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疆我去得最多,停留最久的地方还属和田。2003年,我因工作需要前往和田支教,在那一年的生活中,除了解和田地区的民俗外,也对和田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这期间我转遍了和田市的玉器店,骑摩托车考察了和田籽玉产地——玉龙喀什河。支教生活结束后我也成了所在学校的鉴玉“专家”,同事只要买玉都来向我请教,或拿来玉石让我鉴别。美誉天下的和田玉共有两个产地,一是发源于昆仑山,最终汇入塔克拉玛干沙漠的玉龙喀什河。这条河流全长300多公里,其中下游100多公里是次生玉石矿床,是和田籽玉的发源地。其原生矿则深藏延绵数千公里的昆仑山深处,是和田山玉的发源地。在和田期间,我经常听到玉石贩子提到黑山,因为河中籽玉的原生矿都来自那里。还听说,在黑山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小村落,那里除了雪山、河流、原生玉石矿外,还有生于昆仑山而从未走出过大山的人们……
沿着玉道走向黑山村
和田是因和田玉而驰名的城市,但到过和田的人们也很少去探究和田玉的来龙去脉,甚至听说过黑山的人也寥寥无几。正是由于我多年在南疆的考察活动,黑山的山流水,黑山村采玉人的传奇故事,都已深深刻入了我的脑海,我做梦都想去黑山看个究竟。2006年我再也按捺不住了,利用春节假期,组织了6人的“玉河探源”小分队,迎着大年初一的晨曦离开了乌鲁木齐,踏上了踏勘玉河之源的征途。
距和田市140公里,地处海拔2800米昆仑山前山地带的喀什塔什乡是进入黑山的门户。“喀什塔什”在维吾尔语里意为“玉石”,因此,许多人也称它为玉石乡,在人民公社时期这个乡也叫火箭公社。全乡共有11个行政村,1569户人家,5900多人,其中,黑山村和尼萨村是全乡最偏远的不通车的村落。从乡政府到黑山村有20多公里山路,骑毛驴要走一天,而尼萨村则要走两天时间。上世纪80年代初,当时的火箭公社为了从黑山运出一块大玉石,在山梁上修了一条近25公里的小道,这就是黑山村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
喀什塔什乡只有一条街道,它直通乡政府,我们到达时已是大年初三的下午。几十米长的街道两旁除了一家饭馆,一个摩托车修理铺外,便是几间破旧的房子。虽说是冬季,白天在阳光的照耀下,没有一点寒意,小商贩们干脆在路两边摆摊叫卖。这里很少有外人光顾,能见到的只有当地的维吾尔人。他们熙熙攘攘地站在马路中间,闲暇地享受着阳光。我们几个着装鲜艳的外乡人在人群中格外抢眼,淳朴善良的村民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们,不一会儿就把我们围得水泄不通。当知道我们要去黑山村时,他们感到很诧异,因为在冬季黑山村气候条件非常恶劣,玉河的源头也被冰雪覆盖,挖玉和贩玉的人也绝不会在这个季节进入黑山。
春节期间,乡干部都回和田休假了,乡政府的大院空空荡荡。热心村民找来了看门的老人,给我们打开了一间空房子,里面有4张床,没有被褥,据说这是乡政府的招待所。一切安排妥当后,在我们的维吾尔族队员居来提的努力下,找到了一个名叫托乎提·尼牙孜的维吾尔族向导,并租用了他家的4头毛驴。
大年初五,天刚蒙蒙亮,我们的小分队在村民的簇拥围观下离开了乡政府。冬季的昆仑山似乎异常温暖,贫瘠的大地上几乎看不到积雪。离开乡政府没多久,队伍就开始沿着蜿蜒的玉道向西南方的山梁走去。由于受塔克拉玛干沙漠气候的影响,昆仑山前山地带气候极其干燥,我们所经之处扬起的粉尘在天空中飘浮,久久不能散去。上山的坡度越来越大,海拔也迅速升高,在尘土中行进的我们,无一例外个个大汗淋漓,完全成了“土人”。经过4个多小时的连续行军,我们翻过了第一个3500米的达坂,迎面碰上了一支由几十头毛驴组成的运输队——驴帮。这是昆仑山中最常见的运输方式,也是现今新疆为数不多的专业驴帮。
