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羊:官与民的故事-暗道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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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贾佳的屋子住了一晚上又一个白天,在那个晚上,我当然又和贾佳做了爱,我虽然变成了人羊,但是我的性功能还是和人的一样,而且我的阳具在实际上比原来还粗大了,长度也有了发展,我在和贾佳做爱时,我有了一种明显的感觉,那就是她十分满意,在高潮来临时她表现的十分张狂和贪婪,全身的每一个毛细孔仿佛都在张开大口紧张地呼吸着,要把我吞了下去。她并没有因为我身上有了羊的毛而对我有什么鄙夷和蔑视,相反,她对我照顾得是那么周到彻底。她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身上抚摸着,有时候,她的那颗美丽的脑袋还会俯到我的小腹那儿,让我有一种新鲜的感受。在那天半晚上,有人在外边敲门,非把门敲开不可似的,但是贾佳就是不开门,在敲门声中,她达到了高潮。

    在第二天晚上十二点多钟的时候,贾佳把我送到支行那个暗道口那儿,暗道在支行后院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周围是胡乱堆放的杂物,暗夜里看不出都是什么东西,只有模模糊糊的一片灰白的光斑,显示着杂物的存在。贾佳俯下身把暗道的盖儿打开,立即从里边冲出一股刺鼻的潮湿的霉味儿。我打了一个寒战,对贾佳说:“贾佳,你可千万别忘记了我。我在里边等你给我送饭。”

    我顺着暗道的斜坡往下走去,一只手里抱着用塑料纸包着的铺盖,一只手里握着贾佳送给我的手电,手电的电光有点昏暗,只能看见前边几步外一点地方。随着我直往里走,潮湿的味儿也就越浓。后来,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我的前边出现了一块比较大的场地,好象是运动场,大约有几百平方米大小,周围有好多打好的侧窑,从侧窑里可以听到什么地方的水的流动声,哗哗地响,但听起来却又十分地遥远,模模糊糊的。我在里边一处比较干燥的地方把被褥铺好,我在被褥下边衬上塑料纸,以防潮湿的气息侵袭我全身的骨节。但我后来明白,我其实已经不存在什么得关节炎的顾虑了,因为羊群从来不会出现这种在人类身上频频出现的疾病。所以我明白我已经不用害怕那种折磨人类的疾病了。想到我住在地下一个潮湿的暗道里还不会得上风湿病和关节炎,我就觉得当一个羊还是不错的,其码能保证自己的身体不染病。想到有这种生理上的优势,我在暗道里的头几天还是比较高兴的,也没有因为失去工作而出现什么烦恼。现在我觉得好象离支行的计信科办公室已经十分遥远了,但我心里明白我离开支行的计信科还不到五天。但这五天在我的感觉上却是十分遥远的,好象隔着几个世纪。

    贾佳一般是晚上人都睡下后才给我送饭,她送饭时,我就到暗道的出口那儿去接她,我不让她到暗道里来,因为里边太潮湿,对她的身体不好,但有一次,她却硬要下来,我只能让她到暗道里走走,但我又对对她说在暗道里不能久留,否则就会患风湿病。她听了却说:“那你为什么就不怕呢?”我说我因为已经变成了羊,羊一般不患此种病,所以我也就……她说:“那我也变成羊多好。”我说:“你不要胡说了。”

    贾佳给我带来了支行的有关消息,这些消息都与我有关,贾佳告诉我说,支行已经在四处派人寻找我了,他们在我家里已经去了多次,还留下话让我的妻子碰见我了把消息告诉他们,他们好派人把我带回支行去。他们说现在支行不能没有我。我问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贾佳说,支行准备把我抓住后关了起来,因为我掌握了支行大量的机密材料。如果我把这些机密泄露出去,那支行损失的可就多了。我说,我手上没有什么机密,那些干枯的材料没有人会喜欢的。贾佳说:“那是你的说法,支行可不是这样认为的。我想你应当出去,如果哪一天能另外找到一个好的去处你就出去,钻在这里毕竟不是办法。这里太潮湿了,空气又不好。时间长了难免不出什么疾病。”我说,我现在对潮湿的环境能适应了,我倒不觉得潮湿。

    贾佳在里边只呆了短短的一小会儿就走了,她走了后我在暗道里四处走动。暗道里太黑,我对时间的概念已经不太明白了,我只能凭感觉来断定时间。

    这是一个白天,我在暗道里到处乱走,暗道里有的地方还存有不知什么时候遗留下来的纸片儿,烟蒂,空饭菜盒子,废旧的报纸,过期的期刊,带有塑料皮儿的没头没尾的书籍,电糊溢出来的电池,锈迹斑斑的短刀子,几只钢鏰儿,人的头盖骨,一只扁扁的自行车轮子,不知什么人用过的避孕套……我在这些杂物中间盘桓,心里却在想着它们存在的时间。我想找上几撮子草吃上几口,这几天我特别想吃青草,可是在深深的地下暗道里,是没有青草的。四处没有一点青草的影子。只有出去才能找到青草。我顺着暗道的出口往前走去,暗道在地下不时地拐着弯儿,有时向左,有时又向右,有的地方地势很低,我只能把身子弯下去才能走过去。这时候,我就四肢着地学着羊的样子爬行,我在爬行的时候身子有了一种适服的感觉,好象一下子把整个身子解放了。我在地下爬行的时候觉得比起自己双脚直立在地上行走要快得多。在我的前边的那段地道距离很长,我一直双手着地爬行,我的双手虽然拄在地上使手掌有点心疼,但是我的心里却有一种暗喜。

