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记-“梦”的味道怎么变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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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的味道怎么变涩了四年的决战,新城初具规模了,最后两期工程开工建设了,当这班“追梦”人的“梦”即将成真的时候,一件又一件的事发生了,猛地使他们感到,“追梦”的步子是不是快了点,“快”得使他们那原本想给农民带来好处的梦,味道变得有点涩了。

    四年的艰苦奋斗,使原来那个仅有一街一河一圈破城墙的小镇彻底变样了。新城建设规划中的五大区块中的三块已完成,另两块,一块在建,另一块已即将开工,预计再停两年,这个以杜陵命名的拥有四百平方公里,七十万人口的现代化生态型中等城市将会崭立在这宁镇余脉末段的长江之滨。

    一个晴朗的夏日,这班当日的“缔梦”者,今日的“追梦”者,新城的决策者们,放弃了自己的假日,由他们的大哥——市委书记曹争鸣带着来到了西山的最高峰来欣赏他们奋战四年的战果了。

    由于这一天是他们这班人开始做这个梦的四十三周年纪念日,因而使这一天有了特殊的意义。

    这一天来西山的有八人,除原来串联的那五人外,还有省城的恽氏两兄弟和邱郁香。

    在这四年中,这八个人的身份都有了一些变化,除了曹争鸣仍为市委书记,邱郁香仍为省发改委主任外,恽民权成了社会发展研究中心的主任,恽民生任新城南郊生态农业发展总公司的总经理,恽国祥担任了杜陵梦祥集团的总裁,盛小华成了梦祥集团下属的杜陵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白若冰组建了尊严律师事务所,姜智敏当上了公正经济发展咨询公司的负责人。

    这八个人中有六个人的身份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不仅意味着他们都已成了资产拥有者,自己完成了自己的转型,同时也由于他或她的转型,使小镇在某些方面发生了变化和腾飞,这方方面面的转型造就了小镇的转型,这方方面面的腾飞就意味着小镇的腾飞,在这转型和腾飞中,一座中等城市应运而生了。

    这几个身份变化的人中最值得关注的是白若冰和姜智敏了,他俩都没有依曹争鸣为他们所设计的路线走,而是根据境内的实际情况,依自己的思路,果断地退出了公务员的队伍,成了一个自由职业者。

    曹争鸣为白若冰设计的路线是在挂职锻炼熟悉了公检法司的工作,考了律师证后,做市司法局的副局长,进入公务员队伍,正式成为一名国家干部,并在新城开发建设指挥部内任法律总顾问。白若冰照曹争鸣的路子走了一段后又退了出来,辞了公职,自己办了一个“尊严律师事务所”。

    曹争鸣为姜智敏设计的路线是在熟悉情况后进入公务员队伍,任市发展改革委员会的副主任。姜智敏在一开始就拒绝了这个安排,他说,他只在指挥部中任职,做聘用人员,新城建设完成后,他还要做自己的事业,因而在新城的一切规划设计完成后,他毅然地辞了职,自己办了一个“公正经济发展咨询公司”,同时他还一直保持了他原来在美国的那个研究所内的任职,担任中国大陆组的负责人。

    曹争鸣的这两个铮友,为什么只参加新城建设而不参与其他工作呢?这其中的话很长,若是把长话短说的话,可归纳为一句话:价值观的分歧。

    这两个在美国接受了西方的价值观念,在西方生活了十多年的高智商的学者,他们的思想观点、工作方式、生活习惯早已西方化了。他们因在心中仍坚守着那个“梦”才回来参加建设的,但就在这个“追梦”过程中,他们还是避不开和境内的许多人,包括他们的那几个“追梦”的好兄弟有观点上的分歧,这分歧使他们很难共事,但他们为了心中的那个“梦”,不得不一再地委屈自己,一再地退让。他们认为他们的这种委屈是有价值的,是为了他们的梦,后来当他们的梦初具规模,略有成效时,为了不再委屈自己,也是为了保持自己的人生价值,他们毅然决然地退出了指挥部。用姜智敏的话来说,他们并没有退出,而是换了一种方式,从另一个角度来为新城建设出力,为他们的“梦”继续献身。

    当他们四年前回国参加新城开发建设工作时,并不是不了解两地价值观上的差异,他们在境外一直关注着祖国的变化,他们完全知道这种分歧,但为了心中的那个“梦”,他们回来了,他俩还根据各自专业的特点,找到了如何弥补这种差异的办法,学经济的姜智敏是用“经济学”的规律和“统筹法”的办法来曲曲折折地抑制经济的恶性膨胀,保持可持续发展。他这样做了,第一次就见效了。法学家白若冰,准备用“法”的杠杆做阀门来保持分配的公平和公正,使贫富差别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尽可能地保障弱势群体的利益,她这样做了,但在首次的房价暴涨风潮中,她的“法”就未能发挥作用。他们就这样曲曲折折地工作了二三年后,他们感到再难以适应了。姜智敏感叹道:“在这辆向前疾驶的‘GDP’列车上,‘经济学’‘统筹学’都不能起作用了。”于是他坚决而果断地辞去了指挥部内的职务。白若冰也因“指挥部”不依法律办事和曹争鸣发生了八次争论后,也毅然地退出了。

    开始时,曹争鸣很难接受他们的这个决定,甚至还从“意识形态”的角度在内心深处对他们进行过批判,但后来他慢慢地理解了,并且还感到让这两个人以局外人的身份去工作反而更有意义,因而他仍然视他们俩为“追梦”者。

    今天曹争鸣带着他的这几位在职的和不在职的大将,爬到这嘉山之巅上,并不是来游玩的,也不是来庆贺的,是想换一个方式,借这个机会,让他们站在这个制高点上来激扬文字,描述春秋,鼓励斗志,再创辉煌的。市委书记是个有心计的人。

    当这八个人站在这海拔一百三十二米高度的地方,俯视他们亲手绘制的这幅图画时,在一瞬间,他们一个个地都产生了一种骄傲而神圣的感觉。

    恽民权先发出感慨来了,因为他是这蓝图的首位绘制者,他面对他的杰作,开始指指点点地来进行评述了。

    他站在这一行人的前边,面对东方,先指着对面的那座东山和东山上的一系列已建好的古建筑群说道:

    “争鸣,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俩站在那里说的话吗?”

    “怎不记得,那是一个春日的上午,天下着毛毛细雨,我俩在山上听白明仁老先生讲东山历史上的建筑,我当时是这样说的,过去有的,今后我们一定都得有——”

    “我把你的话都画在规划图上了,现在都已实现了啊!”这时,恽民权转过身上面对大家了,“你们看——”

    他用手指着东山腰上的一座灰黑色的古建筑群说道:

    “那是孔庙,这孔庙始建于战国末期,定型于明朝,重修于清朝,毁于‘文革’,现在我们已照明嘉靖年间的规模完全修复了。这是一座前有伴池,后有学宫的最典型、最规范的孔庙,在全国各地的孔庙中,它列于曲阜孔庙之后,排名老二。”“我的叔祖父就是在‘文革’中为保护孔庙,被红卫兵在庙前的孔子塑像前被活活打死的。”白若冰一说到这段历史,悲就油然而生了。

    “你们白家也该满足了,这次我们花了三十万为你白家的那老爷子雕了一个汉白玉的石雕呢!”盛小华以商人的精细对白若冰作了回答。

    “别打岔,让恽教授说下去。”曹大哥对小华瞪了一眼。

    “孔庙东侧那金光闪闪的一个亭子和亭子后的那座矮小的建筑是黄歇读书处。黄歇是楚国的四大公子之一,他不仅对当时阻碍社会发展的‘门阀主义’进行了攻击和改革,还对江东的经济建设,特别是水利建设作出了贡献,长江边上那一方方的圩田就是由他倡导而逐步围成的。现在我们不仅把他读书处的房子修复了,还建了那个亭子,亭子中请书法家魏老写了‘水利之父’四个大字,以示纪念。”

    “东山上的景观都已恢复了,今后工程的重点还有三处,一是把分布在各地的景点集中到大河的东岸,按年代的先后依序的由西向东异地搬建,再新建一些代表各个朝代的建筑群落;二是拓宽这条河,形成一条水上旅游线路;三是在河的顶头,长江边上造一个大型的湿地公园。这样我们这个旅游区就初具规模了,预计明年年底就可向外推介,后年一开春就可营业了。

    “这个旅游区的最大特点是可以通过水上旅游线向游人展示各个朝代的建筑和风格,使游人在这条古河道中游览时,似穿越在一条历史的隧道中,能使游人重温中华历史的辉煌,这是比较有新意的。”“姜总,谈谈你的那个开发区吧!”曹总指挥又点将了,虽然现在的姜智敏已不在开发区内工作了,但这开发区是他一手筹建的,其中的许多外资企业都是由他从美国、西欧招来的。所以曹书记要让他汇报。

    “开发区共建厂房十八万五千平方米,现已有三十六家企业入驻,外资十九家,最大的福特车业投资二十亿美元,最小的是一家港资,也投资五千万美元。它的投资额虽小,但它的产品却具特殊性。我们规定的入区条件是投资额必须达到二千万美元以上,这既有好的一面,那就是起点高,但也有不好的一面,阻止了民营企业的入驻,那个已建好的大学生创业园区,到今天基本还空着,试想一下哪个大学生能筹到二千万美元呢?所以我认为应对大学生的创业,对高新产品的厂家的入驻条件要放宽。现已安排工人四万八千六百人。但一线工人的工资水平偏低,基本上都是只达到最低工资水平,有不少企业还不交三金,这也是个问题。”“工厂才起步,若提倡高工资,高福利,使利润率不高的话,要影响入驻企业积极性的啊!现在是初级阶段啊!”发改委主任掌管全局,对如何在这个特殊阶段中妥协的处理劳资矛盾是有专门研究的,她在回应了姜智敏所说的情况后,又对新城开发区工人工资的具体情况作了说明。

    “据我掌握的资料看,我们这个工业园区内的工资水平在苏南地区是中等,而在全国就属于高工资了……”

    姜智敏见到邱郁香反驳了他的建议,他也就不开口了。他就是在指挥部里为了那入园标准太高,工人工资太低和指挥部内以邱郁香为首的那班人发生了矛盾,进行了几轮争论后,他才退出的。现在既已退出了,还和他们争什么呢!这是两种价值观的分歧啊!同时,这也是目前在境内无法解决的一个问题。曹争鸣见到姜智敏不愉快的样子后,立即转移了话题,他又点了另一个将了。

    “恽民生,你那南郊生态农业园的情况如何?”

    “不太理想。”“刚起步嘛!又是个新行业,自然有困难啊!有什么困难提出来,大家议议嘛!”生态农业是发改委管的,邱郁香自然更关心了。

    “这个生态农业区最基本的问题是企业的定性问题,是定为我恽民生的私人企业呢!还是定为广大农民自己的一个合作社企业,我恽民生只是个经纪人。现在的属性模糊不清,不仅使目前的工作举步维艰,今后也一定没有后劲,弄得不好,还会生出许多是非来。”“你的那个方案我详细地看过了,设想很好,让每个农民都成为股东,使这个企业成为合作社的性质。但那行不通啊!主要是土地——”

    邱郁香打断了市委书记的话,抢着说了,“民生,你和陈国栋在台湾考察时我就和你们说过了,我们不能和他们比,他们的土地是私有制,而我们是集体所有制,我们这些实际操作者怎能去挑战‘法律’呢?”

    “这法律不合理嘛!挑战一下又有什么要紧,改革本身不就是在挑战政策、挑战法律嘛!邓小平为四类分子平反了,不就是挑战了‘阶级斗争’的政策嘛!经济改革不就是改变了计划经济的经济基础了嘛!土地天生就应属于农民,现在说的那个“集体”早已子虚乌有了,还让它拥有土地,这不就为许多人的贪腐提供条件了吗?”

    另一个女将反驳了,她就是名律师白若冰。自二年前,她成立了律师事务所,在上海、南京、广州等大城市打了几场官司后,她名声大振,去年她又挑起了几起公益官司,更使她被舆论界称为一个有良心的律师。

    “现在不争这许多理论问题,让民生说说那生态园的现状吧!”“现在已圈了一万八千五百二十三亩田,雇佣了八百二十多位农民工,购置了各种农业机械和设施八千八百万,按照大农业的布局,依生态农业的要求,进行了农田的全面规划和整治,分为苗木生产区,花卉生产区,良种培育区等三个特种行业区,还有农作物,家禽,家畜,菌类产品等六个生产场,还造了几个对农副产品深加工的工厂。最有科学价值的是那个从美国请来的华裔专家设计的生态发电场,它能把园内所有的废物全部用来发电,发电量可供十五万人口的一个小城使用,这样不仅处理了园内的废物,还节约了能源,改善了环境,能很好地起一个示范作用,照计划明年可建成。但在总体上来说,目前还是亏本的,我总不见得每年都吃财政救济啊!”“这倒是个实际问题,大家议议,该怎样解决。这集约化的大农业是城市化中带方向性的问题啊!”“这本身就是个带有理论探索的问题,你不先谈理论,叫人又怎样议呢?”白若冰狠狠地将了市委书记一军。

    “我看,今天就不要议这个问题吧!适当的时候开一个理论研讨会讨论讨论再说吧!曹书记你看是不是这样?”

