与损失自身也无区别。况且上天不会无缘无故地降灾,有罪受罚,天经地义,又何必要禳除转移呢?”
还在更早一些的时候,楚昭王生了病,也曾找人问过卜。
当时,那个占卜的人说:“这是黄河的神灵在作祟,应该去祭拜河神。”
楚昭王不同意:“我们楚国人,从来都不祭拜黄河那边的神,这和我们没关系。”
有个大臣建议说:“要不,咱们来到郊外,遥遥望着黄河的方向,祭祀一下,尽尽心意。”
楚昭王说:“不行!自夏商周以来的山川之祭,都只祭本土的名山大川,境外的无须祭祀。我们楚国应祭祀的是长江、汉水、雎水、漳水,黄河与我们无关。况且上天降临灾祸,也不是因为人有过错才降临的,就算我有什么过错,有什么失德的地方,也轮不到黄河之神来惩罚我!”
孔子对楚昭王的这种为人气度,大加赞扬。《左传》里这样记载:“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国,宜哉!”
在孔子看来,遵循常理行事,不乱纲纪,不为私心迷惑,不为困难而退缩,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而不考虑结果能不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好处,这就是懂得大道的人。
这是其一。另外,还有两个比较隐晦的原因。
一是以前楚昭王得到比较稀罕的“萍实”,孔子说,唯有霸者才能获得这种东西,可以提前祝贺楚昭王将要成为霸主了。而实际上,楚昭王直到去世,也没有成为霸主。
再者就是楚昭王有分封七百里地给孔子建国的打算,但现在他突然死了,分封也就没有下文了。
肆 齐国田氏家族为何能顺利阴谋夺权
吴王夫差攻打陈国时,楚昭王突然死了,楚军退出了援助。于是,吴军不费吹灰之力,连克数城,把陈国值钱的东西,都一车车拖回吴国去了。这次他们只是为了抢夺战利品,而不是想灭掉陈国。
南方大国楚国的楚昭王死了,北方大国齐国的齐景公也死了。其他的晋、鲁、宋、郑等国,也都是国中内乱,俱不振作,唯独吴国强悍,威震天下。
夫差仗着吴国的兵力,遂有蚕食山东之志,诸侯无不畏惧。
山东各国之中,齐国最大。却说齐景公在位五十多年,已经七十几岁了,他有六个儿子,最大的是公子阳生,最小的是公子荼,号为安孺子。齐景公一直不肯立太子,他想等安孺子长大一点后再立他。
安孺子只有几岁,齐景公实在等不到,在他一命呜呼之前,命国氏、高氏赶跑其他公子,立小儿子安孺子为君。所以,安孺子登基后,国氏、高氏二人为左右相,秉持国政。
大夫田乞,是田无宇的儿子,田无宇一生都在做笼络民心的事,人家找他借粮贷款,他就用大斗偷偷多给人家,到还的时候,则用小斗回收,一借一还之间,自己白亏一倍多的粮食。
田乞踏上政坛后,也继续沿用父亲这种广施恩德的手段,“大斗出,小斗入”,所以“民归田氏如流水”。
田乞对国氏、高氏二相非常谦顺,每次上朝的时候,田乞就早早起来,亲自驾着车,去接他们,所以国、高二相都很信赖田乞。
一天上朝的时候,田乞私下对国、高二相说:“齐景公去世前立了安孺子为君,大夫们都不赞同,不得已才勉强答应,现在您二老担任相国,大夫们人人自危,想策划动乱,可千万要小心啊。”
国、高二相听了心惊,准备铲除一些异己。
田乞又反过来欺骗那些大夫们说:“高氏太可怕了,他正在酝酿一个阴谋,想把你们一网打尽!现在趁他还未发难之前,大家要抢先动手!”