    忽然我的耳畔响起了一阵水声,我循声望去,在我的前边有了一丝亮光,微微的,我心里一阵窃喜,赶紧走过去,在那儿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出口,外边被荆棘遮挡着。我弯下腰从那丛荆棘中爬过去,原来外边是一处壕沟,壕沟很深,沟下边有汩汩的水声。我探下头一看,结果发现里边许多坡塄上有青草,我的口水一下子流了出来。我顺着斜坡爬下去,在青草丛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我觉得很过瘾,好象过去过年一样高兴。我当然不能让别人看见我在这里吃草,因为我现在仍然还保留着人类的生活习惯,我还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纯粹的羊。

    我在青草里美美地大吃了一顿,直到吃得满嘴巴都是青青的汁液,直到把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就象吹足了气的气球。吃饱后我顺势躺在草坡上。现在太阳很暖和,温暖的太阳照在我的身上就象有许多温柔的小手在抚摸,我觉得我现在才有了点人的样子或者是有了点羊的样子。我喜欢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在这种日子里,你不必为什么操心,你不必为有没有钱而焦急,你也没有必要为吃的穿的甚至用的而着急,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出去吃一点,你不想吃了就躺在那儿别动。在这个世界上,任什么前途,什么事业,什么理想,什么幸福,什么人类的未来,全都不在话下。在那一忽儿,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考虑,整个世界既在我的脑海里,但又与我没有任何相干。我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我。我只是一个已经变成了羊的人,我开始在这个世界上以一个羊的身份出现,而不是其他什么。

    太阳在我的头顶慢慢移动着,青草的气息浓郁得象六月天的雨云。整个壕沟里没有一个人的影子,只有空气在我的头顶轰轰地燃烧着。忽然我的耳旁有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在爬动,我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黑狗,身上的皮毛有点肮脏,身子瘦瘦的,好多天没有吃饭似的。我忽然对这只狗产生了同情心。我很奇怪,在支行时,我从来对任何人也没有同情,就是那年支行有几个同事被公安机关逮了去,他们平时和我的关系还算是好的,可是对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我却没有一点同情心。但是对于这只狗我却有了一种固执的同情心。我觉得他是那么可怜,那么软弱无助,那么孤苦伶仃。他跑卧在我身边,黑黢黢的鼻子在我的身上嗅着,好象要嗅出什么。我翻身坐起,看见在深沟的远处,有几个孩子在走动,他们一定是到这深沟里来玩来了。我喜欢孩子,喜欢与他们在一块儿玩耍。但是现在我却不能与他们在一块玩了,现在我的身份已经变了。好多人都在变得有官有钱,唯独我什么也没有,而且还把人的身份也丢了,成了一个畜牲。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有一阵难过。但我没有想到,那个黑狗这时却说起了话:“我说羊老兄,你好象有满腹心事?”我大吃一惊:“你是狗怎么用人话说话呢?”黑狗忽然人模人样嘿嘿地笑了起来:“你说的完全正确,我是一个狗,但我原来也是人,只不过我变成狗比你早是了。”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有点面熟,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我说:“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面熟。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黑狗又人模人样地哈哈大笑起来:“你是贵人多忘事,你何止见过我,你还和我打过交道呢。你忘了,那年你的长篇小说出版发行,我还请你给我签过名呢,你那时是大名人,我对你可是崇拜极了。想不到才过了几天,你就变成羊了。恕我冒昧,你是怎么变成羊的?”黑狗说话的时候,眼怔怔地望着我。我叹了一口气,说了我变成羊的过程,完了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羊。黑狗听了以后沉吟了一下,说:“我的遭遇与你的大概差不多,我原来是县上一家部门的一个小车司机,我在和这位头头的接触中了解到他的好多作风问题、经济问题、贪赃枉法问题,他的手伸得太长了,可以说是无处不伸,无处不下爪子,群众说他是周扒皮,在什么上都要扒一层皮。我把他的问题向上级反映了,可是上级又把我的反映信转到他的手里,他当然一下子看出是我的笔迹,于是就把我的工作给停了,还把我从原来的岗位上给调了出来。我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又没处去消气,时间一长我就慢慢变形了,后来有一天,我发现我终于变成了狗的模样。于是我就离开了原来的岗位,四处流浪了。”我说:“那你们单位没有找过你?”黑狗忽然冷笑一声:“找我?他们四处派人要把我抓回去杀着吃了,说现在的狗肉有大补的奇效。有几次我几乎被他们抓住了,但是我又想办法跑了出来。于是我现在只能四处流浪了。”黑狗停了一下又说:“咳,你有名字没有?”我说我有呀,我的名字叫大迪。但是黑狗摇摇头说:“那名字不行,那名字是你原来人的名字,你现在变成人羊了,你得有人羊的名字,不能再拥有人的名字。其实人的名字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我变成狗了以后就把名字变了,我现在的名字叫俊人,你听这名字多么好听!俊人。多么让人想入非非。更是让那些女孩子浮想联翩,夜不能寐。”