    恽民权来协调这针锋相对的双方了。本来嘛,大家是来欣赏一下建设的成果的,若因理论上的分歧引起争论来,大家就不愉快了。

    曹争鸣接受了恽教授的意见,他又点将了,这次他点的是恽国祥。让恽总说说他的那建筑公司和建筑,这是个大家不太感兴趣的问题,这嘉山顶上原来洋溢的那种喜气和激情一下子就消失了。

    各人开始想各人的心思了。

    嘉山之游结束后,曹争鸣心中总感到有点郁闷,是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论理说,在新城已初具规模,各项指标已基本完成,作为一种检阅式的游览结束后,这个老大哥,这个总指挥,这个市委书记论公、论私,他都应该好好地犒劳一下这些功臣,这些哥儿、姐儿们的,可是,他们一下嘉山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就让各自散了。他这样做的本身就足以说明他心中有件很不愉快的事。

    此刻,他已坐在他那办公、会客兼宿舍的办公室中了,又把他那黑色封面的笔记本打开了,他准备记下一点什么了。

    当他拿出这个笔记本来的时候,他想到了邱郁香,这笔记本就是她送的,大概是他们开始实施这个“梦”的那一年她送的吧,一共送来了整整一打,他清楚地记得这个还恋着他的省发改委主任当时说的那句话。

    “我知道你喜欢写点东西,这些东西又似乎有点‘黑’,所以我从日本一下子为你买了一打这黑色的日记本,这够你写上十年了,当我送你的这些本子写完后,我们的这个‘梦’也该做完了。”他已写完七本了,这是第八本了,但那“梦”呢?从表面看似乎已达七成了,但今天嘉山上的那许多话告诉他,他们的那个“梦”,若从本质上来看,似乎还才起步呢!

    他从这黑色笔记事本,想到邱郁香的话,想到了今天大家在嘉山上的议论,想到了他和他们想的问题,他要记的话,一下子拥到了他的脑中了。

    从统计表上的数字来看,我们城市化的进程是很快的了,新城内的人口一下子增加了四十万,使人口总量达到了六十万,墙加的四十万中,三十万是外来的民工及其家属加上,十万是本地区的农民工及家属,其中有劳动能力的有十八万,现在已有百分之六十一点三就了业,和同类城市相比,我们的就业率是最高的。从这组数据看,我们完全可以沾沾之喜了,但若从另外一组数字来分析,就得出另一个结论来了,现在的人均消费指数和城市未扩张前的1996年比,下降了十一个百分点,这十一个百分点,意味着,人民的生活水平降低了。由于内需的不足,使我市的出口依赖率达到了百分之五十六,这样的经济发展趋势能持久吗?能维持社会的稳定吗?这样的格局能称城市化吗?

    不是让农民住上了高楼就是城市化了,城市化是要让进城的农民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农民进城了,为什么没能过上城市化的生活呢?这不仅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也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看来让农民全部涌到城里来,不一定是个好办法,要合理疏导。

    市委书记写到这里后,想到了生态农业园,想到了今天恽民生在嘉山上说的那许多话,他感到了这些话的正确性,也感到解决恽民生所提出的那些问题的重要性了。想到这里后,他站了起来,打开了身后的文件柜,把恽民生、陈国栋三年前台湾学习考察回来后所写的那份考察报告找出来了。

    他又匆匆地把报告的内容看了一遍,他感到了这份报告的意义了,这份报告似乎向他指出了一个方向,他的思想停留在这里了,他又有话要说了。

    恽民生报告中让农民成为土地的主人,让农民在土地的经营中得益,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仅写了这两行,他就写不下去了,因他想到了今天在嘉山上两个女将的一场辩论,邱郁香是代表正统的,也可说是代表政府政策的,而白若冰呢,虽只是个人意见,但说的却是事实,说出了一个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土地在当代被那个“集体”所掌管着,但“集体”在事实上已不存在了,让那么宝贵的能生钱的资源被那“莫须有”的“集体”掌握着,而本应为土地主人的农民却一无所有——我的脑袋内猛地显出了一个亮点,我迅速地抓住了,农民为什么总不能脱贫,是不是农民不占有生产资料呢?我要抓住这一点来分析。

    市场经济的社会中,资产是一切的基础,没有资产就不是主人,就是一个打工者,在生产效率低下的今天,变成了打工仔的农民怎能富起来呢?看来这个土地政策已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否则就没有城市化,也不会有农民的富裕。

    在土地归属问题上,他终于站到白若冰一边了。曹争鸣自白若冰回来后,就一直视她为他的“心”,“心”者在中国即为“思想”也。此刻,他总算弄明白了心情不舒畅的原因了,竟然就是因他没能想通白若冰说的那些话,现在想通了,他的心情舒畅了。他笔下的文字也流畅了。

    随着经济改革的成功,社会矛盾性质的转变,当代已不是改革与保守,开放与封闭的矛盾了,现在的问题已转移到怎样缩小各个阶层的差距,怎样使广大人民从那种为生活而忙碌,又把忙碌所得的那几个钱储起来为“老”,为“小”,为“死”的“死结”中走出来,怎样使进城的农民变成真正的市民,享受市民同样的权利,怎样保证农民的土地权,使它不受侵犯,怎样改革“土地财政”,使政府不从农民那可怜的钱包中去抢钱,怎样保护每个人的“尊严”……只有这一切解决了,社会的诸多矛盾才能获得解决,所以现在已到了面对事实,认清矛盾的性质,适时的调正各种政策的时候了,只有这样才能使改革继续向前,否则死路一条。

    曹争鸣记到这里,他的笔又停下来了,这些问题都是有关国家方针政策的问题啊!他这个小小的市委书记在这些重大的问题前又有什么发言权呢?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无奈地把白若冰送给他那支笔放了下来,看来,他也只能把白若冰的这些思想置之脑后了。

    他又恢复到他思考问题的那种老样子了,左臂的手肘搁在桌上,用手掌托着歪着的头,右臂肘撑在桌上,把前臂举了起来,手掌伸着让五个手指呈倾斜状指向前方。他思考问题的时候总是这样的,经常是一动也不动的一坐就是半个小时。但今天他的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十多分钟,他就改变姿态了,他把托住腮的手放下,压住掀开的黑日记本的一角,另一只手拿起了笔,很坚决、很果断地把他此刻的思想记了下来。

    迅速召开一个高层次的研讨会,不惜代价请一些学术权威,再让部分基层的同志参加,共同就如何真正的使农民富起来进行研究,请大家一起来出谋划策。

    曹争鸣自嘲道:也许我真的是有一根“反骨”。这反骨使自己总是不能安分。他想了一下后又补了一句:改革不就是“反”吗!不“反”还能称改革吗!他的结论很快出来了,为了“改革”,为了他们心中的那个“梦”,这次要好好地,有谋略地来“反”一下了。在当代善于用“谋略”的人,一定是事业的成功者,而直来直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这是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告诉他的,从这一点看,曹争鸣书记的确已“老到”了。

    经过几天的准备后,研讨会在燕京大学的“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召开了。让这个研讨会在燕大召开,是曹争鸣和恽民权经过详细思考后所决定的,让这个研讨会以非官方的形式召开,就可使他们能更充分地听到各个方面的意见了。

    两天的研讨会结束后,曹争鸣更加拿不定主意了,也使他知道了目前他们所遇到的诸多问题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了。长期的贫穷,既使农民失去了希望,也滋生了惰性,再加上合作化运动又使农民成了真正的无产者,在这样的基础上,单凭精英们美好的理想,是很难使农民过上城里人的好日子的。

    散会后,他寡郁沉闷地来到了他的办公室,灯也没有开,就睡到他那简易床上去了。这三十多年中,他从未这样消沉过,因为这次研讨会他没有公开露脸,这样就使他听到了平时从来听不到的那许多精英们的心里话,使他感到他过去听到的似乎都是一些假话,他产生了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还使他思考了一个问题,他的那许多智囊人物,他的那许多臣民,为什么都约好了来骗他呢?他百思不解了。

    正在他想不通的时候,白若冰敲开了他的门。“争鸣,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强者,哪知是个‘银样镴枪头’,想不到这么几个人的几句真话就把你打倒了。”白若冰一进门就把这几句话抛了出来,还随手把灯拉亮了。“我并不是经不起一击,而是我意识到了我过去估计的错误。经他们这一说,我感到我捅了一个大娄子,一下子把几十万农民的根都拔了,他们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啊!他们现在是既进不了城,又回不了乡啊!这是一个天大的问题啊!”“你今天总算认识到这个问题了啊!我们城市化的步子迈得太快了,你知道这错误的原因在哪里?那是因我们是以农民的观点来解决农民问题的啊!”“用农民的观点来解决农民的问题?”曹争鸣先是感到这句话的拗口,后来又感到不能理解,于是又问道:“这话怎讲?”“农民的观点是什么?农民饿怕了,穷怕了,总希望一夜觉一醒,天上丢下来一个金元宝,一切都变好了。我们不正是抱着这个美好的愿望来做这个‘梦’的吗!正是因为我们的,也是农民的这种观点,才使我们犯了急躁冒进的毛病,结果使自己陷入了困境。”“那该怎么办呢?”经白若冰这样一分析,曹争鸣更急了。

    “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步子快了,放慢一点就好了。问题产生了,寻找解决之道就好了。像你这样往床上一躺,是最无能的表现啊!”“说说具体的吧!”“让我说具体的,我也说不出,多听听专家的意见,多到群众中去走走,总是会找出办法来的。”白若冰爽朗的口气,给了曹争鸣很大的鼓舞,他突然感到肚子饿了。便问道:

    “你吃饭了吗?”

    “看到你散会时的那个样子,你说,我能吃得下饭吗?”

    白若冰的话中已有颤音了。

    曹争鸣的心一热,眼泪涌出来了,但他随即装着笑,用很尴尬的声调说起笑话来了,“你是存心来叫我请客的啊!走,到长兴楼去吃夜宵。”去年年底今年年初,曹争鸣遇到的麻烦事可算多了,但还有一个人遇到的麻烦事也不少,也可以说,曹争鸣的麻烦事就是由那个人的麻烦事所引起的,那人就是南郊生态农业园的总经理恽民生。

    恽民生也许是为了他心中的那个梦,可能还有他性格的使然,使他放弃了那日进万金的建筑业,来开发生态农业项目,他改行到至今已有三年了,他二十多年搞建筑赚下的那十个亿都投下去了,政府还拨了许多专项资金来扶持他,但他忙到至今还是亏本。这不是他不敬业,也不是他无能,而是因土地产权的纠纷,扰得他日夜不得安宁。

    他那片一万八千五百二十三亩土地,都是向彭村乡的十一个村租来的,租期为三十年,他每年得向那十一个村支付巨额租金。论理说,他只要依合同每年支付租金,他就可依法在那片土地上经营。但事实上却不是这么回事,许多原来承包那片土地的农民不认这个账,他们经常来无事生非,不是毁坏庄稼就是私自来种植。他们的理由很简单,这片土地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要靠这土地生活。恽民生向他们解释,我每年每亩田已付了六百元租金了,他们有的说没有收到,有的说没有拿到这么许多,恽民生为了不惹是生非,总是以给他们一些补贴来了结。虽周围的百姓都说恽总是个好人,但找事的人却越来越多了,再加农民们也学了法律,他们从不打砸抢,不做违法的事,他们只是来和恽民生软磨,你说他这个经营了这么一大片土地的农场主怎能安顿呢?这仅是他的困难之一,还有更关键的一点,农业产品的销路不畅,城管部门,卫生部门,质检部门层层设关,处处设卡,使得那许多鲜嫩的产品运到市场已霉烂了。恽民生也是个有现代思想的人,他并不是不接受这些单位的督促与检查,而是那些职能部门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要以此来谋私利,他们知道只要他们的“速度”慢一天,生态园就得损失几万,因此,他们以此来逼生态园给他们送礼。面对这种情况,恽民生也是无计可施,人家又不是明着向你要,而是你自觉自愿送给他们的!但不送不行啊!再加,他们的许多食品、副食品、蔬菜的生产都是按六十万城市人口的消费量来设计的,但由于市场疲软,使他们的许多产品卖不出去。

    他的这许多困难找谁解决呢?自然只能由他自己或通过他哥哥去找曹争鸣,因而他的这些麻烦也就成为曹争鸣的麻烦了。论理说只要曹争鸣一开口,什么问题都能解决,但目前却不是这个情况,各个职能部门都有自己的一套,他们就用这一套来硬挺软磨,使问题越来越复杂了。

    开头两年恽民生硬挺着,因腰包中还有几个钱,但今年实在挺不住了。他也不好意思找曹书记了,他只能来找他哥哥商量了。当他把以上的情况又一次地向他的哥哥说了一遍后,他把最后可能发生的结果说了。

    “哥哥,面对这些情况该怎么办?你是知道我脾气的,‘退’不是我的性格。但钱却是真的啊!我现在已资不抵债了,若我一破产,我怎么对得起彭村乡的那几万农民啊!他们原来那一小块一小块的土地已被我完全破坏了,再也难以恢复了啊!”哥哥是了解弟弟说的这个情况的,弟弟的确已花了大力气,投了大资金,把那万余亩土地全部改造成大农业的模式了,也就很难再恢复了。若现在弟弟一放弃,不仅使他本人血本无收,还要害那几万农民呢!

    哥哥更感到了弟弟的可爱了。在自己面临困境时,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破产,而是经常来骚扰他的那些村民。他想,这也许就是他恽家人的习性吧!

    面对弟弟的困境,他又能说什么呢!这困境从表面看是弟弟自讨的,但实际上是由于城市化速度太快而造成的啊!此刻,他自然而然地回忆了他和曹争鸣、邱郁香三人设计这个生态园时的情况了。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吧!当“城市化”这个理念出现在文件中,响在了领导的讲话中时,他们振奋了,他们感到实现他们的那个“梦”的时候到了。当时真的是样样条件都具备了啊!杜陵市的GDP以百分之十二的速度递增,工农业生产产销两旺,外贸月月增加,曹争鸣做了市长、市委书记,邱郁香父女又据省内高位,人民迫切思变……这一切,使这三个做了几十年“城市化”梦的人激动了。在这种思变,想变,急变的情绪下,他们制定的规划自然是想一步登天了。

    谁知中国的事是这么难做呢?谁又能料到这件事会结恶果呢!

