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去医院看你,你已经出院了。后来我一直想找你。”马红堡说。
“说说看,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周琴说。
“因为我们在一个车里出过事故,曾经生死与共。”马红堡说。
“这个理由还不错,还有呢?”周琴说。
“还有个理由不好说,说了你不要骂我。”
“只管说来。”
“因为我看过你的身体。”
“你这个色狼!还在想这事。”周琴狠狠拧了他胳膊一把,脸变得通红。这句话明显打动了她。她变得敏感了,脸上满是红润。
“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约克大学里找你。”马红堡说。
“真的吗?我真的很感动哎,可你没找到我。”周琴说。
“其实我找到过你,在那个化学大楼的下面,那个大楼有个巨大的金属屋顶的。”
“没错啊,我是在那里上课的。你看到我了吗?”
“是,我看到你了。”马红堡迟疑了一下,忍不住说了下来,“我看到你走出来时,一边在匆匆忙忙打手机,所以我没有打搅你。”
“可我不会老是打手机啊,后来呢?”周琴问。
“后来我看到你在校门外上了出租车,往北边走了。”马红堡说。
“好恐怖哦,你看得那么仔细。后来你就没再找我了吧?”
“不,那天我开车跟在你后面,有一阵子,我的车和你平行,你在开窗扔一张面纸的时候我们打过照面。可你没有认出我来。”
“后来呢?”周琴的脸变得刷白。
“我看你出了7号公路,进入列治文山的富豪山庄一带。我看到你进入了一个大房子。”马红堡说。
“有人看到你在追踪我吗?”周琴说。
“没有。”马红堡说。但是他有点犹疑,因为好像那个屋子里有人出来看过他。
“你跟人说过这件事吗?”周琴说。
“没有。”
“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些事,记住,一定。”周琴说。
“我看你的情绪又紧张了,你是不是过着危险的生活?”马红堡忍不住问。
“不要问那么多,有些事你最好不知道。”周琴说。
“那个屋里住着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你不要再问了。我已经对你说过了。”周琴喊了起来。
“本来我决定不再找你,也不会问你。可是我现在又和你在一起了。我害怕你会出事情,害怕你会像上次一样又会对我不告而别。我想以后能经常看到你。”马红堡说。
“是的,你说得不错,我会不告而别,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周琴看着他,眼睛里什么也没有,显得很空洞。“上一次我们在一个车里学车只是个巧合,这回我们在一起参赛同样也是巧合。过后就会结束的。”
“好吧,不说了。想起我们还会不告而别,我真的会很伤心的。”马红堡说。
十
“为什么你喜欢《我是一只小小鸟》这首歌呢?”有一天她突然发问。
“我也说不明白。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我就开始唱这个歌。那时我还在荒漠里的石油城,老是想飞翔得很高很高,老是想飞到很遥远的地方。”马红堡说。
“可我觉得这歌有点老了。唱它的歌手赵传老了,写歌的李宗盛也老了。而且,我总觉得这个歌不大吉祥。为什么要说:有一天我栖上枝头,却成为猎人的目标。听起来怪不舒服的。”周琴说。
“可这正是我经常做梦的感觉。你知道吗?自从我到了加拿大,老是会做噩梦。有时我会梦见在一条遍地淌着大便水的街路上找来找去。有的时候,会梦见被人追赶,可自己的脚像是棉花一样跑不动。还有一个经常重复的梦:我老是梦见自己在一支步枪的光学瞄准镜的十字线中晃来晃去,而瞄准的人就是我自己。”马红堡说。
“真想不到你也会做这样的梦,我以为做噩梦的只有我一个人。”周琴说。
“你说以后我有可能进入约克大学读书吗?”马红堡说。
“当然可以了,现在约克有一千多的大陆学生呢!”