    我忽然大笑了,我笑得弯下了腰,我说:“你这名字还能把女孩子搞成这样,真是天下奇闻怪事。”俊人没有笑,说:“我说的是真的,自从我把名字改了后,所到之处,女孩子们只要有人提起我,听的女孩子没有一个不知道的。所以我现在虽然已经不是人了,但是却还有女孩子在追我。现在天下的事情就是有点怪,人们都在追求怪诞和离奇。所以我虽然离开了我们的单位,但我并不孤单。现在每天仍有不少女孩子要和我交朋友。”我说:“可你为什么又那么瘦呢?”俊人想了一下说:“瘦是好现象,现在的人类都在减肥,我瘦了是赶时代潮流呀。”他停了一下又说:“你如果想让我给你起一个名字的话。我现在可以给你奉送一个名字。”我说:“那可以呀。”俊人用多毛的手指搔搔脸颊,说:“你就叫大迪怎么样?”我说:“大迪就大迪吧。只是你为什么要给我起一个大迪的名字呢?”俊人说:“这很好理解,因为你的头上有两只小角,和你的头顶合起来不就象一个山头吗?”我想了想说:“有点象。那么你的名字为什么又要叫俊人呢?”他说:“我这名字是反其意而用之,你看我非常丑,所以我现在起一个非常美的名字。这也符合当代人的审美标准,贾平凹不是说过丑到极致就是美到极致吗。”我说:“我现在明白了你的名字的意义了。很好。”俊人又说:“其实我现在一点儿也不孤单,我变成狗以后才发现现在在各单位给领导开小车的司机大都有狗的模样。他们实际是领导豢养的狗。只不过他们中间好多人还没有变过来罢了。但他们迟早要变成狗的。”

    从此,我有了另一个属于羊类的名字,大迪。

    我与俊人在深深的壕沟里相识了,有时候他好几天不出现,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有时候他又一连几天在这壕沟里的斜坡上呆着,与我一起晒暖暖。我们相偎着,就象一对恋人,在这空旷又寂寞的地方消磨着时光,反正我们也不急着到什么地方去,所以我们过得悠哉悠哉,我们有饭同吃,有水同喝,有太阳同晒。贾佳来了后,我就会把她送来的饭菜分一半给俊人吃。俊人对贾佳现在仍然对我不忘旧情很感动,说在当今社会,象贾佳这样的人已经形同凤毛麟角了。而贾佳由于是在我处于逆境下不忘旧情,那就更显得难能可贵了。俊人提出要我在适当的机会摆上一桌酒席感谢贾佳。我说我会考虑这件事的。

    其实现在贾佳既就是不给我送饭,我也不会饿肚子了,自从我的食物品种拓宽以后,只要每天有那些青草吃,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所以有一天我对贾佳说了让她以后再不要给我送饭了,贾佳惊讶地说:“那你吃青草呀?”我点了点头。贾佳说:“你劝你不要再吃草了,你如果把草一味地吃下去,那你就永远也不会再变成人了。”我说:“我现在不考虑变不变成人的事,我现在只考虑我目前的处境,我现在喜欢吃青草,那么我就要吃,我不管什么人喜欢不喜欢我都要吃。”

    我的执拗让贾佳十分伤心,后来,她果然有好长时间再没有给我送饭。所以我就一直吃着那些青草。我把出口附近的青草吃光了,就又把地点挪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在那个十分隐秘的地方,我除过吃青草外,再就是与俊人在一块儿交谈,我们谈社会,谈我们现在刚刚介入的兽类的生活情况。谈我们无欲无求的快乐。当然我们也在一起嘲笑人类的无耻和贪婪,每当这时候,俊人就会大声地历数人类的恶行,比如他说人类就知道捕杀野生动物,其实那些野生动物在好久好久之前还是人类的近邻,在人类还没有摆脱野蛮的生活方式之前,那些野兽与人类的关系是很亲密的。可是现在你看,那些野兽谁还敢再和人类为伍。没有人敢于这样了。他们都逃进深山去了。俊人一说起这件事就十分的气愤,好象人类把他的祖坟给挖了。但是我却没有他那么多的气愤,我现在对什么都心平气和,我觉得我过去的好多活动都有点没名其妙,我不明白我过去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烦恼,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去计较支行那些人对我的态度。他们争名夺利,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们那怕上天揽月,下河捉鳖,可是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一天,俊人悄悄告诉我说,他只所以会变成一只狗,那是因为他掌握了各部局头头和县级头头大量的劣迹,听说他们中间的什么人买通了某个法师,那法师给他施了邪法,所以他才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模样。我问县上那些头头都有哪些劣迹,俊人扳着指头给我说某书记为了活动到市上进常委,竟然花了十万元买关系,他的钱花到地方上,时间不久市上就把他调去了。又说几个科级领导为了争夺县上几个热门局里的局长,竟然互相刺探情报,一个要把一个拉下来。而一般干部要进县城或者想得到比较理想的职业,那就得拿钱来买。一个教育专干三到五千元不等。一个学校校长四千元。一个进城的工作岗位三千元。一个乡镇的乡镇长和书记没有一万元是不行的。除非你有很硬的关系。而要建楼,你是工程单位想包活,那么你就得想方设法给建设单位塞钱,塞的少了不行,你起码得塞得谁也没有你塞的多才行。如果可能的话,你就要把那些手中掌权的头头们的妻子和孩子用飞机拉上到全国的风景名胜古迹那儿去旅游,或者把他们嫖娼的费用在你单位里给报销了。这样你才能把活儿揽了去,如果你把一个工程包了去,那么你还要给人家给回扣,回扣现在的比例起码最低是百分之五,最高的要达到百分之十五。你算算,如果一座楼的设计价格是五百万元,那么按百分之十算回扣就是五十万元,那是什么生意?你说在这种情况下,又有谁不想争着当官呢?除非你想遁入空门,所以现在官员的价格一直在攀升,人们都会算帐,我一次花上一两万元买上一个官,不出三两年,我就会捞回来。而且捞回来的不是一般的数字,那起码是原来投资的几十倍甚至是几百倍。这就是现在人们争着当官的原因所在。