    恽民权是搞理论的人,他当然知道目前社会的矛盾已复杂化和多元化了,但在这复杂化和多元化的境界中,许多人还看不出这个变化,还在用过去的那改革思维来思考一切,这样就使矛盾一日比一日更尖锐了。

    面对愁眉苦脸的弟弟,他总得说点什么啊!弟弟是一个有良知的实干家,他自然不会像他那样想得深,想得广。但若不从这样深,这样广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也就永远看不清目前的形势,更不会找到出路,他必须要对他上一点政治课了。

    于是,哥哥把他思考的这一切如实的讲给弟弟听了。

    弟弟震惊了。

    “这该怎么办?”

    “首先你必须要挺下去,这个方向是正确的,农业集约化是城市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没有农业的集约化也就不会有城市化。至于说到你的那些具体问题,有的是由于政策的不配套而造成的,如那土地的产权问题,农民离乡不离田的问题,户口城乡两元化的问题,这些不是靠你我曹争鸣能解决的,这要靠上边来解决,我想这些问题都是绕不过去的坎,上边早晚总得解决的。”“那资金问题呢?我再也没有钱填进去了啊!”“这也可找到办法的,比如说融资,增股,再争取一点财政资助等等,这些其实是技节问题,重点在土地的产权上和城镇户口两元化上,这两个问题解决了,其他的都可解决。”“这两点到什么时候解决啊!”弟弟虽明白了,但还是看不到希望。

    哥哥虽说了,但他也没有个日程表啊!他也只能陪着弟弟一起叹气了。

    曹争鸣与白若冰两人走出了市府大门后,曹争鸣停住了脚步,面对白若冰随口问道:

    “到哪里?”

    “到大河沿,吃大排档?”

    “吃大排档?”这可是这个市委书记面对的新问题了,他调到市里来后还从未吃过大排档呢!

    “不适合?跌了你的身价?”白若冰以两句话揭穿了曹争鸣的内心世界。

    “看你,说得多难听,在你眼中我倒变成一个专制帝王了。”

    “不是专制皇帝,也是个贵人。怎样,去不去?”

    “听我恋人的。”

    “去你的,谁是你的恋人啊!”白若冰说归说,但心中却是甜甜的。他知道曹争鸣心中的苦,更知道他过的那种缺少爱和缺少性的生活,若此刻,她还没有和姜智敏结婚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以第三者的身份给他爱,给他性的。但现在已不能了,她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他们已离开大街,走入一条小巷中了,在那似明又暗,时时有汽车的灯光一闪而过的小巷中,白若冰侧过脸看了看曹争鸣,她发现他平时那张一贯刚毅的脸竟扭曲了,两眉紧皱,嘴唇紧闭,头微低着,她还似乎看到了他腮部的两块肌肉不断地在颤抖着。她心中一酸,两滴眼泪滚下来了,她默默地伸出了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她本想把他的身体拉近一点的,但不知是由于这个男人本能的拒绝呢,还是男人的力大,她竟被他拉了过去,但不管怎么,两个血肉之躯紧挨在一起了。

    那种使她陶醉的,男性的特殊气味又充溢在她的嗅觉中了。这气味她已四十年闻不到了,伴随着这气味的失而返得,使他们早已错过了青春时代,进入了壮年期。他们的阅历增加了,社会经验丰富了,但他们在那情窦初开之时结下的情,许下的愿,虽由于社会的原因,历史的错误而使他们未能如愿,但他俩的心始终还是连在一起的。

    这几年他们虽又生活在一起了,但由于他们坚持的那操守,还使他们只能苦苦相待。就是目前在黑夜中的这一点亲切,也是他们花了很大的决心后才获得的。他们就这样相拥着,默默无声地走着。前边的亮度变大了,小巷即将走到头了,他们俩谁也没有命令谁,两个躯体突然分开了,但在分开时又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气。嘈杂声传来了。嘈杂声也使这两个人从那感情的苦海中走了出来,还原成理智型的正常人了。“到了,终于到了。”白若冰的声音中有了点人气了。白若冰说这话时两人已走出了弄堂,面对前边那摇曳的灯光和在那光照下拥挤的人群了。

    曹争鸣不由得又说出了一句疑虑的话,“就在这里?”“这里蹲不得你书记?”“看你,又来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当成个不食人间烟火食的神了。”“你这张嘴啊!何时变得这样尖刻的。”“你别忘了,我是个为别人打官司的律师啊!”“大律师,吃什么,你点吧!你总不会点一盘冤假错案,找一个犯罪嫌疑人来让我吃吧!”“咯咯咯咯。”在这两个人坐下来的时候,一串很放荡的笑声从白若冰的喉管中发了出来。这笑声引来了一个粗壮汉子的声音。“女士,先生,两位需要点什么?”好耳熟。这是白若冰的第一个感觉,这个感觉使她抬起了头,这一抬头,她一惊。“丁国正?”白若冰把这个名字一报,曹争鸣猛地想起了什么,他也很快在他的脑中把这个名字和牢房连了起来,一句话脱口而出了。“你是那打架的丁国正!你出来了?”

    曹争鸣此刻想到了他在看守所和这个即将去服刑的人的谈话。白若冰想到了她在丹县法院挂职时接待的这个被拆迁的房主。而这个叫丁国正的人,在此刻就比这两个人想的更多、更广、更深,还更有深刻的内涵了。正在这时,这个地摊、小吃集中地块的那头的嘈杂声变大了,还看到推着小车,挽着蓝头,挑着货担的一群人,没命地逃跑。丁国正抛下这两个人,猛地一转身,去收拾他的桌椅碗盆,把这一切往那部破板车中塞,没命地塞。“发生了什么?”刚坐下来,刚遇到了这个特殊的熟人,刚回想起了与这个人有关的一段历史,还未能面对面地说一句什么的时候,忽然发生了这个变故,他们似乎是同时在心里问了一句话:“发生什么了?”

    丁国正势必是摆了一个摊,他收拾一切的速度怎能和那些担货郎担,摆个地摊的人比呢!一批穿制服、带警棍的人涌进来了,其中的两人不问三七二十一,就用警棍对着那还未放入板车上的碗碟砸了下去。

    “哐里堂”一声巨响,那一大摞碗全部落地了。另一根警棒向丁国正打来,丁国正头一偏,打在了肩上,丁国正被打得蹲了下去。当第四个“制服”正想去砸那部板车的时候,蹲着的丁国正一跃而起,冲了上去,抓住了那人的双手,几个“制服”围了上去,正要爆发一场血斗时,曹争鸣怒不可遏地一站就起,厉声喝道:“我是市委书记,你们统统都给我停下。”这一吆喝的作用胜过惊雷,这些“制服”不仅一个个地停下了手,还企图往暗地里缩。“谁是负责的,同我站出来。”一个生得高大,看上去长得挺秀气的年轻人站了出来。“我是市城管三大队二中队的值勤中队长,是负责大河沿区域城管的。”“谁让你们这样乱打乱砸的。”“我们的大队长说,对这班刁民,不这样整治他们,他们总不死心,我们的城管工作也总做不好——”“所以你们就有了超越法律的权利,打人,砸物,就差没有杀人了,是不是?”对方无言对答了。曹争鸣还想说什么,白若冰拉了拉他的手,她的提醒使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和在这周围围观的人,他适时地退下来了。“你们全部退到马路上去,让这个摊主自己整理东西,自觉撤出,你们所打碎的物件,得全部如数赔偿,同时也请你带一个信,让你们的队长明天到市委来见我。”那个年轻的城管,两脚一并,说了声“是”后,用手向外一指,这七八个城管一律开溜了。周围围观的群众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万岁”,掌声和“万岁”声同时响了起来。丁国正从惊愕和愤怒中醒过来了,他没有收拾他的“行头”,而是痴痴地站在这两个曾给他带来过帮助、劝导和宽慰的人面前,泪水滚滚地流了下来。为了打破这种尴尬,也是为了驱散这批围观的人,白若冰主动地来为他收拾现场了,不一刻,他所有的桌椅都装在板车上了。曹争鸣友好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轻轻地说道,“我们送你回家!到你家去,我们好好地谈谈。”丁国正拉起他的板车,默默地走在前边,曹争鸣,白若冰两人在后边慢慢地跟着,曹争鸣还时不时地为他推推板车。街两旁围观的群众默默地为他们让了一条路。丁国正的板车向他俩刚转出来的那小巷中拖去了。这两个人紧紧地跟着。到了小巷深处那昏暗的灯光下时,板车停了。“你家住这里?”“我哪有家啊!我每晚就睡在巷子的公厕里啊!”“分给你的安置房呢?”对于丁国正的安置房曹争鸣的影响最深了,他就是为了维持他那安置房周围的环境和他人发生冲突,打伤了人,犯了法坐牢的。“一言难尽啊——”“老丁,跟我走,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让你住下,我们好好地谈谈。”从丁国正的眼神和窘态中,白若冰知道他的心中一定有一部苦经了,而这个“苦经”使四年前那个“一打一跳”,敢于以外逃对抗“拆迁”的硬汉变成了目前的这个侏儒到极点的人。她的那侠义心肠,使她想一阅春秋,若在这“春秋”中有冤有仇,她得为他主持正义了。她想,这不仅是她的侠义心肠,更因她是个法律工作者,是一个为人民主持正义的人。

    她没有征求曹争鸣的同意,就拉起丁国正的那辆破板车一人独自向前走去。

    丁国正感到惊奇了,曹争鸣也愣了一刻,但他仅愣了一刻,就读懂了白若冰的心思了,他迈开脚步去追板车了,丁国正以更快的步子追上了曹书记,再超越了板车,拦下了白若冰,自己接过了板车,跟着白若冰,穿过这昏暗的小巷,转到大街,一直往北走去。

    白若冰把他们带到了她的律师事务所,把板车停妥,打了水让丁国正洗了脸后,这三人在白若冰的办公室中坐了下来。曹争鸣心中的愤怒还未平息,他饮了一口水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老丁,说说你的情况吧!”丁国正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两个恩人后,又把头低下去了。细心的白若冰还发现他的身子抖了抖。“说说吧!也许我们能帮你想想办法的。”丁国正的头又抬了一下,白若冰发现了他那双红肿的眼睛内的泪花,但很快,他的头又低下去了。在他头低下去的那一刻,一阵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蚊子呻吟一样的声音传到了这两个人的耳中。“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总归是因我的这脾气不好啊!好好的一个家——”声音又消失了,来无形去无踪。白若冰换了一种方式来了解情况了。“你那父母亲和妻子呢?”这是一个具体的问题,丁国正不得不回答了。“父亲和母亲死了,妻子跑了,下落不明。”“父母什么时候死的?”“在我判了刑后急死的。”“判了刑?”不知道这段历史的白若冰自然要这样问了。丁国正抬起头来瞟了她一眼,似乎是在问,“这个你怎么还不知道?”曹争鸣为了解丁国正的围,把他那为维权打斗的事说了。白若冰叹了一声气,想对曹争鸣说一点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缩了进去。她又来问丁国正妻子的情况了。“妻子怎么又跑了的呢?”“这是因为我把家中存着的那政府送来的精神赔偿款要来后,她一气把房子卖了跑掉的啊!”“你在牢中要那几万块钱干什么?”

    这个问题竟使一直没有正面回答问题的丁国正变火暴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没有坐过牢的人哪知道坐冤牢人的苦啊!那牢警一天到晚有事没事地找我的麻烦,我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更可怕的是‘两指吊’了。‘两指吊’你们懂吗!用细绳各结住你的两手的拇指,吊在梁上,让你呼爹叫娘。在我再也受不住的时候,牢友对我说了‘你一定是在外边有冤家,那人让他们折磨你了,要把你折磨死了才会停。’我急了,我问怎么办,‘怎么办?你也送礼呗,送大礼,超过那人的礼,他们不仅不再折磨你了,还会讨你的好,把那人的事告诉你。’我照办了,向那打我的警察说了,他叫我写个条子让他到我家去拿,还把他的手机借给我让我打电话,就说病得要死了,要老婆把七万块钱拿来治病。我照办了,那人不打我了,还告诉我是什么盛总报复我的,那人还为我减了刑。后来老婆通过别的释放回去的人了解到我没有生病,是骗她的,她就把房子卖了跑了。”“你老婆就这样的无情?”

    “我也想不通啊!我这老婆,过去待我还是可以的啊,虽年龄相差十多岁,不知——”

    丁国正思想上的疑问被白若冰发现了,这个熟悉犯人犯罪规律,摸透恶人作恶心态的白若冰,从过去的许多案例中分析,这其中一点有奸情,但这话她目前不能说。

    这时曹争鸣心中已愤怒到极点了,他估计他所说的“盛总”就是盛小华,若盛小华真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要去宰了他。但他现在不能说这些,他要面对现实,先把这个丁国正的吃住安排下来后再说其他的,这也是他作的孽啊!

    “老丁,今天就先找个小旅馆让你住下来,明天我和白律师给你一笔钱,让你找两间房子,开一个大排档,我再让工商部门为你办一个执照,先把日子打发了,其他慢慢地再说。”丁国正这个硬汉子,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了,“扑”的一声向这两人跪了下来,抬起头想说一点什么,但拥上来的千言万语反而使他无话可说了。

    曹争鸣与白若冰把丁国正安排妥了后已是深夜了,两人仍然一点睡意也没有,就无目的漫步在市府东侧的市民广场上。

    他们过去也到这市民广场上散过步,有时是一人,有时是两人或多人,每当曹争鸣漫步在他倡导设计的这广场和周边的那些景观路上时,他总有一种自豪感。总感到这是他对历史的交代,对人民的贡献,自己总是以功臣而自居,还曾产生过请本市最着名的作家萧风来写一本以杜陵市的城市化为背景的小说,把他和他的几个哥儿姐儿们都写进去,让他们的业绩与这个城市永存。他曾把这个想法和白若冰说过,白若冰的回答却是冰冷的,她说,“那还早着呢!等六十万人都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后再说吧!”当这几天,他遇到了这一系列的事后,他佩服白若冰了,他太乐观了,看来这个真正的“城市化”离他们还很远很远呢!

