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秘道-叶尔羌之路:未完成的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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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里木河四源之一的叶尔羌河发源于新疆克什米尔北部的喀喇昆仑山口,汹涌的激流穿过昆仑山峡谷形成许多分支,灌溉着叶尔羌绿洲。1927年8月,德国西域探险家特林克勒经过了两个月的跋涉,沿着桑株古道进入叶尔羌绿洲,对叶城县以南昆仑山及和田地区的文物进行了短暂的考察后,于次年7月离开了叶城县,取道一条少有人问津的古道——沿着克里阳山谷,穿过昆仑山脉和喀喇昆仑回到印度列城。这条线路在他撰写的《未完成的探险》一书中被称作叶尔羌之路。从地理角度来看,桑株古道和克里阳山口道都属于叶尔羌之路,这两条道在赛图拉汇合后,穿越喀喇昆仑山口和克什米尔地区抵达印度。

    走进克里阳,仿佛进入了世外桃源

    完成了桑株古道的考察后,我和伙伴们把目标投向了叶尔羌之路,但在制定考察方案时,我们发现,这条路除了在《未完成的探险》一书中有少量的描述外,再找不到任何相关资料,甚至研究新疆通往西藏高原古代交通的学者们也似乎忽略了这条古道的存在。关于这条古道《皮山县志》上也没有记载。几个月前我就请当地旅游局的小苏帮助收集资料,但始终一无所获,所问到的人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条古道。但凭借以往穿越昆仑古道的经验和我们的探险热情,大家还是决定去走走这条尘封了近一个世纪的古道。

    2011年7月28日,经过3天的奔波,探险队一行7人从乌鲁木齐来到了皮山县,这是穿越叶尔羌之路的大本营。由于古道所经之处的特殊地理位置,皮山县对此地严加管理,不经许可,别说进入古道,就连克里阳乡都进不去。好在我们的考察方案早在两个月前就上报了县委,主管旅游的县长非常重视这次考察活动,安排县旅游局协助。按照计划,我们在皮山县购买了所需的食品,晚上县旅游局褚局长为我们设宴接风,并让旅游局干事小苏与我们一道考察古道,为皮山县的旅游开发收集资料。

    7月29日一早,探险队离开了皮山县,在我们的面前,一条弯曲的柏油公路伸向昆仑山深处,消失在一片苍茫之中。我们穿过炎热的戈壁和无数座低矮的山丘,渐渐地远离了塔克拉玛干的炎热,空气中明显增添了不少凉意。当车行驶60多公里后,一大片突如其来的绿洲呈现在我们面前。不一会儿汽车驶进了林荫道,两旁的古杏树上挂满了黄里透红的杏子,渠水哗响,花儿盛开的田野,炊烟袅袅的屋舍,令我们仿佛进入了世外桃源——这就是克里阳,一个深藏于昆仑山中的古老绿洲。

    历史上叶尔羌之路的起点正是在克里阳绿洲。1928年特林克勒到达了这里,在即将踏上回国之路时,他面对克里阳熙熙攘攘的集市和准备穿越喀喇昆仑山的5个驮队感叹道,“克里阳是我在中国新疆看到的最后一个大绿洲。”近一个世纪过去了,如今的克里阳绿洲成了新疆皮山县的克里阳乡。

    突如其来的美景,令队员们都兴奋不已。我停下车来,从路边的树上顺手摘下几个杏子,边吃边向一片黄色的花海走去。这里的杏子和康克尔乡的一样,昆仑山特殊的自然环境造就了它们不同凡响的品质:个大、味甜、汁液多,制成的杏干是新疆最好的杏干。

    在花草丛中,只见几个可爱的维吾尔族小姑娘,一手兜着裙子,一手灵巧地采摘雪菊放入裙兜。面对我们这些举着相机的不速之客,小姑娘们只是羞答答地低着头,不停地采摘着花朵。生活在这片绿洲里,孩子们有一种置身世外的质朴和憨厚。昆仑山包容了她们,相信她们长大后也会拥有昆仑山一样包容一切的品格。