    俊人还说:“大迪,我说的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没有一点虚构的成份,你就拿你们支行来说,那个姓金的行长那一年在建住宅楼时,收受回扣六万元,他把那六万元存到他的帐上,写着他的名字,可是后来检察院追查时,他却指使手下的人把那笔钱又以支行的名义存了,如果不是检察院追查,你说姓金的行长还不把那钱贪污了去?这是明摆的,暗地里的贪污受贿那简直是无奇不有,什么样的花样也有。现在是书记想着法子弄钱,县长想着法子弄钱,乡长想着法子弄钱,局长、部长、主任、院长、校长等等,没有一个人不是想方设法弄钱,他们弄钱的渠道无一不是从别人身上卡,你想评职称,你想升工资,你想弄个农转非指标,你想进城,你想把你的妻子从乡下调进城里,你想把你毕业的孩子给安排一个好一点的工作,你想分到一间好的房子,你想调到一个高一级的工作岗位上去,你还想到外地去升造,那么你就得拿钱来,在这个社会上,没有钱的事情是办不成的,不要以为你有文凭,有职称,有满腹的经伦和专业知识,那不行,现在关键是关系,关键是金钱。我给你举一个例子,教育局原局长高宏滔,你知道吗?他在任上时,正碰上全国大搞”普九“建校,你想想,全县建了多少校舍,教育局又建了那么多住宅楼,那一家建筑公司不给他给回扣能把活儿揽了去?不行的。县文化馆有一位干部,给高宏滔算了一笔帐,他在任上时调了多少干部,少说每年怕有四五百吧,每人给他送礼按二千元算,一年下来就是一百万元,如果把这笔钱再按百分之五十打个折扣,那也是五十万元。他一直当了五年时间,五五二十五,二百五十万元。你想想这是什么事情?如果你还觉得他没有拿那么多,那么再打一个百分之五十的折扣,也就是一百二十多万元。这还不算建楼时人家给他的回扣。可就是这样的干部,明明一个大贪官,却还被评为先进。”我听得心里发冷,忽然觉得得天空的颜色变成了灰色的,太阳隐在云层里,没有了刚刚的光焰和威势。我有点奇怪,全县出现的这些事儿那一件不是震人心弦的,哪一件不是令人心痛欲裂的。可是现在,那些事情在我眼里已经没有了色彩,没有了令人生气的内在东西。有的只是一个徒有其名的空壳。所以我对这些事儿并不生气。

    俊人有时候不来,也不知他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不来的时候,我就一个人睡在那深深的草坡上,眯着眼睛看天上的太阳,看天上的云彩,看深沟周围那些在半崖坡上悬挂的滕条和荆蔓,看沟底下那淙淙的流水声,这真是一个好的去处,在这儿我渐渐对家庭淡漠了,对支行也淡漠了,对支行的那些所谓人事纠葛也淡漠了。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了应当在这儿写点东西,我于是在这个隐秘的地方写起了小说,我写的是支行的故事:支行有一年发生了被盗案件,歹徒从文革中打下的暗道里进了支行的金库,把支行的二百五十万元盗了去。公安机关闻讯前来破案,但是在查了好久后,却没有一点眉目。正在这时,县城有人揭发一个部局的头头的经济问题,公安机关闻讯调查,结果查出了全县二三十名部局头头的经济问题,公安机关去这些头头家里搜索,搜出不明财产来源二百五十多万元。正好是支行被盗去的款子的数字,公安机关据此对那些头头定罪,把他们定为盗窃犯,但是那些人不服,向上一级法院起诉,结果上一级法院又判他们无罪,他们被释放出来后仍然担任原有的职务。这一下县城有了好戏看,那些头头脑脑们在单位大肆进行打击报复,对每一个被他们所怀疑的人都让下岗,那些被下岗的人气愤了,联名向中央写信反映他们的的遭遇,上面就把调查组派了下来,调查组手捧尚方宝剑,县城那些打击报复的头头脑脑们又害怕了,结果一齐躲进了县城的医院,装起病来,谁知这时候县城正流行传染病,那些躲进医院的头头脑脑们,不慎患了一种奇怪的疾病,全都浑身浮肿,面目发青,两眼红赤如火,身上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气味,老远就能让人闭气。医生对他们的病症进行了会诊,结果却难以下结论,但有一点却是明确的,那就是必须对他们进行隔离,而且不能让他们再和人接触。这一下那些人害怕了,他们向县医院的医生提出让他们尽力给他们看病,他们说只要能给他们把疾病看好,他们每个人愿意给医院捐赠二百万元,以作为他们的报酬和奖赏。但是医生们却没有回天之力,于是他们只好眼睁睁地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在那儿,他们被告知,他们至少要呆上六十年时间,因为在这个时间里,世上最好的也就是能治好他们疾病的医药才能研制出来。这一下,那些人全都失去了理智,在那个十分隐密的地方发起疯来,他们放火烧了为他们治病的房子,但是房子却是密封的,他们在大火里跑不出去,一个个全都被烧死在里边……