    此刻,当他再次和白若冰漫步在他过去一直引以为荣的广场上时,他不仅没有了那种自豪感,反而产生了一种犯罪感。那些在他麾下的城管的野蛮行为,他能推卸责任吗!失地农民的返贫,他能不负责吗!干部的腐败,他怎管不住!他的“小兄弟”盛小华对打庄拆迁户的阴谋行为,难道他没有责任吗!这时他心中的愤怒,心中的忧伤,还有那种无助无望的孤独感,已使他连漫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坐在一张木靠背长椅上了。

    他没有邀请白若冰坐下,白若冰自己也不准备坐,她转了一个身,面对曹争鸣,说出了一句曹争鸣绝对想不到的话。

    “曹争鸣,我要把你和你所领导的那几个城管告上法庭,你能面对我在法庭中对你的指控吗?”

    白若冰的话是冰冷的,如她的名字。

    曹争鸣毫无准备,自然无言对答。

    白若冰其实并不需要他回答,又接着说出了更严肃的话。“若丁国正说的是事实的话,我还要把盛小华送进牢房。”“我坚决支持你。”这次曹争鸣立即呼应了,因这是个具体问题。

    “感谢你对我的支持。”白若冰说完这句话后一转身,就离开了这个广场,把曹争鸣一人丢在这个已经一个人也没有的广场上了。

    盛小华这几年发了,在曹争鸣的支持下,他离开了恽国祥的公司,自己注册成立了一个名为“杜陵”的房地产开发公司,专门负责新城建设中的拆迁任务还兼营房地产开发,使他着着实实地赚了一大笔钱。

    盛小华的脑袋中似乎从来没有产生过家庭的概念,因而他也一直没有结婚,但他的能称得上“情人”的人至少有一打,他现在正和一个年方二十八的女人打得火热呢!这个女人叫曹亚芬,就是丁国正的妻子,是丁国正的前妻死了后再婚的妻子,这是一对老夫少妻,丁国正的妻子也许是耐不住性的饥渴,而私下与盛小华结合了。

    盛小华怎样认识了丁国正的妻子,又怎样和他苟合,怎样策划她卖房,出走的呢?这里既有一个机缘,也有一段故事。

    三年前,“汽车停车斗殴事件”发生后,曹争鸣责令恽国祥拆掉两幢商品房造了车库,平息了居民的愤怒,但曹争鸣的这个决定使恽国祥、盛小华两人各损失了一个亿,使他们两对引发这次事件的丁国正恨之入骨。在丁国正入狱后,置他死地的一个报复计划也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并交给盛小华去执行。盛小华接受了这个任务后,欣喜若狂,因为此刻,他已和丁国正的老婆勾搭上了,现在若置丁国正死地后,他就可光明正大地占有这个女人了。

    从表面看盛小华是一个粗汉,但那仅是个外表,实质上他在工作中是一个很细心的人,所以在这次行动前,他要先了解一下丁国正的家庭情况和社会关系,他怕“事破”后遭受报复,因而他以慰问被打者家属的名义去了丁家。

    一年半前,当盛小华在拆迁时第一次看到丁家媳妇时,他就被她吸引住了。丁家的这个媳妇曹亚芬,是古巷村人,她保持了曹家女儿的特征:高挑、秀气、白净,身材凹凸分明、曲线优美。那年曹亚芬正值二十六岁,是个标准的少妇,又因还未生育,使她的身材更显婀娜多姿。他一见到这个女人后就发呆了,谁知道那个女人也是个尤物,两人一来二往当晚就上了床,但第二天下午丁国正就回来了,不久她家又搬了,使盛小华有了一次“性”福后,就再也找不到这个女人了。但这次的这个机会又使他们相遇了,两个老情人的相遇,竟使盛小华一时忘记了他的使命。

    这时丁国正已入狱一个多月了,这个女人少了性的滋润,再加上丈夫被捕后心情的忧伤,使这个女人有了另种风情,这种风情使盛小华产生了一种悯美之心,很想把这个气质非凡的女人拉到怀中来安慰一番。

    也许正是由于她的这种悲情,使盛小华想到了他的任务,他俩过去的苟合,又给他执行这个任务提供了另一种力量,他打压了丁国正,折磨死了丁国正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占用这个女人了!

    他回归他的本职了,很快地了解了他的家庭,看过了那两个临危的老人,询问了他家的亲友,待他锁定了这是一个无至亲好友的家庭后,他不仅下定了置丁国正于死地的决心,还准备立即再次占有这个女人了。

    很快,丁国正的父母相继去世了,盛小华主动地承担了料理一切的任务,他的理由很简单,她的丈夫是因房子的事而吃官司去的,他这个开发公司的经理利用公司的力量帮助这个没男人的家庭是理所应该的。

    两个老人的丧事办完后的那个夜晚,盛小华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带着礼品来慰问死者的遗属了,曹亚芬见到了这个恩人兼情人后一点也没有表示感谢,只是流着泪,向他诉说了她的痛苦,说着说着,说到了自己的苦时,泪如泉涌般地流了下来,盛小华宽慰了两句后,以一句大胆的誓言把这个女人的心收买过来了。“亚芬,你总该相信我了吧!我这个身价十亿元的老总,还愁养不活你一个人!今后你的一切我都包下来了,有天大的困难,你只管找我好了。”“我那男人的事——”“他的事你就不要问了,他又犯事了,要加刑了,忘掉他吧!唉——”盛小华的这个叹气,更使女人动心了,她号啕大哭了。盛小华不失时机地一把把这个女人揽入了怀中,这个女人干脆就抱住他哭起来了。他拍着她的背,说着宽心的话。她伏在他的怀中,闻到了已一个多月未曾闻到的那男人的气息。他的手开始不安分了,借紧抱住她的机会,把手伸到她的胸前来了。女人的哭声不知什么停止了,身体在他的怀中扭起来了。他的手触到了她那紧墩墩的乳房了。她的身子一抖,她的口中发出“嗯嗯嗯”的声音了。他的手伸到她的单小布衫里边去了,他抓住他的一只乳头了。她“呃唷”了一声,便无力地摊在他的怀中了。他像一只狼抱着一只羊一样,把曹亚芬柔软的躯体,抱到了寝室内的床上,打开了所有的灯,把她的衣服脱光了,胸罩除了,又快速地卸下了她的长裤,短裤,一个洁白的、丰满的、凹凸分明的胴体尽现在他的面前了。他惊叹了,惊叹造物主的伟大了。他又恨自己了,一年多,为什么一直不来找她,不想办法和她在一起呢!他痴呆了,他又痴呆在这个如此美丽的酮体旁了。这时的盛小华,又像第一次那样,一点也不像个嫖客了,而像个极度斯文的文人学者了,他又开始仔细地从头到脚来欣赏这具美丽而鲜亮的酮体了。他欣赏够了后,又把头伏了下来,用自己的舌头,把这具使他震惊的肉体,一寸又一寸地舔了个遍。

    他舔了她那黑而长的眉毛,舔了她那挺而正的鼻梁,舔了她那弧度适中的嘴唇和嘴边的两个带着甜味的酒窝,再舔她长而秀气的白颈,然后轮流着含住两个红红的、小小的、翘翘的乳头。

    使他身下的那个“物件”越来越不安分了,它终于“奋起抗议”了。

    她也耐不住了,她一挺而起,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个男人的上上下下的衣裤剥了个光,不知哪来的力气,把这个男人揪倒在床上,她两脚往男人的两侧一蹲,大屁股往下一戳,她的脸上立即显出了带着骄傲的淫笑来了,她又实现了占有男人的欲望了。她是个女虐待狂啊!

    这真是个神奇的女人,这是个盛小华从未遇到过的女人,——这女人的疯狂,这女人的专注,这女人的执着,还有这女人的各种性技能和伴随着这过程中的淫荡语言——这一切都是盛小华过去在其他女人身上没有享受过的。

    可是,他也是个伟男子啊!这个男人也使这个女人享受到了她原来丈夫从未给过她的那种愉悦——他的力度,他的持久,他的勇猛,他的节律,还有他那又长又粗的男根——这一切都是这个女人在自己的男人那里从未遇到过的。她自然更疯狂了。

    这一场有特殊气息和声响的战争打了一个时辰,打了个不分胜败后,双方倒在已被汗水淋湿的床上了,而那荷尔蒙的芳香却一直弥漫在这个二十平方米的房间的每个角落中。他瘫了,他也陶醉了,但似乎还没有满足。她瘫了,但她还想再来享受一次。又是一场战斗开始了。已克服了生疏的两个战将,这一战自然更犹酣了。这一战,使两人再也不能分离了。

    这一战,使他们想每天都得战一场了。

    这一战,战出了后来的一切。

    这一战,使曹亚芬成了盛小华的情人,成了与盛小华过去的那许多情人绝对不同的情人。

    在盛小华告别时,女人紧紧地抱住盛小华不放,盛小华说了一句话。

    “要能一直这样多好啊!”“我也希望啊!”在一个春雨绵绵的星期日,陈国栋从市府乘公交到了小镇的盛巷村。现在的小镇已面貌全非了,新城区中的三大块都已修建完成或基本完成了,只有这个以盛巷村为中心的这一片地块还保持着原样。这一地区是未来新城的行政中心和文化中心,是曹书记接受了他的“脑”姜智敏的意见后,把它放在最后一个阶段建造的,这个阶段定在今明两年,到那时这个古老小镇的最后一片老房子,也就要消失了,明年年底新城的建设将全部完成。

    作为市府一个重要机构的这位科长,论理说,当他踏上这片土地时应感到光荣和骄傲,他也是一个在新城建设中作过贡献的人啊!但他今天却一点也没有产生这样的感觉,而是产生了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带着压抑忧郁、孤独无援,折翅难飞的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

    陈国栋,这个在彭村差一点被开除党籍的大学生村长,因祸得福调入市发改委农林处农业规划科当科长已三年多了,这三年的时间内,除起初的一年外,其他的时候他都过得很窝囊,很压抑。这个被市委书记重视,被市委书记亲自点名,主持城市化过程中生态农业工作的科长,为什么会产生这么一种感觉,生活在这么一种生态中呢?这话说来很长。

    陈国栋是市委书记看中,市委书记提拔的,这就使发改委内所有的人都非常尊重他,不管他走到哪里,其他干部都老远地向他打招呼,有的还停下来让他先走,当他到其他科室去办事的时候,那些人就更殷勤了,总是把一切办得好好地,使他曾有过一段春风得意的阶段。殊不知,在这种表面的“尊敬”中,他实际上已被众人认为“异类”了,他也就“被孤独”了。那些人在脑中对陈国栋的第一映响不是陈国栋这个人本身,而是“市委书记的人”,有的人甚至还推而广之,说他是“市委书记的眼线”,这样一个结论在机关中一传开,陈国栋自然就成了一个被众人“敬而远之”的人了。因而就在他本人还洋洋得意,自以为他的工作如鱼得水的时候,他已被边缘化,被孤立化了。

    这个情况直到他主持的“南郊生态农业园”越来越不景气的时候,他才发现。等到他发现了,他再想来纠正就不可能了。这时,机关里的人在对他“隔阂”的同时,又感到他是个无能的,不学无术,靠拍市委书记马屁而调上来的人了。接着又有人把他因“泄密”而差点被开除党籍的问题抖了出来,这时他又背上了一个“叛徒”,“告密者”的恶名。当代人不知为什么特别恨“告密者”,也许是因为中国的官员受“告密”的苦太多太多了,多得进入了潜意识,变成了遗传因子,使这一代并没有受过“告密”罪的人也特别恨告密者了。再加,这时市委书记又似乎不再关心他了,于是再也没有人尊敬他了。

    “尊敬”远离他了,但他的那些恶名呢?却还在,使他在机关里成了一个被人人厌弃的人了。

    此刻,当陈国栋带着这种心情走进盛巷村,来找引起他命运一系列变化的盛志华谈心时,他的心情自然是更复杂、情绪也坏到极点了。

    他到了盛志华家,两人又坐在盛厂长的那办公室兼饭厅的小房间里了。

    不一刻,盛志华的妻子曹志琴把一碟花生,一碗蚕豆,一瓶“老白干”放在了桌上。但两人似乎还未产生食欲,他们还在谈着。在妻子的一再催下,他们才打开酒瓶,让醇香充满了这个小房间。

    陈国栋虽把自己心中的不愉快都归结到盛志华身上,但他说话的语气中并没有责备,仅是充满了一种戏谑,还把这一切归结为命。

    “志华,若你不去找我,我俩没那段向曹书记写信的历史该多好啊!我安分守己地先做村长,再做乡镇长,然而一步一步地慢慢地升上去,就是不再升,最起码总还是个不受争议的干部吧!可现在弄成了这个样子——”

    “你啊你,怎么好这样来认识问题呢!人活在世人总得分个是非,总得有个理想,总得有个追求——”

    “但现在这社会能允许你有是非观吗?能允许你有理想吗?能允许你有追求吗?能让你成为这样的人吗?这样的人在当今就是‘另类’啊!当你成了个‘另类’后,你的日子就难过了。你没有进过那个市府,你就不知道那衙门中的潜规律了。”“那你今后准备怎样?”盛志华知道再用理想,追求之类的词已不能使他振作起来了,他把话题转到现实中来了。

    “能怎样?就这样混呗!但‘混’也不是我的本性,我总还得努力,我的努力方向也想好了,今天就是想来听听你这个把我送入这种尴尬中的老朋友的意见的。”陈国栋两眼看定盛志华,一字一顿地认真地说着。

    盛志华从他的眼神中先看到了一种无奈,接着又看到了无奈后的奋起,这种“奋起”多多少少的给了他一点精神。也许就是这“精神”使他想到要远离这种尴尬的。

    盛志华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眼神向他示意,他正在准备听他的‘努力方向’呢!