在干旱少雨的昆仑山,适应性极强的毛驴是山里人唯一的运输工具。按当地的行情,一头毛驴往黑山村送50公斤货,可以挣30元,但这要往返3天,行走60多公里山路,用城里人的价值观衡量真是不可思议的廉价。我们的向导托乎提·尼牙孜也是驴帮中的一员。他家有6头毛驴,他和两个儿子常年奔波在喀什塔什和黑山村之间,跑驴帮的收入是他家5口人主要的生活来源,全家一年近一万元的收入在村里算很不错的了。
毕竟是冬季,随着海拔不断地升高,昆仑山上的气温也越来越低,小道两旁枯黄的小草在凛冽的山风中左右摇摆。我们在接近第二个达坂时已经是下午5点,连续8个多小时的行军使我们的身体热量基本耗尽。在寒风中我们紧跟驴队,迈着“太空步”喘着粗气缓慢地向上攀登。又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攀登,我们终于到达了达坂顶部。这个所谓的达坂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隘口,而是一座实实在在的高山。我们望着走过的道路,顷刻间内心涌起轻松和安宁的心绪。向南远眺,海拔7282米的慕士山白雪皑皑,气势磅礴;脚下一条“之”字形的小道贴着陡峭的山坡直达谷底;不远处纵深的玉龙喀什河在夕阳的辉映下宛如一条银色的丝带向南延伸,消失在雪山和云雾之中。在享受这美景的同时,我拿出了卫星导航仪,记录下了第二达坂的坐标和3850米的海拔高度。
昆仑达坂上的牧羊人
紧贴峭壁的玉道经过多年来人畜的踩踏和雨水的冲刷,有的地方变成了狭窄的深沟,沟底一尺多厚的浮尘借着风势漫天飞扬,刮得人睁不开眼睛,透不过气来。小路沿着陡峭的悬崖向下延伸,我们小心翼翼地跟着驮队在悬崖峭壁上向河谷走去。当我们正接近一处悬崖时,一个骑毛驴的人从峭壁的一侧风驰电掣般向我们冲来,惊得我们瞠目结舌。等毛驴到了跟前我们才惊奇地发现,骑驴的“大侠”竟是个老太婆!我们的向导说,这个女人就住在达坂上。
也许她长期孤零零地生活在达坂上,我们的到来使她显得异常兴奋,带着我们踏着厚厚的羊粪来到悬崖下。这里有一个不足6平方米的小石屋——她的家。只见石屋的门上挂了一个破麻袋,屋外的角落里有一堆用破棉袄盖起来的积雪,屋内除了吃饭的用具和铺在地下的被褥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东西。经居来提询问得知,这个女人今年才26岁,结了两次婚,她男人为了挣钱平时在外跑驴帮,大部分时间不在家,她一个人常年在这个达坂上放羊。当时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眼看去的老太婆原来是个26岁的少妇。
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石屋子周围的羊粪漫天飞舞,弄得我们大伙儿从头到脚都是羊粪。一天的行军令我们口渴难忍,女主人似乎看出了什么,急忙点火融雪烧水。对在达坂上生活的人来说,水和燃料都是很珍贵的。牲畜的粪便是这里唯一的燃料,水则要用毛驴到1000米以下的河谷中驮水,一个来回至少要5个小时。无奈之下,每当下雪的时候女主人就不得不收集被风吹到低洼处的积雪。燃料实在是太珍贵了,水只是烧到有点温,女主人就给我们端了过来。望着碗里浑浊地漂浮着羊粪的水,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世界也太不公平了,同一片蓝天下,却有着如此不同的人生。在贫瘠的昆仑山,艰苦的生活环境对生命的摧残远远超过了身处繁华都市的人们的想象。
离开石屋后,我们又遇到了两个牵驴赶集的牧羊人,每头毛驴背上都驮了一只刚从后山捕获的猎物,他们说是小鹿,但据我观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岩羊。他们说,捕获的猎物运到乡里一公斤肉能卖10元钱。一个上了年纪的牧羊人怀里抱着一只雪鸡,说是带下山去100元能卖掉。他还告诉我们,黑山村里50元就能买一只雪鸡。到达黑山村后我们还看到一位老者在众目睽睽之下剥狐狸皮。仔细想想村民的处境,我们只有同情,没有任何权力指责他们,毕竟,在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下人的生存是第一位的。