    这片黄色的花海,是克里阳乡近年来广为种植的一种经济作物——昆仑雪菊。由于它原产地在位于新疆喀喇昆仑山北麓克里阳山区100平方公里的范围之内,所以也叫克里阳雪菊。当地的维吾尔人也称这种植物为“古丽恰尔”。千百年来与昆仑山唇齿相依的人们,视“古丽恰尔”为神。雪菊可以祛除疾病的故事在克里阳乡广为流传,被当地人称颂为“保护神”,只有尊贵的人才有资格享用。雪菊特殊的生长环境,使它具有降血压、血脂、清热解毒等功效,加之神奇的色香味和较少的产量,雪菊的价格一路攀升,达到上千元一公斤。

    在通往乡政府的路上,一排排错落排列的白杨树、杏树和桃树见缝插针地分布在房前屋后。正午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洒向金色的花海,留下斑驳的阴影,映衬着古老村落午后的憩息与宁静。

    在小苏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乡政府。7月底正是雪菊收获的季节,疆内外的客商云集于克里阳,乡长也忙得团团转。乡长的办公室也成了雪菊样品的陈列馆,各种品质的雪菊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乡长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们,雪菊已成为克里阳乡新的经济增长点,也是农民的致富法宝,目前种植面积还在不断扩大。乡长还告诉我们:“克里阳”在维吾尔语中是“来了不待就回去”之意。过去这里条件艰苦,气候恶劣,人烟稀少。1958年这里为跃进人民公社克里阳管理区,1986年成立了克里阳乡。经过几十年的繁衍延续和演变,这里的人口逐年增加,到2006年年底,全乡总人口已达5446人。由于特殊的气候条件和地理环境,克里阳乡盛产黑叶杏,2003年荣获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杏干评选第一名,仅此一项收入就占克里阳乡经济收入的33%左右。

    当我们向乡长询问古道的情况时,他感到很吃惊,似乎没有听说过这里有条古道,只是说,好像几年前有日本人和韩国人来过这里。

    被“关”进最破的吉普车里,进入阿克硝村

    近一个世纪过去了,随着人口的增长,克里阳绿洲也逐渐向南延伸。在克里阳乡以南10公里的地方,1984年成立了脑尔巴提塔吉克民族乡,管辖着康阿孜村、阿克硝村、布琼村,人口不足1000人。

    脑尔巴提是个清静的小绿洲,没有集市,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乡政府的大院里也空空荡荡,似乎没人上班。小苏带我们直接去了办公区后面的宿舍,在家里找到了乡长。在乡长的帮助下,我们租了一辆吉普车和一辆拖拉机,租金不菲,从乡政府到阿克硝村,仅仅18公里山路,每辆车租金少了500元不干。

    阿克硝村深藏昆仑深处,以前是全乡唯一不通车的小村落。两年前为了解决交通问题,乡政府出资用推土机推出了一条仅供拖拉机通行的便道。我们这支队伍虽说有马玉山、刘青骁两个经验丰富的队员,但高玲和田慧两名女队员仅在两年前随我们穿越过桑株古道,老薛、老朴和小苏都是户外的新手。还没等踏上古道,大家就面临着一场考验。老刘和小苏随行李坐上了拖拉机,我和其他4名队员挤进一辆破旧不堪的北京牌吉普车里。这个车是我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破的车,不用说就是辆报废车,我们挤进去后车门都锁不上,只见驾驶员熟练地用早已备好的铁丝把车门绑住。

    吉普车吼叫着沿着山谷向上攀爬,越过碎石覆盖的沙地,扬起的尘土呛得人透不过气来。河道越来越窄,流经克里阳的浑浊河水变成了清澈的溪流。这里山高谷深,车道在河谷一侧的峭壁上向上延伸,毫不夸张地说,小道只有一车宽,一侧的车轮不时地与峭壁相撞,而另一侧的轮子有时一半悬空在道外。我们被“囚禁”在车里,望着一侧上百米深的河谷,紧张得都不敢出声。炎热、紧张,不一会儿汗水浸透了衣衫,满面灰尘的脸上也留下了道道汗渍。当时我真后悔坐车,不就18公里路吗,走过来也就半天时间,一旦车辆出现意外想脱身都出不来。

    两个小时后,我们终于看到了特林克勒笔下的乌鲁克小绿洲,这也是如今的阿克硝村。一路的尘土和光秃的群山,使翠绿的白杨树在阳光的沐浴下显得格外抢眼。此刻我们终于可以舒口气了。经常参加越野自驾的珠海队员老薛感慨地说:“这个北京吉普是最牛的车,驾驶员也是一流的车手,我敢说那些所谓的越野车手也没几个敢在这样的路上驾车。”

