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下海那些人-风从海上来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海上的气息,

    被阻隔在群山那边

    但山峰绝非有意

    继续掠夺我们的青春

    他们的拖延毕竟有限

    ——舒婷:小窗之歌,1983年

    从年初开始,李晓华就觉得必须要做一点大生意了。

    在销售员的岗位上折腾了一两年之后,李晓华见识了不少世面,于是,拿着攒下的一小笔钱,他来到当时商业气息最为浓厚的广州,花了3000元买回一台冰激凌机,在这一年的夏天,当众多的个体户还沉迷于港台磁带、喇叭裤、蛤蟆镜、牛仔服这些热门商品的时候,李晓华却悄悄地把冰激凌机搬到了北戴河,在这块避暑胜地卖起了冷饮,一个夏天过后,竟然狂赚10万元。对于1983年的中国人来说,这几乎是一笔不可想象的财富。

    头脑清楚的李晓华判断出,在他之后会有无数人跟风卖冷饮,于是夏天一过,他便将冰激凌机高价卖出,去附近的秦皇岛市区做起了录像厅的声音。在当时那个精神生活还很匮乏的年代,来自港台的武打片和所谓的“艳情片”,对于眼界尚未开阔的中国人无疑相当具有吸引力。录像厅每天座无虚席,连过道里都站满了人,1块钱的门票最后竟然被炒到了10块钱。一年下来,李晓华又赚得盆满钵满。而那些晚他一年卖冷饮的人,则在百余人的激烈竞争中相互碾压,苦苦挣扎。

    李晓华的商业故事,在今天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今天的年轻人一定无法理解其中玄妙,但是对于经历过旧时代的人而言,一听就会明白,只要敢想敢干,富裕起来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当然,它还需要一点好运气,否则等不到富起来,人就可能已经被抓了进去。

    改革开放五年以来,尽管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上发展。承包制在农村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粮食逐渐变得多了起来,那些在计划管理体制中运行多年的国有企业,也开始学着去适应市场方式;外国资本开始逐渐进入中国,在沿海地区开工办厂,热闹非凡。但这些好消息加在一起,却还是达不到让邓小平喜悦的程度——粮食虽然多,流通性却很差;国有企业的种种尝试也显得那样笨拙,外资虽然来了,数额却实在小得可怜。

    更让邓小平感到烦恼的是,关于意识形态上的争论,在几年里一直都没停止过。

    在过去的两年多里,主政福建的项南在厉行改革的同时,和保守派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止过,这些阻力不仅来自地方,种种居高临下的训斥与敲击,才是他许多改革设想搁浅的原因,他要搞的厦门特区招商引资,被保守派批驳成“旧中国的租界”;和日本企业合作生产“福日”牌电视机,被批成“殖民地性质的企业”;支持为企业家“松绑放权”,便有人质问其“要不要党的领导”;支持发展乡镇企业,便有人主张追究“资本主义复辟”,种种指责,百口莫辩,让人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可谓刀丛行走,动辄得咎。

    对于改革的种种争论,与其说来自于意识形态领域,倒不如说是来自现实领域,因为存在着否定与创新,因此就必然要突破某些固有的秩序和落后的体制,也就自然会得罪旧秩序的维护者和既得利益者。这些实质性的冲突,在现实中难于解决平衡,谁也不方便明说出来,于是便一律变成了理论领域里的争辩。难能可贵的是,邓小平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问题,在双方争论不休的时候,他透过一系列的意见,明确地表达出了自己对于改革的战略思路——摸着石头过河,既不争论,也不做政策上的明确界定,让最终发生的事实来定义前行的方向。

    毫无疑问的是,这种政策是有利于改革的,因为一旦把精力花在争论上,必然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不争论”则给了项南、袁庚等改革派放手去干的空间,让消沉已久的经济一瞬间重新焕发了活力。

    不过,既然是摸石头过河,就难免会遭遇磕磕绊绊,这种带有尝试性质的战略思维,在未来几年里让中国成为了一个商业试验场,数不清的人在这块土地上实践自己的梦想或野心,中国人被积聚了多年的商业渴望,似乎一下子被释放了出来,上至各级政府,下至普通百姓,每个人都开始憧憬有关财富的美梦,只要能够完成资本的积累,只要有利于地方经济的发展,一切都可以被抛之脑后,建国后所建立的价值观被重新书写,这种由社会变革带来的思潮,直指每一个人的心底,然后如同岩浆一样在喷发出来,让每个人的血液中都平添了几分躁动的成分。