那些大夫听从了田乞的话。六月,田乞、鲍牧(鲍叔牙后裔)率领齐国的众大夫,带兵发动叛乱,攻打高氏、国氏,一战即胜,高、国见大势已去,只得逃走。
田乞乘胜追击,国氏慌不择路,逃到莒国去了,田乞便在返回的途中杀死了高氏。至此,鲍牧为右相,田乞为左相,二人控制了国政。
一天,田乞邀请诸大夫都来他家吃饭,大伙欣然而来。鲍牧在别处已喝得半醉,所以最后一个到场。
田乞见人都到齐了,然后说道:“我最近得了一件宝物,想请大家看看。不知大家想不想看?”
大伙都说想看。
于是,两个大力士抬着一个巨大的皮袋,从后面走到了堂前。
田乞亲自将大皮袋解开,只见里面是个人,把脑袋伸了出来,众人见了大吃一惊,原来竟是齐景公的大儿子公子阳生。
田乞扶着阳生出来,对诸大夫们说:“安孺子年幼,不适合当国君,我奉鲍相国之命,改立大公子为国君……”
话还没说完,鲍牧带着酒意,瞪大两只眼睛叫道:“你不要诬赖我!我可从没和你合谋过,你欺我喝醉了吗?”
田乞不等他说完,就强拉着他下拜。诸大夫不得已,也只好都跟着他俩下拜。公子阳生就这样当上了齐国新君,是为齐悼公。
齐悼公一上台,就把他弟弟安孺子迁到宫外,杀了。
杀了安孺子后,齐悼公怀疑鲍牧原本并不想立自己为君,就询问田乞,田乞说,鲍牧的确不想立你,此人不除,国家是不会安宁的。于是,齐悼公找了个理由,把鲍牧也杀了。
国人见齐悼公一上台就滥杀无辜,都怨恨他。而田乞则独霸了齐国的相位,掌控了齐国的大权,从这之后,田氏家族真正成为了齐国的第一豪族。
田氏用诈术巧取豪夺,在许多封建统治者看来,是大逆不道的,甚至是卑劣的,但他们确是那个时代夺权最快速、最成功的大家族。因为他们连续几代人广施恩惠于民众,早有了坚实的群众基础。
所以晏婴在生前曾这样评价过:“田氏虽无大德,以公权私,有德于民,民爱之。”
伍 古代强国称霸如何折腾弱国
公元前488年,吴王夫差大军北上,驻扎在吴国的北部边界上。
吴国的北方,有齐、鲁两个大国,究竟是先打齐国,还是先打鲁国?夫差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
伯嚭说:“大王,咱们还是先拿下鲁国吧。”
“为什么?”
“鲁国打仗不行,他们只会自己人打自己人,其实很软弱,至于齐国,让他们先乱一乱,以后再收拾。”
“好吧,那就先打鲁国。”夫差拍了板。
“大王,对付鲁国人,其实也没必要动真格的,咱先吓唬吓唬他们,看看反应再说。”
于是,吴国派出了特使,前往鲁国。
鲁哀公见了吴国特使,很紧张,也很不自在。
吴国特使说:“我们大王就在离你们鲁国不远的地方,他是一个很勤奋的人,整日演武练兵,辛苦得很,要不,你们邀请我国大王过来做客吧?”
鲁哀公哭丧着脸,四下望望,没有一个人吭声。
“那,那就邀请吧。”没办法,鲁哀公只好邀请吴王夫差在鄫地会面。吴国人,他们得罪不起。
就这样,吴王夫差被鲁哀公邀请到了鄫地。
两国国君终于见面了,一边是吴王夫差和太宰伯嚭,一边是鲁哀公和大夫子服景伯。
伯嚭趾高气扬地直接提出了要求:“你们要用百牢招待我们大王!”
