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等待我成熟的果园-种瓜不为得瓜,为的是看花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世上事本就如此,就算你耕田、布种、施肥、浇水,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种出一只只西瓜肥头大耳,也挡不住虫咬鼠患,雪压风欺,一场雹子下来,就砸得藤断瓜碎,根本无法注定一个果实累累的结局。倒不如忙时且忙,闲时安坐田园,清茶一杯,看郁郁黄花,蝶舞蜂飞,自是人间一快。谁说种瓜就一定要得瓜?我种瓜,为的是看花。

    【种瓜不为得瓜,为的是看花】

    凉月满天

    去书店,那么多的书看得我眼晕,就像皇帝在三万佳丽里挑选待幸的美人,一边辛苦挑书一边纳闷:这么多的书,有多少人看呢?偏偏我又刚刚签了一本来写--既然没有人看,我还写来干什么?

    偏偏在这关键时刻,一个老先生又兜头给我浇下一瓢雪水。他直言不讳地说希望我立志高远,写出传世之作,不要文字写了许多,能给人留下印象的很少。天啊神啊圣母玛利亚,玛格丽特·米切尔凭一本《乱世佳人》传世,马尔克斯凭一本《百年孤独》传世,路遥即使别的作品都没有,他的《平凡的世界》也足以让他传世。我呢?我拿什么传世?

    一句话说得我神昏气丧,写什么都觉无意义,干脆逛街、泡吧、上网、看电视。可是人不累,心长草--我过不来这样的生活。往常熬夜写作,字字都有我的心血,字字都从我的心苗上所发,忙极累极,却像饱吃了一顿山珍海味。黛玉说宝玉:“我是为的我的心”。宝玉说她:“难道你只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我的文字和我的心就是这样的彼此相知。那个时候心净无念,哪里还想得到后世不后世的事。

    就像39岁的博比,原是法国妇女周刊《她》的主编,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却因为一根血管破裂,搞得肢体和器官都不能动弹,变成一个“活死人”。要命的是,虽然被囚三尺病榻,智力却完好无损。一个人变成一只茧,僵硬的壳封住一颗勃勃跳动的心。看得见,说不出来,听得懂,表达不出来,全身能动的就只剩一个左眼皮,除了能睁能合,它还能干什么?

    可是一位语音女医生无意间发现他有交流的渴望,便尝试着在他眼前举起字母牌,他就用左眼皮的眨动,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辚选,一个词语一个词语地拼凑,就这样,居然一行一行地“写”起书来。最后,自传体的长篇小说《潜水铜人与蝴蝶》问世。铜人被幽暗的水体关锁,不能说话,却有着精铜般的意志,而在铜人的一层坚硬甲壳里,藏着的是思想那轻盈起舞的蝴蝶。

    一书完成,博比安静去世,没有一丝遗憾。他凭着左眼惟一会动的睫毛“眨”出来的文字,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人生传奇。我相信,他在千千万万次眨动左眼的时候,并没想着让全世界都知道博比是谁,他只不过想要“说话”而已,这是他辛劳而最感惬意的生命方式--必须如此,不得不如此。

    一部《石头记》,那也是曹雪芹经营出来的一亩三分自留地,他何曾想着要流传后世?举家食粥也罢,赊酒来喝也罢,穷、苦、疲、弊、艰辛、操劳,这些都罢,那种有关“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的辛苦写作的表达,其实从很大程度上是写给别人看的。一边冲别人叫苦,一边偷偷藏起来一种感觉,那就是他从写作中得到的深沉的,足够躲避尘世的,抵挡千军万马的叫嚣与冲击的,愉悦。

    一个乡土作家说过一句话:“我迷恋生活的过程,于是常常在中途停下来四处看看,也随手捕捉一些风与影。我知道,只要我的手一松,它们就会烟消云散……”正因为怕它们烟消云散,世人才选择了各种各样的储存路径和表达方式,用手,用口,用纸,用笔,用眼,用心,唱歌、跳舞、演戏、写诗。一种方式就是一条路,条条道路都通向渺不可知的未来。

    说起来,一个人走上一条路,既是他选择了路,也是路选择了他。前途荒荒,大风大雨,走到哪里不知道,有路无路也不知,反正就是要一步一步走下去。间或风停雨歇,花叶水迹犹湿,小鸟唱出明丽的曲子,这一时半会儿的心旷神怡,就权作了给自己半世辛劳的无上答谢,哪里会想得到遥远的后世。

    世上事本就如此,就算你耕田、布种、施肥、浇水,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种出一只只西瓜肥头大耳,也挡不住虫咬鼠患,雪压风欺,一场雹子下来,就砸得藤断瓜碎,根本无法注定一个果实累累的结局。倒不如忙时且忙,闲时安坐田园,清茶一杯,看郁郁黄花,蝶舞蜂飞,自是人间一快。谁说种瓜就一定要得瓜?我种瓜,为的是看花。

    【缺啥也别缺心眼】

    刘笑虹

    现在要是满大街随便找个人问问,最怕缺啥,得到的回答一定异口同声是:怕缺钱!

    可尔子从不这么想,她没觉得缺钱有啥可怕,钱少点一样能过,她最怕的是“缺心眼”,因为常有人这么说她,遇事呆板、欠考虑,没主见,这才最可怕。因为缺钱能挣,缺了心眼到哪儿去挣啊。

    她哪里明白,本身这“不怕缺钱”,让任何人听着就是一缺心眼的回答。

    尔子“缺心眼”从结婚前就有征兆。

    那时她老公看上的可不是她,而是单位里另一个公认的靓丽女孩,他在与情敌竞争中惨败下野,正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以舌舔伤。团组织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委派身为团小组副组长的尔子去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也许是她对组织意图理解有误,也许当时是动了恻隐之心,反正结果是她和他就这样相爱并迅速的结了婚。

    婚姻平淡无奇本是预料之中的事,但平淡到任何一个电视剧或小说都不敢涉及的领域却是尔子始料未及的,他俩就像两杯白开水兑在了一起,生活还是那个颜色,还是那个味道,一点化学反应都没有出现。

    可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却出现了化学反应。

    婚后有一点尔子还是明白的,大凡是个男人一定喜欢会做家务的女人,无一例外。看看老公婚后身体欠佳,她自觉有愧,就学着做做家务,买回了大甲鱼炖上汤给老公补补身子。

    可没曾想老公喝了那甲鱼汤却猛泻起了肚子,直拉的脱了人形。不但是没补上身体,差点没拖进医院去。老公回头仔细一想,不对啊!那天喝的甲鱼汤咋是泛红色呢?

    “哦,当时我看那汤里水少了些,就将头天冰箱里那碗剩苋菜汤兑了进去”。尔子轻描淡写。

    “啥?你把苋菜汤倒王八汤里了?!”

    “是啊,头晚没吃完的苋菜。”尔子慢条斯理。

    “啊!”老公大惧:“你不知道‘甲鱼熬苋菜,吃了死得快’吗?”

    要说平常生活中经常出现这种事情老公并没计较,但突然发生的变故却使老公对她“缺心眼”的严重性有了新的认识。

    单位改制,也就是需要牺牲一批老的、给国家和企业做出过贡献的职工利益,让他们待岗或离职。当时留下的人员名单里有尔子的名字,因为她年轻,技术不差,人缘又好。他俩是双职工,有一个必须下岗,单位初步确定是尔子的老公。

    可尔子看看四周那些一个个老婆病在床上、儿子要读书、家中有老母的同事们,自己一咬牙也同时递交了辞职申请,和老公一起离开了单位。

    很快尔子就尝到缺心眼给自己带来的痛楚,想找个称心工作实在是不容易。

    第一份工作是朋友介绍的,到“太太俱乐部”上班。

    这“太太俱乐部”也就是一美容院。美容院是干嘛的?尔子觉得这里就跟她在厂里一样,是在车床上加工部件,把个毛坯推进车间,经过车、铣、刨、钻加工成一个外表鲜亮的产品。她从不以为然,女人干嘛那样,好好的天然模样,非要美容院里走一遭,把自己弄得溜光白净,跟个成品白切鸡似的就好看了?