    在这一年的1月12日,邓小平在谈话中指出,要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比起他“摸着石头过河”、“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等名言,这句话的指向要更加直接,它似乎在预示着,一个追求财富的时代将要到来,同时,也为这些财富的追求者们提供了最好的庇护。

    多年之后,一位党史学者不无感慨地说:“当时邓公一言,许多领导干部都不以为然,然而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富起来的人是如此之多!”更让这些领导们吃惊的是,那些先富起来的人,几乎都是逃出体制的卑微人物,也是他们最为轻视的那部分人。

    在上一年的8月份,刘永行和他的哥哥弟弟们坐到了一起,用开会的方式来讨论自家四兄弟的未来命运。一番激烈争论后,春节一过,刘家四兄弟便齐刷刷地脱去公服,甩掉令人羡慕的“铁饭碗”,集体回到农村老家去当起了“专业户”。

    在四川新津这个小县城里,刘家四兄弟的做法实在让人想不通,四个大学毕业生都有不错的单位,却突然要辞职去当农民,此事甚至连当时的县委书记都惊动了,无论怎么规劝也挡不住,无奈之下,只好语重心长地告诫老三刘永美:“去了农村,广阔天地,要好好发挥你学到的知识,起码带富十个农户。”

    刘家四兄弟集体辞职的原因,很大程度在于他们不愿意再在事业机关里浪费生命,三年前,刘永行用寒假时间修收音机的经历,给四兄弟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他们看来,这样零打碎敲尚且可以收入不菲,那么直接办一个电子工厂,肯定要赚得多的多,说不准还可以像广播中说的那样,成为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

    四兄弟在一起捣鼓了几天,造出来一台双声道音响,然后给工厂起名“新异电子厂”,最后决定由老三拿着产品、和村里同意开办电子厂的报告到公社去,想要和公社合作,由刘家四兄弟出技术、出管理,公社出资金,利润双方各一半。想不到的是,公社书记竟然一句话把他顶了回去:“集体企业怎么能和私人企业合作?那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而且你们没有自己资金,没有工程师,瞎胡闹什么!”

    20多年后,在向记者谈到这件事时,老二刘永好的惋惜之情溢于言表:“我们失去了一次机会,我们的音响只能成为了我所在学校校办工厂的一个产品。后来,这个产品为学校创造了不少价值,居然还被评为省级科研成果。如果我们当时做音响的话,现在我们有可能成为中国的电器大王,说不准的。”

    就这样,老三刘永美回到家里,大病一场。四兄弟无奈之下,只好再合计去寻找别的创业途径。他们发现,许多农民在种田之余还颇有闲暇,会在家里搞一些养殖副业,这让他们感觉到,搞一个良种场似乎大有前途。于是,刘家兄弟在遭遇了挫败之后,创办了他们人生的第一个企业:育新良种场。为了把这个良种场办起来,刘家几乎倾其所有,大哥刘永言卖掉了手表,老二刘永行则卖掉了自行车,凑了1000多块钱却没钱盖房,只好把老三家里的房子改成了孵化室,于是,兄弟四人的创业故事开始了。

    一年后,资阳县的一个专业户找到他们,一下子就下了10万只小鸡的订单,兴奋不已的刘永行四兄弟立刻四处借钱,买来10万枚种蛋。然而他们万没想到,刚交给这个人2万只小鸡不久,就有人传说这个专业户跑了。四兄弟赶紧跑去追款,却发现交给这个专业户的2万只小鸡,一半在运输途中被闷死了,另一半则被大火烧死了,对方完全是倾家荡产。

    刘家四兄弟差不多快要绝望了,刘永好回忆说:“剩下几万只小鸡马上就要孵出来,我们又没有饲料,这时候又是农忙时节,农民不会要,借来的钱又要马上还,当时真的是绝望了”。幸好在这时,大哥刘永言想到一个主意,到城里的农贸市场去买。

    于是,在成都街头,便可以看见四兄弟身背竹筐,叫卖鸡仔的身影,四个人每天凌晨四点起床,蹬上3个小时的自行车,再用土喇叭大声叫卖。连续十几天后,竟然奇迹般地把剩下的8万只小鸡都卖完了。良种场的生意也开始慢慢好了起来,到年底,四兄弟还清欠款,竟然还有闲钱买回一台14寸的彩电,着实令邻里乡亲羡慕不已。