    陈国栋说了,声音很低,语气中还充满了疑虑,这说明他方向虽有了,但到底去不去做还不一定呢!

    ‘我想,我想首先得‘回归’。”他说到这里后抬起了头,面对盛志华问道,“‘回归’,你懂这‘回归’吗?”

    他从盛志华一脸的疑虑中,知道他不懂“回归”。这里说的这个“回归”是他创造的,是他赋予了这个大众词语一个特殊意义后创造出来的。别人自然不知道了,于是他解释了。

    “我过去不是被大家认为‘异类’嘛!现在要变成‘同类’。由“异类”变成‘同类’,不就是‘回归’——”

    “好一个‘回归’,真亏你想得出来,你怎么个回归法,回归到像那些干部那样一天到晚的无所事事,吃茶看报,对现实熟视无睹,眼睛只向上,只做上级布置的事,对群众麻木不仁,只想创政绩,只想往上爬,有机会还要捞一把,你是不是想‘回归’成这个样子。”盛志华有点气愤了,他像连珠炮似的说了这一段话后,独自端起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陈国栋自然听出了这个好友话中对他的责备,他本可以用许多话来反驳,但这些话他不想说,他知道他的这些话是这个体制外的人不能理解的。但他心中又有一种不被理解,甚至是被曲解的冤屈。这种冤屈似乎不吐又不快,他想了想后便用两句话来勾画出他此刻的心态了。

    “你是局外人,怎知局中迷。”“你就突不出这个‘迷’?”

    盛志华提出的这个问题引起了对方的一阵苦笑。

    “在这个‘迷’局中,不仅我突不出,他曹争鸣书记也突不出啊!”陈国栋的这句话一说完,他把桌上的一杯酒一口饮了,然而猛地一站,一阵连珠炮似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些失地农民到生态园抢夺,害得生态园的生产不能走上正规,他曹争鸣能解决吗?你被那许多条条框框卡住进不了大学生创业园,他曹书记能解决吗?那许多表面上已就了业,但却只能拿八百元工资,每天却要工作十个小时的那些进城农民工,那些生活在贫困线上的失地农民,他这个一把手能解决吗?面对那些贪污霸道的干部,欺行霸市的地痞,他这个领导人能解决吗?他是个大权在握,主杜陵春秋的大人物,尚走不出这‘局中迷’,我这个连党籍也能被人任意开除的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陈国栋说到这里,似乎是他的劲已全部用完了,再也站不动了,一屁股重重地往方凳上一坐,长长地叹了一声气,又发出了无奈的声音,“我们真可悲啊!”盛志华不得不接受他的这个好友的观点了,因他也经历了“突不出这个‘迷’”的这种悲哀,曹书记曾想让他带头进大学生创业园,更确切地说,这个创业园就是在他的“新光源灯具厂”的启示下而开办的,可是,他却因投资额达不到标准而被拦在了外边,曹书记多次干涉也无效,目前,他的厂又要面临拆迁,面对这一切他不是也无奈嘛!

    他对陈国栋的话无言对答了,他也进入无助无援的境界中了。“吃、吃、吃!”除了说“吃”,还能说什么吗?两个人除了说“吃”以外,就是一杯又一杯地饮酒。他们企图在那酒中导找解脱之道了。酒精真的有特异功用,他们开始飘飘然了。陈国栋看到了他的农业生态园一片万紫千红。盛志华坐在了大学生创业园最大最新最美的一座办公大楼中。自古道:“酒中自有颜如玉、酒中自有黄金屋。”这个古老的酒词牌怎么到了今天又有了新的诠释了呢!是这两个年轻大学生的悲哀呢?还是社会的局限,谁又能说得清呢!七白若冰在征得了曹争鸣的同意后介入了对丁国正在牢中遭毒打,管教人员受贿的调查。经几年的学习和适应,白若冰完全能以中国的法律来进行辩护了,在她辞去了新城开发建设指挥部的法律顾问成立了尊严律师事务所后的两年中,她打了许多有影响的官司,她那主持正义、不屈不挠的精神受到了社会各界人士的赞扬,她还热衷于打公益性官司,自诉自辩地打了几个漂亮仗,在某种程度上打击了垄断集团的暴利行为和官商勾结的嚣张气焰,多多少少地为消费者讨回了一点公道,但她总感到自己做得不够,她常说的一句话是:“人民太没有话语权了,若我们这些司法工作者再不利用法律这条底线,来维护人民的利益,社会生态将会更加恶化。”她曾有三次分别因自来水涨价案,移动电话漫游费案和公交线路案与主管官员对簿公堂,她成了省内,甚至是全国的新闻人物。

    那天晚上当她了解了丁国正在狱内外的遭遇,以至家破妻离的情况后,她立即就看出了其中的权钱交易导致的严重侵害公民利益的残酷事实,她当场就决定要为丁国正讨一个公道。

    第二天,她帮丁国正落实了店铺,办好了执照,在他的“国正大排档”开业的那一天帮他忙了一天后,当晚就开展了调查,经过一个星期的内查外调后,她不仅证实了她原先所预料的情况,还发现了盛小华的破坏家庭罪,这样就使这个案件成为一个连环案了。而要打赢这场官司的最关键的一个证人就是丁国正的妻子曹亚芬。

    但这个曹亚芬现在在哪里呢?到哪里去找她呢?就是找到了她,她能站到法庭上去揭发牢监管理人员受贿和盛小华对她的占有吗?白若冰为此而苦恼了。

    她想到一个主意了,他想在丁国正还未提出起诉前,通过她的丈夫去撬开盛小华的嘴巴,了解盛小华和他的姘妇曹亚芬的关系,了解他们的住处。她想,只要找到了曹亚芬,她总会使她良心发现,总会使她反省并走上新路的,因为她也是个女人,女人的心总是相通的。

    白若冰开始行动了,她花了一个晚上的时候去说服丈夫,但姜智敏坚决地拒绝了,他是以这样的理由来拒绝的。“我是个正直的人,我不喜欢用阴谋诡计去陷害别人。这是我最基本的道德。”“你知道,你不愿这样做,在本质上是保护了坏人啊!”“也许在你、我的认识上,盛小华是个坏人,但那仅是你我的看法,这个坏人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坏人。是不是坏人最终由司法来裁定。你这个学法律的人怎么连这个最基本的法律知识都忘了。”这点法律的ABC,白若冰自然懂得,但目前的现实是若找不到丁国正的老婆,这个官司就难以打赢啊!这是她在无法可想时才想出来的一个法子啊!她只能向她的丈夫摊牌了。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样让丁国正承受在牢中的被折磨,被敲诈,老婆被别人抢走,房子被别人卖掉的种种冤屈,让那个受了双方钱财的牢卒永远作威作福,让盛小华这样用阴谋打压了别人,还抢去了别人妻子的人逍遥法外,你就忍心吗?”

    “这些我自然也不忍心,我也是个有正义感的人,但我们不能用卑鄙的手段去取证,若这样做,我们就是用不义去对付不义,我们自己也滑到了不义的泥坑中去了!”面对丈夫的这些话,妻子自然无话对答。丈夫看到妻子那痛苦无助的样子后,感到自己有点太过分了,他站起来,两手搭在妻子的肩上,亲切地说道:“我的大律师,不要操之过急,办法总归是能想到的,我们大家动动脑筋吧!”在当代黑吃黑的社会现状中,这两个循规蹈矩的人又能有什么办法想到呢!第二天,白若冰把她的这个困惑讲给曹争鸣听了。想让曹争鸣想想办法,曹争鸣久久地没有开口,他撑着头思考了一番后,说出了白若冰意想不到的话。“你真的想把盛小华送进牢房吗?”“怎么,你懊恼了,不支持我了?”“不是懊恼,而是不忍心啊!势必我们是共同做这个‘梦’的兄弟啊!现在梦未做成,正困难重重之时,我怎能斩杀这员大将呢?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曹争鸣说到这里,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如死了考妣一样了。他停了一下后,以沉重的口气继续说了下去,“自你那天作了这个决定后我已几夜睡不着了,我想是不是这样,让我把那个盛小华叫来狠狠地骂他一顿,首先让他把人家的老婆还给人家,再让他赔一笔数目很大的钱给丁国正。至于那个受贿打人,徇私枉法的‘公安’,一定要严处。这样不也同样伸张了正义了吗?若冰,我恳求你听我一次话,饶了那个盛小华吧!我们别太残忍了,留一条路给他吧!”这个市委书记的话越说越低了,白若冰只能根据他嘴唇的张合和话语的逻辑规律来推断他的语言了,她深感这个大哥的一片善心了。

    白若冰猛地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残忍了啊?为什么就一定要把那个兄弟送进牢房呢?盛小华难道真的是十恶不赦,不捕不足以平民愤吗?他抢占别人妻子的事实是不是一定成立?难道就不可能是那个女人见异思迁呢?他向监守人员送钱,让他们折磨丁国正,直接侵害起诉人的关键人物不是他而是那个监守人员啊!他仅是犯了行贿罪,现在的行贿罪一般是不判的,再加他是他们的兄弟啊!白若冰这样反复一想后,她感到自己真是有点太残忍了。

    她不再说什么了。曹争鸣以为她接受了他的意见了,他的眉宇舒展开来了,他摸出了手机,对白若冰说道:“我这就把他叫来,让你我对他进行一次深刻的教育,你看怎样。”白若冰还是不开口。“那我叫啦!”曹争鸣开始按号码了。白若冰一下子站了起来,两手按住曹争鸣的手,急急地说了一句话。“给我一点时间想想。”两人的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了。八王仁方副市长这一阶段可能算是个最忙的人了,三年前自曹争鸣把工作的重点转入招商引资,发展生态农业后,又因市长病重住院,新城建设的任务就落到他一人身上去了。他经过了上次的那场虚惊后,也接受教训了,防微杜渐成为他的一个主思维了,做事也更注意策略了,他总是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他全面掌管基建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基建队伍,把那众多的建筑公司都清除掉,新城的所有工程统统承包给恽国祥的“杜陵建筑集团”,这样一来。不仅使恽董成了个红人,他也只和恽国祥一人发生关系了,这就把保险系数一下子提高了几十个百分点,似乎逼近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他是这样想的,恽国祥是个拥有几十亿家产的人。他为了保护他自己的身价,他的嘴也就自然是千斤重。只要他的嘴有千金重,他收再多的钱财也没有人知道。这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办法啊!

    恽国祥是何许人也!他从王副市长清理建筑市场的第一时刻起,他就猜到他的心思了,他自然欢迎这样做,通过他把工程转包出去,或让其他公司附在他的集团下,他都可以不花一分力获得一大笔钱的,他只要把这些钱中的很小一部分送给王副市长就够足了,他自然乐见其成了。

    这四年中,恽国祥着着实实地赚了一大笔钱了,他也毫不吝啬地大笔大笔地往外送,其中送得最多的自然是王副市长了,他花在王副市长那个小情人王丽萍身上的钱就几十万了。可知他这几年用在王副市长身上的钱有多少了。但他感到值,因为王副市长让他赚的钱是他送出去的千万倍,这样的事他怎不乐意做呢!

    恽国祥也是个有良心的人,他总感到他愧对他的大哥曹争鸣。他清楚地知道,王副市长这样待他好,对他如此的照顾,完全是看在曹书记分上啊!他现在赚了这么许多了,他的那个大哥还在那里每个月拿三千多一点的工资,他这三千多要养家糊口,还要为他爸治病啊!他多想送一大笔给他啊!他认为这绝对不是行贿,而是一番兄弟情,他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反复思考后,两年前的一天,他和他的大哥摊牌了,他的言语非常诚恳,还使曹争鸣真正的感动了,曹争鸣紧紧地拉住他的手,也把他心中的真话说了出来。

    “国祥,你说得对啊!我的经济的确是非常拮据,可以说是一个月接不上一个月,若是爸住院,那就更苦了。你我是兄弟,你赚了钱分一点给我用用,也完全应该。但我在这个位置上,你又在那个位置上,这就使我一分钱也不能用你的了!我理解你,你有这片心我也感到高兴。但今后希你不要再提这个问题了。”曹争鸣这番真心话,使恽国祥的心酸了,热泪差一点要滚下来了。

    曹争鸣为了使他的这个好兄弟从这悲情中走出来,故意地笑了一下,把另一个事实告诉了他,使他的心中得到了一点安慰。

    “这几年,我在经济上的困难都是靠郁香和若冰两人资助的,有他们俩,我的账上已没有亏空了,你放心好了。”恽国祥了解了这个事实后,他心中更难过了,于是他又去找了白若冰,说要通过她帮助曹大哥解决一些经济问题。

    白若冰知道了恽国祥的这片诚心后也很感动,但她坚决回绝了。她说的话又是另一番对钱财的理解了。

    “争鸣并不十分缺钱,是能生活下去的,只是紧了一点而已,一个人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我劝你钱多了做一点慈善事业,其他脑筋就不要动了。”白若冰说到这里时,胸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还产生了一种厌恶感,她知道她即将要有许多不友善的话喷出来了,但她又不愿意在此刻伤害这个兄弟,在她的嘴刚动了动,话要出来的时候,她急忙用咽口水的方法把这些话咽了下去。这个方法居然很有效,真的把她要说的话压了下去,但心中却很是压抑,她想了想后,对方既是朋友,就应对他提个醒,不要让他滑入邪道上去,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后,又接着说了下去。

    “国祥,我们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都是知己知彼的了,有许多话我不得不说啊!曹争鸣那里已经压下了许多对你的控告了。他甚至把省纪委转来的有关材料也压了下来。他既是为了我们心中的那个‘梦’,也是为你好啊!你要理解我们大哥的一番苦心啊!不能使他太难看了啊!”白若冰说的这些情况,恽国祥知道一些,但他不知道他的问题已引起了省纪委的注意,他有点急了。