    半个小时后拖拉机也到了,老刘和小苏浑身是土,见了我们第一句话就说:“要命的路呀!吓得我们差点儿从拖拉机上跳下去。”

    阿克硝村海拔2700米,南与巴基斯坦国接壤,边境线长100多公里,东接皮山县康克尔柯尔克孜民族乡,地理位置特殊,四周被昆仑山环绕。目前有51户169人,主要是塔吉克族。当年特林克勒经过此地时,这里还是一个几乎荒无人烟的小绿洲。他的游记中写道:“除了马和毛驴无忧无虑地在茂盛的草地上吃草,能见到的是一个柯尔克孜人的住地。当我们骑马路过时,几个妇女站在门前惊奇地盯着我们。当地的居民特别友好,他们雇佣一些雅利安人照管他们,我们被介绍给一两个瓦汗人,他们还讲自己的母语。”从他这段描述可以看出,阿克硝村在历史上也是个多民族的聚集地,他所说的雅利安人和瓦汗人就是如今的塔吉克人,属印欧语系的民族。

    由于交通不便,阿克硝村非常萧条,村委会的房屋年久失修,院落里长满了杂草,一看就知道很久没人光顾了。全村虽说有一百多口人,但除了妇女和老人外,几乎看不到年轻人,据说年轻人都进山放羊或出山打工去了。这里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以往探险队每到一个偏僻的村落,好奇的人们会把我们团团围住,而在阿克硝村让我感到非常意外,失望之感油然而生,心想,在这里能找到向导,能租到毛驴吗?

    我们一行站在村委会门前,顺着一条狭窄的街道望去,一位老奶奶站在自家院落门口静静地看着我们。我们别无选择,先住在老奶奶家再说,也不知主人是否愿意,我们扛着行李直奔老奶奶家。

    老奶奶虽然不会说汉话,但从她那慈祥可亲的神态上可以看出,她很高兴让我们住在她家。阿克硝村是塔吉克人居住的村落,这里和大多数昆仑山深处的村落一样,人均耕地很少,而且产量很低,收入来源主要靠放牧。老奶奶家生活非常贫寒,两间土坯房子内除了被褥和一张炕桌外,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们也是有备而来,给主人带来了挂面、大米和各种蔬菜,这些都是山里人很难见到的。等到准备做晚饭时我们又犯难了,主人家院落里虽有个炉灶,但柴火少得可怜。在昆仑山深处,没有煤,荒芜的群山也没有一棵树木,取暖和烧饭的柴火极其稀少。除了能从门前屋后的杨树上取得一点树枝外,有钱的家庭都到山外买柴火。我们不忍心用主人家的柴火,只能用自带的燃料烧了点热水。

    山里的气候说变就变,一阵风后,雨点就落了下来。按计划次日我们就要踏上古道,可毛驴和驮工还没着落,我心急如焚,和刘青骁、马玉山3人在村子里乱窜,逢人就问。由于语言的障碍,所问到的人也搞不明白我们的意图。好在房东老奶奶的儿子回来了,他在克里阳乡中学教书,懂一点汉语,在他的帮助下最终找来了两个塔吉克族驮工。但让我有点失望,两人除了岁数都比较大外,腿竟然都有点跛。我们没有别的选择,经讨价还价,最终,以一头毛驴一天100元的价格租了7头毛驴,其中两头供两个驮工骑,而且答应每天付他俩200元的辛苦费,这也是我在昆仑山探险几年来雇用的能力最弱的驮工。

    在凶险的古栈道,昆仑山的毛驴也成了攀岩高手

    世代生活在昆仑山里的人们几乎很少与外界联系,他们淳朴守时,只要答应的事决不会反悔。7月30日,天蒙蒙亮,两个驮工就牵着毛驴来到了老奶奶的家门口。我们也顾不上烧水吃饭,急忙往毛驴身上捆绑行李。考虑到老薛腿受过伤,特意给他准备了一头毛驴,我们所有的行李勉强捆在了其余4头毛驴身上。

    离开阿克硝村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彻底放了下来,顿时感到无比的轻松,我们踏着尘土飞扬的小道向河谷深处走去。阿克硝村坐落在一个狭长的河谷中,除了零星的土坯房和几片耕地外,看不到生长茂盛的农作物。我们不一会儿就走出了村子,进入了野花盛开的河谷,这也是山里人赖以生存的高山牧场。昆仑山的植被受高原气候的影响,矮小得几乎贴在地表。7月底正是昆仑山气候最好的时节,万物复苏,奇花异草连成一片,把河谷两侧的山坡装扮得格外美丽。一路上我仔细观察,也没有发现雪菊,心里纳闷,难道昆仑雪菊不是克里阳河谷固有的植物吗?