天黑前我们终于下到了谷底,跨过了玉龙喀什河上的小桥,这里离黑山村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暮色中,站在营地向北仰望,我们下来的达坂就像一堵墙,从谷底向上攀爬的“之”字形路线清晰可见,这就是通往黑山村的必经之路。我的GPS导航仪显示:谷底的海拔高度2730米,达坂顶端海拔3850米;从谷底到达坂直线距离850米,这意味着在短短的850米距离之内海拔就上升了1120米。这真是一个令人“绝望”的达坂。后来在居来提的建议下,大家干脆把这个无名达坂命名为“绝望达坂”。
太阳还没照到河谷,酣睡中我们就被赶集人的吆喝声叫醒。天气格外晴朗,湛蓝的天空飘浮着几朵白云。我们轻松地踏上了进村的小道。在村口我们遇到了一个老大爷,他肩上扛着坎土曼,手里拿着一个捕猎的夹子。向导托乎提·尼牙孜告诉我们,这个大叔叫依明·尼牙孜,是黑山村有名的“大巴依”(维吾尔语意为“有钱的富翁”)。他从年轻时就与玉石结下了缘分,由于玉石在维吾尔语里叫“塔什”,所以村里人都叫他依明·尼牙孜塔什大叔。我们向塔什大叔说明来意后,他热情地邀我们去他家住。
黑山村是喀什塔什乡11个自然村中较大的一个村子,它以前叫黑山大队,有两个相距6公里的小队。塔什大叔的家在一小队,现在叫喀让古塔格村。从远处的山坡向下俯视,如果没有那些林立干枯的杨树,黑山村就像一座废弃已久的远古村落。
我们踏着厚厚的尘土沿着狭窄的巷道进入了村子。村民似乎早已知道我们即将到来,狭窄的街道两旁站满了好奇的人们,成群的孩子奔跑着为我们开道,霎时间整个街道尘土飞扬,我们似乎来到了一个黄土的世界。喧闹中我突然发现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站着一位满面沧桑的老人,只见她牵了一只山羊,脖子上骑着一个又黑又瘦的孩子,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注视着我们。我看着她,怜悯之心由然而生。
塔什大叔自豪地领着我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他家。他虽说是村里的“大巴依”,但除了两间年久失修的土屋和几棵白杨树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了。热情好客的塔什大叔让他老伴给我们腾出了一间他家最好的房子。也许是很久没有住人的缘故,屋内到处是尘土,温度比外面还低。黑山村除了不通车,不通电,吃水要用毛驴到很远的河道去取之外,取暖做饭的燃料也是困扰人们生活的一个大问题。虽说黑山村离南疆最大的布亚煤矿不足100公里,但用一头毛驴从乡上运50公斤煤到黑山村,煤和运费共需60元,这样的价格使村里没有几家能烧得起煤。在这里常用的燃料就是羊粪,要烧牛粪需要到30多公里外的高山牧场上去捡。我们刚住进房子,塔什大叔的老伴给我们点燃了炉子,可是,一簸箕羊粪没几分钟就烧完了,此后也再没有给我们送羊粪来。后来我们知道,这里的羊粪也是很珍贵的。为了节约燃料,冬天塔什大叔一家三代挤在一间很小的屋子里,一家人一周只做一次饭,平时除了烧水吃馕外很少点火取暖。
塔什大叔家的院落门牌上写着“喀让古塔格村54号”,他的祖上就生活在这里,是黑山村的老户。塔什大叔今年70有余,有8个孩子,大都在黑山村成了家,现在塔什大叔家里除了老伴外还有一个女儿和两个孙女。塔什大叔年轻的时候在玉石矿打工,1981年他在玉河源头的冰盖上发现了一个510公斤的上等白玉,这一发现惊动了当地,后来公社组织了60个壮劳力,用100天时间把大玉石运出了山。按照现在的行情,这块大玉石至少值几千万,足以修一条从黑山村通往山外的柏油路。当时这块大玉石以35000元卖给了上海玉雕厂。作为回报,县里给公社奖励了2辆解放牌卡车,奖励了他3000元,“塔什大叔”这个绰号也由此而来,他也成了村里有名的“大巴依”。从那以后塔什大叔就与玉石结下了缘,每年夏天和众多的捡玉人一样,带着儿子到冰盖上去找玉,但是幸运之神再也没有降临。现在他虽上了年纪,但塔什大叔的绰号和再次发现大玉石的梦想仍然促使他年复一年地在河谷中寻找着……
