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下海那些人-商业史人物:业余政客牟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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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资本大鳄牟其中的信用危机,早在1997年的时候便开始了,一本《大陆首骗牟其中》,在风靡大小书摊的同时,也将他的形象定格为“上骗中央,下骗地方”的中国第一骗。两年后,59岁的牟其中在上班途中被被布控的北京、武汉两地警察抓获。随后被判处18年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罪名是信用证诈骗。

    牟其中一直认为,他的落马来自于政治风向的变革。是因为“上边有人要动他”。所谓南德资不抵债的传闻,其实是“阴谋消灭南德的势力制造的一个弥天大谎”。这种猜测大概来自于他前两次坐牢的经历,因此他在入狱之后,一直保持着相当积极的生活态度。每天坚持围着监狱里的小篮球场跑步锻炼,上下十几层楼,相当于爬上了纽约帝国大厦的高度;坚持冷水洗澡,忍住不吃每周两顿的肉食。据说,他在狱中的最初几年,曾经有机会保外就医,但是被他拒绝了,因为他坚称自己无罪,要“清清白白”地走出去。

    在几次通过律师申诉未果之后,牟其中开始重新面对自己的狱中生活,他前两次入狱,都写下了饱含政治情怀的文字,在这一次,他的秉性仍然丝毫未改,2000年春节的时候,他在写给南德职工和朋友的公开信中说:“每天陪伴我缓步徐行的,是对昨天的光荣的反省和对明天的梦想的憧憬,豪情万丈之余,往往也夹杂着丝丝苦涩。”后来,他开始思考一个名为“智慧文明时代的生产方式”的课题,并且给中央写信,要求派人到南德进行“后续的实验”,由南德自费创办“南德世界大学”,在世界范围内为中国吸引管理智慧,推进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又给人大和党中央办公厅写信,要求由南德牵头建立三个“国际特区”,一个在中国、一个在俄罗斯,还有一个在美国……

    当我们看到这些带有典型“牟式标签”的行为和文字时,大概都会觉得这个老头实在有些滑稽可笑。他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像是一个曾经的企业家,与他形成鲜明对照的,则是那位德隆集团的掌门人,同为资本大鳄的唐万新,据说,唐在监狱里无所事事,在狱方支持下,顺手将监狱的一个被服厂扭亏为盈,盈利200多万元。

    有趣的是,尽管同为显赫的资本大鳄,牟其中却并看不上唐万新的所作所为,他私下对自己的狱友说,他不喜欢唐万新,因为唐当年的做法是“劫贫济富”,是对老百姓的剥夺,同时他又补充道:“我出去之后,会兴办一所最现代化的南德医院,对富人提供最高贵的服务,对穷人收取最廉价的费用。”

    在同监狱犯人的眼中,这位身材高大,梳着毛式大背头的老先生,实在是太过“神奇”他可以独居一室,时常会有衣着光鲜的著名企业家前来探访,而他并未因此孤高自赏,相反还常会主动向境遇不佳的狱友嘘寒问暖。因此,他们都尊称牟其中为“牟老”,并且有人预言,牟其中刑满释放的时候,将会有上百家媒体和三十多位大名鼎鼎的企业家前来接他。而另一方面,他们又觉得这个老头难于接近,大多数的时间,他都很少与人交流,只是一个人在思考、读书、写作,每天的写作时间超过12小时,撰写的基本都是政治、经济一类的文章。

    《南方周末》的记者张华,记述过这样一个颇具意味的场景:在监狱餐厅前的广场上,牟其中聚精会神地看着报纸,读完之后,颇为感慨地对一位犯人说:“当一个大国的领导人,真是太累太累。”边上两位犯人听了,不禁哑然失笑,而他却一脸严肃。

    牟其中在狱中这种特立独行的姿态,其实和入狱前并无二致。与牟其中有过紧密接触的《中国企业家》杂志社长刘东华,曾经这样评论道:“这个人与一般企业家最大的不同是思维超前,实际上他是在生产思想而非生产别的东西。”,对照牟其中的所作所为,可以说,他是位失败的企业家,同时又是成功的思想家。

    牟其中在政治领域表现出来的热情和兴趣,和他在商业经营上的游移手段一样著名。和许多企业家关心国家税收、财政等经济政策不同的是,牟其中最感兴趣的话题,是关于中美关系、中俄关系、美苏对抗等等。这样的企业家并不是绝无仅有,联想的柳传志就曾被人称为“政治企业家”,然而柳的权术手段,目的都是为了企业发展。但牟其中却并非如此,他的公司设置根本不是一个企业的结构,一切都是按照政府部门的模式来设定的。比如:南德集团的“办公室”叫做“办公厅”,“法律服务部”叫“监察部”,他还设置了数名“政务秘书”的职位,而且不断请来许多官员和学者,开一些关于国计民生的研讨会。

