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的艺术家-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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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人们都喜欢评这花那花的,什么厂花、校花、班花,就连一幢楼里也要评出一朵楼花。只要是有两个以上女人的地方,大家就想评出一朵花来。衣寒是我们医院当之无愧的院花,也是窗镇人公认的镇花。正是这朵花,让我们在以后的日子里体会到了苦涩和残忍。

    “窗镇首届书画展”也是窗镇最后一届书画展,就这样草草地收了场,我们很难下一个是成功还是失败的定论。书画展好像耗尽了我们身上所有的激情,我们突然一个个变得蔫兮兮的,也不再聚到一起了。我又重新闷在房间里看书,写诗歌和广播稿,但我发现,脑子越来越像一堆糨糊了,诗句越写越干巴,连广播稿都很难让周大舌头再念念,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搞写作的料子。一天晚上,我一手揪着头发,费力地在脑子里抠诗歌句子,可任我怎么揪怎么抠,就是一个句子也出不来。这时衣寒敲门进来了。衣寒显得瘦了,她的脸红扑扑的,就像以前她喝过酒时那样,不过这次她并没有喝酒。衣寒坐到我的床沿上,顺手翻着一本书,随口问,还在写诗呀?我说,想写,可怎么也写不出来。衣寒说,写不出来就不要写嘛,我都晓得写东西需要灵感,你还会不晓得?后来,她突然问我,你说马而然和方芾两人怎样?我被她问糊涂了,按说她比我更了解他们,就随口问一句,什么怎么样?衣寒说,他们两个哪个更好一些?我还是糊涂,说我怎么晓得呢。衣寒突然发脾气了,她把书往床上一摔,说你真是写诗写成木头了。她拉开房门准备走,又回过头对我说,小老弟,我看你还是别写诗了,再写就真的成书呆子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说话这么油腔滑调的。

    没过多少时间,我就听说马而然和方芾吵了一架。他们是在水库大坝上散步时相遇的。窗镇的水库大坝是窗镇的一个风景点,它就悬在窗镇的西面,站在大坝上可以看见整个窗镇,天气稍热一些就有许多人到水库里洗冷水澡。方芾双手叉腰用他麻杆一样的身子拦住马而然,冷冷地看着他,骂他无耻,马而然回敬他,你才无耻呢。他们就这样脸对着脸互相骂对方无耻,各不相让,正好被金时玉看见了,金时玉把高大的身坯插到他俩的中间,金时玉说要不然俩人说不定会打起来。我非常吃惊,这怎么可能呢,我们以前玩得那么投机,这才多少时间就要动手打架了。金时玉说,怎么不可能?为了爱情呗,为了爱情什么事情都能发生。果然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衣寒又来到我的房间里,她的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信。我接过信一看,这些信都是马而然和方芾写给衣寒的,每个人都有十几封,而且都很厚。有的是通过邮局寄过来的,有的可能是直接送给衣寒的,上面没有邮戳。我从邮戳日期上看出,有的信写得很早,在我们办书画展之前就写了。我当然知道这些都是求爱信,很想看看信里写的是什么,衣寒却不让看,说你真是个木头,这样的信能看么?我说那你拿来干什么?衣寒不回答,而是问,你怎就不给我写信呢?我被她问了个满脸通红。老实说,我也喜欢上了衣寒,她的漂亮和活泼是很容易让我们这些二十边上的小青年爱上的。但不知为什么,我把这种爱捂了个严严实实,不让它冒出一星半点。

    马而然和方芾确实是同时爱上了衣寒,但方芾不承认是同时,他认为是自己先和衣寒好上了,马而然是插杠子,是第三者插足。方芾说,他和衣寒好的时候,马而然还不认识衣寒,他是为了把我们这些爱好艺术的人聚在一起,才把衣寒介绍给大家认识的,在这之前他已经爱上了衣寒,只不过没有及时确定关系而已。那口气就好像衣寒是他口袋里的一粒糖果,他想吃,随手就能拿出来吃。