    同为四川人的牟其中,在这一年也响应号召,为发家致富做起了生意,钱最后赚到了手,人也却因此进了监狱。离他上一次“进去”,才过了不到三年时间。不过,和上一次“现行反革命”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罪名听起来没有那么可怕,正是当时非常流行的“投机倒把”。

    事情要从他出狱那一年说起,在创办了一个“中德江北贸易服务部”之后,牟其中似乎与好运气断绝了往来,几年来,他这个小小的贸易部的生意一直不太好,除了向四周的县市倒卖一些藤椅竹编之外,一直找不到什么好的经营项目。

    这一年年初,牟其中开始把眼光放到更远的地方来寻找利润增长点,他忽然发现,上海钟表厂生产队生产的“三五”牌老座钟,在市场上非常畅销,而且市场已经形成——许多新婚夫妇在添置家当的时候,都会买上一台。于是,牟其中开始了他的操作。

    他找到了重庆一家半死不活的军工企业,这家老军工企业有相当不错的机械制造能力,却因为没有业务而陷入瘫痪,急于筹钱来发工资的工厂,自然不会对送上门来的买卖有过多的挑剔,而这也正是牟其中找上它的原因。他请这家工厂仿制1万台“三五”牌座钟,每个25块钱。然后,他捏着合同赶往上海,靠着这张带有“军方背景”的合同,再把这批仿制的座钟以每个32元的价格卖个一家贸易公司。这样里外一倒手,牟其中净赚7万块,却不必付出任何本钱。

    之所以说这桩生意耐人寻味,是因为从这桩生意的形式上,我们找到了后来牟其中的典型风格——跨区域物资流动,重市场而轻管理,重流通而轻生产,这样的气质从1983年开始,一直伴随着他,甚至包括了他一生中最辉煌的那一次表演。

    不过,此时的牟其中却并没有为7万元的利润高兴多久,很快,他这次“空手套白狼”的倒卖案例,就变成了万县老百姓的街头巷议。然后传到了工商局领导的耳朵里。于是在9月份,万县工商局宣布,牟其中“投机倒把,买空卖空,与社会主义较量,引起民愤极大”,以“投机倒把”的罪名将牟其中和中德的七名员工收押。当时的《万县日报》的报道口径是这样的:万县市个体经营户“中德江北贸易部”,打着百货、五金零售的招牌,采取各种非法手段,内外勾结,大量套购国家统购统销物资,买空卖空,投机倒把,牟取暴利。

    就这样,牟其中被关进了监狱,出乎意料的是,“二进宫”的牟其中不仅没有消沉,反而又焕发了久违的政治热情,在入狱11天后,他写下了一份言辞恳切的入党申请书,并请狱方帮忙转送给当时的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之后,他又写下了《论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和我们的历史使命》、《从中德商店的取缔看万县市改革的阻力》等文,据说,这些信函居然奇迹般地被送到了中央决策层的手中,不过不论这种传闻是真是假,到第二年的8月,被关了几乎一年的牟其中总算被放了出来,对他的问题依然没给出什么解释,牟其中也以一贯的“不追究”态度不了了之。

    与牟其中的遭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王石,做着同样事情的他,不但没有被抓紧监狱,反而因此成功地积累起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从笋岗北站的施工工地离开之后,王石先后在广州铁路局当了一段时间工人,随后又到省外经贸委担任公务员,负责招商引资工作。然而,注定不安分的王石并没有像许多人那样选择固定的人生道路,高干家庭背景注定让他的关注点要来得更长远一些。于是在这一年,他又回到了深圳,决定在那里实现自己的梦想。

    经过一次招聘考试之后,王石成为了深圳特区发展公司贸易部的一名员工,但是那里实在没有太多的事情好做,据他后来回忆,贸易部其实并没有现成的业务,全凭个人的关系或送上门的机会做进出口生意。在医药系统有关系的就专门跑进口医疗器械,在电子工业部有关系的就专门进口CPU,王石思前想后,决定先从了解和熟悉情况开始,找到市场中属于自己那块天地。

    于是,他便每天在街头闲逛。4月份的一天,他蛇口的大街上突然望见了几个高大的铁皮罐子,一打听才知道,那是刚刚在中国创办饲料厂的泰国正大集团的玉米储藏仓。①这些玉米一般产自美国、中国东北以及泰北地区,经香港再转运到深圳。于是,王石直接闯进了正大集团的饲料厂,找到负责人问:“你们为什么不直接从东北进玉米,而是要从香港转运呢?”他得到的答案是:“我们也想。但是,在大陆运输货物是需要指标的,我们这种外国公司,根本找不到人要车皮,就算是找到了也要不到,我们没能力解决呀。”