    当我们沿着克里阳河东岸行进了7公里后,河谷越来越窄,一片很小的绿洲呈现在我们面前。这是离阿克硝村最远的居民点——塔拉合,也是进入克里阳古道最后的驿站,高大的杨树和破旧的院落似乎向人们诉说着古道的沧桑。当年特林克勒路过此地时也曾在这里歇脚,并拿出了牛奶和黄油与这里唯一的一户人家分享。80多年过去了,搭拉合还是住着一户人家,只是通往院落的河道上架起了一座简易的铁索桥。院落的主人是一位和蔼的塔吉克老人,他远远地看到我们一行后,早已在桥头等候了。搭拉合小绿洲依山傍水,似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也是宿营的最佳之地。可惜此时还不到中午,我们不敢久留,匆匆拍摄了几张照片后,谢绝了老人的挽留,继续向河谷深处走去。

    河谷越来越窄,栈道沿着河道东岸陡峭的山坡向上延伸,我们越走越高,不一会儿,眼下湍急的河流变成了一条细小的白带。根据目测,脚下的小道已在河道上方100多米了。

    栈道时而穿过破碎的土坡,时而进入乱石林立的崖壁。此处的栈道和桑株的栈道相比,开凿的难度大了许多,有几公里的栈道几乎是在垂直的崖壁穿行。我们不敢掉以轻心,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缓慢地向上蠕动。大家都清楚,一旦脚下发生磕绊就有可能坠入河谷。在通过栈道时毛驴似乎感到了危险,行动也变得异常僵硬,没有人牵引根本不走。我们在通过狭窄的路段时,不得不把毛驴身上的行李卸下来,如果驮上行李强行通过,毛驴很有可能受一侧的崖壁挤碰而坠下悬崖。

    克里阳河谷两侧有无数条山沟,来自高山的雪水沿着山沟汇集到克里阳河,上万年的冲刷,使山沟与河谷汇合处形成了一道道山涧,栈道也被山沟切断,我们不时地要从栈道下到河谷底部。我不由得想,当年特林克勒的驮队肯定是在河道中行走的,因为高大的牦牛和马匹不可能通过这段狭窄陡峭的栈道。

    从上百米高的栈道下到河谷,其坡度超过了60度,队员们下来时手脚并用,和攀岩没什么两样。毛驴下行更为困难,不但要卸去身上的行李,而且要有两名驮工护送,一个牵着驴头的缰绳,一个拽着毛驴的尾巴,即使这样毛驴还是控制不住,不时沿着陡坡往下冲。站在边上的队员无不为之而赞叹:昆仑山的毛驴也是攀岩的高手呀。

    下午6时,清澈的克里阳河变得浑浊起来,滔滔河水震耳欲聋,此时,洪水已经到来,我们不得不在河谷中扎营,等待次日清晨洪水的退去。

    整整一天的行军,队员们在栈道上行进了15公里,海拔上升了300米。虽说是有惊无险,但队员们还是提心吊胆。第二天的路程会更为艰难,不但要面对凶险的栈道,还将要频繁地抢渡激流。

    惊险百出地渡过湍急的河流,竟然玩起抓鱼游戏

    7月31日,为了赶在洪水到来之前过河,太阳还没照到山谷队伍就出发了。在河谷东侧陡峭的山坡上,一条清晰的小道直通克里阳河上游。考虑到栈道的凶险,驮工和老薛带着驮队渡过了克里阳河,沿着西岸的小道向上游走去,我带着队伍继续沿着东岸上行。山坡上的小道只有一尺宽,下方便是纵深的河谷。走在漫长的道上,我们只能盯着脚下,不敢看右侧的河谷,即使这样还是感到头晕目眩,似乎有种恐高的感觉,每走十几分钟就得停下来。一路上我们最担心的是女队员田慧,她对户外运动认识不足,有种无知者无畏的感觉,一路上多亏老朴的照顾,她在经过危险的路段时都是被人抓着裤腰带通过的。大家都明白,在近70度的山坡上行走一旦摔倒定会坠入200米深的河谷。