黑山村的孩子
到达村子的当天下午,在一群孩子的引路下我们拜访了村长肉孜·托乎提。他今年50岁,娶过好几个老婆,现在的老婆只有20多岁。从交谈中可以看出他是黑山村见识最广的人。他告诉我们,全村216户,750口人,其中孩子占了三分之一。河谷中的耕地只有900亩,由于自然条件恶劣,只能种玉米,每亩产量不足100公斤。黑山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这里的姑娘不外嫁,世代的繁衍导致村子里的人大都成了亲戚。人口的不断膨胀,使得村民的生活一年不如一年。
虽然我到过南疆许多偏僻的山村,但在黑山村的所见所闻还是让我感到陌生和震撼。我和队员们用心和手中的照相机记录着眼前的一切。肉孜·托乎提村长也许把我们当成了乌鲁木齐来的记者,带着我们来到了黑山小学。学校和村委会在一个院子里,所谓的村委会是一间没有一块玻璃、破旧不堪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破旧的文件柜,墙上挂着两面维吾尔文的锦旗,其中一面上写着“1984”的字样。在门前仅有的一块墙壁上画满了“正”字,随行的一个老者告诉我们,这是选举肉孜·托乎提村长时留下的。只有8间教室的小学校同样是破旧不堪,甚至没有一张像样的桌椅。据村长说,学校的老师都是本村的村民,从县城派来的教师受不了这里的艰苦,最多干一个月就跑回去了。村长还说,喀什塔什乡的领导都一年多没到黑山村来过了,黑山村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村长还特意把我们带到了一户“五保户”的家里,眼前的一切让队员们辛酸:一位孤苦伶仃的老奶奶蹲在低矮冰冷的房间里,我们环视四周,屋子里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探访中,院子里一位老人对着居来提的摄像机滔滔不绝地说着,从他的话语中我听出了“共产党、毛主席、三个代表”几个单词。听居来提翻译,原来这位老者是村里的阿訇(宗教人士),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的话语中流露出对黑山村的现状的看法,他想让我们把在黑山看到的一切记录下来向上级部门反映。
黑山村的人们没有几个能走出大山,孩子更是如此,甚至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去过乡政府。黑山村没有电,不要说看电视,孩子们连电视都没听说过。他们除了从镜子里知道自己的模样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照片。我们手中的数码相机成了孩子们眼里最神奇的东西,天真烂漫的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往镜头前挤。黑山村的孩子都很漂亮可爱,特别是长着长长的睫毛和水汪汪大眼睛的小姑娘。北京女队员小袁特别喜欢这些孩子,风趣地说:这些小女孩别说化妆了,只要把脸上的泥土洗掉就是个大美女。随后,她拿出了一大包从北京带来的文具和糖果给孩子们分发。
孩子们对外部世界充满了好奇,我们走到哪里,孩子们就跟到哪里。傍晚我们坐在冰冷黑暗的房间里,准备吃点什么,可孩子们拥挤在房间门口,久久不愿离开。黑暗中,我们在炕桌的4个角点燃了4根蜡烛和嘎斯炉,拿出了各种吃的东西。可是望着眼巴巴的孩子们,我一口也吃不下去。就在这时,居来提告诉大家,门口的孩子说:“城里来的人真有钱,竟然点了4根蜡烛。”仅仅点四根蜡烛这个不经意的举动,就使我们在黑山村孩子们的眼里成了奢侈浪费的有钱人。听了居来提的话我很难受。我们都是有孩子的人,如果我们的孩子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们还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吗?
