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柳甫和曹耀祖稀里糊涂,不知道他们能制造孩子,等到知道了,孩子在曹耀祖的肚子里已经毫不客气地长了四个来月。
曹耀祖的姥姥不在意外孙女这种变化,她总觉得她们家耀祖太瘦,为了让曹耀祖开胃,老太太在烹调上想方设法,做出合外孙女口味的菜。曹耀祖的妈妈不喜欢曹耀祖乱吃东西,说吃得那么胖,连小肚子都给吃出来了,越长越难看!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有那种问题,她当然想都不会去想,她的独生女儿十五岁的生日还没过。尽管她的女儿成绩不好,但在家里很乖很听话,这样很乖很听话的孩子能做出大人的事?做母亲的对女儿没有什么戒备。不像常畅的妈,仅凭常畅的几页日记和一张心形卡片,就异常紧张,草木皆兵,进入一级戒备,非得将常畅转到别的学校。不知常畅现在怎么样,我还是有些想念常畅。
柳甫和曹耀祖发觉出了事故,都很惶恐。柳甫拐弯抹角地打听到用药物可以将孩子弄下来,他就在晚上戴着大口罩去一家私营药店买堕胎的药。曹耀祖吃了药却不管用,柳甫垂头丧气:肯定是假药。曹耀祖只得拼命地蹦跳,做仰卧起坐,做得热汗直流,还咬牙坚持做。不管她怎么弄,那孩子就是不肯下来。柳甫见她痛苦的样子,心里也很难受。两人私下商量着怎么办,商量好了之后,柳甫就找我,他们认为万卡是最值得信赖的。
我眼前的柳甫神情非常落魄,全没了昔日的神气。他恳求我借他一些钱,他们要去将孩子做掉。他还恳求我千万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求你了,万卡。你要说出去,我们就没脸再活下去了。我们家里人肯定不会放过我的,特别是我老爸,他非把我打死不可!”他像是要哭的样子。我没有资格批评他们为什么不小心,我要是当初跟常畅好的话,天知道我们会不会出事故!
“万卡,你能不能保证,不说出去?不跟任何人说,连你姨那里,你都不说?”这句话柳甫接连问了好几遍。
我说:“我没有那么无聊,我保证不跟任何人说。你们要多少钱?”
柳甫说:“你暂时借我三千吧。我们保证想办法还你。”
我说:“只怕我的卡里没有那么多钱。”我爸爸对我平时花钱是比较控制的,他每月只往我的卡里打进八百元,供我零花。姨偶尔也会给我一点零花钱。我花钱算不上大手大脚,买买学习用品、手机卡、零食之类,偶尔跟要好同学下馆子搓一顿,略有节余,但不太多。
“那你有多少,就借我们多少。要是不够,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我们去学校附近的自动取款机取了钱,一共两千一百元,我将兜里的三百元钱也掏给了柳甫,自己只留了二十元的零花钱。我的同情和理解让柳甫两眼湿漉漉的。
我说:“唉,柳甫,事已至此。你也别那样。你打算带人家曹耀祖去哪里做手术?”
柳甫抹抹两眼,无奈地说:“还能去哪里?去医院。城区的大医院不能去,碰见熟人,那就惨了。只能去远一点的郊区医院。”
那个星期六,柳甫带曹耀祖到远郊的一家私人医院,用的是假名字,虚报了年龄,他们个子比较高,说他们二十岁,医生也还相信。医生跟他们说,胎儿有点大了,只能做人工流产。做完手术,回去一定要好好休养,否则身体会受到影响的。医生还说,人工流产可能造成一些不良后果,比如终身不孕。
不良后果目前看不出来。身体受影响是肯定的。手术后的曹耀祖脸色苍白。开始柳甫劝曹耀祖装病,在家休养一阵子,曹耀祖不敢长时间请假,只在她姥姥那里歇了一周,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照样上课。她又恢复了没被选上班花前的样子,开始微低着头走路。柳甫样子也很失落。
柳甫和曹耀祖事故之后,校园里还发生了另一起更为严重的事故。
一个初三女生跟一个男同学相好,在只有两个人的隐秘空间里,男生第一次拿自己的钢钥匙开女生的锁,不知道怎么搞的,那锁被开坏了,出血不止。两人不是傻子,知道人的血要是流完了,那就会死的。男生害怕极了,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哭着打电话向和善温厚的班主任女老师求救。女生被送医院急救,才保住小命。这事就这么地被抖了出来,学校藏不了,也掖不了。
男生和女生的家长都被学校打电话急招过来。
女生家长,一个浑身散发着脂粉香气的颇有风韵的中年女人,愤恨指责男孩是小流氓。男生家长开始忍声吞气,愿意予以经济赔偿,只是被女生家长骂急了,忍不住也回敬:这能全怪我儿子吗?你女儿也不是正经女孩,小妖精,会勾引人。双方面红脖子粗,抡胳膊舞拳,差点动起手来。校长和班主任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们拉劝开。
女生家长还严词谴责学校严重失职,将我们女校长的办公桌拍得山响:你们这是什么狗屁的重点中学?!我将女儿交给你们,你们就得对她负责!啊!我问你,你女儿,你女儿要成这样,你他妈的会怎样?!
事件一出,闹出一系列校级紧急会议:全校行政管理人员会议,全体教师会议,全体班主任特别会议,等等。学校将严重失职的帽子戴在那女生、男生的班主任头上,以致一时间,全校戴班主任帽子的老师都感到有些头疼。甄梦露当然也不例外。班主任会议上,校长主任们情绪激动地强调班主任的职责,特别点名提醒她:小甄呀,你也得注意你们班上的动静。据说你们班上也有苗头。你必须尽快做做思想教育工作,以防后患!
甄梦露一出会议室,就将柳甫和曹耀祖找去了。她对他们两人交好的事早有耳闻,只是她无意管他们,她忙于管理的主要是那些成绩优秀或者还凑合的学生,譬如我。而她本人又是比较崇尚开放的,她对这类男生女生相好也不以为怪。据柳甫说,甄梦露自己在中学时就热衷和男生相好。
现在不同了,正当风头,班主任甄梦露不得不硬着头皮,教育开导苗头最突出的柳甫和曹耀祖。她原先有些担心柳甫会脸红脖子粗地跟自己较劲。让她感到欣慰的是,这个班上一向玩劣的男生居然也能静静地接受她的训导。
她当然不知道,她眼前的这两个稚气尚存的学生已经偷吃了禁果,并且已经深深地品尝到果子的真正味道,果子是青青的,酸涩的。柳甫一直低着头,曹耀祖不时地抹眼泪。
甄梦露看着两个可怜巴巴的人儿,都有点于心不忍了,宽慰他们:“你们也不要有太多的想法,老师说你们,是为你们好。”她拍拍柳甫的肩,摸摸曹耀祖的手,温柔十足地哄劝:“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要好好念书,争取中考考好一些。好不好?”低头的和流泪的都一律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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