    用了半天工夫,我们终于穿过了狭窄的山谷,来到了一片开阔地。此地是两条河流的交汇处,顺着东南侧的山谷向上望去,一座巨大的雪山呈现在我们面前,一条河流顺着山谷咆哮而下汇入克里阳河。可以断定,这座雪山有5000多米高,克里阳达坂就在雪山附近。但山谷中高高堆起的冰碛令人根本无法通行,我们必须跨过眼前的河流,继续沿着南边的山谷翻越达坂。

    此时,河水开始变得浑浊起来,洪水就要下来了,匆忙中我和刘青骁用绳索保护率先涉水渡河,湍急的河水刹那间冲到了大腿根,我差点在河中央被激流冲倒。见此情景,两个女队员吓坏了,凭她们的个头和体重,下水必将会被水冲走。此刻,在河西岸等候的驮工也着急了,把一头最大的毛驴赶过了河,示意让两个女队员同时骑上毛驴过河。两个无知无畏的女队员果真骑上了毛驴,由于水声太大,无论我怎么喊叫她俩也听不见,只是骑着毛驴向水中走去。幸运的是她俩都不是骑驴好手,毛驴没走几步她俩就从驴背上摔了下来。我暗暗庆幸——一旦她俩在河道中从毛驴上掉下来,定会被河水冲走,对不会水性的人来说,生还的可能很小。

    一阵风后,雾气和乌云顺着山谷爬了上来,一会儿工夫就笼罩了整个山谷。河水迅速地涨了起来,我和刘青骁急忙涉水过河,一人牵着毛驴,一人扶着驴背上的队员,来回两趟终于把她俩接过了河。紧接着男队员涉水渡过了克里阳河,到达了河的西岸。由于西岸河谷前方有一个陡峭的小山梁,毛驴不能翻越,驮工只得带着驮队涉水到达了河的东岸。

    我们过河不久,天下起了小雨,南边的河谷异常狭窄,两侧陡峭的山坡根本无法扎营。雨越来越大,我顾不上别的,迅速向上游奔去,心想小山梁后也许有扎营的地方。

    在海拔3600米的昆仑山,雨天的气温瞬间降到了冰点。翻上小山梁后,我身上的羽绒服已完全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上身一直流到了脚跟,寒风中我不停地在发抖。队友们也和我一样,由于早晨出发时天空中没有一丝云,队员们大都把冲锋衣放在驴背上的行囊里了。

    在山梁的后面有一片坡度不大的山坡,勉强能扎营。此时,河水暴涨,驮队过河时,个头小的毛驴险些被冲倒。老薛虽骑了一头大毛驴,可到河中间时激流没过了毛驴的肚子,老薛双腿泡在了水里,激起的浪花浸透了他的衣裤。

    扎营后,队员们迟迟没有过来。我再次爬上山梁,拼命地呼喊,打手势,几百米外的队员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原来他们在一处悬崖下避雨时,在小水湾里发现有许多一尺多长的鱼。

    这一意外的发现,似乎给队员们打了一针兴奋剂,他们顾不上疲劳和寒冷,童心大发地在雨中开始了抓鱼游戏。他们用石头和雪杖在水湾里乱搅,使得鱼儿冲出水湾游向浅水的溪流。不一会儿就将水湾中的鱼“一网打尽”。虽说田慧走路和骑驴都不行,但她眼疾手快,是抓鱼的高手,据说收获的鱼中一多半是她抓的。

    雨越下越大,由于营地离河道有一段距离,加上河水已经浑浊不堪,我们也无心取水做饭。夜里我口渴难忍,爬出了帐篷,取了一点帐篷兜住的雨水喝了。

    面对毛驴难以逾越的克里阳达坂,不得不止步

    8月1日清晨,雨停了,河谷仍然笼罩在雾气之中。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驮工也显得疲惫不堪。我从略懂维吾尔语的小苏那里得知,驮工不想继续向前走了。从扎营地到通往克里阳山达坂的山谷还有7公里路程,而且山谷狭窄,只能在河道中穿行,但对我们来说最致命的就是这个季节暴涨的河水,前方的河谷毛驴和人根本无法通过。难道我们就这样止步于此吗?在大家的议论和犹豫中,我认真地理了理思路。

