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店来了个大兵-戈壁店大兵投宿 沙河集细妹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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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兵小伙还没烤热火,细妹已烧好了一碗胡辣汤。小伙很腼腆,没接碗脸先红了。她拿过一个饼,连同几瓣大蒜递过去,说:“吃吧,吃了就热火了。”

    小伙不动筷子。

    “怎么?赚辣?还是……”细妹问。

    “不不……大眼,我……不饿。”他结结巴巴地作答!

    “看你,这么大个人,全凭一碗汤能把你撑坏?吃吧,别客气了。”

    “不……我真的……”

    “吃吧。”细妹放下脸来。小伙抖抖索索拿起筷子来,吃了一碗,就说啥再也不吃了。细妹看他根本没吃饱,但也没劝,人家不吃也就算了,不再强劝。

    放下碗,大兵小伙才说,他是汽车司机,车上拉了铁管子去格尔木,没想到轮胎破了,他无法修好,大雪人又没地方住,车上冷得慌,想点燃喷灯,可连一根火柴也没有。

    “这好说。”细妹一听给了他一盒火柴。此刻,她望着外面的风雪、茫茫的寒夜,不由可怜起他来:这么冷的天,那驾驶室里咋睡呀?但这儿又没处住……她不由发起愁来。

    半晌,她问他:“你有皮衣吗?”小伙说他有。“能受得了吗?”小伙说可以。同时,小伙还说,只要有火柴他就有办法了,他可以点着喷灯取暖。汽车坏在半路上,司机大都使这个办法。说来也真够可怜的。

    待大兵小伙出门时,狂风暴雪忽地袭来,她不由一股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叫住大兵小伙,说:“算了,别走了,看这鬼天气,在外边得冻死你,你就在我们这住吧。”大兵小伙一愣。细妹又说:“我给你打个地埔。这儿有青羊皮、狗皮,铺厚点不要紧,咋说也还在四堵墙里呢!那驾驶室还不如透风的屋,我看算了,回来吧,进屋吧!不然冻坏身子咋办?”

    大兵一听,转身回到屋里来。老女人问他:“你多大啦?”

    “二十二。”

    “咳,多可怜!还是个娃娃。你当几年兵啦?”

    “五年了。”

    “哟,闹半天还是个老兵呢。”细妹爱和年轻人打趣。

    虽然女儿有点不乐意,细妹还是让这大兵小伙睡在了地铺上。

    不一会儿,女儿和大兵小伙都打起鼾声,她却心里越来越亮了。原来,细妹想起了一段往事——

    二十五年前,细妹所在的沙河集办起了一所村校。上头给这学校分来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是师范毕业生,来作教员。这可把沙河集的人们乐坏了。

    多少年来,这儿的人没有念书认字的习惯。有那家境好的,都把儿女送往离集四五百里的县城去念书;家境不好的只得作罢。细妹是独生女,父母宠着她,才送她去县城里念了中学。不料、那年遇到了“过粮食关”,父母双双饿死,是姑妈收养了她。姑妈对细妹关怀备至,待如亲生。但姑父总嫌她是白吃饭的,怎么也看不顺眼,弄得细妺心下悲伤,不免常偷偷到父母坟地去哭。

    有一次,是清明节,细妺正趴在父母坟头哭得死去活来,一只细手子把她扶起。地睁开泪眼一看,原来是那个戴眼镜的教书先生。细妹和他并不熟悉,也没搭话,只管坐在地上抽泣。

    眼镜先生劝说她莫太伤感,然后又说:“你的情况我知道的很多,一个人光流眼泪是没用的。像你这么大的人,二十多岁了,难道不能自立?不能干点事业吗?为什么非要在你姑妈的臂膀下才能生活?岂不知你姑妈也是个苦命人啊!那么多孩子,都靠着她一个人。你那姑父酗酒赌博不务正业,还要打她骂她向她要钱,她流的眼泪难道比你少吗?……”

    一颗火柴点亮了一盏灯,一个陌路人说出了感人肺腑的话,姑娘眼睛亮了。

    后来,细妹说服了姑妈,借了别人一间草房另住。白天劳动,晚上去学校让眼镜老师给她补课。她暗暗下决心自己也要当一名像眼镜老师那样的人,把一腔热血献给生她养她的沙河集。

    落后而愚昧的山乡人,最见不得一男一女头对头在一起瞎咕叨。不久,从那些长舌妇的舌头下,流出了许许多多关于细妹和年轻眼镜老师的“桃色新闻。”

    细妹姑妈受不了啦,这天,她把细妹找了来,单刀直入地说:

    “你咋能这样呢?听外头人家怎么说你……”

    “我没有做什么对不住您的事。我只是跟他学功课。细妹固执而又实在地说。”

    “他不可能喜欢你,因为他是城里人。”

    “这我知道。可我不乞求他喜欢我。”

    “我求你别再恋他了。学功课找谁不行,非找他……啊?你听我的话……”姑妈简直要哭了。

    “我还要找他,我不怕别人说。”

    姑妈叹了一口气。

    不料,没几天的一个夜晚,细妹正和眼镜老师解一道方程题,几支刺眼的手电光罩住了他俩。

    “走!跟我们去大队部!”原来是大队的民兵小分队。命令他俩走的人,正是民兵连长,一个脸很长的瘦高个儿。

    “为什么?”眼镜不服地问。

    “为什么?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她是谁?”眼镜纳闷了。她不就是王细妹吗?她是谁?……

    “还是我来告诉你吧——”一个油腔滑调的家伙说:“她是我们大队书记未来的儿媳妇。这下,你该知道为什么叫你去大队部了吧?”