    “我自己知道自己,我的确有许多行为不检点,但干我们这一行的,对那许多方方面面的官员,你不用金钱去打倒他们,他们会为你服务吗?我虽手中有曹争鸣这个市委书记的牌,我也还得不断地行贿啊!这世道——”

    恽国祥说到了伤心之处,不仅深深地叹了口气,面部还显出了万般无奈。

    “就算你去行贿是不得已!但那房子的质量问题总不是‘官’的事了。你特别不能去‘糊弄’那些被拆迁的人家——”

    白若冰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盛小华,想到了盛小华对丁国正的欺压,她猛生奇想,想让恽国祥去把盛小华的问题解决掉。

    她经过几天的思考后,已基本上接受了曹争鸣的意见,但她不想让这个市委书记出面来解决这个问题,她存了一个细心,她认为这许多建筑商早晚总会有一天要出问题的,这个盛小华今后若出了问题,牵出了曹争鸣,就要影响他的政治生命,所以不能让曹争鸣出面解决,现在让恽国祥来解决是个最好的办法,这样虽法理不容,但多少也能解决丁国正的问题,给丁国正心理上一点安慰的。

    “你们对那许多拆迁户太残忍了啊!特别是那个盛小华——”

    “盛小华怎样?”恽国祥又急了,他怕他们克扣拆迁费的事让这个铁面无私的律师知道后,他就麻烦了。白若冰的个性早已告诉了他,她能容忍他们行贿,但绝不能容忍他们克扣、欺压人民。

    白若冰知道她的话产生效果了。她实事求是的把盛小华行贿让监管人员毒打丁国正,还强占了丁国正老婆的事一一地说了。

    恽国祥的心拎在心中了,这些事从表面看是盛小华的,但实质上是他指派的啊!至于那强占别人老婆的事,他就不知道了。他知道这个盛小华的本性,他完全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为此,他不知打了他多少板子,这个盛小华就是坚决不改,现在果然惹事了,他急了,他也愤怒了,他猛地用那大手往桌子上一拍,一竖就起,大声地说道:

    “这个盛小华真是个禽兽,你看我来收拾他。”“你准备怎样解决这个问题呢?那个丁国正即将要提出诉讼了,一进入程序,这个盛小华就难逃法网了,和盛小华有关的那许多人也罪责难逃。”白若冰有目的地敲了恽国祥一下。

    “我让盛小华去向人家赔礼道歉,赔偿一笔让人家满意的损失费,让他把人家的老婆还给人家——”

    恽国祥说到这里,突然来了个转折。

    “那个姓丁的是否知道他的老婆是被盛小华拐走的。”“他暂时还不知道,他只知道她把房子卖了后就出走了。”“那就好办了,你千万别把这事告诉那个姓丁的啊!你不知道男人的心——”他又转折了,“不说了,我叫盛小华立即让那个女人回来,让他再送一套高档一点的商品房给他,再补他二十万,这样都可以了吧!”“恽董还是有良知的。”“那就拜托你去沟通了,若那钱还少了一点的话,你做主,哪怕一百万我也让这个盛小华认了。”白若冰点了一下头,她总算把这件事解决了,但她心中痛啊!悲哀也随之从心底涌了上来,中国的事何时才能纳入法制轨道呢!她想到了这两年法院的判案,不少民事案件都不是通过法律判决,而是用调解的方式来解决,据说占的比率已过半了。这种方法也许会减少社会成本,但长期下去,法律的尊严会受影响的,当一个国家法律的尊严保不住的时候,这个国家能有真正的法治吗?

    她没有和恽国祥继续谈下去的兴趣了,但恽国祥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他心中急啊!他知道现在的案件都是连环案,只要有一处一破,就要全军覆没。现在盛小华捅的这个漏子,已被白若冰抓住了,这个白小姐可不是个好点的灯啊!总算这次她还看在兄妹分上,给了他这个面子,他怎能不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他还在不断地说着,白若冰似乎一句也没有听到,直到他把一张银行卡放在她面前时,她才好奇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去周旋不要用钱吗?这是我代小华付给你的调解费。”“你也把我当‘财迷’了吗?你快收起来吧!我不需要这些。”白若冰把卡推到了恽国祥的面前,又说了一句很重的话,“我告诉你,我只帮你一次忙,下次再有类似的事发生,我将要和你对簿公堂了,到那时可不能怪我啊!”恽国祥“呵、呵、呵”地笑了,笑得很尴尬。九在白若冰的努力下,丁国正获得了高达三十二万的赔偿,还获得了一套四居室的住宅,妻子曹亚芬也回到了他的身边,那个贪赃枉法,犯收贿罪和侵害罪的金城监狱监管人员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从表面看,事情的结果很满意,白若冰应该高兴,但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再加这一阶段,姜智敏又出了国,她没有了谈话的对象,为了抒发心中这许多感叹,她又来约曹争鸣到丁国正开的大排档中吃夜宵了。

    丁国正的大排档已扩大成三楼三底的小饭店了,他为他的饭店提了个新名字叫“好人饭店”。曹争鸣一坐下来后,就把丁国正叫来问了。“丁老板,你怎么想到把饭店叫这个名字的啊!”看来曹争鸣的情绪很好,从他把过去叫的“老丁”改为调侃味的“丁老板”,就可看出他心情的愉快了。“那是为了纪念好人呗!”“纪念好人?”“纪念你们呗!”“老丁,你是咒我们早一点死啊!只有人死了才用‘纪念’两个字的啊!”“啊?”丁国正吃了一惊,手中拿的一个空盆子,“咣”地一下落地了。他呆了一刻后,没有说一句话,就向后边的小院子里跑去,不一刻把一个竹梯搬了下来,还喊来了他的老婆。“你做什么?”曹争鸣感到了变故,急急地问道。“我去把那个该死的店牌砸了!”白若冰笑了,哈哈哈地大笑了。“老丁啊!你提的店名是没有问题的,主要是你刚才说的那‘纪念’两字啊!快别去,快别去——”

    白若冰的话,忽然打住了,心中涌出了一股辛酸。像老丁这些最底层,最普通的老百姓心地是多善良啊!他们懂得爱,也懂得恨,他们更用耿直的方法来无遮拦的表达自己的爱和自己的恨,这是多可贵的一种品质啊!可是这许多人在当今的这个社会中却总是被人欺侮,没有自己的尊严——她一想到“尊严”两字,她的心酸了,她这次虽为他又争得了一笔财产,使他们夫妻又团聚了,但他至今还不知道他的妻子对他的背叛啊!他们编的“台词”,是妻子因生活被迫,自己生病,才不得不卖掉房子去治病的啊!她和侵害丁国正的那批人共同编造了这个谎言来欺骗了这个老实而耿直的人,她感到她自己也卑鄙到极点了,她这个卑鄙到极点的人,还有什么资格来想“尊严”这个崇高、严肃的词汇呢!丁国正早已没有了“尊严”,她做了这件事,不仅使丁国正再次失去“尊严”,而她本人也没有了“尊严”。曹争鸣呢?从劝她放弃对盛小华控告的那一天开始,也就没有“尊严”了,因为“尊严”是以法律为基础的,放弃了法律的人哪来的“尊严”。

    白若冰想到这里,无地自容了,若是此刻,地上有个洞的话,她会立即钻进去的,她不仅不敢再和丁国正谈话,甚至连看一眼丁国正的勇气也没有了。

    白若冰拉住曹争鸣就要走。

    曹争鸣虽站了起来,但用不解的眼光看了她一下。

    她用手紧了紧曹争鸣的手。

    曹争鸣似乎知道了有一件事,但又不知道是件什么事,但他顺从了她,对还尴尬地站在那里,肩上扛着梯子的丁国正说道:

    “老丁,饭店的名字很好嘛,快不要去摘下。你忙吧!我们是来看看你的,我们走了啊!”丁国正还是呆呆地看着他们,心中似乎有无限的痛苦,待他们走出店门后,他把梯子往地上一放,要紧追了出去,拦到他们面前,流着泪说了一句话。

    “你们是好人啊!我怎会咒你们,你们千万要原谅我啊!”曹争鸣被心绪坏到极点的白若冰又拉到市民广场来了。他们一坐下来后,白若冰立即急急地说出她的第一句话,从她说话的姿态和声音,她的这句话似乎已憋了很久很久了。

    “争鸣,我们这个社会到何时才能离开这个‘清官时代’啊!”“清官时代”,是他们俩谈话中的一个特定语词,别人一般是听不懂的,但白若冰的第二句话,就为他们的“清官时代”作了注释了。

    “何时,我们才能以法治国,才能使一个个的老百姓能受到法律的保护而尊严的活着呢!而你们这些官也是以法律办事,而不是靠自己的人品去恩施人民呢!”曹争鸣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在听这个女友抒发,他了解他的女友,他知道她的追求,更知道她的脾气,若此刻你要反驳她的话?她会和你辩个你死我活的,再加,她此刻说出来的话也是他的心声啊!

    白若冰在静止了一刻后,又接着说下去了,不过声音已变了,已不是那火暴暴的口气了,而是带着忧伤在诉说了。

    “不要说老百姓没有尊严,我们这些白领,那些商人,甚至是上万亿的巨商,也没有尊严啊!尊严在一定的时候是要用钱来垫底的,但有了钱也不一定有尊严的。你说那个恽国祥和盛小华,在我们处理他们的这件事时,显得多窝囊啊!他们也没有尊严啊!但他们没有尊严的原因和丁国正这班老百姓没有尊严的原因不同,老百姓们没有尊严,是由于他们本身没有保护自己的本领,法律又不保护他们,才使他们颜面失尽。而恽国祥他们呢?他们本来完全可以维护他们的尊严,但他们却不要尊严,因为他们要追求那枉法的钱,为了那个钱,使他们也失去了尊严——”

    曹争鸣有话说了,他打断了白若冰的话。

    “那我们呢——”

    “我们也没有尊严啊!我没有尊严是因为我脑海中有我爸的那儒家的基因,是因了那‘中庸’,使我不能,不愿,也不敢完全依自己的原则而生活,使我失去了尊严。而你呢——”白若冰说到这里后,把话停了片刻,转过脸来面对曹争鸣继续说了下去,“你呢,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你们的那个——”

    白若冰语句中的最后那个字说得很轻很轻,似乎没有音度,但曹争鸣却听到了,而且震惊了,他似乎不能自制了。

    曹争鸣抛下白若冰,自己站了起来,在白若冰面前急急地踱了起来,他此刻的心潮似江水在汹涌,他想说点什么,也像白若冰那样,把心中所想的,无遮无拦地一吐为快,但他不能啊!他在高位啊!虽在这个最亲密的女友面前,他还是没有勇气来剖析自己啊!这不是太卑鄙了吗!于是,他站在她面前,想了一想后,以无奈的口吻回应道:

    “无奈啊!在我的这个位子上,如果不遵守那个潜规律,只有一个选择——”他说到这里也停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吐出了一个单词,“走人”。白若冰从语气中感到了男友的愤怒,理解到了他心中的忧伤,她那女人善良的本性使她立刻站了起来,拉住他的手,既带着激动,又满含亲情地说道:“辞吧!脱去你身上的那枷锁吧!和我来搭档,用法律的武器来为人民维护尊严,也来维护我们自己的尊严吧!”曹争鸣又不开口了,还有目的地抛开了白若冰的手,白若冰知道她的手不是他抛开的,而是他的那“身份”抛开的,因为在这个特定的环境中,他那市委书记的身份,使他不能拉住异性的手,这本身也是一种悲哀啊!

    停了好长好长的一刻后,曹争鸣又回应他了,声音很低,充满悲情,但却很坚决。“若冰,抛开那些幻想吧!这里是中国,是有中国特色的中国。再加,我们心中还有那个‘梦’,为了我们心中的那个‘梦’,我们不得不委屈自己啊!”曹争鸣的话本来已说得非常达意了,但他似乎感到还缺了一点什么,他想了一刻后,终于把那遗漏的一半找回来了,使他又补了一句。“在当代,只要是生活在这片黄土地上,谁也挣不出这个‘网’的。”空气太沉重了,悲情太浓厚了,曹争鸣似乎有点承受不了了,他想说点轻松的话了,他的幽默,使他立即找到了一个笑料。“这是一个比蜘蛛精网猪八戒的网还要大、还要粘的网啊!”曹争鸣的这句话一说,白若冰知道他走出来了。白若冰也不是个愣头青,她自然也了解现实,她也需要走出来,不走出来,陷在里边又有什么好处呢!于是,她接着曹争鸣的话也说了一句放松的话。“这样看来我俩都变成了猪八戒了,你是个公猪,我是个母猪——”曹争鸣打断了她的话,很快地接着说了一句。“我们还不如那猪八戒,公猪八戒和母猪八戒还可以自由恋爱呢,而我们——”曹争鸣本来也只是准备再调侃一番,但哪知,这句话一出口,他又被陷进悲情中去了。白若冰呢?自然也不用说了。这两个孩童时的同学,年轻时的恋人,追梦的同盟军,今天不知道倒的什么霉,走来走去总走不出这浓浓的悲情。十恽国祥把盛小华的事处理完毕后心情很不平静,他总感到他的事业,他的人生遇到挑战了,而且这个挑战还是来之于内部,来自于自己的好兄妹,这种堡垒内的挑战的力度和强度,将会置他于死地的。他该如何应对呢?他准备回家向他爸爸讨教了。

    恽国祥对他的父亲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在他的脑中,这个前供销社主任,现在“明都集团”的老总可不是一般的人啊!就作为一个人来说,他不仅精通商术,做事精细,善于营钻,是聚财的能手。他还善于交际、善于应酬,随机应变使自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但他又总是以“和气,厚道”的面目出现在民间。他是那种“袖里藏刀的人”。

    恽国祥最佩服他爸做的一件事了,那事发生在经济体制改革,供销社的“转制”中。他的做法真可称为“绝妙”到顶了。凡是做大事的人总是有先见之明的。恽浩明在“文革”结束,拨乱反正后,他就估计到这个社会将会发生本质性的变化了。这个变化是什么?他一时也吃不准,这个平时很少看报的供销社主任开始关心时政了,他还特别喜欢看那些长篇的理论文章,他终于从一篇文章中闻到了经济制度改革的气息。

    恽国祥那时还在县建筑公司当经理,他把他叫回来了,对儿子分析了总体形势后,坚决而果敢地制定了他们父子俩的发展计划。这个计划,使父亲成了集供销社所有资产而建造的“明都供销公司”的老总,使儿子买下了县建筑公司,成了一个大建筑公司的老板。

    所以,恽浩明在恽国祥的眼中不仅是父亲,还是老师,还是师徒,更是个精心的匠人。是这个父亲给了他血肉之躯。是这个老师给了他各种各样的知识,特别是做人的知识。是这个师徒教会了他各种技巧,特别是赚钱,聚财的技巧。是这个匠人,精雕细琢的塑造了他的性格,使他有了这种看准一个目标就持之以恒的去奋斗,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的性格,正是这种性格才使他有了当今这几十亿资产的身价。

    但今天这个“身价”面临危机了,他怎么不要回来请教他的爸爸呢!