    克里阳达坂,当地人称琼沙巴依达坂,它海拔5300米。从谷歌地图上看,这个所谓的达坂其实就是一座雪山。当年特林克勒穿越古道时,用的是牦牛和马匹,从他的游记中可以看出,他翻越克里阳山口时也异常艰难。1928年7月14日,特林克勒牵着马匹,赶着牦牛向达坂攀登,一条小道螺旋式蜿蜒向右侧伸展,穿过遍地砾石山坡,一个巨大的雪峰耸立在他的面前。当到达海拔14432英尺(海拔4400米)处时,植被变得稀疏,巨大的冰碛向外延伸,一条小路直通克里阳山口。海拔越来越高,他开始感到呼吸困难,每走20步就得停下来喘气。他认为在翻越达坂时徒步要比骑马安全得多。因为天气暖和,雪很松软,马每走一步都会深深地陷进去。冰雪覆盖的小道非常陡峭,每头牲口都必须被人牵着前行,即使这样还是有马匹坠入悬崖而毙命。

    在他到达海拔17400英尺(海拔5300米)的克里阳山口时,刺骨的寒风无情地横扫着黑色的岩石,周围的群山鳞次栉比,格外地清晰。在他的游记中有这样一段描述:“由于空气稀薄,往上爬感到不舒服,但往下走更糟糕。在炫目的阳光下,穿过大片的雪地,被阳光融化的积雪形成小溪在脚下流淌,人们常常被陷入深深的积雪中不可自拔。”

    下达坂后,他沿着一条漫长、无止境的小道进入了铁古尔曼里克河谷。铁古尔曼里克河谷上游的雪山冰川极其发达,谷中河水之大可想而知。当年特林克勒在穿越这段河谷时,马匹被激流冲倒,他本人也被抛入水中。

    铁古尔曼里克河在克里阳库尔干汇入喀拉喀什河,两河交汇处也叫图日苏(维吾尔语意是“水多的地方”),是桑株古道必经之地。2009年8月,我在穿越桑株古道时也领教了铁古尔曼里克河的水势。在汇合口,铁古尔曼里克河宽度足有80米,水深没过了毛驴的肚子。可想而知这个流量汇集在陡峭狭窄的河谷里将会是什么情景。

    而现在生活在这一带的人们,只是从老人那儿听说过这个达坂,但没有一个人翻越过它。我们在阿克硝村时遇到过一个牧羊人,他曾到过达坂下面,照他的话说,琼沙巴依达坂远远看去就是一座常年积雪的高山,那里的积雪太深了,毛驴根本不可能翻过去。我们在村里雇用驮工时,他俩只答应把我们送到达坂下方,因为他俩谁也没有去过达坂。

    面对毛驴难以逾越的克里阳达坂,经过再三商议,我们停止了向前的脚步,也使这次穿越叶尔羌之路成为一次未完成的探险。在决定调头回返的那一瞬间,我又一次想起“克里阳”这个地名的维吾尔语意:“来了不待就回去”。

    [后记]

    探险的魅力源于它的不可预见性,在盛夏季节穿越克里阳古道的难度和风险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我们此行虽然没能翻过克里阳达坂,但也不乏是一次昆仑古道的“仿古”之行。我们身临其境,用脚步丈量的方式来感受和品味古往今来人们在这条穿越喀喇昆仑的叶尔羌之路上所承受的艰难困苦。

    8月2日,我们沿着克里阳河东岸踏上了返程之路。当天下午,在洪水到达之前,我们遇到了一位朴实的维吾尔牧羊人,在他的帮助下,我们渡过了克里阳河,踏上了河东岸的古栈道,次日回到了出发地阿克硝村。

    由于大家急于返程,在村里找到一辆拖拉机。车主是外乡的包工头,他极其狡诈,见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迫使我们花费1000元租用了他的拖拉机。

    回到乌鲁木齐后,经查询才知道,我们在克里阳河捕捞的鱼竟然是叶尔羌高原鳅,属世界稀有鱼种,为此,我们深感内疚。

    叶尔羌之路如同一条古老的长河,悠然地在昆仑山中流淌了上千年,它承载着太多的民族历史和文化。我们离开了克里阳,叶尔羌之路也成了我们“未完成的探险”之路,但我想,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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