    打打杂,活到很轻松,可后来尔子发觉不这么简单。这美容院给别人用的化妆品不都说是法国原装进口的吗?咋老板娘总是从小仓库里抱出个塑料桶,把那些不知名的液体往那些很好看的各色小瓶子里灌呢?

    尔子只是很认真的问了句,也许是声音偏大了些,老板娘斜瞥着眼叫她第二天不用来上班了。

    第二份工作是去“湖景苑”当保安。那里是高档公寓区,业主们都喜欢有温馨浪漫的氛围,不喜欢大门口有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在那杵着,所以需要女保安。介绍人一针见血的说,尔子大大咧咧的性格最适合这份工作。

    没干几天,大批的业主开始投诉她:见谁都检查,只要是生人就得登记,更有甚者,半夜拦着别人的车不让进出,甚至还把110都呼来了。

    回家后老公心躁:“你就不能记住那些住户的脸,少给自己惹些麻烦?”

    “那些男人一天带一张脸回来,叫我咋记得住啊。”尔子还在愤愤不平。

    生活是难,可她没觉得是钱不好挣,每次总是自己犯老毛病:缺心眼。

    她没办法时甚至上大街给别人擦过皮鞋,心想这活可能要少费些心思。可当给人擦完皮鞋,看着别人掏口袋时,自己又扭捏起来:“大哥不用给了钱吧,舒服舒服得了。”叫人听了难受的不得不皱眉头,“舒服啥啊?你看这满袜子的鞋油。”人家连裤脚都没放,扔下个钢镚就跑了。

    看她老是出差错,也有要好的朋友诚恳劝她:“多吃些藕吧。”

    她不解:“吃藕?”

    朋友隐晦的笑:“那藕里面不是眼多吗,按‘吃啥补啥’的原理,你多吃些兴许能有用。”

    辞了工作还可以找,“现在啥都听说过,可就没听说哪饿死过人的。”尔子说的振振有词,老公跟她没那个劲去横着说。可接下来的事老公就不能无动于衷了。

    政府要修路拆迁,征求意见,尔子几乎没提任何条件就在搬迁协议书上签了字,准备搬到市郊一个新建小区去住。

    “要去你一个人去。”丈夫极力反对。

    尔子劝导:“这边不是要修城市公园吗,再说那边还建的住宅面积比现在这的要大一倍还多呢。”

    “大有啥用,公汽都才通了没几天的地方,野的连“周老虎”都不敢去,怎么样也得提提条件啊。”老公认定了这事尔子办得更缺心眼。

    协议签了当晚,回到家老公就和尔子分床而睡了。老公给的话是:不能再和缺心眼的人睡一头,那玩意挨着时间长了就怕能传染。

    尔子打心里不喜欢老街道里的生活方式,早上家家都得端着个屎尿盆子出来找公厕,不但不遮掩着点,还边走边摇、边走边涮着跟对面来的熟人找话茬:“早上吃了没?”论生活环境,这新的住宅小区多好,不就是购物不太方便吗?可也给人提供了机会啊。

    可能是受到朋友“多吃藕”的启发,住在城郊的尔子发现这里有卖跟别处不同的莲藕,它们长着有九个藕眼。这种藕长得有小腿肚子般的粗,浑身通白,炖出后绵粉爽口。这炖排骨藕汤可是咱祖传的一绝啊,从妈妈的妈妈到妈妈,哪个不是炖汤好手,就把这九眼藕炖小排骨做成一道特色菜拿来卖,一定“来电。

    缺心眼找到了通窍的办法,尔子这次选对了。

    她在新建的小区门口找了个小门面,架起了传统的烧煤炉子,开始卖“九眼藕小骨汤。”不是要眼吗?这炖汤的蜂窝煤里眼子儿更多。尔子跟自己赌气似的想。

    还真没话说,生意一开始就红火,慢慢还有人从大老远开着车来吃呢。

    不多久,尔子常发现有人到小区里上门询问:你这房子卖吗?问多了,尔子觉得蹊跷,院子里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一些政府里有眼线的人神通,知道这里马上要建国家级的科技园,不光要通地铁,连区政府都要搬迁过来,地价暴涨了。

    邻居都开始兴奋,问尔子:“现在房价涨了快十倍,你卖不?”

    “卖房子干嘛?”尔子惶然,“别再和我说这搬迁卖房的事,老公听见又得骂我缺心眼了,它涨多少跟我无关。”尔子唯恐避之不及。

    这天,原来厂里的一个好姐妹来找尔子,见面拽住尔子就说:“吴总让你回单位上班去。”

    “哪个吴总?”尔子没明白。

    “就是你原来把留厂名额让给他、他老婆瘫痪在床上的那个。”

    “噢。”尔子想起来了,可这和让她回去上班有啥联系?

    “厂子合并后他现在应聘当上了公司总经理。”

    “他?”

    “是啊,就他有这个能耐,先头将我们那个死厂盘活了,亏得当时没让他下岗。现在别人可大发了,管着我们系统里几个大厂,他要我来找你们,说找着了就带你们回公司报到。”

    “可我和老公跟厂里的工作关系早就买断了,当时还给了我们三千多块钱呢。”

    “那不算数的,现在公司谁当家谁说了算。吴总说你人缘好又正派,让你回去当公司后勤主管,可以管几个厂里的食堂呢,那可是个肥缺啊。”

    现在尔子哪儿都不想去,她挺珍惜自己这份用没有“眼”的心换来的果实。

    有人说尔子这是“真长心眼了。”

    也有人邀功:“她这是听我劝她要多‘吃藕’吃的,藕就是有开眼的功能。她还真是,最近我常看她一个人在店里埋头大碗大碗的吃藕。”

    “听你说的?那是我告诉她说:家里做饭时要烧蜂窝煤才行,那蜂窝煤可是有十二个眼眼的哟。”有人在一旁争功。

    也有知情人在帮尔子辩解:“人家那是没卖完的藕渣,不好给顾客吃,也舍不得倒掉。那烧煤炖汤不也是因为慢火炖出的汤汁更浓、味道更纯吗。”

    其实尔子对这些议论都不在意,还是那句老话,钱多少真的没所谓,只要多点心眼就行。她现在最着急的就是怎样给老公证实一下自己并不缺心眼,怎样才能说服老公结束这令人心悸的分床生活。

    生活顺利了,也有些佐证了尔子的眼眼并不是全面缺失,而先前只是处于有眼待通的状态。尔子及时向老公发出了这种信息:这“眼”通了的功劳基本都是老公做功得法、操作有方。

    老公态度也渐渐有所转变,具体表现在每天下班后都来帮尔子干活,一干就干到半夜,把那些没卖完的藕渣使劲的吃,直至吃撑着了大喊:“这九眼香藕要是时间炖长了还真能吃出点味道来啊……”

    化学反应在他们婚后这么长时间才出现,是尔子始料不及的,她甚至不知道这种反应会来的这样强烈,这样销魂,常常能使她很长时间里都有一种在人间与天上来回游走的错觉。

    【医术】

    田玉莲

    病房里住着两位病人:姑娘、年长的阿姨。病房里洁白如玉,透着一股温馨。

    姑娘是位才女,文坛新秀,不但在多家刊物发表过小说、散文、诗歌,而且人长得也秀气,那脸,白嫩且细腻,像刚出水的鲜藕,说她貌若天仙也不为过。尽管疾病无时无刻不在折魔着她,但仍不失娇媚的容颜。

    阿姨,摸不清精确年龄,但七十岁是差不多了。人像未成熟的葫芦晒蔫之后的样子,瞎秕秕的。看长相似乎有点不雅观,可表情很温柔,眼睛里漾着缕缕慈祥。医生们礼貌的尊称她钊大夫,想她先前曾经是位白衣天使。

    一老一幼,相互照料,像亲姐妹,似母女。姑娘,天真烂漫,宛如一株春阳沐浴下的牡丹花,涉入人间也只有二十几个年头,正是风华正茂,生活充满了阳光的时季。然而,正当她才华初绽之际,灾难却暗暗降临到了她的头上——双眼视力越来越差,慢慢,看东西都是模糊一片。她整天痛苦流涕,叹气唉声,感到前程一片渺茫,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她厌恶这残酷无情的世间,多次指天问地:疾病为何偏偏降临到她的头上!她想到了死,曾经绝食,曾经割腕,幻想来世转生。她日渐憔悴,身材日显苗条,人儿郁郁闷闷,痴痴呆呆,愣愣怔怔……

    阿姨,睹着姑娘的言谈举止,猜测着她的内心世界,心中储蓄了惆怅。她对姑娘左说右劝,不得要领,就是打不开姑娘心灵的锈锁,后来简直有些爱莫能助了。但是,她并没有放弃,仍然坚持不懈地找寻医治的“偏方”。

    即日晚,月光飘渺,光泽温柔地射入房中,阿姨和姑娘各自坐在床上,感受着月娘的沐浴。阿姨催姑娘吃了几口蜜橘。然后,无意中显出了几丝神秘感,道:“姑娘,你知道吗?那日,院里的主治医生句大夫悄悄对我说,你的病幸亏转移到了眼睛上,否则……句大夫并不让我告诉你,可我还是憋不住想告诉你,你知道此事也就行了。”

    阿姨的一番话一落地,姑娘不知是从何而生一股气力,倏一下跃起,触进阿姨怀中:“姨,您说什么,这会是真的?”