    得到了这种解释的王石,不假思索地就向对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由他负责解决运输工具,但是正大必须购买他运来的玉米。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口答应下来,并主动提出可以马上签合同。

    于是,王石动用他在铁路系统的关系,找到了广东省海运局,谈妥了合作的事项。就这样,王石当上了玉米中间商,可以每个月为正大组织1.7万吨的玉米。他的好运气由此开始了。

    有趣的是,尽管“一入手就是大生意”,但事实证明,初入商海的王石还是很有很多的东西需要学习。

    在一次交易里,王石组织了一个车皮的玉米,卖给了深圳养鸡公司。做成了生意的王石兴致勃勃地跑到对方那里去结账,对方向他索要发票的时候,王石却并不知道发票是什么东西,就跑回去问单位会计,这位会计也不清楚,于是俩人就凭着想象,开了一份“卖了30吨玉米给深圳养鸡公司,每吨人民币1300元,共计3.9万元,特此证明”。当王石把这份自造的“发票”交给对方的时候,自然引得哄堂大笑。

    这自然让王石感到很没面子,不过他没想到,更丢脸的事还在后面等着他——当他拿到深圳养鸡公司给他的银行转账单时,竟然不认识这是何物,以为是对方打来的欠条。于是拿着单子找到对方的经理,询问为什么不给钱,只“给了两张这样的东西?”这举动自然又令对方大笑不已。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王石才意识到自己尽管参过军、施过工、上过大学,但在商业领域中,却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新人。②

    尽管在商业知识上还很贫乏,但王石却实在有发财的好运气,从这一年的4月份到年底,半年多一点的时间里,王石就靠着倒卖玉米一口气赚了300多万,这在当时着实是一笔相当不菲的财富。

    第二年,王石创办了一个以进口专业视频器材的“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从行政编制上来看,它隶属于深圳特区发展公司,但是无论在财务、业务还是人事上,王石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服从:公司的骨干成员,都是他倒玉米的老部下,深特发自然也指挥不动,这种现象在后来的日子里越来越严重,以至于最后双方反目成仇、分道扬镳。

    公司的业务范围主要经营从日本进口的电器、仪器产品。至于中心的经营手法,王石是这样回忆的:

    “展销中心的经营手法同做玉米的空手道没有大的区别,先收内地需货企业货款的25%作为定金,然后向港商订货,按同样比例付款给港商,待货到深圳后,买方付清余款提货,收到款再付给供货商。关键是收取买家人民币,而付给香港的则通常是美金或者港币。展销中心的业务之一就是把人民币兑换为外汇,其开展业务量的大小完全取决于换取外币的能力,开张的头两个月,平均每个月换取港币500万元。”

    与此同时,王石的展销中心还顺带着经营服装厂、手表厂、饮料厂、印刷厂的产品销售等等,业务面之广,俨然有几分大集团的气象,用王石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除了黄、赌、毒、军火不做之外,基本都涉及到了。”在当时的深圳,想要经营视频器材零售的人,大多数都会找王石进货,“想进口找王石,千万别同他较劲”的顺口溜,竟然成为了一个流行的说法。而这个无所不为,兼容并包的“科教仪器展销中心”,便是日后中国最的房地产公司万科的前身。

    尽管业务范围广泛,但假如仔细探究起来就会发现,展销中心的经营方式,基本上以中介、倒卖、联营为主,却很少有真正实体性的生产项目,一方面,王石拥有来自家庭的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让他可以在物流领域顺风顺水;另一方面,则不排除刻意为之的成分,因为在1983年前后,当一名职业“倒爷”,已经成为当时最时髦、最轻松也最赚钱的工作。

    ①:正大集团由广东潮州人谢易初创办,是亚洲最大的饲料集团企业之一。它几乎是最早一批进入中国的外国企业。许多省市第一份中外合资企业营业执照,都颁发给了正大。却一直以低调面目出现。直到1989年,正大集团赞助中央电视台《正大综艺》栏目,知名度大为提高。

    ②:根据企业史作家魏昕所著的《万科真相》记载:在创业最初,尽管王石招聘来的人员都很吃苦也很肯干,但是文化素质却都很低,有心的王石便决定给这些孩子开设文化课。规定每个星期上三个晚上的课,每次一个小时,数学和语文轮流上。给这些员工上完课后,王石又开始了自己一个人的财务课自学。