什么是百牢呢?一牛一羊一猪,谓之一牢。百牢,就是一百头牛、一百头羊、一百头猪。
鲁国人一听就傻眼了:“这个,这个……实在太多了,我们支付不起啊。”
吴王夫差不高兴了:“当年,我爷爷的爷爷在位时,被你们骗去的国宝,你们应该还没忘记吧,百牢,对你们鲁国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子服景伯连忙解释说:“享礼的规格是有定数的,周天子是天下的大王,他规定了上物不过十二,以为天之大数也,我们招待周天子,也只不过才十二牢啊!你们开口就是一百牢,这真的不合礼仪。”
周天子,也只是享受十二牢的享礼。鲁国人为吴王夫差准备的也是十二牢的享礼,这已经非常够意思了,因为他们已经把吴王当作天下之王看待了。
伯嚭冷笑一声:“晋国的范鞅,区区一个大夫,就在你们这里享受了十一牢的待遇!他能享受十一牢,我们大王如何不能享受百牢?”
子服景伯依然坚持说:“坏了规矩,真的不好哇!”
伯嚭又说:“前几天,宋国人就是用百牢招待的我们大王,你们鲁国,可千万不要落在了宋国的后面!”
没办法,子服景伯暗暗诅咒道:“吴国将要灭亡啊!弃天背本,不得好死!不给他们,他们现在就要祸害我呀!”
因此,鲁国人只好用百牢的规格招待了吴王夫差。
夫差大悦,但是伯嚭的威风还没耍够。
伯嚭问道:“在你们鲁国,执政的人应该是季康子,对吧,这个人怎么不见来啊?难道是瞧不起我吗?”
子服景伯连忙解释说:“不是,不是,季康子病了,身体不好,他来不了。”
“不行,”伯嚭叫道,“必须叫他来!”
于是,鲁国人只好再回去请季康子来。
季康子还是不肯来,但如何应付呢?他让最善于外交辩驳的子贡前去推脱。
子贡虽然经常受到孔子老师的批评,但面对这些野蛮的吴国人,他还是很有一套的。
伯嚭看了看他问:“你是季康子吗?怎么这么年轻啊。”
子贡说:“我是他手下的人。”
伯嚭恼火了:“三请四邀,他还不来!”
子贡急忙说:“太宰大人息怒,他不来,是因为他害怕你呀。”
伯嚭这才得意地笑了:“你们鲁国自古就是礼仪之邦,我们国君忍受着颠簸之苦,赶这么远的路来到这里,而他这个大夫却坐在家里不出门,请问,这是什么礼啊?”
子贡回答说:“这不是礼,这是畏惧大国。你们大国都不讲礼了,我们小国当然也只能追随着大国。”
伯嚭一愣:“我们吴国如何不讲礼了?”
子贡说:“当年吴国开国之君吴太伯是用周礼治理夷人的,但从第二代吴仲雍开始,就抛弃了周礼,他们断发文身,裸以为饰,沦为蛮族了,所以你们吴国祖宗好多代人都不讲礼了。”
伯嚭很生气,但自知辩不赢子贡,即使辩赢了,也有失身份,所以就不再辩了。
吴王夫差欢快地带着鲁国人孝敬他的一百头牛、一百头羊、一百头猪回去了。他们不动一刀一枪就胜利了,鲁国人承认了他们吴国才是老大。
而季康子也认为自己胜利了,他把子贡当作不辱使命的英雄一样对待,还贬低吴国人说吴国人无能为力也,其奈我何?
陆 吴王夫差善于把握最佳时机
邾子益是邾国的国君,这个人好吃懒做,暴虐成性,为人傲慢无礼,向来与鲁国不和,虽然邾国是鲁国的附属国,但他从不把鲁国放在眼里。
鲁国的上卿是季康子,他对鲁哀公说,邾子益这种人,整天只知道吃喝挥霍,从不干正事,民间怨声载道,应该好好地教训教训他!鲁哀公说,好,把他抓来问罪。
大夫子服景伯说:“不可!小国侍奉大国,是信;大国保护小国,是仁。我们鲁国相对邾国来说是个大国,相对吴国来说是个小国,我们刚刚才和吴国人签订了盟约,就去欺负小国,这对吴国就失去了信,对邾国也失去了仁,一次性就失了两德,那就非常危险啊!”