    阿姨抚摸着她的秀发:“真的假不了,我年纪大点是不假,可我没骗过人,话又说回来,我骗你有什么用啊?”

    “天呐!这,这真是因祸得福哇!”她惊喜万分。那双俏眼,光芒四溢。

    姑娘先是饮食渐长,后是腮颊透红泽,身段日见丰腴。创作上也来了灵感。那日,在院里散步,她把一个小说的构思告诉了阿姨:一姑娘,冲破重重阻力和束缚,把爱情献给了在抗震救灾中失去双腿的一位兵哥哥……

    阿姨热情的鼓励她,写,一定要写出来,且要写好。

    几日过后,她便开始学习盲文,而且一边学习,一边写作。很快,一篇五千字的文章脱稿了。文章的主题,只有一个字《爱》。她念给阿姨听。阿姨听得十分认真,全神贯注,唯恐漏掉一个字。听后,阿姨啧啧称好,然后,又提出了几条意见,建议姑娘修改后投往一家报社。

    姑娘经过反复修改之后,觉得十分满意了,然后就把稿子寄走了。接着就是焦急的等待。一天,两天……终于,《爱》,在一家报社的盲文版发表了!报社编辑也给文章进行了认真的修改,修改后,文章增色不少。姑娘接到报社寄来的样报后,爱不释手,脸颊泛着潮红,然后,酝酿了一下感情,清了一下嗓门,便又念给阿姨听。姑娘一口气把文章念完。然后是泪水洗面。待她抬头去瞅阿姨时,同样感觉到了她洗面的泪水。

    “写得太好啦!我这不太动感情的老太婆,也被文章中姑娘的爱深深地打动了!”阿姨用手帕按到了眼睛上,然后又说,“希望你再接再厉,写出更多更好的文章,奉献给广大读者。”

    姑娘朝阿姨点点头。

    稿子虽然发表了,但那兴奋的心情稍过之后,姑娘又有些冷漠和消沉。刚刚被激起的热情又淡漠下去了,阿姨又有些不懈。但还没待阿姨问起何因,姑娘却抢先开了口:“您说,第一个读者和鼓励我的人为什么会是您呢?”

    “傻孩子,因为我跟你在一起啊!”

    “阿姨,其实,您并不真正懂我的心!”

    “……”阿姨掀动了几下唇角,把话又闷了回去。

    姑娘总是打不起精神,夜里,阿姨听到她不断地在说梦话:“梁伟,该死的,我的稿子发表啦,你咋不来祝贺呢?”

    翌日,上午,阿姨趁姑娘外出散步之隙,也出走了一趟。归来时,手里攥着一束鲜花,一个蝴蝶式咖啡色发卡,另有印有鸳鸯的花手帕。她把这全都递给刚进房的姑娘,然后透着满眼的喜庆:“猜猜看,这是哪里来的?”

    “大姨,是您老家人送给我的吧?哟,这鲜花,这发卡,啧啧……”她一边爱不释手地触摸,一边说。

    “瞎说,外行,我送给你的哪会是发卡和鸳鸯手帕?这是刚才一位小伙子送来的,是给你的!”

    “大姨,是吗?是不是一个很魁梧,戴眼镜的小伙子?”

    “对呀,他说他叫梁,梁什么来着!”

    “大姨,是梁伟!”

    “对对,是这么个名字。他说他是找你的,我说你刚出去,一会就回来,我要去喊你,可他不让。还说到外地出差刚回来,是听朋友说起了你的事,才赶来的!他还要到外地出差,说附带要为你寻找和联系做手术的眼角膜,还说,实在不行,就要捐献一个眼角膜给你。小伙子行程的票都买好了,他是急着赶车走呢!”老人说完,连连咳嗽起来,疾病的折磨,使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身体越来越糟。

    “阿姨,这是真吗?”

    “傻闺女,我都这把年纪啦,几时骗过人?”

    “那,那,我打他的手机,总是无人应答呢?”

    “不会吧!小伙子这么爱呢!啊,对,小伙子告诉我,这次他的工作比较秘密,有些事情不方便告知你……”

    恋爱中的姑娘似乎头脑很简单,并不愿去想很多,一会儿,便兴高采烈地把那发卡戴在自己的头上,接着,捧起那鲜花在嘴上嗅着,把那方手帕叠的方方正正。不知什么歌儿出了口。她的歌声很圆润、甜美。

    阿姨的病情急剧加重,姑娘不断安慰她:“大姨,挺住,您放心,病一定会好的,您的病情并不严重!”

    阿姨使劲地点点头,说:“谢谢你姑娘,我不糊涂,病到了啥份上,还算明白。”然后她又告诉了姑娘一个好消息:那天,听医生说,那个叫梁伟的小伙子已经找到了为你更换的眼角膜,说是已经和那提供眼角膜的人签了合同。”

    姑娘听后,不知是激动的呢还是其它原因,竟哭泣起来。

    阿姨的病情愈来愈严重,很快就去了极乐世界。

    接着,姑娘也接到了做手术的眼角膜。手术很成功,姑娘很快就重见了光明!

    事后,姑娘方才得知,那眼角膜就是阿姨捐献给她的,老人早已在生前写下了捐献遗嘱!

    【青春的那把钥匙】

    王继颖

    在开启某扇门的瞬间,青春岁月里的那把钥匙,偶尔会浮出我记忆的水面。

    读师范二年级时,热爱美术的我,常常到画室里去练习绘画。有一天,我正在画室里用水粉写生一组静物,突然身后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这位女同学,你的画儿,色调儿有些冷……”我转回头,身后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衣着简朴,个子不高,瘦瘦的脸显得有些憔悴。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男生,在我们下届,酷爱书法,除了上课时间,日夜泡在画室隔壁的书法室里。书画同源,热爱书法的串画室,是理所当然的事,我再见他便不觉得稀罕。我也偶尔应他之邀,随几个画友到书法室转转。书法室几乎是他一个人的天地。房屋正中的长方形几案上,笔墨纸砚俱全,室内一角是厚厚一堆练习过字的报纸和宣纸,另一角支着一张简易的单人床。墙上挂满裱好的字画。看落款,字多是他和书法老师的作品,国画多是画室同学的作品。他学习书法的同时,自学了装裱书画的技艺。老师的字,同学的画,他都义务装裱,手工免费,材料也多是他自己出钱购买。说我的水粉用色“冷”,或许因为他习惯了“热情”。

    认识他不久,我开始学习工笔画,第一张比较满意的花鸟,被他看到,他主动提出帮我装裱。望着被他裱好的栩栩如生的作品,内心流溢出丝丝缕缕的感动。

    我与他的交往渐渐多起来。他的瘦与憔悴,慢慢有了答案:他来自偏僻的农村,家境贫寒,为了买练习书法的纸、笔墨、装裱用具和材料,他一直舍不得买衣服,每日去食堂也只挑便宜的饭菜。他的课余时间几乎全部用心于书法和装裱,黎明即起,午夜才睡。

