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亲友的参加是省不掉的,不通知亲友的参加属于本家的失理,徐福禄的亲友比较多,除了自己的姐姐两个之外,还要算上自己的母亲方面的亲友,接着是父系的亲友,另还有本村同姓的近支系的亲戚,另外还有一些朋友。既然通知了亲友来就准备酒饭也是人之常情,这么多的亲友,四五十口子就不能够同时吃饭,那么就要分拨吃饭,既然分拨吃饭就要借碗筷,请厨师,找帮忙的人,既然找了这么多的帮忙的人,那么就要找个人作为总负责,俗称“支客”。这种人相当于一个工厂里面车间的调度,来哪些人有多少人这些人在哪里吃饭,谁和谁因为辈分不一样就不能够在一个桌子上面吃饭也是有讲究的,这些个都要这个支客清楚才行,否则就要闹笑话,有好事者就要挑理闹事。当然到现在已经好多了,人们也不大喜欢挑理闹事了,因为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也没有时间,吃了饭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接着就是对于故去的人的一系列的处理,头天要穿好装老的衣服,鞋子,现在的人大概也都不大了解这些了。我写出来的也尽是凤毛麟角,所谓的装老衣服就是死去的人穿的衣服,大概都是黑色或者蓝色,衣服是全套的,分为内衣和棉衣,外衣一般是没有的,特别是夹的上衣,俗称褂子的,因为叫做褂子,就臆断为“牵挂”之意,所说的是怕死了的人牵挂自己的儿女所以不能够穿褂子。这些衣服鞋帽都穿好了,就要在门板上面停了,设了灵堂,现在一般都是火葬,所以不用棺材,只要人躺在那里,盖了一块蓝色的布,头顶点一盏灯,好像叫做长明灯的。也有一些说法,无可考证。一个桌子摆上了贡品,无非是干鲜的水果,点心一类,接着一个小碗里放满了粮食,五谷都可以,专门为了插了一炷香的,在香烟中人们感觉着神秘的另一个世界,接着就等殡仪馆的车来拉。
徐福禄没有照老例戴孝帽子,腰里也没有白色的孝带子,也没有人挑理,所以就把这些个事情免了。只是在右臂上面戴了一圈黑纱。徐福禄的心里是空荡荡的,被这些来来去去的人们填满,女人们的哭声不断,这是她们表示哀思的专利。不停打扰着他的心思,他随着这哭声认知着一种事实,就是他的母亲死去了,但是他没有悲伤,因为他母亲活着时候他也没有体会到多少爱。可是这个事实却令他麻木,空虚,想一想自己现在变成了一个没有母亲的人了,自己也感到一点点地失落。他站在人群里,不知道该干什么,被他父亲指挥着干点事情。
男客人们聊着天,聊着死者的一切,或者和这些没有关系的自己的一切,因为悲伤,除了没有得到好吃的。
小孩子们没有见到的这种场面,在人群里面钻来钻去非常高兴,他们没有什么悲伤,除了没有得到好吃的。
岳兰馨跟着支客跑来跑去,回答着一些问题,什么盘子都放在了哪里,什么贡品都摆什么,什么要剪成纸钱的纸找不到。她的心里没有什么底,一切都是支客,或者自己的公公,或者电话问自己的母亲岳老太太。她的心里没有什么想法,只是不断的被叫来叫去,没有头绪。
徐嘉和徐楠都戴着缝了红心的黑纱,这是表示孙子辈分人的标志,两个人照顾着亲戚,还有时候聊几句天,徐嘉是在姥姥家里长大的,对奶奶没有多少感情,徐楠还小,不懂得人情冷暖。倒是觉得这种情景非常乱,所有的桌椅家具都离开了原有的位置,总担心着事后的归位的麻烦。另外就是那些不相干的当村的本家支系的女人的哭声,叫她们觉得非常无聊。
“你说人多虚伪啊。”徐嘉和自己的妹妹说道。
“怎么了?”徐楠不知道他说什么。
“你看那些人和咱们奶奶有什么感情,就瞎哭。”徐嘉说道。
“是啊,我觉得也是,我倒是担心妈要哭呢,为了面子也要哭哭。要不然多丢人啊。”徐楠说道。
“行了行了,他还是别哭了好,我可受不了她那种假惺惺的哭声。”徐嘉说道。
“可真是的。你看她的表情一点悲伤都没有。倒是爸看上去挺悲伤的。”
“什么啊,我怎么觉得他一脸的麻木啊。”徐嘉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说。
“徐嘉徐楠,过来过来。”这时候有人在外面叫她们。她们答应着跑出去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殡仪馆的车来了,停在了大门口,大家都为之一振,收拾了一下准备把人送走。
殡仪馆的人预备了一支纸棺,接着把人放进了棺材里面,然后送到后车厢里,徐福禄跪在车前面,面前时摔丧的盆子,一个瓦罐,这是为了一会儿要容易摔碎,徐福禄在里面少了一张纸钱,眼睛看着火苗冉冉,里面漂浮着黑烟,心里仍旧是空荡荡的,想着自己的母亲就此和自己告别,从此阴阳两隔永远也不再相见,不由得一阵心酸,泪欲涌出。
“摔吧。”一边有人提醒徐福禄,他这次想起摔丧盆这件事,于是举起来用力摔了下去,一声很响的破坏声之后,瓦贫摔得粉碎,破碎的瓦片散了一地。
接着一阵女人的集体哭声顿然响起,已经分不清谁是谁。这种哭的场面很是感染人,有的看热闹的人也不禁落下了泪来。
接着直系的亲属上车跟着走,去殡仪馆里准备拿骨灰盒,现在的办事效率极高,只要没有什么差错,一天就可以完事儿下葬。
徐福禄跟着车子去殡仪馆,岳兰馨在家里照料着一切,专门等人们回来了好开饭。接着有另一拨人到徐家坟地里挖坑,这些人一般都是本家的壮小伙子,拎着冻镐铁锹,因为已经过了正月了,天气正准备转暖,所以还好,挖坑没有费什么周折,但是这些个小伙子破坏冻土层也费了不少的力气。流了汗,岳兰馨认为现在的人们还是体力活干得太少的缘故。
这里打好了坑,去殡仪馆的人们也回来了,于是宣布开饭,骨灰盒又被供到了原来的设灵堂的地方,不过原来的门板不见了,换了一张木桌,上面摆着一支小型的“棺材”。
徐福禄看见自己的母亲由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小盒子,而这个小盒子就是自己的母亲的化身,实在有点不可接受,可是这确是一个事实。徐福禄心里莫名的一阵悲伤,表情悲壮,在灵堂前愣了一会儿。
“爸,你干什么呢。”徐楠看见问父亲。
“没事儿。”徐福禄说道。
“爸,我老姨也来了。”孩子说道。
徐福禄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岳青青在远远的地方正挽着岳兰馨的手说话呢。
“来就来吧。”徐福禄说道。
“你还不过去和我老姨说句话。”徐楠又说道。
“你妈不是在那里呢么?”徐福禄说道。
“可是我不明白我奶奶和我老姨有什么关系啊?”孩子不解说道。
“没关系。”徐福禄瓮声瓮气地说道。
直到骨灰盒下葬了,人群渐渐的散去了,桌椅板凳家具都恢得了原位了,亲戚们也都一一告别,临时的厨房里面还剩得乱七八糟,而自己的母亲的屋子里面就剩了父亲一个的时候,徐福禄才清楚地明白地认识到,自己的母亲——那个卧床的老太太已经真正的永远的离开了自己,不会再回来了。于是徐福禄真的哭了,他像一个孩子似的哭了,在远离了所有人的厕所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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