季康子不听,秋天出兵攻打邾国,一路畅通无阻,长驱直入,打到城门时,已能听到邾子益还在里面唱歌,乐器声敲得很响,全然不顾外面有什么危险。
很快,鲁军就破了城。邾子益束手就擒,鲁国人把他五花大绑,扔到囚车里,强行带回到鲁国,关押了起来。
邾国人慌忙跑到吴国去求救。他们对吴王夫差说:“鲁国人不讲信用,刚和您盟过誓就背了约!欺负我们小国,我们的国君被抓走了,但我们不担心他,我们担心的是大王您啊!因为您的威信还不够大,您没有威信,四方的小国就都有忧患,您自己看着办吧。”
吴王夫差说,那好吧,寡人为你们讨回公道。
邾国人走了以后,吴王夫差又有点后悔了,因为太远,邾国又实在太小,兴师动众去一趟不划算。所以虽然口头上答应了,却一直按兵不动。
再说齐国新上任的国君齐悼公,他的一个妹妹嫁给了邾国国君邾子益为夫人。
齐悼公听说鲁国把他妹夫邾子益抓走了,顿时火冒三丈,大怒道:“鲁国人抓他,这是在欺负我呀!”
齐悼公还没继位之前曾到过鲁国,和季康子的妹妹一见钟情,季康子就把妹妹许配给了他。现在齐悼公即位了,派人去鲁国接他老婆回来,可季康子发现妹妹竟然跟自己的叔叔乱伦,季康子怕事情败露了不好,就没让妹妹去齐国。
齐悼公以为季康子是在故意刁难,因此一直怀恨在心。
所以此次齐掉公新仇旧怨一起报,誓要教训教训季康子,他派人来到吴国,向夫差献上厚礼,请求吴国出兵,齐、吴两国联手,对鲁国南北夹击。
吴王夫差大喜道:“寡人正欲试兵山东,今日齐国约我国一同伐鲁,师出有名矣!”
于是,吴王夫差在答应了邾国人求助的半年之后,才又在齐国人的邀请下,正式出兵了。
夫差率领着吴国的大军,在半路上慢吞吞地走着,因为齐国离鲁国近些,吴军理所当然可以晚到,夫差要坐山观虎斗,春天出的兵,走到六月份了,还没到。
鲁国却被吓坏了,无论是齐国还是吴国,他都不是对手,现在这两个大国都要打他,怎么办?
鲁哀公大惧,忙无条件释放了邾子益,让他回国去了,又派人去向齐悼公谢罪。
齐悼公不依,还要继续攻打鲁国。
鲁国纳闷了,你们要主持公道正义,我也认错了,人也放了,罪也赔了,干吗还要打我?季康子心中有数,不得已,秋天九月的时候,派人去与齐悼公讲和,答应把他妹妹送到齐国来。
年底的时候,季康子的妹妹来到了齐国。齐悼公的目的达到了,这才答应放鲁国一马,收兵!
第二年春,刚过完年,齐悼公就派人来见吴王夫差:“咱们两国为小国主持了公道,伸张了正义,鲁国也认罪服输了,我看这件事适可而止,可以退兵回去了。”
吴王夫差的大军现在终于快走到了,他也派人来见齐悼公。
吴国的使者问齐悼公:“去年是您叫我们大王出兵的,我们大王完全按照您的要求出了兵。今年您又叫我们大王再退兵回去,如果我们大王还按您的要求再退兵回去,岂不是被您当作臣子在使唤吗?”
齐悼公倒吸一口凉气。
吴国使者又问:“您命令我们前进,我们就前进,您命令我们后退,我们就后退,您是不是认为我们吴国是你们齐国的附属国?”
齐悼公急了:“哎哟!误会,误会,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啊!”
吴国使者又继续质问道:“既然我们吴国不是你们的属国,我们大王也不是您的臣子,那您为什么一会儿要他进又一会儿要他退呢?是故意摆布他吗?请您好好解释一下吧。”
齐悼公手足无措——他还真解释不了。
柒 齐悼公引狼入室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吴王夫差对齐悼公说:“去年,寡人听从了您的命令,调兵遣将,劳师动众,不远千里而来,现在,您又改变了命令,您为何要前后发出两道相反的命令?我不知道究竟该听从哪一个指令,所以我打算继续前进,来到你们齐国,当面接受您的命令。”
齐悼公吓坏了,手足无措,这,这可如何是好呀?