    在回家的路上,他的为子之心猛地醒了,他这个儿子,这个在百尺之内的儿子竟有两个月没有回家来看看他的那已年过七旬,还在日夜操劳的父亲了。

    他惭愧了,他难过了,因而在回家的路上,当他路过一爿药店的时候,他把他的车停了下去,噔、噔、噔地跑上了台阶,进入了店堂,从他那黑公文包的夹层中掏出了一张卡往女售货员面前的玻璃柜上一放,急急地说道:“为我配上一套高级滋补品,越高级越好,按一人三个月的用量配置。”那女服务员傻了,笑了。

    “你叫我配什么啊!最高级的一克三千元,最低级的一千克十三元,还有补阴的,补阳的,补血的,补气的,适合年长的人的,供应年轻人的。你这人,真是——”女服务员恍然一笑后,对这个顾客下结论了。“你是个财大气粗,不会料事的人啊!换了个别人,斩你一刀,把你卡上的钱全部刷光了,还叫你喊不出冤来呢!”这个利嘴尖舌的小女孩,把个“老到”的恽民祥说得没话说了,但他是个不甘寂寞的人,怎肯败给一个黄毛小丫头呢!

    “我是要送给一个七十多的男人的,这样一说你明白了吧!至于,你想斩我,你还嫩着呢!我那卡上的钱,连你的人和你的店都卖去,也许还只用了个零头。不信,你试试。”作为一个男人的恽国祥在一刹那,似乎对这个伶俐的小丫头感兴趣了,所以说了那调侃的话,但话一出口,他想到了盛小华这次因女人引起的祸,他轻轻地在心中说了句“女人是祸水”后,就把眼球转到了马路上再也不看这个小丫头片子了。

    这个小丫头也不再让他看了,早把那张卡往账台上一抛,屁股颠啊颠地去做这笔大生意了,她想的是今天这个大老板,使她赚的钱也许比平时一个月赚的还多呢!她这个月的提成起码是平时的三五倍了。

    恽国祥在卡上划去了三万八千九百五十三块钱后,他心中似乎已没有歉意了。他笑呵呵地拎着这个礼品袋爬到明都供销公司三楼他父亲的办公室中来了。

    父亲一见他的那个礼品包,就把一盆冷水泼到了他的头上。

    “有了几个臭钱了,认不出东南西北了,这些东西是我们吃的吗!这是那些富家的公子哥儿、贪张枉法的官吏吃的,你忘了你我是个普通老百姓了,我看你,再这样的张狂下去,就要倒霉了。”父亲说完了这些,一屁股往那张梨花木的靠背椅上一坐就再也不理这个“认不出东南西北”的儿子了。

    “爸,儿是因许久不来看你,心中惭愧了,才买点东西来慰劳慰劳你的啊!”儿子又像小时候做了错事时那样说话了。

    父亲一见到儿子这个样子心里就难过了,他清楚地记得,儿子上学时每次拿了个不及格的成绩回来后就是这个样子,这次儿子也许又有了什么事了。父亲心软了,父亲抬起头来看儿子了,还说了一句既是责备,又是疼爱,还是教训的话。“‘钱’就能代替‘心’了吗?记住,爸不在乎这个,你来不来看我并不重要,只要你心中有个爸,记住爸说的话就好了。”父亲的这话似乎说到儿子的心中去了,他反省了,他记起爸爸常说的那“为人不可狂”

    的话来了,他目前不就是“狂”了吗!他不“狂”,那个盛小华会犯这件事吗!儿子的头更低了,声音中已充满悔意了。“儿子就是常会把父亲的话忘了啊!”“犯什么事了?”父亲已料到儿子心中一定有事了。于是,这个老儿子把他这几天的事和他的担心说了。父亲坐不住了。父亲似痴似呆地站在那里了。儿子知道老子的脾气,他只是低着头,偶而用眼角的余光瞟一下父亲,在此刻,他绝对不会开口的,他知道再停一刻父亲的锦囊妙计就会出来的。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久战沙场,百战百胜,从来不会被什么事难倒的老将军啊!不知过了多少时刻,父亲总算开口了,他的第一句就把恽国祥击倒了,虽这个结论他早就料到了,但现在由爸嘴中出来后,就显得有千斤重了。“你将要倒大霉了!”但儿子大了,再不是拖鼻涕的那个儿子了,他为了吃透爸爸的思想,问了。“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因为你们的‘狂’!”“该怎么办?”儿子见到老子说得这么坚决,使他更感到危机了。“以退为进,夹起尾巴做人。”父亲的这句话说了后,没有往下说,但儿子也不插嘴,他知道父亲说话的习惯,这个商人出身的人的说话一点也不像商人,而总是文质彬彬,条理分明的。儿子知道,父亲刚才的话仅是个开头,是个纲,下边一定有具体措施的,他是个不把一切想通不开口的人。果然,歇了二三分钟后,父亲又开口了。“第一,立即把那个惹祸的盛小华打发走,让他走得越远越好,最好让他消失;第二,你要牢记盛小华的教训:女人是惹祸的根苗;第三,多靠拢曹争鸣、白若冰这两个人,因为这两个人是对你的最大威协。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要重树你的形象。”父亲说到这里,又停了。他在认真地看他儿子呢!他要看到儿子接受了他的意见后才接着说下去呢!“懂吗?‘形象’。你现在的形象已不好了,这是个最大的危机,一定要重塑。”父亲又停顿了一下,表面看是他还在思考,但读懂父亲的儿子知道,父亲的停顿是为了加重分量,增加他说话的效果。儿子的思考不错,父亲又把重塑形象的主要办法说出来了。“你得出点血了,要连着做三件大事,建一个养老院,建一个慈善基金会,还要办一个教育基金,这三件事一做,你的形象一下子就变了。但前提还是那句老话,千万不能狂。”父亲说完了,儿子却没有立即点头,他匡算了一下,就是小打小敲,做这三件事最起码也要三千万。他那商人的头脑在精细的计算着一个问题四个字:值不值得?“老到”的父亲早已看出了儿子的心思,以不屑的口气说道:“只知得不准备失的人是庸人,当得就得,当失就失的人才是英才。看来我儿还是个庸人啊!我对你的教育失败了!”父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颓然地坐了下去。儿子细细地嚼父亲的话了。他嚼出滋味来了,他用当代人的思维看清了生意场上“得”与“失”的关系了。他笑了,坦荡地笑了。“爸,儿怎能辜负你的教导呢!儿怎能不听爸的话呢!儿只是想了一想啊!”爸爸的心宽了。他想了想,在心里说了一句话:他的儿子总是应该像他的。十一恽国祥用他的凯迪拉克把王仁方副市长拉到苏市香格里拉大酒店中来了。两人在包房内一坐下,王仁方随手把门一关,把一句抱怨的话抛了出来。“人家忙得要死,你硬把我拖来干什么啊!”虽是硬邦邦的语句,但却是自家人的口气,“我告诉你,我只给你一个小时,我就要去会见德国的一个访问团。”“出大事了,你还蒙在鼓里,还要去见什么外国人呢!”“什么事使你这么大惊小怪啊!”“盛小华——”“哈哈哈哈!”王副市长大笑了,“我还当是天掉下来了呢!这事我早知道了。”“你早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下轮到恽国祥惊奇了。“你当我这个副市长真的是吃干饭的吗?若如此,被你们这些人推到潮沟里淹死了还不知道什么事呢!”这个副市长现在有点洋洋得意了,言语之间充满了一种掌权者的傲慢。停了一刻后,他抛出了一颗原子弹,这颗原子弹的威力一下就把恽国祥炸瘫了。“我这里倒真的有一件大事呢!”他说到这里后站了起来,转到恽国祥的身边,腑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中纪委已介入调查新城的事了。”恽国祥一竖就起,抓住他平时不敢抓的这个副市长的手,急急地问道:“是真?是假?你别糊弄我。”王仁方推开他的身子,又回到对面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这事倒的确是真的,是他见到市长病重,为了挤压曹争鸣,通过上层向在中纪委的邱郁香的丈夫递了一个材料后,上边才下来查的,所以这个王仁方现在是稳坐钓鱼台了。“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呢!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啊!他们已找我谈过话了。”“你说了吗?”恽国祥急吼吼地问道。“哈哈哈哈。”王副市长以一阵大笑回答了他的朝贡者,当他看到对方那还是迷惑的眼光后,又补充道:“我会这样傻吗?我看你啊!是个标准的软脚蟹。”“我软。你说我软。你我俩的事,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会说的。”“好!这才叫英雄。这才是我的好朋友。”王副市长一箭双雕的目的达到了,他要来缓和一下这个老兄的焦虑了。“老实和你说吧!这次中纪委找我谈话的目标是对准‘老大’的。”“调查曹书记。”恽国祥惊奇了,“这个人可是个天下最清白、最清白的官啊!”“你说清白,我说清白,又有什么用呢!人们是照推论来分析曹争鸣的啊!”“这话怎讲?”“这不很简单嘛!新城的工程百分之八十给了你。你和他是兄弟,这怎不叫人怀疑呢!

    还有他和那省委书记的女儿,不清不爽的关系,再加上省委书记对他的支持,提拔,这一切更使人家注意了。”王仁方讲得头头是道,恽国祥也认为有道理,但他却叫起冤来了。“天啊!这天下的人怎能这样来想问题啊!”他这句话刚说完,忽然脑中有一个亮点一闪,他抓住了,拍了一下桌子,大大咧咧地说出了另一个“真理”。“我终于想通一个问题了,想通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了。”他想通了什么大问题呢?王副市长弄不清了,他问了,他答了。“这就是现在的干部不是大贪,就是小贪,剩下那不贪的也是贪了。”“你别诬蔑我们共产党的——”他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口气就软下来了,因为他这个副市长已从恽国祥的手中接过来了五百八十万了。既如此,你还有什么资格来说别人诬蔑共产党的干部呢!于是他立即以无奈的语调转移了话题,“国祥啊国祥,你总算也看清楚了吧!不拿是白不拿啊!”他见恽国祥没有呼应他,他感到刚才说走嘴了,又用诌媚的语调来讨好这个送钱给他的人了。“我总算对得起自己了,可那曹书记冤啊!”恽国祥还是没有接腔,他并不是动王仁方的气,而是在想一个严重的问题,中纪委调查曹大哥的问题,不也就是调查他的问题嘛!是谁说了曹争鸣的坏话,告了曹争鸣的状的呢?这个人又掌握了他的什么了?这次调查了那许多人,王仁方又说了什么?他在想了这一系问题后,又急急地问道:

    “在调查时,你是怎么评价曹书记的?他们有没有问我的情况?”其实,他主要说的是第二个问题,他太需要了解中纪委知道他什么了。“人家问得可细呢!材料一厚叠呢!是一个工程一个工程问下去的,主要问曹争鸣插手了哪些工程——”“你怎么说的?”恽国祥打断了市长的话。“我自然要保曹书记了,我说曹书记一个工程也没有插手——”“那你不就把你自己卖了。”“我怎么会那样傻,我说所有的工程都是我在书记的领导下主谈的,是我做的主,市纪委全程监督并审查的,这不仅让我金禅脱壳了还保了曹书记。”“人家就相信了?”“这不存在相信不相信的问题,我们所签的任何一份合同上都有市纪委书记的签字,你难道忘了,新城建设开始时,省里的曹书记来定的规矩中不就有这一条嘛!”“他们调查我什么了?”恽国祥又把这最重要的一点问了一遍。“中纪委的人说,他们收到了许多控告你的来信,但因你不是党员,更不是领导干部,他们把那许多都移交给建委、工商局、质检局、税务局去查处了,这些查处也许最近就要开始了。”“这、这、这可怎么办呢!”“看你急的!你啊你,真不是个英雄啊!你怕什么!在质量,税务、管理方面,你经得起查经不起查?你倒要在我面前说句实话。”“对你说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中纪委书记。唉!现在这世道——”恽国祥急得六神无主了。这个本来想借盛小华的问题来敲打一下这个贪得无厌的副市长的,哪知他却被自己的问题难住了。

    王仁方现在是以静待动,他要把恽国祥吓定、吓够、吓怕,使他知道他的命是掌握在他王仁方手中时,然后再来帮他走出这个困局。所以,现在任恽国祥诉苦也好,叹息也好,焦虑也好,他总是不开口。

    就这样僵持了很长的一段时期后,王仁方故意的看了一下表,说道:“我不能陪你了,我得走了。”说罢,拎起放在沙发上的公文包,就要去开门。恽国祥一跳就起,拉住门,也不管他是市长,省长了,把狠话说出来了。“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哪怕是死在这门口,也不让你走。”恽国祥拿出与王仁方同存亡的决心来了。

