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走了以后再没有来，花花心下总惦念着他。
那天，不知怎么的，花花突然想起了要去当兵。她还在上小学那阵儿见过很多女兵，她们神气的架势把花花眼馋得不得了。后来，她们村来了一个连的电话兵，全是女的。她们在村上住了好几天，野营拉练，上山架线，摸爬滚打，都能吃得苦。一回到她们住的屋里，便像一窝归巢的山雀子，叽叽喳喳吵闹个不休。花花总拉了几个女同学去看她们，直看得肚子咕咕叫了才往家走。因此，她常常坐在课堂里，心不在焉地想那些女兵，她们真是太幸福了。可巧，王军那天无意中提起他们连也有女兵，据说还要招几个女卫生兵时，花花再也抑不住自己的心情了，她果敢地向王军说出了自己的心愿。只要王军能帮她这个忙，她将一辈子都感谢他。当时，王军勉强答应了，但花花心里也清楚：当得了兵，或当不了兵，不是王军能说了算的。那么，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王军他不敢来了呢？
细妺正这么有一搭无一搭地瞎想着，呼隆隆，一辆大汽车停在了她的眼前。
“王军！”她虽没看清被霜雪糊住驾驶室挡风玻璃后面的王军，但确认这就是他的汽车。
果然是王军来了，他拉开车门跳下来，但并没急于和花花搭话，而是用手朝驾驶室里一指，花花这才看清里面还有一个人。
“那是谁？”花花问。
“不认识。”王军喘了一口气说，“半道上一辆骆驼皮车在路边站着，这人在路心躺着，我一看他好像病了，便把他拉这儿来了。”
不由分说，花花和王军把那人弄下车来。当弄出驾驶室时，花花不由一愣：“是憨叔……？”她神经质地一抖，王军不知她怎么了，问：“咋？这人你认识？”“不……不认识……”花花几乎是从牙缝里说出了这几个字。大概由于天冷的缘故，王军也不再理会。
他们把憨叔抬进屋，同样，花花妈也一愣。但女儿手疾眼快地给妈递过去一个眼色，示意她不准说话。虽然细妹照办了，但她不明白女儿这是搞的什么鬼名堂。
片刻，花花把王军支出去，这才对妈说：“妈，你不准在王军面前说和憨叔酌关系，就说不认识他！”
妈点了点头。她明白女儿的用意。但这么做实在太违心，太难，也太残忍了……明明是自己的丈夫，花花的亲爹，可却当别人面不得相认……
是啊，为她和憨叔这一层关系，女儿也落了不少闲言，遭过不少白眼。还在念书的时候，有的坏小子就骂花花是私生子。当女儿回来向她哭诉时，她能说什么呢？
后来，花花大了，懂事了，时不时缠住问她这做娘的：“憨叔是不是我的生身父亲？既然是，为什么他不在我们家生活？如果不是，你们为什么要来往？……”这，无疑又给她本就受伤的心口上再洒一把盐。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做娘的有口难言，只有暗自垂泪……
一会儿，王军开着车和花花去看皮车了，细妹才敢放开感情照顾这可怜的亲人。
憨叔病的不轻。细妹给他灌下姜汤和几包仁丹，他慢慢醒了。醒来便问怎么到这儿来了？细妹如实回答了他。他说，雪小了，思忖着这儿的粮和菜又没有了，便赶上车来送；谁知走在半路上，心口疼病发作、疼着疼着便不知道什么了。细妹听着听着，不由伤心地落下泪来：如不是头顶上压着那座搬不掉的“山”她何尝不能和自己的男人一搭过日子，若不是沙河集人们的冷眼嘲笑，恶语中伤，唾沫星子淹人。她何需来这茫茫戈壁落脚？她真那么爱钱吗？若不是难言的苦衷，女儿何以不认亲父？这一切都不敢想啊……看着骨瘦如柴的丈夫，细妹的眼泪吧嗒吧嗒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掉。
乘着女儿和王军还没回来，憨叔给细妹留了一些钱，又说了一些心里话，亚说身体渐好点儿马上就走。细妹听了说啥也不答应，看他那么病恹恹的，怎么可以走呢？再说，不管别人咋讲，他也是自己的丈夫，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她怎么能狠下那个心让他走呢？正在这时，只听“嘀嘀”两声，王军的汽车又回到了门口。
他们把东西捡了回来，又把骆驼皮车拴在了一块石头上。王军说万无一失了，憨叔听了用笑感谢了他。
这晚，他们共同吃了一顿不寻常的饭。
由于憨叔身子还沉，不能行动，便住了下来。他睡在王军睡过的临时打起的地铺上。王军自告奋勇跑到驾驶室里去住。本来王军想要走的，就怕这位皮车户再发生意外，为了救人救到底，他才主动留了下来。
第二天，天刚放亮，花花便约了王军去打柴。还在老地方，边打柴花花边试探着问王军：“我当兵的事，你问的咋样啦？”
王军无言以对。只是吭吃吭吃干咳嗽。
花花真是针尖对麦芒，一点不来软，又开口道：“你问好问不好，我这回就跟你去！谁让你答应我的？”王军尴尬极了，想解释却又插不上言。他这老实巴交的大兵小伙，哪里还能听出来姑娘的话中之话，另有一番心意呢？他仍一个劲儿的刨柴，傻笑。
“行不行？”花花简直是在逼他了。
“花花！你听我说……”
“不听！我就问你跟去行不行？一句话。”
“这……”
“什么这呀那呀的，我不听！不听不听不听……”
没戏唱了。王军窘得脸彤红，站在那儿像个木头桩，愣愣地盯住姑娘。
不料，花花却大声笑了起来……
这笑又笑懵了他：怎么呢？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不由脸又一红，想和花花说话，他一看花花，花花的脸比他的脸更红。两个人的眼光儿对在一起，花花害羞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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