    我在暗道里写得很快,一天至少要写一万多字,我也不知道疲乏,好象全身的力量都一下子被我调动起来,好象吃了鸦片似的。我在本子上写道:

    八月里一个霪雨霏霏的日子,乔城县商业银行被盗,闻讯从七十公里外赶来的罗雀市公安局局长罗肖、副局长祝策荣以及刑警队的干警们,在乔城县公安局局长郝义的陪同下,对作案现场进行了详细的侦察,并拍摄了现场照片。从罪犯遗留在现场的足迹、痰迹以及烟蒂判断,罪犯是在凌晨一时左右从地下的暗道里打通了金库,盗走了金库的二百五十万元现金。由于罪犯没有通过大门进入,所以金库的电子警报系统形同虚设。郝义局长说,这是建国以来最为罕见的重大的银行盗窃案件。而造成罪犯阴谋得逞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文革中遗留下的地道,就是这个隐患给罪犯造成了可乘之机。

    当他们侦察完毕听取了银行警卫人员关于发现现场的汇报坐在县公安局会议室研究破案方案时,罗肖局长的情绪变得忧郁而又阴沉起来。罗肖把自己情绪变化的原因归结为潮湿而又多雨的天气,归结为那条罪犯阴谋得逞的弯弯曲曲的暗道。他皱着眉头说他想看一下乔城县的人防工程图,郝义叹一口气说:“罗局长,乔城县比不得罗雀市,文革的地道后来都改成了人防地道和商业场所,乔城县文革中打的地道后来都废弃了,根本没有进行地道改造,现在谁也不知道乔城县的地下究竟有多少条暗道。”罗肖说:“当年打地道的人总还有人在吧?”郝义在本子上写上:调查商业银行。

    这样的写作对我来说无疑是一次灵魂的放逐,是一次情绪的渲泄,每当我沉浸在写作中的时候,我感到这个世界是那么的和谐和完美,是那么的宁静和恬适。我与世无争,但又与世界保持着最为密切的联系。我在我所虚构出来的世界中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出入自由,没有任何人可以干涉我的自由,而这暗道里的气氛对我来说又是多么的美好,没有人干扰,我不会再去考虑上班和不上班的事情,我不会再考虑支行行长余十口和吉二白对我的态度问题。我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就象那个站在泰坦尼克号上振臂高呼我是天下之王的杰克。我在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就有一股豪气在升腾。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总之在我的感觉里那是一段漫长的时光,贾佳一直再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她上什么地方去了。我有点想念她,但是她不出现我又一时没有办法再去找她,自从我离开了支行进了暗道后,我已经与这个世界隔绝了,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已经不能再引起我的任何兴趣了。但是我却对贾佳情有独锺,她好长时间不出现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严厉的打击。我不想离开她,也不想身边失去她。我决定冒着危险去找她。这天白天,黑狗俊人来到暗道外边的草坡上,我把我想寻找贾佳的想法告诉了他,俊人听了后在草地上把身子随便翻了翻,然后伸开四肢躺在阳坡处晒太阳,他边晒太阳边用手搔着身上的痒处,从他身上喷射出一股浓浓的狗骚味儿,毒雾一样四处弥漫,我觉得呼吸有点憋闷,但我强忍着,没有提出来。我不知道俊人为什么会变得这样肮脏不堪。俊人在晒了一会儿后身上有了热热的气息,他翻身坐起来对我说:“大迪你现在还与贾佳藕断丝连的,其实贾佳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你不要对她心存什么幻想了。再说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人羊,而人家却是人,人怎么能和人羊相提并论呢?”我说:“可是我们的关系却是经过了艰难险阻考验的。不是一般关系。”俊人尖声说道:“你太痴情了,现代的年青人哪象你们这一代是经过正统思想教育了的。他们根本无视正统的东西,根本对传统观念熟视无睹。你要是再跟上她跑,那你非吃亏不可。我敢打保票,你的那位情人现在早已睡在另一位情人的床上了。”我说你这是胡说。但是俊人这么一说后,我却在暗道里坐不住了,我想现在贾佳究竟在干什么呢?她是不是正如俊人所说是在和别人睡觉呢,还是在上班呢。我准备出去找她一次。