    就当时而言,商品经济的元素已经越来越丰富,被计划经济禁锢了几十年的人们,在乍一接触那些消费品时,所产生出来的购买冲动是难于估量的。恰恰控制在国家手中的流通渠道,却依然十分僵化。形成了“要钱不要票,有钱买不到”的尴尬局面。这就使得那些有能力搞来紧俏物资(包括消费品和生产原料)的人,可以游走在国家的流通体制外,用更高的价格谋取利差;而后,这种情形愈演愈烈,包括一些政治资源在内的东西,悉数成为了倒爷们攫取利益的媒介。

    在1983年前后,像牟其中那样的倒爷并不多见,因为绝大多数人都聚居在北京和深圳,前者是权钱交易的中心,可以为需要政策资源的人们提供服务;而后者则纯粹得益于那里领先于全国的商品经济气氛。这个原本被设定为“对外开放之窗”的特区,在引入了先进观念、技术与资金的同时,也把全国的倒爷们也引了过来,当时,深圳像王石这样的大小贸易公司足有几千家,其中不乏各地政府的“办事处”,他们纷纷借此“窗口”,从事着货物的倒卖流通。于是当时便有人形容,深圳特区像窗不假,吹进的却并非都是清新之风,味道咸腥的“歪风”,恐怕也夹杂其中。

    倒爷们在商品流通环节中起到的作用,在今天看来是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在那个年代,他们则需要应用社会关系,洞察商品行情,冒着破坏流通秩序的罪名,必要时还帮助滋生腐败。在许多人看来,他们不需要付出资本,却能够一夜暴富,又有着极尽轻松的生活环境。《人民日报》的一篇报道,就曾经这样描写道:“他们通常躺在大皮沙发中,左边是茶几、电话,右边则是整箱的易拉罐饮料。他们的基本功能就是在沙发中抱着脉冲电话按键钮,能把化肥、薄膜、建材、汽车等名词搞清楚就行……”

    很明显,这种描写并不准确,然而却符合倒爷那种脱离体制,优哉游哉,目空一切的特征。引得时人颇为羡慕,在几年之后,红极一时的歌星李小文,甚至专门写了一首名叫《国际大倒爷》的歌曲来描述这一类人。歌词由许多世界地名组成,却能够很好地描述“倒爷”们的生存状态,在那些与中国接壤的国家里,基本都可以见到他们的身影,无论是前苏联的望远镜、军大衣,还是日本的家用电器、越南的手表、阿富汗的挂毯、美国的万宝路香烟,都能够从地下渠道悄悄地流入市场当中。

    当然,这些还只是“层次很低”的倒爷,真正有能力、“有背景”的倒爷绝不会有意于此,他们的目标是利润更丰厚,过程更简单的东西,例如批文、生产指标、出口配额、购销合同以及外汇配额等等,在一个计划经济尚未退去的年代,这些东西对生产经营的影响,无疑具有决定性的作用,它们的价值自然也十分宝贵。接下来,我们很快就将见识到,一股倒卖批文的旋风,就将在中国最南端的海南岛上刮起,在这里面,那些有着“官方背景”的倒爷们疯狂动作,在一片狂热的气氛中大发其财,成为了千万下海者中最奇特的一道景观。

    就在形形色色的倒爷们掀起物资倒卖的热潮时,这一年的中国还爆发了另一股热度空前的潮流,不过,它与物质无关,是纯粹的精神象征。

    在两年之前,中国女子排球队以亚洲冠军的身份,参加了11月在日本举行的第三届世界杯排球赛,经过7轮28场比赛之后,中国队以7战全胜的成绩,首次夺得世界杯赛冠军。在第二年的9月,再次夺得世界女子排球锦标赛的冠军。这种体育上的荣誉,很大程度地激发了整个社会的诗人情怀,一夜之间,似乎每个中国人都变成了诗人。

    在全国40多家报纸上,赞美女排的诗歌比比皆是,其中不乏胡乔木、臧克家、艾青、赵朴初、关山月这样的名字。这些诗都很具时代特色:

    “排球/在亿万双眼睛中飞旋/在亿万个心房里跳动/谁能说/排球的分量很轻/不!它的分量和祖国一样/很重,很重……”

    “她们那重磅劈杀/势如董存瑞舍身炸碉堡/她们那网上搏斗/好似黄继光挺身堵枪眼/她们那抢险扑球/活像王杰猛扑炸药包。”