    我升入三年级后,有几天,见他愁眉不展。画室的同学说,因为练字和装裱,他向同学借了八十元。那时的八十元,相当于教师一个多月的工资。同学向他要债,他一时凑不齐,又不好意思再开口向别人借。家境优裕的我,生出了“帮”他的念头。说是“帮”他,其实是还他一份“装裱债”。我到书法室去找他,他正在埋头练字。我把五十元钱放到他身边的几案上,说:“你先去还上别人,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他拿起钱推辞,我一路小跑离开书法室。

    我买了一件军绿色的夹克,同学们说太老气,像是男生的衣服。我便把夹克拿到书法室让他试穿,他穿上,正合身,我便欣喜大方地说了免费赠送的话。

    他对我的关心和帮助也更加多起来。毕业那年春天,我生日那天,他组织了一帮热爱书画的同学,每人到食堂打了一样菜,给我庆祝。我准备举行毕业画展,他揽去所有的装裱活儿。我给他材料钱,他生气地说:“那我先退还你的钱和衣服!”说着,伸手去拉上衣的拉链。我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正是那件军绿色的夹克。我居然忽视了,有好几个月了,他上衣的颜色,似乎都是这军绿色。

    还有半个多月,我就要毕业了。我和班里一个男生到书法室下棋。听着我们谈笑风生,他一脸严肃,一言不发。待与我同班的男生离开,他将一把钥匙递到我手里:“每天晚上你从画室回宿舍前,帮我把书法室的门锁上,第二天早晨,再来给我开门,好吗?”因为他的执意,再加上我毕业离校已进入倒计时,便收了他的钥匙,按他的要求,深夜与画友离开画室前为他锁上门,第二天早晨再将锁打开。打开门的一刹,书法室内已开始练字的他,总是起身迎出来,站在夏日的晨光里,一脸的灿烂。有一次,站在门前的他,讷讷地想要说什么,粉红的霞光里,他憔悴的脸也被涂染得绯红。

    我毕业离校时,他骑车送我去车站。进了检票口,一回头,他还站在检票口外,怅然的脸上,挂着几滴泪。那一刻,他憔悴的脸,更显憔悴。

    或许,我随意送出的五十元钱和军绿色夹克曾温暖过他贫寒而向上的时光?或许,我曾不止一次出现在他憧憬幸福的梦里?他从未表白过什么,我梦中的王子也并非他那样的男生。二十多年过去,早已失了他的音信。回首毕业前的那个夏天,想起书法室的那把钥匙,想起那个戴眼镜的热心男生,满心的纯净和温暖。

    【浅情薄意】

    王继颖

    午后我去上班,下电梯走到单元门口,见到住在一楼西门的老太太。她想要出去,却不知道如何打开紧闭的单元门。老太太已九十多岁了,患有老年痴呆症。她看见我走到门边,颤巍巍地连连对我作揖,用含糊的声音恳求:“行行好,开开门吧,我要回家……”听她女儿说过,老人虽然神智不清,却知自己的老家在黑龙江,而不是晚年寄居的河北。思家念归,是老人每天都有的情绪。午休时,她大概又想起了遥远的故乡,便趁着女儿未醒,偷偷跑出来了吧?那些走丢的老人,或许就像她这样被一念情绪牵着,向着家的方向“走”,却迷失在茫茫人海。

    面对老人的恳求,我没有旋开门框上的按钮开门放她“回家”。我伸出手,轻轻拽住她的胳膊,慢慢地扶她走到一楼西门外,轻轻地敲门。敲了一会儿,老太太的女儿开门出来,睡眼惺忪,却感激而抱歉地笑望着我:“我刚睡一会儿,我妈就跑出来了,她自己出去,还真是危险。谢谢你啦!耽误你上班了啊,路上慢点!”

    平日里,和这家邻居只是碰到时说句话,并无过多往来。这一刻,我却担心老太太出门迷失,付出举手之劳将她送回女儿家里。这份儿担心,轻淡如浮云,浅薄如蝉翼。

    下午下班时,天上飘起了细雨。我站在单位大门外,打着伞等一位朋友。朋友让我帮忙给她读小学的女儿找一套试卷和答案。我找到后,打电话给她,约好下班后在我单位门口给她。一辆汽车缓缓地从单位大院里开出来,在我身边停下。车窗玻璃摇下去,一张年轻靓丽的脸探向我:“姐,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这位美女同事,我在单位见过许多次,办公室离得远,竟叫不出名字。“我等个朋友,谢谢哦!”同事的汽车陆续从院内出来,陆续停在我身边,一张张微笑的脸从摇下玻璃的车窗里探向我:“坐我车,一起走吧!”“下雨,路不好走,我送你回家吧!”……

    朋友开车过来,我交付了帮她找的试卷和答案,她连声道谢,知道我没开车,便请我坐上车,将我送回家去。

    晚上,手机铃响起来,是朋友发来了短信:“姐,送你回家时忘了对你说,你穿着碎花裙,打着粉红伞,站在雨中,很美!”喜悦着朋友的赞美,幸福着并无深交的同事们为我停车摇下车玻璃的关切,心湖泛起一圈儿甜蜜的涟漪。

    我对老人的担心、同事对我的关切、朋友的短信赞美,让我联想起和爱人到一个小店吃饭时的情景。我们俩都要了担担面。两碗面端上桌来,却稍有不同。我的面上,点缀着一片片青得耀眼的油菜叶,还撒了一层脆香的炒黄豆;老公的面上没有油菜叶,覆着一层桔红的切碎的腌胡萝卜。这个小店,以前我们曾经去过几次,最近已经有半年不“光顾”。第一次去吃担担面时,我要求多放几片油菜叶,再撒上一点儿酸辣粉上放的炒黄豆。我和老板娘说,小时候家在农村,生活条件差,母亲炒一捧黄豆,脆香脆香的,是美味的零食。老公则对她说不爱吃油菜,喜欢吃酸腌胡萝卜。小店生意红火,每日熙来攘往,想不到时隔半年,忙碌的老板娘,居然还记得我和老公吃担担面时各自喜恶的小细节。老板娘对顾客的这份细心,让我的心中生出一丝感动,如沐轻风,如闻淡香。

    我又联想到作家群里一位北京的女友,平日里,她安安静静潜水。有时哪位朋友在群里炫一下在北京某大刊发了文章,女友的头像就会蹦出来:“请留下地址和邮编,我下班后买份样刊,很快给你寄去。”同是写字的人,她知道大家对样刊的衷爱。许多个上班的日子,她下班后直奔报刊亭帮朋友买样刊;许多个休息日,她跑到邮局给朋友寄样刊。

    深情厚谊,让人刻骨铭心,可以恩泽一生。我们幼年时就记住这个词语,然而生命的漫漫长路,行走于尘世,多的却是君子之交,萍水相逢,并非时时都能体验到厚谊深情。人际间的浅情薄意,像一抹抹金色的晨光、一丝丝飘逸的细雨、一缕缕清爽的微风、一片片柔美的地丁……凡俗庸常,却能点亮时日,滋润心灵,怡养神思,扮靓生命前行的路程。

    【疼痛的小提琴】

    朱成玉

    那次矿难使雅娴成了寡妇,巨大的悲痛令她心力交瘁。不仅如此,刁蛮的婆婆认定她是“克夫”的霉星,对她百般咒骂。最后,老实巴交的雅娴只从丈夫的22万元抚恤金里拿到了8千块钱,还没等她在伤痛中回过神儿来,又被婆家人冷冷地赶出家门。

    雅娴领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租了一间很小的屋子住下来,靠那点抚恤金勉强维持着生计。因为生的是女儿,婆家对孩子也不再疼爱,很长时间不管不顾。

    雅娴日渐消瘦,每日里看着丈夫的遗像,泪如泉涌。她和他是相爱的,所以她的痛才撕心裂肺。孩子长得和丈夫很像,每次看到孩子,她的内心便坚强了一些,为了孩子,总要好好的活下去。孩子这么小,就跟着她受苦,她心疼她的孩子,就管她的孩子叫“疼儿”。

    她租的那间屋子离一所小学很近,她就在抚恤金里拿出一部分钱买了个旧冰柜,在那里开了个冷饮摊,总算有了些收入,她也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她无暇照顾孩子,常常把疼儿一个人放家里。她买不起玩具,在一个垃圾堆旁,拣了别人家扔掉的几个布娃娃,回家洗干净给孩子玩。还有一把掉光了弦的小提琴,疼儿好像很喜欢,每天都把它抱在怀里,对它充满好奇。