“要是这样,我就能天天看到你了。好吧,从现在起我要好好努力读书了。”
这一段时间,应该说是马红堡一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光。在排练之余,他开着法拉利跑车,和周琴在美丽的安大略湖边的美丽景色中奔驶。马红堡觉得这辆跑车因为有周琴坐在上面,才显得有了意义。星期天下午,马红堡带着周琴去逛多伦多最高档购物商场Eaten centre。这里名牌店林立,卖的全是昂贵的精品,以前周琴来这里只是过过眼瘾。马红堡很感激上天终于给了他一个机会为她做点事情了。他给她买了一个路易·威登的手提包,一双Gucci皮鞋,还有一只Cartier的手表。这一天晚上他们在高耸入云的CN电视塔顶的旋转餐厅吃了丰盛的大餐,俯视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他们觉得好像在飞翔似的。
这个晚上的最后两个小时,马红堡和周琴在一个汽车旅馆开了房间。马红堡追逐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刻。进房间时他觉得心花怒放,脉搏跳得飞快。可是他马上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周琴没有像电影镜头里那样投入他怀抱和他热吻。周琴坐在床沿上,把电视打开了。电视上是《热带雨林动物世界》节目。马红堡挨着她坐下,她身体的气味钻进了他的鼻子,让他兴奋不已。他搂着她的腰,眼睛没有和她一起看电视,却在看着她胸前的纽扣。上一回他看到她的身体是医院里的护士给她脱的衣服,这回他可得自己动手了。这是马红堡第一次和一个姑娘亲热,而且到目前为止能否成功还不知道。他看中了一颗纽扣,那是她衣领下的第一颗。刚想动手,周琴却爆出一阵笑声,身体颤动不已,原来电视里一头小猴子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趁着混乱,马红堡把手伸进了她的内衣里面,她还在笑个不停。马红堡乘势把手伸到了胸罩里面,握住了她乳房。这个时候周琴转过了身体,眼睛紧紧地看着马红堡。她的眼睛起先是很平静的,带着一点责备的意味,然后慢慢地变得充满了柔情和伤感。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抱住了马红堡的脖子,把脸贴在了他的耳根。
“你是真的要我吗?”她轻轻地说。
“为什么要这样问?你还不相信吗?你看起来好像不大开心?”马红堡说。
“不,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从来没有人给我买这么多的好东西。今天我真是很开心。”
“可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你好像没有高兴起来啊。”马红堡说。
“我会高兴起来的,不要看我的眼睛。”她说着,眼泪却止不住流出来。她避开了马红堡的眼睛,开始吻他。“你要是真的要我,那你就来吧。”
早在初中的时候,马红堡在《挪威的森林》那本书里读到直子第一次和渡边做爱是坐在那里进行的。那是在一个雨夜里,直子20岁的生日。马红堡觉得他的第一次也应该坐在那里。他记得那书里是这样写的:“我吻她的嘴唇。温和地用手扪住她的乳房。直子握住我变硬的东西。她的下部温暖湿润,等待着我。”然而周琴可能没有看过这本书,躺下来了,因此他只好也跟着躺了下来。在周琴的引导下,他进入了她的身体。他的喜悦开始上来了,可是周琴却有点心不在焉。她的头侧着,眼睛看着墙壁,两只手高抬着搁在头的两边,像是举手投降似的。
后来就结束了。马红堡抚摸着她裸露的肩膀,低声问她觉得幸福吗?她的回答让他吃惊。她说:要是这一切都没发生该有多好!
几天之后,比赛开始了电视摄制的阶段。从这个时候开始,马红堡感觉像进入了一个连环噩梦中似的。第一天的项目是攀岩运动。说是攀岩,其实是在一个人工的岩壁场地,高度很高。选手攀上去后,要用安全绳吊下来。攀岩过程中也有人会踩空了脚或者体力不支,从岩壁上掉下来,全靠安全绳保护。马红堡这天的次序是下午的第一个。他已经全部准备好,腰带上挂上了安全绳的双保险挂钩,开始向上爬。突然导演叫停,让已经爬了三米高的马红堡下来。眼睛锐利的摄影师发现他的安全绳有点问题,要再检查一下。果然,检查时发现安全绳的中间段的四股绳索已磨断了三股。如果他吊在空中很可能会断掉。大家都倒吸了一股冷气。只是觉得奇怪,这个绳子怎么会突然磨成这样呢?
