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不是广播说让领油去呢么？”徐老爷子躺在炕上望着正给自己冲感冒冲剂的儿子徐福禄说道。
“她妈去了。您就别操心了，吃了药好好躺一会儿睡一觉就好了。”徐福禄从未有过的关心对自己的老父说道。
“我没事儿，就是一点点感冒。倒是你妈，我看可能过不了今年的冬天了。”老爷子回头看看老太太说道。
徐福禄没有说话，正在这时，她大嫂拎着两桶花生油走了进来。
“爸，这是您和我妈的油，我给您拿回来了。”她大嫂说着就把两桶花生油放在桌子上面。
“是啊？你们的领了？”老爷子笑着说道。
“没有，我们非农业的人口都没有，就农业的才有呢，您看这回老弟算是抄上了，领了四桶油。她婶子都快拿不了了。”他大嫂略带讽刺说道。
“是么？！我这桶油你们拿去吃吧，我也不开火，你妈那桶归你老弟。”徐老爷子躺在炕上说道。
“叫她都拿走吧，我们不要了。”徐福禄看了一眼他大嫂说道。
“老爷子好了没有？”正说话间岳兰馨从外面走进来。
“这回老爷子没白受累，村里也出血了。一家按人头一桶油。大队里大卡车拉的拉了好几车油。”岳兰馨说道。
“你没看受的那份罪呢。”徐老爷子从床上爬起来，半躺半卧的在炕上。
“不是说见了市长的秘书了么？”岳兰馨在八仙桌边的椅子上面坐定了问道。
“是啊，人家可和气了，说回去吧。等消息去吧。我这说官儿是越大越是和气，哪像下面的这群狗子，警察。”徐老爷子又解释说道。
“不是说不叫坐车么，在门口碰到了李大爷说。”岳兰馨又说道。
“就是，那群警察开车押着我们，不叫我们坐车，面的司机们开车在后面跟着，你说多孙子，我们这群人都是老的啊，路可不近呢，天又冷，在马路上走，前面一群警察后面一群警察，那些老太太都够呛，我估计都得感冒。外村的那几个人还算是可以，倒年轻点啊。我们就走，有人提议坐公共汽车也不行。有好几次我都要快回去了，警察说要回去就能够做车回去。”徐老爷子说道。
“这是什么人民警察啊？！”他大嫂也感叹道。
“是啊，直到到了朝阳境内这才上了车，不是他们的管辖范围了不是，可是这群人还是开车跟着，直跟到市里去。”徐老爷子顿了顿说道。
“是啊，你没看呢，回来的时候呢，是县里派车接回来的。我们还以为接回来就没事儿了呢，以为县里发了善心，结果呢你猜怎么着？回来就挨个审讯，关起来了，也不给饭吃。”徐老爷子说道。
“真的，这是什么他妈的事儿啊？”徐福禄听得入神说道。
“你干什么骂人啊？”岳兰馨叫道，“当心叫孩子听见。”又说。
“我生气，这些老头老太太你想饿死几个啊？不给饭吃，就应该在那里装死，看他们怎么办？”徐福禄又大声地说。
“谁说不是呢？一个老头给他儿子送饭去，结果警卫不叫进去，还威胁老头好像要打老头，老头说你敢干我就这辈子吃上你啦。”徐老爷子说道。
“后来呢？”岳兰馨蛮有兴趣地追问道。
“后来警察就没敢干，他也不干，就为了执行命令，都是一个县的人，说不定就是三里五村的呢，他也不大愿意把事情做绝。”徐老爷子说道。
“是，毕竟咱们这还是北京市，他们也不敢怎么样？”岳兰馨沉吟道。
“咳，真是不容易啊？咱爸都感冒了。”大嫂又感叹道。
“这不是么，这才答应每家老人按人头给五十块钱一个月。算是养老钱。你看看，农民争取点钱多不易。”徐老爷子说道。
“听说不是还审讯呢么？”她大嫂又问道。
“是啊？单个过堂，把你隔离，问你谁是打头的？”老爷子又说。
“您说什么？”岳兰馨问道。
“我说什么，我说没有打头的。问了我三遍我都这么说，他们说如果我说了就可以回家了。我说回不回家也没什么意思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
“您这么说真是不好，好像我们多么不孝顺是的。”大嫂说。
“咳，这不是为了糊弄他们么？一是没有话说了。”徐老爷子笑道。
“你先把药喝了吧。”儿子徐福禄把已经变温了的感冒冲剂递过来。
“我看你妈今年不大好，不怎么吃东西了。你们心里做个准备啊。”老爷子又说，大家把目光都投在炕头的老太太身上，老太太似乎意识到了大家都在看他，抬了抬满头蓬乱的白发，满脸的皱纹让人不忍看她，那双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大伙儿。
“鱼我的千？”老太太说道。
“什么？您说什么？”大儿媳妇看着婆婆那张有点可怕的脸问道。
“我说与与我的千？”老太太又说道，声音增高了一倍。
“什么？”大家面面相觑。
“他说有没有她的钱？”老也想了想说。
“有您的钱，您的钱，一个月五十块钱。”岳兰馨大声地和自己的婆婆说道。
“嗯……”老太太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笑容。
大家也都有点不寒而栗。谁也没有说话。
晚上，徐福禄收拾完了家务活儿，就歪在沙发上面看电视。因为孩子们都放元旦假，没有上学。
“爷，我爷爷和我奶奶听说都有养老金了？一个月五十块钱呢。我真的想赶快到六十岁啊。”大女孩徐嘉说道。
“你看你这点出息。”岳兰馨看着自己的女儿说道。
“我怎么了？您都不能坐享其成。”女儿不服说道。
“什么坐享其成？就五十块钱够干什么的？”徐福禄说道。
“您倒好，连五十都没人给了。”徐楠笑道。
“这丫头，笑话你老爸啦。”徐福禄也笑着说。
“这五十块钱就是粮食钱，人家都算计好了，现在米啊，面啊都一块钱一斤，五十块钱就是五十斤，一个月三十天一天一斤，还富余二十块钱，买点菜也够了，好菜买不了，像蒜毫了什么的两块钱一斤的，别老吃，偶尔吃一顿没事儿，另外就是买大白菜的钱肯定够了，加上油盐酱醋的，也够了。说了半天，人家政府就是精明，你老百姓特别是农村的老百姓，生活标准都订好，就是最普通的，粮食叫你吃饱，饿不死，副食别想吃太多，行了，比起三年自然灾害时候好多了。”岳兰馨说道。
“你妈还挺会算计的，都什么啊？是那么回事儿么？”徐福禄看着自己的女儿那幅天真的样子就觉得十分好笑。
“怎么不是？你以为呢？人家政府心里明白着呢。就知道你农村土老旦没多少起色？见了五十块钱就乐得屁颠颠的了。”岳兰馨又笑着说道。
“啊？！我还觉得挺多的呢？！”孩子徐嘉在一边说道。
“我姐姐就是农村的土老冒。”徐楠笑道。
“你才是呢，讨厌。”徐嘉瞪了一眼妹妹。
“……”老二撇一撇嘴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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