    我以为衣寒一定很苦恼,有两个人同时爱上你,你要做出选择,能不苦恼么?但我看不出衣寒的苦恼,她好像比以前更高兴了,一天到晚蹦蹦跳跳的,嘴里总是哼着歌曲。一天晚上她把我们约到春香饭店里喝酒,说是要把我们这些艺术家重新聚到一块。马而然和方芾都想靠着衣寒坐下来,衣寒没有允许,而是让我和金时玉坐在她的两边。她要求马而然和方芾一起喝一杯酒,不要为了她而失了兄弟的情分,马而然和方芾不情愿地举起杯子把酒干了。就在他们放下杯子的时候,衣寒突然说,你俩别争了,我一个都不同你们好,我和徐银狗好,我喜欢他木头的样子。她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说得我心里酸酸的,金时玉却哈哈大笑起来,举起杯子卖力地劝马而然和方芾喝酒,说酒能冲淡爱情的苦恼。那晚我们喝了很多的酒,比我们第一次聚会时喝的还多,出门的时候一个个变得摇摇晃晃的,我看到马而然和方芾的眼里都含了泪水。

    过了一段时间,衣寒在一个晚上要我陪她去镇中学找马而然。我既为马而然高兴,又感到一些失落,心想衣寒终于做出了选择,我连一丝希望也没有了。见到马而然的时候,他正站在门前的走廊里抽烟。马而然以前是不抽烟的,为了办书画展,他成天闷着头画画,把烟给抽上了。看见我们,马而然赶紧把烟头在栏杆上摁灭,迅速向我们迎过来。我看到马而然的身子在发抖,说话也哆嗦起来,他说,你,你们怎么来了?衣寒笑了一下,说我们来看看你呀,不许么?马而然激动得又掏出一支烟来,衣寒把烟从他手上取下来扔掉了,她说不要抽烟了,对身体不好,今晚这么好的月光,我们出去走走吧。马而然说好好好,我们就向窗镇的水库大坝走去。我记得那天晚上月光确实很好,不是十五就是十六,加上又是初夏,有微暖的风贴着地面吹过,叫人想不陶醉都不行。只是我这个电灯泡的角色确实有些令人尴尬,我搞不清衣寒为什么偏要我陪着他们,我几次对衣寒说我要回去了,衣寒都不让。她说你这个木头不要成天闷在房间里看书呀写诗呀,也要出来找找灵感。我只好落下几步在他们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这情形有点像我是他们爱情的保镖。我们先上了窗镇的水库大坝,又沿着马路向南走,走过了两个村庄才回头。一路上我们显得非常安静,村庄像是睡着了,偶尔能听到两声狗叫,马路上没有行人,只有我们自己的脚步声。衣寒和马而然也不怎么说话,就那么走着,马而然几次想抽根香烟,烟一拿出来就被衣寒取下扔掉了。后来走回到窗镇旁边的稻田时,衣寒提议到田里去捉青蛙,并要我回去取两只手电筒来。我取了手电筒回来,看见他们正坐在一条田埂上,衣寒的头差一点就靠在马而然的肩膀上了。我推测,在我离开的时候,他们肯定互相表白了心迹。我心里有点酸酸的,但确实为马而然感到高兴。

    我以为马而然和衣寒就这样好上了,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她同时也和方芾在一起,这是金时玉告诉我的。金时玉说有一天晚上,他很无聊,就坐在信用社的门前弹吉它。那时他刚学弹吉它不久,弹出的音符还连不成调子。他好不容易把一个曲子吭吭啦啦地弹完,一抬头,就看到马路上有一个人向他走过来,是衣寒。衣寒穿着一件深颜色的外套,里面是一件带碎花的浅色衬褂,衬褂的领子从里面翻出来,压在深色外套的领子上,显得很是活泼好看。她下面穿着一条浅色的裙子,手中还绞着一条花手绢。衣寒要金时玉陪她去找方芾散散步,她说窗镇的晚上实在是闷得很,很想出去散散步。他们到林业站三楼把方芾找了出来,三人一起上了窗镇水库大坝。走了不一会子,衣寒和方芾就走到前面去了,把金时玉落在后头两丈多远。金时玉已经谈了女朋友,算是过来人了,他马上想到自己成了一只电灯泡,就悄悄地溜了回来。

    我把衣寒找我陪马而然散步的事也向金时玉说了。金时玉张大了嘴巴,他说衣寒怎么会这样,她这不是玩弄么?我被金时玉说的玩弄吓了一跳,心里很不是滋味,想了想说,金时玉你不要乱说,大概衣寒还没有确定究竟想和他们中的哪一个谈吧,所以才想与他们有更多的接触,对他们有更多的了解。

    不过我真希望衣寒尽早地做出决定,不然马而然和方芾的矛盾会越来越深,整个窗镇的年轻人也会因为她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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