第二天的项目游泳,在湖泊里游向一个小岛,地点在风景如画的尼亚加拉河口。马红堡会游泳,不过是在泳池里学会的,没有在天然的江河水域游泳的经验。在练习的时期他在救护员陪同下在湖泊游过很多次。但是今天一下水,他就觉得很不对劲,周身冰凉。他游出了岸,觉得水深了,冰凉,一会儿又暖和了。他老是摆脱不了一个想法,水底下是否会有什么动物呢?尼斯湖水怪,或者阿姆斯特丹的水鬼,或者一种会吃人的鱼,或者是水蛇。这种想法让他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尽管救生员的小艇就在他的不远处。他的脸色发青,好不容易坚持到了岛上,他这个时候完全不像个阳光男孩,倒像个冰海沉船的幸存者。
第三天的项目总算没有那么惊险了。是个类似寻找藏宝洞的游戏,地点在圣·罗兰山谷的蝴蝶古堡庄园。这一次男女选手合在了一起,可以自由寻找搭档,马红堡和周琴便成了组合。导演在早一天讲解了第二天的赛程。他们要根据一句诗歌分析出下一个提示,每句提示会给你暗示去藏宝洞的线索,一路要爬墙,骑马,过森林。马红堡和周琴走进蝴蝶古堡的树林,根据提示去寻找一张藏在一棵猫头鹰叫唤的树洞里的地图。树林里冒着雾气,气氛不祥,很多猫头鹰在叫。他们在一棵树的树洞里找到那张地图。根据提示,他们往西边行进约八百米,爬墙进入一个地窖,里面是很多橡木酒桶,墙上画着许多骑士醉死在这里。他们找到那个古老的酒瓶,拔开塞子,里面有一张纸,指示他们骑马前往对面的山洞。一匹马已经在门外等他们。周琴骑在前,他在后,他用手搂着她的腰。草坡上开满了风信子矢车菊,马跑得不很快,场面看起来很浪漫。
“我们现在去哪儿?真的是去找一个藏宝洞吗?前面是什么地方?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前面的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埋伏在那里。”马红堡说。
“以后你再也不要参加这样的比赛了。”周琴说,“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
进入古堡之后,马红堡和周琴被分了开来。他往左边走,周琴往右边。古堡里有很多房间,他一个一个穿过去,突然,他看到一个戴礼帽的男人坐在房子的阴影里,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耳上戴着一个大银耳圈,手臂上有个蝴蝶刺青。那个戴礼帽的人抬起头来对他笑,露出一排大牙。马红堡大吃一惊,认出那人正是那天去北约克医院探望周琴的男人。那个男人笑着让马红堡伸过手来,在他的手心盖了一个红印章,那是一个直立着的狮子图案。马红堡魂飞魄散地退出了房间,想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会在游戏里面呢?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周琴问他有没有推荐人的事,心里有点明白了:这个比赛,也许就是屋子里那个戴礼帽的人他们组织的一个游戏。
这件事的发现大大影响了他的心情,在后来几天里,他一直心神不宁。决赛的那个晚会场面很盛大,会场里摆了一百多桌的酒席,来客中好多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一些是从香港和东南亚专门请来的嘉宾。每个参赛的歌手都来了亲友团,杨靖邦带了好几个朋友花大钱买了门票也来了,但是只能坐在远远的后面。比赛开始后,马红堡发现场下起哄起得很厉害,好几张桌子都已经较上了劲。
马红堡这是生平第一次上大舞台,紧张是自然的事。导演告诉他如果紧张就不要看前几排,看远处的人会好些。但是在歌曲的前奏时,他还是忍不住看了前面几桌的观众,而且又看到了那个戴礼帽的男人坐在那里。歌的前奏快完了,他得唱了,他心情紧张,调子没抓准,高了四分之一个音阶。事情别扭透了,他起的音高了,无法在中途降下来,只好硬着头皮唱下去,因此歌声显得既慌乱又歇斯底里。整个过程全部被摄影师拍摄了下来。在他出事后,这段录像片断在电视上播出过。人们看到他脸色苍白,长发飘飘,看起来还是个十分青春可爱的孩子。尽管英文媒体称他唱的这首歌是一首发现友谊和幸福的流行歌曲。可是华人中大都觉得他选的这首歌不大吉利,歌词好像预示自己要挨枪子似的。马红堡非常糟糕地唱完了第一段,但是从第二段起,他突然找到了感觉。虽然他的音高比伴奏高了四分之一音阶,可是他的歌能自如地飞起来了,飞得很扭曲,却有特殊的效果。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马红堡陶醉在飞翔的境界里,他终于摆脱了近来挥之不去的梦魇,不再恐惧,也没有了烦恼。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
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
也许有一天我栖上枝头却成为猎人的目标
我飞上了青天才发现自己从此无依无靠
每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睡不着
我怀疑是不是只有我的明天没有变得更好
未来会怎样究竟有谁会知道
幸福是否只是一种传说我永远都找不到
我是一只我是一只小小鸟
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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