队员们从村民的言谈举止中感觉到他们似乎都满足于现状,生活也悠闲自得。冬季,为了节省燃料,白天屋子里几乎不点火,人们都聚集在街道上晒太阳聊天。村长还告诉我们,在黑山村,每个家庭的生活都很贫困,但他们还不想让别人说自己穷。在黑山村有个现象,每逢过节或喜庆的日子如果不宰羊,就会被别人说穷。在我们到达黑山村的前一个月正是穆斯林的重大节日——古尔邦节,我们在好几处墙上都看到了血迹。原来,当地的村民宰羊,都要把羊拿到屋顶上去宰,好让羊血从墙壁上流下来,让别人看到自己家宰羊了,以此来显示自己家族的富裕和兴旺。另外,据说这种宰羊的形式与古老的风俗有关。实际上在黑山村,没有几家富裕的人,孩子们一年都吃不上几口羊肉。
祖祖辈辈生活在昆仑深处的人们何尝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在黑山村,妇女生孩子时都要在窗户上挂两样东西,一是羊的脊椎骨,二是雄鹰的头,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后能像羊一样挺直腰杆,像雄鹰一样翱翔天空,飞出大山。这是一种美好的寓意和期待,但现实中,在黑山村似乎没有哪家的孩子能走出大山。
经过帝王牧场走向玉河的源头
虽说玉河探源是我们这次活动的最终目的,但在黑山村的所见所闻给我的震撼和冲击中,我几乎打消了踏勘玉石之源的兴趣。为了圆满完成这次考察计划,第二天我们还是离开了黑山村,在向导和塔什大叔的带领下向玉河的源头走去。
和田玉自古以来分为山产和水产两种,玉矿开采出来的叫山玉,水产的称为籽玉,籽玉产于玉龙喀什河的中下游。而玉河源头的雪山附近发现的是山流水,它被水冲刷了上万年,磨去了锐利的棱角,其质地比山玉好,仅次于打磨光滑的籽玉)。据考证,在玉龙喀什河的源头是找不到玉石的,和田玉的源头在玉龙喀什河的支流——喀让古塔格河上游的冰盖下,黑山村正是在喀让古塔格河谷之中。
我们花了两天时间,沿着喀让古塔格河向西行进了35公里到达了海拔4000多米的汗尼牙依拉克。“汗尼牙依拉克”在维吾尔语中意为“帝王牧场”。这里水草丰盛,牦牛成群,是黑山村最好的高山牧场。这个地区有许多人工洞穴和地窝子遗迹,据说是当年帝王家族的采玉人所留,帝王牧场也由此而得名。
越接近冰盖,喀让古塔格河床越狭窄,有的地方变成了纵深的沟壑。据塔什大叔说,每年夏天许多外乡人到这里来捡玉,几十年过去了,在喀让古塔格河床中已很难捡到玉石了。由于河源头冰川的运动和融化,带出了许多岩石,其中也裹挟出一些玉石的原生矿,这也成了采玉人的淘宝之地。根据喀什塔什乡派出所土尔迪·尼牙孜所长说,翻过冰盖上方的雪山,在阿克萨依湖海拔5000多米的冰盖下有个玉矿,由于高山缺氧、气候恶劣,经常有采矿者死于疾病,矿井也经常被冰雪封死,那里已经3年没人去采玉了,而在这一带,更是十几年没有发现好玉了。
我站在玉河源头的冰盖上,仰望着雪山陷入沉思。几天来的耳闻目睹让我清楚地看到,黑山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世外桃源,也并不像一些媒体所说的那样,黑山村人人采玉,家家藏有玉石。按照肉孜·托乎提村长所说,塔什大叔曾经发现的那块大玉石,只是为黑山村的人出山铺出了一条道,除此之外玉石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也没有一个村民靠玉石发财,包括找了一辈子玉石的塔什大叔。