    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算一码子啥事呀?……

    细妹是有人给书记的儿子提过亲。而且做媒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姑父。然而细妹压根儿就没同意这门亲事。因为,一来他那儿子是个瘸腿汉;二来细妹是清贫人家之女,她不愿攀高。尽管大队书记让儿子常跑姑妈家送什么礼物,又多次在街头巷尾对她骚情,甚至威胁她如不从就尝尝厉害。她心思:有什么厉害可尝的呢?他还能把我从这个地球上开除掉?细妹心下并不怕他。大队书记似乎也再没显露出过啥招数。谁知他们竟扯住葫芦就是瓢,自导自演了这卑鄙无耻的一幕。

    不用说,眼镜老师受了一顿皮肉之苦。几天后还传出风说:县里开除了他,要送他返回原籍。

    那晚,一直被姑妈软禁的细妹,终于逃脱出来,来到了眼镜老师的屋里。一进门,她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地说:“小杨老师,是我害了你……你,打我吧……”话未完,早已泣不成声。

    眼镜小杨把细妹扶起来,说:“细妹,我不怪你,一点不怪!我只恨这封建势力,和这些旧势力的卫道士们。他们手中有权,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我走并不足惜,只是苦了山乡这些娃娃们,他们刚开始受到启蒙教育……另外,也苦了你呀……我不知道我走了以后,他们还将对你怎么样……我真不敢想……”

    人说:谣言传一千遍就会变成真理。这话对与不对不得而知。反正三天后,上头一纸公文下来,要调离眼镜小杨老师,这可是真的。

    这天夜里,哭红肿了眼的细妹,又敲开了小杨的门。进门,细妹说了一通疯话,把小杨唬得半天不敢出气。

    细妹说:“小杨老师,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但通过咱俩这一年的相处,我非常喜欢你……只是我们之间隔着一层不可逾越的屏障——因为你是城里人,而且是大城市的。所以,我不敢主动向你表白我的心情。在你临走的今天,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如果你不答应,我就……”

    小杨一听此话,连忙阻止她说:“细妹,你说吧,我答应你的条件。”

    细妹这才低下头来,红着脸说:“你是为我受屈受迫害而离开这里的。那么,既然有人造了那么多谣言,我想,我在你离开这里的今天,我就把我身上最珍贵的东西给你……”

    “不不!细妹,你别这样想!别……”

    然而细妹并不听。她一把拉开门,说声:“永别了!”就要走。小杨一把拉住她:“细妹!你……”“我只问你一句:你答应不答应?别的,我不想多说……”

    小杨犹豫了。这是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来的犹豫。他处于极度的难堪之中,任何难堪大概都没有这种难堪更为微妙。

    小屋的灯灭了,外面沸沸扬扬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在这之后的第二天,发生了两件使人们撕心裂肺的事:眼镜小杨老师坐一辆牛车去县城途中,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大卡车撞翻而遇难身亡……就在眼镜小杨出发的同时,细妹怀着一腔悲愤,投进了家乡的大清河……

    光阴荏苒,到了第二年,细妹在救下她的光棍汉李狗狗土屋里生下了男娃。李狗狗外号叫憨叔。因他老实得过分,所以人们那么称呼他。他从大清河救了细妹,又藏了细妹。为了避嫌疑,细妹让憨叔把那不足两个月的孩子,偷偷送到了沙河集外的三岔路口扔了。临行前细妹狠着心用火钎在娃子的小胳膊上烫了个“X”号。当然憨叔不愿把娃送走。硬是细妹逼着他这么干的。

    就在这一年,细妹和憨叔举行了婚礼。憨叔的大哥是沙河集的最高掌权者,他嫌细妹名声不好,坚决反对这婚事,不顾国法,一把撕碎了他们的结婚证书。

    细妹忍了。从那儿,这对合法的夫妻便过起了不合法的夫妻生活。第二年,细妹生下了花花,她的名声更坏了。她一气之下逃往她乡。但最终还是被一纸文书遣送回来,受了一顿羞辱和专政的铁拳,给她戴了一顶所谓非常合适的“帽子”,被监督管制了好些年。直到前几年她才彻底获得“解放”。然而憨叔那个大哥却随着运动的变迁而越升越高,竟然堂而皇之地荣坐了眼下沙河镇的人民法院院长的宝座。这么着,细妹能有好果子吃吗?所以,她和憨叔的关系仍然是那么不明不白。但已经习惯成自然。再说,人已老气横秋,花花也大了,他们的心只在女儿身上。

    外面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细妹翻个身,这才困惑地闭上了双眼。

    天亮了。

    大兵小伙起来出门去跑步、打拳。他说狗皮褥子相当好,他睡的可舒服了。细妹一听笑了。

    一连七天大雪封山。车辆不通,大兵小伙便和花花出去捡柴、打野兔、拾干牛粪……

    “你叫啥?”这天,他们背着柴禾回来的路上,花花问大兵小伙。

    “王军。”

    “你这名儿是当兵时起的,还是没当兵时起的?”

    “你问这干吗!查户口?”

    “我偏要问。”花花嘴不饶人。

    “我如果不告诉你呢?”王军故意逗她。

    “那就别吃我家的饭。”

    “不吃就不吃!我打野兔烧着吃!”

    “不给你火柴!”花花笑得捂住了肚子。

    王军笑得更欢。

    终于路开了,车通了,王军要走了。

    这天,王军的车已换好了轮胎。临行,花花贴他耳朵上说:“别把那事忘了,啊?——要忘了你小心——下次别吃我家的饭!嘻嘻!”

    “行啊,不过——你得叫我一声哥哥!”

    “真没羞!快走吧!……”姑娘送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花花要王军给她说情,她要去当兵。那是那天王军说部队上要女兵,花花当了真。现在,王军脚踩着油门,眼望着茫茫戈壁,真后悔一句玩笑惹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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