    对于牟其中这样一个出生在40年代,经历了中国现代史所有风云变幻的人来说,其政治情结自然会格外深厚,无法实现的政治梦想,便促生了他那些政治意味极强的举动。

    一次,一位叫王青的公司顾问和他同乘火车去包头,当谈到中西部交通不便时,牟其中回答说:“这个问题解决了——我们有一个小组正在俄罗斯谈判购买飞艇,这两天就要签约。飞艇特别适合中西部落后地区,时速200公里,一次运送2000人,它只需要足球场大的起降场地,一般中小学操场就够了!”当谈到东南地区时,牟其中又说:“我正在做一个项目,修海上高速公路,修成后上海到宁波用不了两小时,节省300公里路程。”王青大惊道:“那需要多少钱”?牟回答说:“不多,2300亿足够了,专家算过,换成美元不到300亿,没太大问题!”

    吴晓波在著作《大败局》中评论道:“牟其中认为自己的思想和实践均对中国改革做出巨大的贡献,但在他的内心中,是十分寂寞和不满的,他渴望获得政治上的认同,渴望成为政治主流视野中的典型。”

    这种评价无疑是准确的。当中央政府宣布将进行“南水北调”工程时,牟其中也同时宣布将会介入,他的计划是炸开喜马拉雅山,引雅鲁藏布江的水入黄河。此外,在南德集团的大厅里,牟其中让人竖起一块金字标语“为搞活国有大中型企业服务,振兴社会主义经济”,并把它作为南德发展的战略目标,一位经济学家对此评论说:“它实在是应该立在国家某部委的大厅里。”他还提出了一个搞活3000家国有大中型企业的“765工程”,即为每家国有企业注入7.65万美元的启动资金,来达到迅速完成企业体制转型,资产转活的目标,在牟看来:第一年“搞它300家”,计划引资18亿美元,四年完成整个中国的工业化。

    牟其中让人最哭笑不得的表演,是他在97年之前,每年都要为邓小平举办祝寿活动,这种政治意味很强的活动,向来是属于中央办公厅的权责范围,然而却由牟这样一个民营企业家来操持。牟对政治的热情和兴趣,仅此一例便可全知了。

    坦白地讲,牟其中其实是一个来自于社会底层的角色,为了实现他的政治梦,他选择了“用冲撞体制的办法不断证明自己的强大”,他的方式就是用一个个庞大的投资计划来为自己造势,然而这却需要让他不断地付出失信的代价,他实在是无法实现这些承诺,因为以一个企业来越位政府,那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如同牟的生活秘书夏宗伟所说的那样,牟其中像是一只无脚的鸟,他只能飞翔,却又没有好的空气——他必须要在南德的路上走到底,但资金不够,环境不畅,力量不济。于是他只能不断造势,不断许下诺言,夸下海口,以期吸引眼球,得到支持,并弄来钞票。因为在他看来,他若停下来,就只能是死路一条,而继续往前走,也许可能柳暗花明。

    一直朝前走的牟其中,并没有等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这个”集思想启蒙的先知者与商业运作的蒙昧自大者于一身“的企业家或业余政客,很快便陷入了财务危机,而从97年开始,司法部门也开始秘密侦查牟其中,结果发现他在中国银行湖北省分行有骗开信用证行为,涉嫌诈骗金额达7507万美元。于是,便有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

    牟其中的故事就这样结束,其实无论他是首富也好,首骗也罢,究竟是政客也好,企业家也罢,他都是一个中国企业史上必须被记住的名字,虽然真正的企业家并不乐于与他为伍,心高气傲的牟其中也不会同意。在他看来,”历史要将他推向高峰,所以必然要将他打入深渊“。

    在2009年,《南方周末》对入狱十年的牟其中做了一个专题,采访了当年和他一同蹲监狱的狱友郑毅,在结束了和记者的谈话后,牟其中的这位前狱友看了一下时间,然后用手指了一下洪山监狱的方向说:“牟其中现在又开始大爬楼梯了。”然后,他顿了一下又说:“每层楼梯,都会有监狱人员对他照看、照料,毕竟,牟其中就快七十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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