    疼儿渐渐大了,可是她发现孩子身上有些不和谐的征兆。三岁了还不会说话,而且每次她喊她,她都像没有听到似的,好像对听觉极不敏感。

    医生的话晴天霹雳般炸得她魂飞魄散,疼儿先天性失聪,十聋九哑,连带着话也说不出来。

    雅娴开始怀疑自己上辈子真的结了什么孽缘,不然上苍怎么会如此待她。

    疼儿长得机灵乖巧,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孩子,但她不会说话,也听不到别人说什么,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内心的感受。

    疼儿会走路了,每天跟在母亲身边,看着一个个光鲜灿烂的孩子背着书包进了学校,她的眼里满是羡慕的神情。她指着学校,又指着自己,意思是问妈妈,她什么时候可以去上学。

    雅娴明白她的意思,告诉她,等她再长高一点就可以了。她高兴地蹦跳起来。

    劳累了一天,雅娴每次把孩子哄睡后,都会长长地叹口气,她怕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她甚至动了诀别的念头,她盼着疼儿快点长大,她也好了无牵挂地去和丈夫团聚。

    六·一的时候,学校里有演出,她批发了很多小零食,装了几个箱子,用车子推着到校园里去卖,却被校长领着一帮老师给撵出了校门。校长嫌她们这些小贩弄脏了校园。

    推推搡搡中,疼儿被撞倒了,雅娴便开始不依不饶起来,生平头一次摆起“泼妇”的架势来。最后校长妥协了,告诉她可以在校园的一个小角落里卖东西,只是不要到处走动,她的脸上终于露出胜利的喜悦。

    疼儿在校园里兴高采烈地跑来跑去,忽然在舞台前停住了,愣怔怔地站了很久,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正在忘情地拉着小提琴,像个天使一样美丽。

    那天她们的收获不小,箱子里的东西全卖光了,她后悔没有多批发些货物,不然可以多挣些钱的。很久没做点好吃的了,她买了鸡翅,给疼儿做了可乐鸡翅,看着疼儿吃得那么香,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了出来。孩子五岁了,却没有享过一天福。疼儿过来给她擦眼泪,油腻腻的小手拿着鸡翅,不停地往她的嘴里送,她抱着疼儿,隐忍着收回那些不争气的眼泪。

    她开始给疼儿买一些图画书,她要让孩子学会认识这个世界。她想,即使自己不喜欢这个世界,想着诀别,但不能让疼儿对这个世界灰心,她要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为疼儿多描绘一下这个世界的美好。她可以通过一些手势告诉疼儿,这个世界是美丽的,河流、阳光、花朵、蝴蝶……都是世界送给疼儿的礼物。

    疼儿快乐幸福地成长着。在她6岁生日的傍晚,雅娴特意为她买了生日蛋糕回来。当她疲惫地打开门,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屋子被拾掇得干干净净,疼儿不知从哪里淘弄来的白纱巾,把自己装扮成天使的样子,那把掉光了弦的小提琴,被她抱在怀里,而她手里,竟然拿着一根筷子,在那里像模像样地拉着,一副很陶醉的样子。

    疼儿在为雅娴表演,只想让她快乐一点。她一下子把疼儿抱在怀里,仿佛把整个世界抱住。她知道,生活并没有舍弃她,上帝派了个天使陪着她。她不再有诀别的心,世界本来就是那般美好,她不能把疼儿一个人留在尘世。

    雅娴为她的小天使点上了生日蜡烛,告诉她可以许个愿。疼儿闭上眼睛,郑重其事地把双手放到胸前,许下了她的愿望。雅娴没有问她许下的是什么愿望,但她能感觉到,那个愿望一定和她有关。因为在那一刻,她的心,仿佛和疼儿有心灵感应一样,暖暖的,如同被夏日阳光熨帖着。

    疼儿又一次拉起了她的小提琴,并不停地向雅娴比划着,示意她来为她伴舞。她脱下厚重的外套,翩翩起舞起来。雅娴第一次觉得,那无声的音乐是如此美妙,而她自己,也可以如此轻盈。轻盈得,像另一个天使。

    在那旋转的舞步里,雅娴仿佛找回了她的青春。她的心豁然开朗,上帝关上了所有的门,却留了一扇窗子,疼儿就是那扇开着的窗子,此刻,阳光和风是多么温暖,正透过窗棂慰藉着她疲惫的身心。那些苦痛的生活,就像那把无弦的小提琴,风平浪静、万籁俱寂,所有的音符都藏到海底,但这依然是上帝的礼物,疼儿让她懂得,哪怕命运赐给她的,是一把疼痛的喑哑的小提琴,也一样可以拉出优美的旋律,那些音符会蹦蹦跳跳地浮出海面,直窜到她们的心坎上来。

    是的,没有弦的小提琴,喑哑的弦,一样可以拉出动人的音乐,一样可以引来柔和的月光,奔腾的海水。这会儿,疼儿听到了,雅娴也听到了。

    【老房子】

    赵谦

    入秋的时候,詹金斯太太坐在门口的藤椅上,尽情享受着温和的阳光。要不是因为年纪大,她会到外面去走走,看层林尽染,欣赏鱼翔浅底。现在不行了,有点走不动了。还经常气喘得厉害。

    这天,家里来了两个年轻的陌生人,进门就很有礼貌地打招呼:“您好,亲爱的詹金斯太太。”詹金斯太太抬起头,看着两个陌生人。说道:“桌子上有刚冷好的水,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喝一杯。”来人彬彬有礼地回答:“谢谢您,是这样的,”来人说明来意。原来他们是五华百货公司的员工,受公司的委托,来跟詹金斯太太商量一件事情。“我们跟市政府讲好,准备在这里建一家分店,可是您这所房子正好位于我们设计的范围之内,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以高于商场的价格对您进行补偿。”

    “小伙子,你的意思是要拆掉我老房子吗?”詹金斯太太有点担心地问。“是的,不过,我们可以给您安排好新的住所。”还没有等小伙子说完,詹金斯太太就打断了他,“这怎么行呢,要知道,虽然这是一所旧房子,可这是我跟丈夫辛辛苦苦亲手盖起来的,都几十年了,我还清晰地记着我们一块盖房子的场景,在里面住着,我能时时刻刻感到丈夫在身边,要把我从这里赶走,你们根本办不到,除非……”“除非什么?”另一个人追问。“除非我死了。”詹金斯太太有些生气,并剧烈地咳嗽起来。见此情况,两个人赶紧告辞了。

    他们回到公司总部,向董事长杰米先生汇报情况。杰米先生没有想到这件小事情会让他亲自出马。尽管公司里等着他处理的事情很多,更重要的是,五华百货大楼的第十家分店要以最快的速度建起来,以应对当地竞争对手的步步紧逼,为此,董事会给他的期限相当短。他来到詹金斯太太的住所,重复了上午年轻人的话。并把已经绘好的图纸给她看。他甚至随身携带着一张数额可观的支票。可是詹金斯太太毫不退让。剧烈的咳嗽声,都快把房子给顶破了。“要不要我送您去医院?”杰米很是心疼,同时感到内疚,是自己的突然造访,让老人内心经受这么大的折磨。詹金斯太太无力地挥着手说:“你要是有良心,赶紧离开这里吧。我不想谈什么房子的任何事情。”

    走出詹金斯太太的家,杰米深深呼了口气,看来修改图纸是不可避免的了。尽管这样做要花费好多钱,也要浪费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个月以后,杰米先生带着新绘制的图纸来到詹金斯太太的家里。“告诉您个好消息,我们可以绕过您的房子了。”一进门,他就高兴地喊道。詹金斯太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是啊,你修改不修改图纸本来就不关人家的事啊。杰米先生有些尴尬。赶紧说明来意:“不过,在我们施工的这段时间,得麻烦您到外边去住一下。否则会影响到您的正常生活的。很抱歉给您带来这么大的不便。”听到这个,詹金斯太太马上警觉起来,她根本看不懂什么图纸。她只关心自己的老房子。她警告道:“你可以在我走后,扒掉我的房子,等我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堆瓦砾,告诉你,我可不是傻瓜!”杰米赶紧说:“怎么可能呢,詹金斯太太,我们已经给您聘请了律师,他可以代您处理一切,如果我们有任何违约行为,您可以起诉我们。”