三天后,小分队从玉河源头返回和田市。我们无意中走进了一家大的玉器店,店老板一看我们是外来人,就滔滔不绝地给我们推荐所谓的黑山玉料加工的玉器。此时对我来说,是真是假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我只是一听了之。回到乌鲁木齐很长一段时间里,在黑山村所经历的一幕幕始终困扰着我,特别是黑山村的孩子们那一双双好奇渴望的大眼睛……
玉河探源之行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灵,探险回来之后我们通过乌鲁木齐市电视台制作播出了一部《昆仑深处有人家》的纪录片。我在自己的搜狐博客上也发了文章和照片,但由此也引来了个别人的质疑,质问我发布这些表现贫困落后生活的照片的目的是什么。我坦率地告诉他们,我和肉孜·托乎提村长一样,就是想让更多的人了解黑山村,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来关爱黑山村的孩子。
轰隆隆的挖掘机打破了黑山村远古的宁静
一晃5年过去了,黑山村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始终困扰着我。2012年春节,我和两个朋友再次来到了黑山村。出发前我把以前在黑山村拍摄的照片冲印了200多张,把家里衣服整理了一大包,足有30公斤,还特地给塔什大叔带了件我父亲留下的狐狸皮大衣。
黑山村依然如故,只是进入黑山村的道路修宽了点儿,摩托车能勉强开到达坂上;当年的孩子们也长大了,有的女孩也嫁人了;可惜的是善良可亲的塔什大叔看不到我给他带去的皮大衣了——两年前他已病逝了。
令人痛心的是,日益飙升的和田玉价格,引来了空前庞大的挖玉群体。从和田市到黑山村140公里的玉龙喀什河河床被挖得满目沧夷,整个河床被翻了个遍不说,就连没有公路的黑山村也未能幸免。据喀什塔什乡一位干部说,两年前一家开煤矿的公司买断了黑山的采矿权,在乡政府附近建了油库,以此为基地硬是沿着河道开进去上百台挖掘机,开始在黑山村边上的喀让古塔格河床和上游的冰盖下挖玉。
黑山原本是一块未被开发的处女地,5年前我们在那里还发现了一块足有20多吨重,微微泛青质地细腻的山流水玉石,当时我们还感叹,如果能把这块玉石运出去,其价值也足以修一条通往黑山村的柏油路了。而今,这块巨型玉石依旧静静地藏在黑山深处,我多么希望有朝一日这块玉石能够被好心人拿走,为黑山的村民造福,建一条通往外部世界的公路。
可喜的是,黑山村和尼萨村的民生问题也引起了当地政府的重视,由于修路成本过高,加之这两个村子生态环境恶劣,不适合人类生存,政府打算把村子整体迁移出来。作为临时的举措,政府已在喀什塔什乡附近修建了250套抗震安居房,但让我不能理解的是,好端端的房子却一直没人住。据乡干部说,由于没有土地,山里的村民也不愿意搬出来。是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离开世世代代生存的家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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