    黑狗俊人今天有点态度反常,他不象过去那样饶舌了,他显得有点沉闷,我有点替他担心,我对他说:“俊人你好象有心事,”俊人叹了一口气,用手搔搔长了黑毛的脸颊,说:“我昨天回去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全县正准备大搞一次消灭野狗的活动,我也包括在内,说不定我在这次运动中要牺牲了。所以我现在心里有点难受……”我说:“可你原来是人呀,他们怎么能把你算在狗里边呢?”俊人脸上浮起了一种黑黑的气息,他忽然汪汪地叫了一声,说:“我准备这么办,他们让我去死我就去死,反正我的血不能白流。我要用我的血告诉人们,告诉狗们,只有狗们团结起来,也才能有出路。”我说:“你不会不听他们的话,跑了吗?毕竟咱们不是人,法律是不会帮助我们的。”俊人的眉毛竖了起来,说:“怎么个跑法?”我说:“你干脆住在我这里,反正这个地方没有人住,也不归他们管,又没有人知道你的踪迹,住在这里也是个伴儿,咱们平时还能好好聊聊天,也有个互相照应,你说呢?”俊人用手搔搔额头的皮肤,说:“真的能行?”我说:“这有什么不行的,这条暗道是文化大革命中打下的,现在早没有人知道当年这儿还有一个暗道,这条暗道很长,我在里边走过一次,起码有十几公里长,盘根错节,左拐右弯,暗道密布,而且有许多迷宫在里边。你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在里边。我有几次就是差一点儿在里边迷了路。”俊人眼里闪出一股光波,说:“有这么好的暗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呢。让我这几天天天为自己的出路操心,真把我急死了。好啦,咱们现在就进去踏勘一下怎么样。”我说那好啊,就起身在前边领路,往里边走去。

    我们在里边走了好久,俊人对暗道里边的格局十分感兴趣,一会儿在里边奔跑,一会儿又抬起腿撒尿,对我说:“只要我把尿撒在里边,兽们就会知道这块地方是我的地盘,别人是不能来的。”我有点恍然,说:“那么你们狗们在路上撒尿原来是向人们告诉你们把一块地方占领了是不是?”俊人哈哈大笑:“可不,人们中间有的人想入非非,说什么我们在路上撒尿是怕迷路,真他妈的胡说八道,无知妄说。他们不是我们狗,却还要对我们狗的习惯胡说八道,你想世界上哪有这么霸道的动物,对不知的事物并不知道却还说东说西,真令人恶心。”我说:“那可不是,世上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东西。”

    在谈话中间,我们有了共同语言,也有了共同的兴趣和爱好,我们真有点相见恨晚。俊人待人心真意切,没有虚情假意,真是坦荡磊落,光明正大,就象秋天的碧潭一样晶莹透澈。我一下子喜欢起他来了。我对他说:“俊人,干脆咱们共同在一块儿生活对了,怎么样?”俊人也有点高兴,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们来到里边一个用砖砌了的侧洞里,在这儿住了下来。俊人对我说,他要随时出去寻找食物,我也说,我也要随时出去寻找吃的东西,不能这么干等着,再说贾佳如果再不来了,我也要生活呢。在后来的好多天里,我们在一块儿探讨人生,探讨理想,探讨地球上对我们兽类的政策,当然我们说得最多的是这个社会的现实,我们对人类的腐败忧心怔怔,又义愤填膺,大加鞭挞,我们议论现在人类流传的民谣,还把我们听到的民谣互相背诵了一则又一则,背到高兴处,我们就在暗道里手舞足蹈,大声高呼,并忘情地唱了起来,我们唱得最多的歌曲是《西游记》里边的主题歌。我们对生活进行了分工,俊人每天去街市上寻找人们吃剩的肉骨头和骨头渣儿,拿回来我们在深沟里边的河水里清洗了,然后我们又找来一些干柴,架起来点燃把那些带肉的骨头放在火上烤,等到熟了我们再吃,我们不再用锅作饭,也不再放什么调料和盐醋。我们觉得这样吃起来也很香,不象人们在吃的东西上花那么多功夫,费那么多时间,对于我们来说,一切都是简单和实用,只要肚子能饱就行。在这一点上,我们开始嘲笑人类的贪婪和无耻,他们干什么都要讲排场,而不管这种排场实用不实用,比如人类花了大量时间去搞什么待客和送礼,几百人齐集在一起,吃同样的饭,喝同样的汤,还要喝什么酒,有那么多人在酒席上醉倒了,出了多少洋相呀!他们自以为自己比其他的动物高明,其实高明个屁,他们那是自作多情,自找烦恼,自己给自己上镙丝,戴镣铐。那象我们,爱怎么干就怎么干,爱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比如我们今天想睡懒觉,那么我们就美美睡上一天,那管他天塌下来我们都不管。比如我们今天想出去到什么地方玩,那我们就会玩得十分尽兴,而不管他们们别人说狼说老虎。可是人们能行吗,不行,他们条条框框太多,没有我们自由,也没有我们的生活过得有意思。如果谁现在想让我们再回到人中间去,那我们说什么也不干,我们不想为了一张人皮而把那么好的自由和生活的乐趣丢了。每每谈到这里,我们两人就会哈哈大笑,我们的笑声听起来是那么自豪和无所顾及。这是我们在一块儿时最为快活的时候。在这个时候我们把世间的所有烦恼都丢在了脑后。我们是世界上最快活的动物。