    话说到这份儿上,詹金斯太太就默认了。五华公司的态度让詹金斯太太还算满意。他们在当地一家非常不错的宾馆为她租了套房子,并安排人专门照顾她的起居。尽管这样,她还是不大放心,经常想这帮人会把自己的房子糟蹋成什么样子呢。

    半年过后,詹金斯太太被接回到自己的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老房子旁边,赫然屹立着一栋豪华的大楼。她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五华百货大楼。人来人往,快要开业了。自己的房子被半包围在大楼里边。让她感到更加惊奇的是,院子门口那颗柿子树还照样站立在那里,在春天的光辉里显得郁郁葱葱,而且被用漂亮的竹片围了起来。她本来对这棵树不抱什么幻想的。能保住自己的房子就不错了。尽管这棵树也是当初跟丈夫一起种下的。门前的一条小路也被修整一新,十分平坦。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詹金斯太太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尽管旁边是高楼,但是并没有遮挡住阳光。这让她很欣慰。照样在各个房间里来回走动,跟亲爱的詹金斯进行心灵的对话。然后就伏在窗台上欣赏外面如织的人流。竟没有了往日的寂寞与孤独。

    公司开业的时候,杰米先生没有忘记邀请詹金斯太太当嘉宾。并把她介绍给其他客人,说:“詹金斯太太是我们的好邻居。”詹金斯太太脸上一直荡漾着幸福的微笑。把她送出门的时候,杰米先生说:“您可以享受我们这里的最大折扣价,需要什么东西,您只需打个电话就行。”

    詹金斯太太家的那棵柿子树像一把巨大的遮阳伞,遮挡住夏天炽烈的阳光。竟然吸引了好多路人。他们在树下歇息够了之后,就轻轻松松地进了百货大楼,享受购物的愉悦。或是从大楼里出来,乘凉完了之后,高高兴兴地回家。柿子树成了这地方一道很特别的风景。

    过了一年,詹金斯太太咳嗽得更厉害了。医生跟她检查过身体,她追问是什么病,医生摇着头说情况很不好。很快,詹金斯太太就不行了。临死的时候,她向自己的律师口述了遗嘱:“把这栋老房子连同院落一块无偿捐赠给五华百货大楼。此时,因为有了五华百货,这栋房子的价格已经上涨了十多倍。

    杰米先生亲自参加了詹金斯太太的葬礼。过后,有记者问:“听说您一直给詹金斯太太缴纳地契税,不过,我有个疑问,詹金斯太太自己缴纳每月六十元,可是她不知道后来已经上涨了一百元,如果是诚心帮助她的话,您为什么不一下子替她全部缴纳呢?”杰米先生说道:“只有詹金斯太太自己缴税,她才有房子主人的感觉。我们难道不应当考虑她的感受吗?”

    “您对詹金斯太太的捐赠有何感想?”另一个记者问道。

    杰米先生动情地回答道:“其实我们得到捐赠的不光有詹金斯太太的房子,还有她给我们带来的客户。”记者和众人迷惑之余,杰米先生让人拿出来一个顾客意见簿,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好多留言。杰米先生用低沉的声音念了起来:“五华百货能容忍一所旧房子,必定能以善待每一个客户。”“老房子跟豪华大楼,没有尊与卑。”“来五华百货,体会美德与善良……”

    人们静静地听着,为詹金斯太太祈祷,也为五华百货喝彩。杰米先生没有说明的是,为了修改图纸,不让大楼遮住进入詹金斯太太房子的阳光,五华公司投入了巨资。

    在这里,有容忍之美,有理解之情。就像这茂盛的柿子树下面长满了无名的小花、小草。

    【请点一杯“待用咖啡”】

    张珠容

    维托里奥仓皇走进那家咖啡店的时候,一股寒气逼人。

    这是1943年9月中旬,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硝烟正四处弥漫。意大利的那不勒斯经过连年的战争,经济濒于崩溃。维托里奥早已猜想到街上没有几家咖啡店会营业,但这家咖啡店仅有两个顾客的场景,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衣裳褴褛、满脸乌黑的维托里奥向伙计要了两杯咖啡。伙计看着他的样子,有些迟疑。维托里奥苦笑了一下,继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面额巨大的钞票递了过去:“要两杯,谢谢,我还有一个朋友没到。”

    伙计高兴地接下钱,朝柜台走去。维托里奥扫了一眼店里,看到其中两面墙上有几个被子弹射穿的洞眼。他又朝门外看了看。就在咖啡店门口的不远处,十几个穿着破烂的乞讨者正无精打采地蜷缩在一起。维托里奥暗自伤感,不过想到即将和好友卢基诺相见并且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他的心里又稍稍平衡一些。卢基诺一直是个热心肠的青年。多年来,他每和维托里奥一同外出,身边总会带些零钱,以便施舍给路上的乞讨者。即使他身上只带一壶水,也喜欢把它分享给口渴的路人。维托里奥经常挖苦他是“善神”,卢基诺却从不在意:“等到哪天我从你眼中消失了,你就自然而然会变成‘善神’。”

    想到这里,维托里奥嘿嘿笑了起来。这时,伙计已经将两杯热乎乎的咖啡端了出来。等了足足10分钟,维托里奥还是没看到卢基诺的身影。就在他准备出门寻找时,咖啡店不远处响起了一声枪声。伙计迅速查看一下,就把店门关了起来。他紧张地对仅有的三个客人说:“刚才是德军的一个军官朝天放了一枪,估计又是在抓捕我们的军官!”

    维托里奥心里一紧。透过窗户,外面的场景让他更紧张了——一队德军正押解着几个意大利人朝前走,而好友卢基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刚才那声枪响,正是德军军官叫他让路发出的警告。维托里奥看到,卢基诺不依不挠,他想让德军放了被押解的一名小个子。

    “他才15岁,还是个孩子!”卢基诺朝德国军官大声喊道。德国军官狠狠扇了卢基诺一个耳光,还重重推了他一把。就在这时,一个小本子从卢基诺身上掉了出来。德国军官捡起来一看,顿时气炸了,他立刻命令手下将卢基诺抓了起来。看到这里,维托里奥心里更焦急了,因为他知道那个本子不是别的,正是卢基诺的军官证。

    是的,和卢基诺一样,维托里奥也是那不勒斯这个城市里的一名军官。这两个军官的内心从一开始就不赞成意大利加入法西斯联盟,但是身负保护国家的使命,他们不得不留守在军队里。就在不久前,德军占领了那不勒斯,并解除意军武装,逮捕了大批意大利军官。多年一起奋战的维托里奥和卢基诺幸运地躲过了一劫,都从军队里逃跑了出来。这一次,维托里奥私下联系卢基诺,就是想告诉他:他已经得到内部消息,意大利即将退出法西斯同盟。

    可现在,卢基诺的军官身份被识破了。让维托里奥更没想到的是,被识破之后的卢基诺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就抢过德军军官手里的枪朝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维托里奥清楚地看到,卢基诺在倒下时朝自己这家咖啡店扫了一眼,然后永远地去了。

    那一瞬间,两颗硕大的眼泪从维托里奥眼里滚了出来。他眼睁睁看着最好的朋友倒在自己面前,却不能和他做最后的告别;他眼睁睁看着德军踩着好友的尸体朝前走去,却不能跑出去和他们做抗争。他不是怕死,他只是想留着这个躯体为国家的自由效命,为好友复仇。

    此时的咖啡店已经聚集了数十名顾客,有老人、有妇女、有孩子,还有乞讨者。当然,他们都不是来消费的,他们只是在刚才的枪声事件中受到了惊吓,想暂时留在这里稳定一下情绪。一个小女孩似乎看出了维托里奥的悲伤,她竟然用自己的小手默默地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维托里奥的心灵再一次被震撼了。他端起早已冷去的咖啡递到孩子的面前,对她说:“喝吧,孩子!为我们的自由,干杯!”