鲁国知道了这件事,乐坏了。
哈哈,齐国人想调动吴国的兵力来攻打我们鲁国,结果弄巧成拙,现在,吴王夫差反过来要打齐国了。
机不可失。鲁哀公、季康子及鲁国的一帮文武大臣连夜商量之后,决定马上采取措施。
他们派人带上巨款厚礼,来见吴王夫差,说:“大王,如果要攻打齐国,我们鲁国很乐意效力!”
夫差得意地笑了,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先是齐国约吴国一起讨伐鲁国,不费一兵一卒,鲁国就自动认输了。现在又变成了鲁国约吴国一起讨伐齐国,齐悼公的日子很难过啊。
却说当时,吴王夫差带着吴国的军队和鲁国的军队,分两路夹击齐国,围住齐国的南鄙,兵临城下。
齐国举国上下,惊慌失措,都责骂齐悼公无能,无端召来了这伙强盗。怨言日甚,齐悼公也无可奈何。
当时,齐相田乞已经去世了,田乞的儿子田常接班,继续当相国,把持着齐国的朝政。
田常乘着国人不忿,找来大夫鲍牧的儿子鲍息,对他说:“国君曾经杀了你父亲,你怨恨他吗?”
“怨恨!”鲍息说。
田常说:“来,我教你做一件大事!你如果办成了,便有两利,既可以报杀父之仇,又可以化解吴鲁两国的进攻。”
“怎么做?”鲍息问。
“杀了国君!”
“不敢。”鲍息推辞。
田常说:“没关系,你不敢做,我来帮你做,还是算你做的。”
于是,他们将一杯鸩酒进献给齐悼公,把他毒杀了。
可怜的齐悼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成了牺牲品。
未中早夭曰悼,“悼”这个字,一个心字旁加一个卓,卓是高的意思,表示心儿悬着提到高处,为恐惧之意,也有悲痛、哀伤、悼念的意思。
他们毒杀了齐悼公之后,就派人来到吴军营中,与吴王夫差和谈。使者言道:“上国受命于天,我们国君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大王,还想以一敌二,所以上天要惩罚他,让他突然得了一场暴病,一命呜呼了,这是上天在帮助大王诛杀无道之君,免得生灵涂炭殃及百姓,从此之后,我们齐国愿世世追随上国,唯命是从。”
夫差大喜,满意地笑了。
四方诸侯都把他当作天子一样看待,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越国、楚国、邾国、鄫国、鲁国、齐国,这一圈的大国小国,无不顺着他的意思。从这之后,齐国、鲁国实际上就都成了吴王夫差的小弟。
已经获胜的夫差,本想就此罢兵,但转念一想,齐国人既然如此害怕吴国,何不乘胜追击,进一步扩大战果?
于是,夫差率领大军,来到齐国的军门之外,大哭,哭齐悼公死得蹊跷,定要捉拿真凶,还世人一个公道!企图就此逼迫齐国就范。
这一哭就是三天。
在这三天里,吴军其实秘密地掩护了大将徐承率领船队,从海上直扑齐国南部的琅琊港。结果,偷袭没有成功。吴国的船队被严阵以待的齐国水师打得丢盔弃甲,沉船无数。吴军始终无法登陆,只得退回。
吴国与齐国的首次交锋就此宣告结束,吴王夫差耿耿于怀,发誓来年一定要报复齐国,然后,带着他的吴国大军回去了,鲁国也撤军了。
齐国人都知道齐悼公死于非命,有点冤,但因为对田氏既敬且畏,所以也没有谁敢多嘴,就只把齐悼公当病死处理了,他们又立了齐悼公的儿子为新国君,这就是齐简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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