    我带着俊人到暗道的角角落落转了几圈,我们在转了几圈后已经把暗道的情形基本摸清了,什么地方有侧洞,什么地方有拐腰,什么地方有迷宫,什么地方比较干燥,什么地方比较潮湿,什么地方能出去找到吃的或者喝的,我们都有了底儿。有一天,俊人提出要我带他到支行把贾佳看一下,我想了想就同意了,我们去支行是在一个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两人悄悄钻出了暗道,来到支行后院,这时候,全支行一片静谧,没有一点声音,四处都显出了一种隐藏着重大机密的样子。我们悄悄在来到支行三楼,顺着楼道来到贾佳的房间门口,贾佳的房间亮着灯,从里边有声音传了出来,轻轻的,但听起来却又十分的震惊人心,好象是女人的呻吟声,那声音我听起来十分熟悉,是贾佳的声音,我心里一震:莫非她与别人……我没有贸然敲门,而是努力地把眼睛睁大往里边看,我发现我的眼睛在我努力睁大时竟然能透过门板看见里边的东西,这情形让我大吃一惊。我看见了贾佳正在床上和一个男人作爱,他们两人脱得赤条条的,两具白花花的身体缠绕在一起,就象两块刚刚从肉架子上卸下来的猪肉。我仔细看了看那个男人,发现他是支行计信科的科长吴贵,吴贵平时和贾佳关系并不怎么好,两人见了面形同路人,但是现在我一走,他们两人却又好了起来,我这才明白了俊人说的贾佳是水性杨花的话。看来他说的并没有错。这时候,贾佳忽然说起了话:“吴贵,咱们们之间的事儿你可千万不要让大迪知道了。”吴贵一边呼呼大动,一边说:“大迪现在在哪儿?支行到处寻找他呢。”贾佳边呻吟边说:“他现在在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没有人会知道的。”吴贵说:“我听说大迪成了人羊,怕支行的人们把他逮住,所以就逃跑了,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大迪也是可怜,好好一个人可不知为什么会变成了人羊,哎你看过他变成羊的样子吗?”贾佳说:“看过,不过不太明显,但是有时候会发出羊的叫声,咩咩的,怪吓人的。”吴贵说:“哪你们之间再没有发生过两性关系?他变成了羊后他的家伙也变了吗?”贾佳忽然骂了一句什么,吴贵就哈哈大笑了。

    我听得心里一阵火冒,但现在我又有什么办法去阻止人家在一块儿胡搞。我只觉得我活得很窝囊。这时俊人悄声问我看见了什么,我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到外边,说了我看见的情形,俊人说:“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贾佳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停了一下他又说:“大迪你有这特异功能不简单呐,世界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我说:“我倒不觉得是好事。”我们两人从三楼的走道里慢慢走了下来。我忽然觉得心里有一种憋气,闷闷的,俊人说:“大迪你别往心里放,世事就是这么个样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现在已经不是支行的科长了,今非昔比了,人家贾佳和别人好上了是正常事,何况她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不能干涉人家的私生活,你说对吗?”我说你说的很对,但我这心里就是不对劲儿,记得当初我们两人的关系是多么好,她是多么温柔和多情,她在床上总是把我缠得没有办法,让我无论怎么干她都没有尽兴。她的花样真是千奇百怪,有些我见都没有见过。唉,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俊人忽然把鼻子嗅了嗅,说:“大迪我闻出来了,支行现在都在干那事呢,没有一个人不在干,不信咱们逐个宿舍去看看,去闻闻,如果不是我说的那样,我就把自己关在暗道里哪里都不出去。”我说那就去看看。我们遂去了支行行长余十口的办公室,余十口的办公室现在灯还亮着,门从里边关着,我象前次一样,在他的门口把眼睛努力地睁大,我看见,在余十口办公室里边的大床上,他果然正在和一个姑娘干那事,余十口显得力不从心,身上的汗水小河一样往下流淌,他一边呼呼直喘,一边又在用语言挑逗姑娘,那姑娘就在他的身下蛇一样扭动着身子。在她扭动的中间,我看清了她,她是支行会计出纳科的会计员方霞,外号叫“招手停”。现在招手停正玩得尽兴。我记得方霞原来是市行王黑狗行长的情人,后来下放给余十口。行长余十口也真是太贪色了,他已经五十五岁了,能作方霞的父亲了,可是他却又在和这个姑娘干上了。