    这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维托里奥经常来到这家咖啡店,点上两杯咖啡:“我要一杯,一杯待用。”他总是喝掉一杯,至于另一杯,他每次都会交待伙计将它送给那些支付不起咖啡费的人,让他们感到一丝温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维托里奥的耳旁总会想起卢基诺说过的那句话:“等到哪天我从你眼中消失了,你就自然而然变成‘善神’了。”

    1943年10月13日,意大利正式退出了法西斯同盟,向德国宣战。接到这一消息,维托里奥毫不犹豫地参战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点“待用咖啡”的善举已经成为了一种影响。凡是到那家咖啡店的顾客,总会像维托里奥一样,点上两三杯咖啡,自己喝掉一杯,一两杯“待用”。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不勒斯越来越多的咖啡店推广起“请点一杯‘待用咖啡’”的善举。

    现在,“待用咖啡”在意大利的各个角落都十分流行。人们总能见到这样的场景:一个小咖啡馆,两位客人进来:“五杯咖啡,两杯给我们,三杯待用。”之后不久的某个时刻,或许就有一个老者走进来轻声问服务员︰“请问现在有待用咖啡吗?”

    在意大利,没有人去统计到底有多少人喝过“待用咖啡”,因为所有人都相信,那些喝过的人,一定都在某位陌生人点的那杯“待用咖啡”里感受到了一份浓浓的友情、一份满满的爱心。

    【书籍的魅力】

    雨兰

    书籍的魅力有多大?

    邓云乡先生的一段轶事可知一二。上海红学界四老之一的邓云乡先生,学识渊博,兴趣广泛,著述丰厚,被誉为“能让历史‘活’起来的学者”,既渊博厚重,细研历史文化,又细致闲情,深通民俗风情。老先生藏书也丰,可谓是不折不扣的书迷。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新婚不久的邓云乡和爱人在江南游览,因为他有逛旧书铺、买破书的嗜好,经常是一头钻进旧书店内久久不出来,捧着心仪的书独自高兴,害得爱人在店门外苦等。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对于很多人来说,寒窗苦读是为了改换门庭,取得进身之阶。把读书作为进身之阶的途径,可以说是历代读书人的主流,但也有不入此流俗者。明代浙江人胡震亨就是这样的痴者。胡震亨,藏书万卷,日夕搜讨,凡秘籍僻本中有遗误之处,他都一一校正,被当时的人称为“博物君子”。据说胡震亨在固城任教谕时,上司提他为德州知州。升官总是好事,古往今来多少人为当官费尽心机与银两。但胡震亨却不为官位所动,诏令已出,他在上面批了一首诗,其中有“自爱小窗吟好句,不随五马渡江来”二句,托病不赴任。看来,在胡震亨心里,书籍的魅力远远胜过官位的诱惑。由此,也可见出古代文士的可爱与清骨。

    宋代私人藏书家众多,而且很多藏书家并不是为藏书而藏书,尤其是不少藏书家,本身也或者是诗词文章大家,或者是文献学研究专家,他们爱藏书,更爱读书、研究书。大诗人陆游就是一例。值得一提的是,陆游是祖孙三代藏书,这不仅是古代藏书史上也是文学史上的佳话。陆游的父亲爱书,陆游的读书、爱书、藏书,从他不少的诗词里可窥见一斑:“我生学语即耽书,万卷纵横眼欲枯”,“北窗暖焰满炉红,夜半涛翻古桧风。老死爱书心不厌,来生恐堕蠹鱼中”,陆游的儿子子聿也爱书,“子聿喜蓄书,至缀衣食,不少吝也。”陆游在一首诗中如此写道:“官途至老无余俸,贫悴还如仕初。赖有一筹胜富贵,小儿遍读旧藏书。”这首诗与其说是写给儿子的,不如说是诗人内心的慨叹,这是怎样的欣慰与自足啊!而书籍,又有着怎样的魅力,让祖孙三代都如此迷恋于书,嗜书如宝、如命根。

    女人对于珠宝首饰总是有一种特别的偏爱,在古代男尊女卑的社会大环境下,再贫穷的家庭嫁女儿也是要购置几件像样的珠宝首饰给女儿的,家境好些的人家,女人的陪嫁品中有祖传多少代的珍贵珠宝首饰也是常事。这些珠宝首饰常多为女人的“体己”,是一个女人的珍爱之物,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肯典卖的。清代江苏藏书家丁雄飞的妻子,和丈夫一样对书存志趣,据说,婚后还没有满十天,竟然将自己的嫁妆首饰或卖或典,所得钱款,全部用来购置珍爱的书籍。这样的女子,即使在现在,也是很有魄力的不凡女子了。

    偷东西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如果偷的是书,似乎又另当别论。看过不少爱书者在文章里津津乐道于自己“偷书”的经历。大约“窃书不为偷”的心理,在爱读书的人也还是有一定市场的。一个平时老实巴交的人,铤而走险甘当“小偷”,书的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对于书籍,每一位作家都会有一大堆难忘的记忆。那些关于书的美事、趣事、伤心事、幸福事,说也说不完,道也道不尽。著名诗人彭燕郊在《书缘》一文中写到,他读初中时,许多新文学作品都是禁书,但他常常读得很入迷。那时禁书以“地下工作”方式流传,如果撞到“清党”、“铲共”风头上,读《铁流》、《布罗斯基》和辛克莱的小说都是很危险的事,“被发现了都是罪证,可以抓去枪毙的,然而都在冒险读着,可以叫做书缘里的孽缘,越是危险越不怕”。看看,书籍的魅力有多大!直教人“生死相许”。

    书籍的魅力有多大?有时候,她可能就是抚慰你的心灵和精神的镇定剂。一位文友,因病住院,前前后后在医院里待了将近一年。不是高干,住的是医院里那种最普通的大病房,一间病房里住着六个病号,加上陪床陪护的固定人数至少也有十几个人,而白天里会有护士量体温、打针输液,大夫过来例行的巡诊,清洁工打扫卫生,这病号那病号单位领导同事亲戚朋友熟人等等的探视,这样的病房里并不清静。在这样的嘈杂里再加上自己病痛的折磨,晚上也休息不好,他感到无比烦躁,冲着照顾他的亲人发脾气……住了几天后,他给朋友们打电话。电话里,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要读书。于是,热心的朋友给他送去最爱读的中外名著诗歌小说集子,只要身体状况允许,他就每天读上一段时间的书。读着心仪的美书,沉迷在自己深爱的文字世界里,仿如服用了安定,他一颗烦躁的心神奇地安静下来。

    文学温润人的心灵,抚慰人的灵魂,阅读,就是在我们的心头亮起一盏灯。童年时不经意读到的一本书,对人的影响却是一生。而书籍的魅力,说到底是知识的魅力,是思想的魅力,是文字艺术的魅力。读到一本好书的感觉,那是一种直抵灵魂的颤栗。也是一种内心的大欢喜。恰如雨果所说,“书籍是改造灵魂的工具。人类所需要的,是富有启发性的养料。而阅读,则正是这种养料。”

    还是最喜欢美国女诗人狄金森的那首关于书的诗:

    没有一艘船能像一本书

    使我们远离家园

    也没有任何骏马

    抵得上欢腾的诗篇

    这旅行最穷的人也能享受

    没有沉重的开支负担

    运载人类灵魂的火车

    取费是何等的低廉

    【送你一朵勿忘我】

    杨姣娥

    今天,是他的40岁生日,并没有刻意记起,是一个同事打电话找我帮忙写材料,我建议同事找他借有关这方面的书籍时,同事顺便告诉我的。我知道,此刻,他的身边一定聚集了热闹的同事和朋友,或许,他们正在热情地帮他张罗着庆贺的酒宴,那些真的、假的、调侃的、娱乐的祝福也会如潮水一样涌向他的耳膜,或者是他的手机。

    我不喜欢凑这份热闹,但却愿意把自己内心最真挚的声音献给他,这个既是我曾经的领导,也是我现在的朋友的人:送你一朵勿忘我!