    “我的恽董,你叫我说什么嘛!那些问题我不都告诉你了吗!我问你,在这些方面有那些问题,你又不说,你叫我怎么帮你呢!那就只能让人家来查罗!”“我、我、我——”恽国祥急得要哭了。王仁方感到“火候”到家了,他“扑哧”一笑,“你这个恽董啊,怎么变成一只狗熊了,看你急的,我问你有什么问题,你又不肯说,又不说句好听的话来求求我,就这样——”“求你?你是纪委——”“纪委?纪委查你?你的‘道亨’还没有到家呢!纪委是查党员干部的,你算老几?”“那我的问题归谁管?”“归政府管呗!归我管呗!”“归你管?归你管!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我急的——”恽国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了,他想这个拿了他几百万的人来查他的问题,不是让羊来查狼吗——等于不查,他放心了。但王仁方接下来说的话又使他急了。“归我管,只是个隶属关系,具体查的是那些职能部门,税务、工商、质监、建委等等。

    他们对你绝不会手软的。你别开心得过早。”经王副市长这么一说,恽国祥又急了。王仁方感到这时“火候”真的到家了,他把他的杀手涧掼出来了。“急是没用的,这些部门的头头你必须要一个个地去打倒,否则,他们就要来打倒你。”“我怎么去打倒他们,他们贸贸然会收我的钱吗?”“你想想办法嘛!”“我能想什么办法。还只能请你了。”“你想到哪里去了,纪委督办的案子,我这个市长能去说情吗?你不要让我这个位子坐不稳吧!”“那该怎么办呢——”恽国祥相信了市长的这话,他也更急了,他知道他自己屁股后边的那“泡”屎有多大,他怎能不急呢!“办法倒有一个!”王副市长试着说了这么一句话。“快快说,什么办法。”恽国祥抓到救命稻草了。“别急,别急,让我再想想嘛!”王仁方夹着个公文包,在房间内转起圈子来了。转了两圈后,在恽国祥面前站定了。“你是不是去找找我的秘书,让他去找各个局圆通圆通。”“张秘书会答应吗!他怎疏通。”“你真是个笨蛋啊!”“我懂了,我懂了,他是——”“不要说下去了,就这样办了,快,越快越好。这样总好让我走了吧!快送我回去吧!”“不吃饭了?”“你这个人啊!不说了,不说了。”王仁方打开门走出去了,恽国祥也只能拎起包走了出去。恽国祥抓鸡不着蚀了把米,而是很大很大的“一把米”啊!十二当恽国祥在和王仁方比智比勇的时候,盛小华灰溜溜地坐在飞往南非的飞机上了。盛小华这次走得匆忙,走得狼狈,走得窝囊。走得匆忙是指恽国祥在没有和他商量、较量之前,就把飞机票买了,一谈完,就亲自把他送到了机场。没有让他有转身的机会。说狼狈是指在他离开时,恽董没有对他有任何承诺,到南非去任什么职务也没有讲,等于是让他去避难,还要让他隐姓埋名,不准他和大陆的任何人通信。

    说窝囊是指在整个三十分钟的谈话中,恽董没有让他说一句话,只是历诉他的“罪状”,把他说得一个钱也不值,把所有的罪过和责任都推到了他的身上。而他本人也被这忽然间发生的事压瘫了,压扁了,甚至哭了,是一副标准的窝囊相。

    难道盛小华真的是如此无用,如此胆小,如此怕事嘛!绝对不是,只是由于他平时不拘小节,他所有的劣迹都被恽国祥掌握着,这次恽国祥听了他父亲的话,确认了若再把这个盛小华放在身边就是一个祸根,他决心对他动手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便把他所知道的劣迹,全部说成是白若冰、曹争鸣和政府有关部门所掌握的了,正因为恽国祥是有的放矢的,而且又是“放”的政府的“的”和“矢、”盛小华自然胆怯、焦急,只好匆忙、狼狈、窝囊地撤退了。

    盛小华就是带着这种紧张,害怕的心情走进机场的,当他一通过海关,他的心里就不害怕了,飞机一离地,那心理上的压力就消失了,但他心情总轻松不起来,他知道,他这一离开,也许就再也回不了家乡了,他的情绪又降到冰点了。

    他是绝对想不到自己会落到这种结局的,他也绝对不会想到恽国祥会对他采取这么一种严厉的措施,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呢?当飞机进入正常轨道、平稳飞行时,他开始思考了。

    他自然是从他的那个“梦”开始想起,一想到他们的那个“梦”,他生出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他是被这个“梦”逼成这个样子的。

    他在想,没有那个“梦”,没有那几个一起做“梦”的朋友,在“文革”结束后,他绝对不会去报考高校,就是心血来潮报考了,也不会被录取。没有了他那“建工学院”毕业生的资格,他只能在家种田,那么他现在一定是孙儿孙女一大堆了,他是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人漂泊他乡,客死他乡的。

    他想到这里,他的眼睛湿润了。

    他又继续往下想了,他还是想他的那个“梦”,因他的这一生和他的这个“梦”的关系太多太多了。其实,他不是这个“梦”的积极倡导者和自觉的追随者。他最多只可以称个“凑数者”。因他参加了曹争鸣他们的串联,大家产生了一个要过“城里人生活”的梦,当时,他是怎样说的,其他的人都是豪言壮语,但他却说得很朴实。

    你们这个“梦”做成了,我也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从他的这句话,就可看出,他的这个“梦”是被动的,是可有可无的,正因为他周围的人都有了,他也就不得不有了,他是个“被劫持”者。

    他又想了,他这一辈子真的是“追梦”了吗!他感到可悲了,他若摸着良心说话,他一天也没有追过梦,用他三哥的话说是“我们不仅追‘梦’,还在追梦中追发财。”追“发财”是他三哥的目的,对三哥的这个目的,大哥是认可的,他说,“追梦就是发财嘛!你先发了财再帮别人发财,不是很好的吗!”于是三哥和他两人就奔“财”去了。但他的“奔财”又和三哥的不同,他那是“奔财”啊!他是奔的有了钱过那“赌吃嫖遥”的生活啊!他这三十多年的确是过的神仙的日子啊!他挥霍掉的钱起码能供应上千人的生活费用呢!他也“值”了。

    后来因这“财”来得实在太快了,他来不及用了,他才得不“聚财”的,三哥“聚”了一百多个亿,他也聚了十几个亿了。

    一想到这十几个亿,他就恨三哥了,这次他的这十几个亿完全给三哥夺去了,但三哥在表面对他说的话是为了他的安全。他当时接受了三哥的意见,因他感到了生命的威协,此刻,当他已在蓝天之下白云之上时,他又懊恼了。

    但他很快退一步想了,他本来是个无用的人,若不是靠这班朋友帮助,他今天不还是在种田嘛!靠了三哥的这二三十年中,他享足了荣华富贵,吃够了鱼翅海参,嫖过了一个团的女人,还泡过洋妞,他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可懊恼的呢!

    他开始想三哥的恩德了,他建工院一毕业三哥就接纳了他,就成了一个工程队的头,他也就告别了过去的寒酸,开始了五彩的生活,虽生活富足了,要什么有什么了,但他却还是个打工仔,还是个奴才,从一开始三哥就不信任他,特别不让他掌经济大权,总在他身旁安排一个管钱的人。对这一切,他从不计较,也不在乎,因为他没有聚财的念头,只要有吃、有喝,有女人就行了,也许三哥早有了布置,那个管钱的人对他的这许多开销总是有求必应的,他也就过得心满意足,一心为三哥的事业而拼命了。

    这种格局一直延续到四年前的新城开发阶段,当他被大哥从南非调回来后,一个好位置放在他面前了,叫他另立一个公司专门负责开发区内的拆迁。他当时一点也弄不清这其中的缘由,后来还是他的二哥姜智敏告诉他的。“现在你们做的是政府工程,根据规定政府得把城区内的房子全部拆掉,土地才能挂牌上市招标让开发商去开发。大哥为了工作的方便,根据国祥的实力,初步决定把这个‘标’分期分批的让你们做。这拆迁的任务就交给你,所以你必须要成立一个公司,你自己也要成为一级法人,这可是大工程啊!你得好好的干啊!”二哥是学经济的,还对他说了许多私底下的话,叫他自己也该创一点业了,还要成一个家,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他还说,这拆迁中的利润大得很,政府把拆迁费全部拨给你们,政府对拆迁定个基本标准,全权让你们去操作,最后二哥又对他敲了警钟。

    “这是一块肥肉,是一块烫手的肥肉。你得好好地‘吃’它啊!”学经济的二哥,自然知道这拆迁中的进出了,他抓住关键点提醒了这个没心计的小弟。“你得面对成千上万的拆迁户,这一群人都不是好打发的,你首先要有一颗公心,不要过分地苛刻人家,还得关照你的那些手下人,绝对不能搞野蛮拆迁,若因此引发了事件,你的责任就大了!”二哥见到这个“无心无肝”的小弟弟的那种担忧的样子后,又来宽慰他了。“你也别急,政府会派出工作组帮你一个村一个村地去做工作的,你只管听他们的好了。”就这样,他成了真正的老总了,他有了自己的公司,自己的账户,自己也开始管钱了,第一期工程的拆迁一结束,他就获利一个多亿,他也尝到了赚钱的滋味了。他的第一个麻烦也就在首批拆迁中产生的,这个麻烦到不是拆迁户的人闹事,而是他被拆迁户中的一个女人迷住了,这个女人就是丁国正的老婆曹亚芬。

    他第一次接触曹亚芬就感到这是个特殊的女人,特殊在什么地方,他到至今也说不清。也许是她的眼睛吧!那眼睛是一双水汪汪,能说话,能勾人的眼睛啊!也许是她的嘴唇吧!那嘴唇是红殷殷的,说起话来一掀一掀,弧度很美的嘴唇啊!也许是她脸上的酒窝吧!那酒窝是浅浅的,里边总是带着蜜汁,很惹人想入非非的酒窝啊!也许是她的身材,那是曲线分明,似乎有弹性,使人一见到这身材就不得不用眼睛剥去她的衣服,这是一具能引发男人性勃起的身材啊……是,都是,但又都不全是,后来他终于明白了,这个女人浑身的一切都使他陶醉,使他向往,使他不得不想起性,想到疯狂,想到陶醉,想到人世间最美的享受。

    那天,他见到她时,只有她一人在堂屋中,工作组的人很快地就把一切都谈好了,在签约时,她莞然的一笑,两手一摊,很优雅地吐出了“文盲”两个字。他说这两个字时,很天真,很无邪,还似乎显出了一点童真。这使他感到她更可爱了,瞬间产生了一个冲动,嘴里说了句“这不很简单”后,就跑了上去用带着淫光的眼睛盯住她,一把抓住她的一只手,慢慢地、带着柔情移到她的拇指上,再拉住她的拇指到红印泥中一按,然后再把她的手指移到了那合同上,这时,他感到他按住的那大拇指已不是一个指头而是她的肉体了,他用全力向她那拇指压下去了,那力度自然是很猛很猛的,在那份合同上留下了一个很红,很红,很大很大的红印。他笑了,她也笑了。印虽按了,但他还是握着她的手,又说了一句“这不成了”后,才无奈地放了下来。

    就在她放下她的手时,那女人眼光中有个亮点一闪,使早就吃透了女人的盛小华的心一抖,这一闪一抖,似乎把一切都定下来了。

    工作队的人都移到下一家去了,他又回到了这个叫丁国正老婆的人的身边,女的又是一笑,他很随便地说道,“我再补你一笔钱,晚上到宏达宾馆八0八房间里来拿。”那女人眼睛中的那亮点又是一闪,又是一笑,还让她那酒窝中的蜜汁射到了他的心中。

    那女人晚上来了,既双方已心心相印了,她一进门,他就把她拥到怀中了,那个身子,那个只穿了件单布衫的身子,一到他的怀中就像蛇似的游了起来,不一刻喉咙口已有颤音了。水到渠成了,两人各剥各的衣服,不一刻,两个光身子跃在灯光下了,一个洁白如玉,一个暗而刚劲。说说也奇怪,这次盛小华见到了这个胴体后,一点也不像过去那样疯狂了,而是伏在她的身上用舌头从她的额部吮起,一寸一寸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在她那如玉的胴体上舔了个遍,然后,就把他的头伏在她的那茅草丛中,把那草丛中仙人洞中的仙水一口又一口地吸到了嘴中,他尝到了他从未尝到的那带着特殊芳香的泉水了;他感到了那芳草滩中的那个红笋尖的颤抖了,他陶醉了,他陶醉在这个如仙如狂的女人身上了。

    两个如痴如狂的人开始交锋了,大战了十八场后,两人不分胜负,但俩人都成了“泥”了,这两块“泥”说了两句浑话。

    一个说:“我从未尝到过这样的疯狂。”另一个说:“我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美秒。”两人虽一夜定了终身,但从此后不知怎样,两人却有一年多不相来往了,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因丁国正回来了,她家不知搬到哪里去了。盛小华也找过她的,找了两次没有找到,再加她丈夫在家,他也没有太认真的找,势必这还是逢场作戏啊!

    丁国正的鲁莽造就了他们的机会,丁国正入牢,丁国正父母被气死后,他们如真夫妻了,这个女人的心越来越铁了,他们终于作出了卖房外出的选择。

    正在他和她过得如鱼得水之际,白若冰介入了,恽国祥下决心了,他不仅赔了钱还了人,又因纪委的介入,使他不得不再次出境,当他想到这里,想到那如仙如邪的曹亚芬时,他的心碎了。

    就在这时,飞机上的警报声响了,飞机遇到风暴了,飞机穿行在一堆乌云中,飞机在狂烈地颠波了。

    谁又能想到,此刻坐在这颠簸的飞机上的盛小华的心的激烈的颠簸的狂度呢!也许他心的颠簸要胜过这飞机的颠簸呢!因飞机的颠簸是一时的,而他心的颠簸从此后却是永久的了,因为他已真正地,深深地爱上那个曹亚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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