    接下来,我们又来到支行副行长吉二白的门房外边,吉二白果然也正在里边和一个女人在一块儿缠绕着,吉二白可能看了黄色录相带子,正在变着花样和那女人玩新鲜的,现在吉二白正躺在那女人的身下,他后仰着脑袋,一张黑黑的大嘴正在那女人的那个地方十分香甜地吞着什么,还不时地往下咕咕地咽着。而那女人也在吉二白的那根东西上用嘴舔着,还不时把那东西吞进嘴里,一直吞到根部那儿,可是过了一会儿又把那东西吐了出来。

    在人事科科长尤大炮宿舍里,尤大炮也正在和史倩倩干着,尤大炮是行伍出身,武孔有力,所以干得有声有色,威武雄壮,声情并茂,让那个倩倩舒服的嗥嗥叫。

    转了一圈,我和俊人算了一下,在那个时候,支行不管是一般干部还是行级领导,六十五人中间有四十二人在干着那件事儿,他们在床上的齐步走样的动作使支行的那座旧楼摇摇晃晃,不堪重负,仿佛随时都要倒塌似的。

    我和俊人回到暗道,想着支行有那么多人在干着人世间的那种快乐的事儿,而我们却在这暗道里苦度日子,没有丝毫幸福可言,就觉得心里有一种不平之气。我真想冲出去把贾佳拉进来好好质问一下,但是现在我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可言呢?

    就在我们偷偷去支行观看人们作爱的第二天,白天,我和俊人在暗道里谈论世事和人情,忽然贾佳来了,她穿了一件质地颇好的紧身连衣裙,身体的曲线显得十分流畅和醒目。她的脸上有一种叫作慵懒的表情。我冷冷地对她说:“你跑来干什么?”贾佳一惊:“你说什么?我跑到这暗道来看你,你竟然对我这样说话。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我双手抱着交叉在胸前:“我没有良心,我现在又投身于吴贵的怀抱了我能有什么良心。我在他的身下幸福得直哼哼,我现在还顾得管谁。”我这么一说,贾佳的脸一下子红得就象猴屁股。她忽然呜呜地哭了:“你个死大迪,现在支行都在批判你,我成天为你叫屈,为你四处奔波制造舆论。说你的好处,我虽然和吴贵有过那么一晚,但是那也为了你呀,吴贵答应出去为你奔波,落实你的工作问题,让你再回到支行上班,可是你却这副鸡肚小肠,真是把人能叫你冤死。”俊人这时忽然说话了:“贾佳,你今天来是不是叫大迪回去?”贾佳忽然看见了一只黑狗在那儿说话,不禁吓了一跳:“你是狗怎么说起了话?我不认识你。”我赶忙说俊人原来也是人,后来不知为什么却又变成了狗,我又说不过俊人是个大好人,他不会咬人,也不会干什么出卖朋友的事情。我这么一说,贾佳这才放了心,说:“这么说你们现在还有伙伴了。那好呀,在这暗道里也不至于寂寞。”我问贾佳今天来有什么事。贾佳说:“支行不知是哪位把你的情况反映了出去,省上一家叫作‘金银岛’的广告公司听到了这个消息,派人来要把挖过去,听说给你的是高薪,月工资三千元。他们打听到咱们两人关系好,就让我来把你叫回去。所以我看你现在还是快回去吧。”我有点吃惊,心想世上竟有这么好的事情等我去作,月工资三千元?那可是我半年的工资呀。我有点将信将疑,对贾佳说:“这不是白日梦吧?”贾佳说:“没问题,我怎么能欺哄你呢,咱们之间是啥关系你还不知道。”俊人的鼻子忽然就那么呼呼地吼了几声,说:“去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不要错过机会。”我看看俊人,又看看贾佳,心里一时竟难以决定下来,我想我走了后,俊人可怎么办。还有我怎么在大都市里生活呢?我现在可是一个人羊呀。我已经不再是人了。要是那些人起了坏心忽然想把我杀了,那我还不是他们盘子里的一道菜?想到这里,我对贾佳说:“你要是去的话我去,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我怕那些人把我害了,他们杀起羊来那可是心狠手辣的。我看过那些杀羊的屠夫,那真叫人胆战心惊。”贾佳想了想说:“你先去见见面,后边的事再说吧。”

    在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和俊人在暗道里谈了一个晚上,我们从过去谈到现在,又从现在谈到过去,我们对人类的狂妄、武断、自私、贪婪、无耻、自以为是、暴虐、腐败、荒淫无度进行了狠狠的批判。当我们谈得非常投机时,我们就会扯开喉咙大声叫了起来,当然我的叫声是羊叫,他的叫声是狗叫。有时候我们还会在暗道里跳起舞来,尽情地发泄我们胸膛里郁积的情愫。如果肚子饥了,我们就会出去到外边找吃的,当然我找的是青草,而俊人找的却是肉骨头一类人们丢弃的东西。后来我对俊人说,我走了后,他的日子可怎么过,俊人让我别管他的事,他会把自己照料好的,他说让我去了省城后,能给他写上一封信,把省城里的生活情况告诉他一下,也让他分享一下人世的快乐。我说那没有问题。俊人很高兴。我问他如果我给他写信他可怎么收,俊人说你只要按照支行的地址写,他到时候会想办法把信收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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