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笸箩-十三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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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怀德从玄凤的屋子里出来,就听见了四眼的叫声,它在十三嫂的浆子铺里已经嗅到了主子洪怀德的气味。洪怀德还是忍不住走进十三嫂浆子铺的后院。四眼狗拴在院子里,显得很痛苦,它的叫声也显得有些嘶哑。洪怀德走近它的时候,它不叫了,可也没有亲热地扑到洪怀德的怀里,而是趴在地上吃惊地看着主人。

    十三嫂从厢房里出来,轻声地说:“二姨父来了!四眼在这儿有些不习惯,过几天就好了。它不喝我的浆子,却喝玄凤姑姑的浆子,今儿晚上,那边送来了一桶,它刚喝完。”

    洪怀德道:“玄凤不喜欢狗,不然就拴到她那院了。”

    十三嫂问:“二姨父还喝浆子吗?”

    洪怀德道:“浆子就不喝了,我到你屋里喝点儿茶吧。”

    洪怀德随十三嫂进了厢房。

    厢房不太大,却让十三嫂收拾得很干净。厢房里的家具都是竹子的,是从南方十三嫂的老家运过来的。洪怀德坐在竹椅上,觉得很舒适。十三嫂给洪怀德泡了一杯青茶,放在竹茶几子上。

    洪怀德问:“十三嫂这些日子累吧?”

    十三嫂说:“不累。二姨父往后就别叫我十三嫂了,还是叫我的名好。我的名字也挺好听的,我叫范珍珠,你叫我珍珠要比十三嫂好听。我家掌柜的十三死得早,江北的神算仇儒先生说,我丈夫就死在了十三这个数字上。虽然我丈夫排行十三,但应该绕过去,叫十六或十八就好了。现在我也挺烦十三这个字的。”

    洪怀德说:“你从江北过来那天,你就告诉我你叫珍珠,可我还是改不了口。你叫我二姨父也挺别扭的,你毕竟不是许家人,十三死了,你还不如叫我洪老爷听了顺耳。”

    十三嫂说:“如果你愿意听,我就那么叫。不过,当着众人的面,我还得叫你二姨父。”

    洪怀德说:“珍珠啊,你来到咱们洪家堡子也有七八年了,你也给咱们堡子带来了新鲜。堡子里的洪家人不懂规矩,你在浆子铺里常给他们讲南方大宅院的规矩,让洪家人长了见识。你没看,洪家的女人们穿着打扮都仿着你,你唱的那叫什么调,叫越剧,洪家的许多女人都能哼几句。你虽然没念几年书,可让人看着,你就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十三嫂说:“洪老爷也真是夸我。我也看出了洪老爷没瞧不起我珍珠,要不然,我也不能在这儿一呆就是七八年。我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杭州做事,我回去他们都能收留我,我妹妹还让我改嫁……”

    洪怀德说:“这些我心里都有数。你经管的浆子铺一年的收入也不多,可你的浆子让洪家堡子的人滋润了许多。我也不会亏待你,什么时候不想在这儿呆了,就跟我言语一声,我会给你拿些银子。这家里头虽然是你二姨掌柜,可我手头也不紧巴。”

    十三嫂说:“二姨待我也不薄,也常背着人给我一些银子。可她给我的银子我都单独装在一只箱子里,什么时候我离开这儿,我还把银子还给她。”

    洪怀德问:“为什么?”

    十三嫂说:“二姨喜欢怜悯别人,喜欢让人对她报恩。当年我和十三结亲,还是她做的主。我本来是和我的表哥闯关东,磨香油,做小本生意。她相中了我,给了我表哥许多银子。我表哥也是一个头脑发昏见钱眼开的人,他还真就把我扔下走了。后来,我嫁给了十三。其实,我这一生的不幸,是二姨给我带来的,但她从来没有意识到是她给了我不幸,反倒还要让我感激她,我怎么能做得到。”

    洪怀德问:“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她到洪家堡子来呢?”

    十三嫂说:“我也真是没地方去。如果回杭州,我就能看到我表哥,那我就更伤心。”

    洪怀德问:“十三是怎么死的?”

    十三嫂说:“得了一种怪病,浑身长着圈状的红疮。仇儒先生说,他患的是烂官病,是让一个死了的贪官冲着了,他身上的红圈是阴曹地府的官印,十三临死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给我一万两……”

    洪怀德就忍不住哈哈地笑,十三嫂却不笑。

    洪怀德喝了一杯茶,忽然不说话了,十三嫂也不说话了。院里的狗又叫了一声。十三嫂说:“这四眼可能是还没吃饱,要再喂它点儿骨头汤。”

    洪怀德摆摆手:“算了。它是烦的。”

    沉默了一会儿,洪怀德忽然说:“十三嫂,不,珍珠,我有件东西想放到你这儿保管,你看行吗?”

    十三嫂说:“那得看是什么东西。”

    洪怀德说:“是一只箱子。”

    十三嫂说:“什么箱子?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洪怀德说:“是只檀木箱子,外层包的是梅花鹿皮,是江北董老疙瘩花了两个月的工夫包上去的。箱子里什么都没装,是空的。”

    十三嫂说:“这样的箱子还用得着我替你保管吗?”

    洪怀德站起来说:“这箱子非你保管不可。改日,我就偷偷地把这箱子给你送来,你就别问为什么了。”

    十三嫂点点头:“只要洪老爷信得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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