    说实话,我不是一个善于与领导打交道的人。对于他们,我的心里总是不自觉地怀有一种抵触情绪,尽管在我的生活和工作经历中,从不曾有过挨批和受罚的经过,相反倒是被一些看不见的光环笼罩。

    我不喜欢接近领导,是因为我不曾有功利之心,这在我班组的女同事听来,绝对是一种谎言。就像一位与我相交多年的文友,好几次问我为什么写作?想达到一种怎样的高度时,我的回答总是令他失望之极。有一次,他非常气恼地指责我不讲真话,没有意思!我知道他问话的目的,一直以来,他很想为我写一篇报告文学,探求我内心深处的隐秘,而我淡淡的语气和近乎天真的回答,让他的计划只好流产。他不明白,喜欢写字,于我只是生命的一种呼吸方式而已。

    那时候,我在井下三班倒开卷扬机,整天把工友的生命拽在手里,心里有了一种害怕的感觉,生怕哪天坐在操作台上,卷扬机正在运行时,我的心思仍沉迷在某个故事情节里而酿成人身事故。夜里睡觉,我开始接连不断地做噩梦,我梦见卷筒上的钢丝绳不停地往下放、下放,直到卷筒变空了后,“嘣”地一声爆响,我才大汗淋漓地惊醒。

    为了不使噩梦兑现,我开始找队长,要求调离岗位,到当时工程队最安静的材料组上班。我向队长允诺说,只要我到了那个岗位,以后队里要写的文字材料我全部用业余时间完成,其目的是想让自己有一个安静的读书环境。队长点头答应半个月后给我答复,并尽量满足我的心愿。

    我满心喜悦地期待时,工程部办公室的女工委员调走了。对这样的信息,我的耳朵很闭塞。是在一次随同公司工会主席看望癌症患者做专题新闻采访的车上听说的。新调来我们队当工会主席的他陪同在场,他随口问旁边的同事:谁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同事指着我说:她肯定能行!我却连连摇头,不,不,我只想去材料组,而且已经与队长说好了!

    我们早已认识。只是他是领导,我很拘谨,骨子里也有“云英化为水,光采与我同”的抗拒心理。他笑着揶揄我,怎么不愿让自己的眼睛朝上看一看呢?心眼太狭隘了!接着又开导我说,一个人如果太弱小,只会得到别人的同情和欺负,而比别人稍为强一点时,又会遭人妒忌,只有让自己强大,使别人够不着你时,人家才会敬重你!

    是他后面这段话点拨了我。想起自己这些年来拖着伤残的右腿在井下奔波时的尴尬和委曲,一番感慨油然而生。于是,再去找队长,请求调到办公室干女工和宣传工作。队长这次完全没有上次爽快,他说那得考虑考虑研究研究后再做决定。

    我只好等。这一等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而暗中想得到这个岗位的人已经在四处游动。他是深谙此道的人,多次询问我的进展结果。我苦笑着说在等。他也只好无奈地摇头,之后便暗示我去找队长的相好。那是我的同事,也是个热心快肠,让人在背后戳穿了脊梁骨的女人。我的求助赢得了她的满口应承。之后没过两天,我便接到了去办公室上班的通知。

    出奇的顺利只有他和我的心里清楚。这对我来说却是一种负担。我不想欠人的,更不想成为别人争夺权力的牺牲品。适应,周旋,麻木,于我都不是最好的办法,最好的办法是逃离,而有人的地方,就注定了有矛盾,有猜疑,有倾轧。

    好在是与他在一个办公室上班。虽然他比我还小几个月,但多年的官场经历,使他成熟老练得令我暗自感叹。我笑说让我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做事,有一天他们要后悔的,因为我是个喜欢写字的人,说不定哪一天就把我看到感受到的一切写成了文字。我想他是信任我的,对我的玩笑报之一笑。但不久我的文字便随之而惹事端。

    我的一篇万余字的小说在杂志上发表了。我内心的兴奋不亚于自己中了头彩。那几天,我总是笑呵呵的,干什么都是满面春风。党支部书记和他却总是在交头接耳,问我听到了什么没有。我说没。他也立即否认,说我整天就是两点一线,不与外人接触,到哪去听风声。有一天早晨,刚进办公室的门,书记笑嘻嘻地要我去买一套好西服,说我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我莫明其妙,平时挺畏惧书记的,不敢在他面前多话。现在书记的话里一定有原因,但也不敢明问,只好暗自琢磨。

    下班回家的路上,团支部书记闲聊中告诉我说原先调离的Y被人打了。想到Y曾经对我有过的关照,心里深怀感激,便请团支书带我去他家看看。团支书当即点头,路上一再强调要我在那千万别问为什么,看了就走。我心里纳闷这些人到底怎么了,一个个神经兮兮的,却也没有往别的方面多想,总以为Y肯定是当官时得罪了职工,被职工打伤了,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在厂矿企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呀!

    第二天上班,我随口告诉他们,我昨天去看Y了,他被人打了。他们俩瞪大眼睛看着我,像发现了外星人似的张着嘴不说话。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问我,你真的去了?我说去了。他问说了什么没有?我说没有呀,就是看到Y在下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呀。他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当天下午,他从公司办公室回来时,交给我一摞书,说你自己去处理吧,别让人看见了——那是发表了我那篇小说的一期杂志。

    之后,我才知道,因为Y的挨打,我的那篇两年前构思的小说被单位里许多人争相传阅。他到处为我搜寻,只要看到这本杂志,不管是谁在看,都一律抢过来交给我,让我迅速处理。我是百口莫辩。文学和生活虽然是两回事,但无意中的虚构,却让大家都以为我是整个事件的知情者。尽管心地坦然,但我仍从心里感激他,我知道他是为我着想,怕我因此而受到上级领导的责难,受到当事人的伤害。事实上,因为这篇小说,我确实被公司党委书记找去谈过话,劝我要以正面宣传为主,共产党的干部大多数是好干部。

    这件事对他来说肯定很件小事,小得不足挂齿,也许他早已忘记。可对我来说却是写作史上的一个花絮,通过这件事,我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和关注。我明白了在他强悍的外表下,其实掩藏着一颗细腻善良的心。我想他其实是懂我的,只是不说罢了,他想用他的方式,用他力所能及的能力来保护一个喜欢文字的人的热情,给她宽松的环境,让她尽快成熟稳重起来。

    我在他手下干了5年,5年里,他一次次晋升,从一般干部到副职再到正职,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目标。而我却一直在原地踏步。曾好几次,他劝我去拿个文凭,好为将来的晋升做准备。我每次都以自己的理由狡辩他的劝导。我的心思不在晋升和谋职上,我只想有一个适合自己性格的生存环境供我平和地工作学习和生活。我知道自己不是那种特别好强的女人,懂得自己适合什么,需要什么,并且能够适可而止。

    人,就是在追求中不断地完善自己,改变自己,在大千世界里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我知道他是一个适合在官场行走的人,他的勤奋,多义,圆滑,灵活,注定了他是一个不甘沉默的人。然而,再努力的人都需要良好的机遇。也许,他的职位已经当到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手下不能超越,正是抱着这种心理,他竭力推出了好几个得力干将,他们因他而拥有了适合自己的人生舞台。

    我亦是。在我决心离职之时,许多人都在劝我留下,甚至将我的档案悄悄收走,惟有他,这个培养了我诸多能力和胸怀气度,需要我用文字为他的功绩粉饰的人,在我为自己十字路口的人生彻夜难眠时,仔细分析了我留、退之利弊,使我明智地选择了离开。而且,在我最初离开的半年里,他一直在细心地为我收集各类报纸期刊,顺路送到我家的防盗网里,为我的写作提供方便。

    “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这些年里,我相信自己在与他的交往中,学到了许多终身受用的东西,这些东西会在潜移默化中不断修正我人性的弱点。“静思明事理,人品如兰馨”。然而,曾为周围许多人写过事迹材料、通讯报道的我,从来没有主动为他留下过任何文字。他曾问我,是不是他这人的缺点太多,找不到可写的优点?我笑着摇头,没有回答。事实上,在我的心里,我不想用硬梆梆的新闻语言来描述他。他的人品和性格适合用散文的笔调。

    也许,我只当他是我的朋友,一个至诚至信的好朋友;也许,我拥有的只是感激,而感激是一种更深刻的铭记,太多的感激已成为我心口永远的疼痛,无法用语言表达。那么,还是把它小心地藏到心海里吧,让人性的美丽化为一缕清香,时时陪伴着我!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