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闾文集:一年谈话今宵多-纪念辽宁文学院创建三十周年的即席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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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8月25日)

    辽宁文学院诞生三十周年了。我们辽宁许多作家都是它的成长、发展的见证者。今天,面对它所取得的累累硕果,我们感到欣慰,感到自豪。

    革命领袖列宁在十月革命四周年的前夕,曾经说过:这个日子离开我们愈远,它的意义就愈明显,“我们对整个实际的工作经验也就了解得愈深刻”。事实正是这样。如果说,1984年文学院建院当时,对于它的作用、它的价值、它的意义,认识得还不那么充分的话;那么,三十年的实践表明,这项选择、这笔投入,实在是太值得了。辽宁文学院不仅是青年作家、文学人才的培训中心,同时还是文学创作的基地、文学交流的平台,近年还被国家外文局列为全国翻译专业资格水平考试指定培训机构。

    值此建院三十周年,我们在回顾既往、饱享胜利喜悦的同时,应该把着眼点放在今后如何发展、提高上。也是列宁说的——这句话更精辟:纪念一个节日,“最好办法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还没有解决的革命任务上”。那么,辽宁文学院未解决的任务是什么呢?概言之,就是使培训、创作、研究“三位一体”的工作,上一个更高的台阶,升华到一个新的境界。

    记得建院十周年时,我曾提出:省文学院要坚持高标准、高水平,一般性的培训可由市县的作协完成,我们要负责高端创作人才的发现与培养。我曾以鲁迅先生《故事新编》中四篇小说题目为喻:先要《理水》——解决矛盾,调整好上下、内外关系,这是对作协的要求;再就是《铸剑》——打基础,上水平,磨砺锋芒,提高本领,这是从作家角度说的;然后是《出关》——冲出山海关,走向全国,得鲁奖,得茅奖;最终是《奔月》,向世界级的文学峰峦——诺奖冲刺。这四项任务,第一项已经解决了,现在作协上下,风清气正,和谐团结;但后几项,有的还须继续努力,有的离目标还很遥远。关键在于出文学精品,出高端人才。在这方面,文学院的作用是举足轻重的。

    第22章 两千三百年后庄子的再现——在《逍遥游——庄子传》研讨会上的发言

    (2014年4月9日)

    感谢会议主持者向峰先生,感谢各位的关注与期许。

    作为评论家,各位首先是以读者身份出现的。王尔德有一句名言:“作品一半是作者写的,一半是读者写的。”现代是作者与读者也包括评论家相互寻找、相互选择的时代。正是通过阅读、研判活动,评论家的视域与作者的视域,当下的视域与历史的视域,实现了对接、激荡与融合,从而为彼此真正的理解、有效的沟通提供了条件。这其间,作为作者,我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开启了我的新的认知领域,摸索出一些原本模糊或者根本没有想到的规律性认识。如果有机会再版,我会根据大家的教示,对《逍遥游——庄子传》进行补充、修改,使之有所升华,更趋完善。

    庄子其人其文,是特定时代的产物。处在中国社会第一个剧烈的转型期,“大道不行”,世风日下。他是在痛苦的呼唤、热切的期待中走进人们的视野的。但他只是陈说利害、指点迷津,可以让人清醒,却很少开出拯时救世的药方。这和孔孟不同,甚至和老子也有差异。鲁迅先生说: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庄子就正是让人痛苦的。

    历史上,庄子不断地现身,这次是在他没世两千三百年后。《逍遥游——庄子传》也可以说是特定时代的产物,它也赶上了剧烈的社会转型期。说得不见得准确,我觉得现在恰逢四个大的气候:一是在市场经济的推动下,工具理性盛行,文明出现异化,“丧己于物,失性于俗”(庄子语)的现象较为普遍;二是如同老子说的:“反者道之动”,物极必反。传统文化遭遇过最大的困厄之后,现出复苏的势头,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国学热”;三是十八大以来,反贪腐一直处于高压态势,“官场大地震”,“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引起了各色人等的反思、清醒和警觉,进而引起对庄子的关注与青睐,想到庄子的一些警示:认识人生的有限性,不攀比,“做减法”,知止知足,戒贪戒得;开始感到后悔:如果早一点听他老人家一句话,“断念”也好,收帆、煞车也好,也许不致覆亡,不致翻车。四是面对严重而普遍的生态危机,想到庄子的尊重自然、爱护自然、顺应自然、复归自然的主张,进一步增强可持续发展与环保意识。

    不过,解读庄子也并非易事。它类似佛禅,不是学术性的、理性或者知性的,靠灌输不行,必须依靠心性解悟,有赖于生命体验,和人生阅历有关。同他打交道的,一般都是过来人,像《红楼梦》中说的“翻过筋斗来的”。我呢,从小受父亲、叔父的影响;后来又遭遇过挫折,得过大病;个性淡泊,所谓“鸥鹭不争车马道”。应该说,解读《庄子》有些便利。这有过去写的关于庄子、严子陵、李白、杨升庵、曾国藩等人的散文为证。向峰先生是知之最深的,他在听过我的《庄子善做减法》的讲座后,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讲座只有充闾能做。”

    我们在看到庄子的正面效应的同时,也不可忽略他的负面影响。他是一把“双刃剑”。凡事看得太透,就不再热衷,往往持相对主义态度,会走向散淡、消极。当然,庄子的价值取向、思想追求又有异于佛禅。佛禅是干脆避开,“跳出三界外”,隐入白云中;庄子则是“游于世而不僻,顺人而不失己”,身在人间世,任我逍遥游。佛禅不立文字,庄子留下了一部书。这种处世立身态度,对我也有一定影响。从小我就立志,要当作家,通过作品为国家、为社会、为人民作出贡献,决不能避世、消极。这样,事也做,官也当,书也写;但不热衷躁进,更不同流合污,特别看重立德修身,保持名节,坚守人格。

    老子有句名言:“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实际上说的是有所不为。他还说“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一般人只看到“不争”二字,殊不知“不争”前面还有个“为”字。不与别人争一日之短长,集中精力于真正有意义、有价值的事业。这种“为”的结果,是取得他人难以企及的实质性的胜利。这就应了老子的另一句名言:“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为而不争”,反映在生活上,就是老庄的“多做减法”,常知足,不攀比,求简单,戒奢靡。汲取这些前贤往哲的智慧,我在退休之后,追求一种诗性情态,借用两句宋诗:“睡起莞然成独笑,数声渔笛在沧浪”,“清斯濯缨,浊斯濯足”而已。

    最后汇报两句下步的打算。2005年,我在省作代会上谈了“超越自我”、不重复自己的决心。我说,如果哪一天,觉得实在写不出来了,只好“将破帽年年拈出”,那就索性搁笔。其实,这话是抄自钱锺书先生的。《围城》重印之后,杨绛先生问他:还想不想再写小说?钱先生说:兴致也许还有,才气已与年俱减。要想写作而没有可能,那只会有遗恨;有条件写作而写出来的不成东西,那就只有后悔了。后悔味道不好受,我宁恨毋悔。这番话的核心所在,我体会是必须不断超越自己;否则宁可不写。到现在,我大体上是做到了。至于以后,可不敢说了,尽力而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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