    这些是当时在中国文化界处于泰山北斗地位的人所写的诗,假如我们用文学标准来评判,它们便很难称得上是诗,然而在那个时候,这种小学生作文一样的口号诗,却无疑反映了中国人的一种感受和心情。

    那是一种热切的渴望,一种呼唤未来,遑论未来是沉沦还是解放的激情,所有被压制住的激情,似乎在一夜之间怒放出来,很快,女排在体育世界里所取得的荣耀,就被放大成为一种“要赢不要命”的“女排精神”。

    大概是为了配合宣传的需要,一部排球题材的日本电视剧《排球女将》被允许在中国播出,剧中女主角小鹿纯子的努力与勤奋,队友尤佳与血癌做斗争的毅力,无疑相当于“女排精神”在艺术上的写照,不出意料的是,这部电视剧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收视率自然不在话下,电视剧中的出现招数名称,更是为孩子们所熟记。

    比这些更重要的是,那种“要赢不要命”的精神,确确实实地影响到了当时的中国人,一个人的斗志,能够激起千百人的斗志,并且迅速地扩展到社会的各个领域,这样的事情在别的国家是极难遇到的。

    在杭州,一个叫马云的孩子正是在“女排精神”的感召之下,鼓起勇气参加了他人生中的第三次高考。

    这个在今日大名鼎鼎、经常会以睿智的话语充当励志导师角色的企业家,阿里巴巴的创始人马云,在小的时候却是一个并不聪明的孩子,对于这一点,即便是他自己也并不否认:“我实在是笨的很,脑子这么小,只能一个一个地想问题,你连提三个问题,我就很难消化。”早在初中升高中的时候,马云就曾经复读过一次,因为他的数学只考了31分。

    在高中阶段的马云并没有变得聪明,第一次参加高考,他的数学成绩是1分,垂头丧气的他大概没有想到,像自己这么一个数学不灵光的人,居然会在20年后领导一大批优秀的工程师,他们当中随便任何一位,自幼都是数学方面的高材生。

    在落榜之后,马云先是让表弟陪着一起到宾馆应聘临时工,结果表弟被留下,又瘦又小的马云却被拒之门外;随后他又干过苦力,在杂志社蹬过三轮,每天要驮着一车杂志,骑上十公里到火车站,再把25本一包的书逐包搬到仓库。在吃了不少苦之后,马云觉得只有高考才能摆脱如此命运,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又参加了第二次高考,可惜糟糕的数学再次拖累了他,这一次略有提高:19分。

    这样的成绩让包括父母在内的许多人认定马云不是读书的料,于是,想要参加第三次高考的愿望,自然遭到了来自家人的极力反对。无奈之下,马云只好白天上班,晚上念补习班,每周周末再早早爬起,骑着自行车赶一小时的路到图书馆学习。正是在这段时间里,《排球女将》开始在国内流行,小鹿纯子的执着与“女排精神”,以及对改变生活状况的强烈愿望,让马云最终坚持了下来。

    第三次高考,考数学的早上,马云一直在背诵十个最基本的数学公式,在做题的时候,他就用这些公式一个一个地套。从考场出来和同学对完答案之后,马云终于松了口气,结果,这一次他的数学考了79分,几个月后,马云被杭州师范学院录取,专业是和计算机毫不相干的外语。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女排精神”成为中国人价值观中又一追求的同时,在广东三水,一个名叫李经纬的聪明人巧妙地抓住了这个机会,让他的企业获得了一次绝佳的发展机会,在下一年的商业故事里,我们会谈到这个曾经在中国当代商业史上,留下了重要一笔的人物。

    现在,让我们把视线投放到广东,当改革进行到第五个年头的时候,那里的商业气息已经相当浓厚、事实上,在广东的私营经济崛起之前,沿海地区的一些国营企业,就已经开始尝试着接触那些新颖的制度和观念了。

    曾经主演改革影片《代理市长》的演员杨在葆,在这一年去戏里写到的广州白云山制药厂体验生活,那里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厂里的普通工人一个月都能拿七八百元的工资,效益好的能到一千块钱。当时他的工资只有八十八块五,而且已经算是高水平。

    杨在葆马上意识到,他们已经开始按劳分配了,而这在当时来说,绝对是违规甚至违法的,然而一个堂堂国有大厂居然公开这么干,如果没有当地政府的默许甚至支持,是很难想象的。

    在到达“改革桥头堡”深圳之后,那里的景象更让他感到吃惊。有一天,杨在葆吃过晚饭,随便去一个工人家串门,见到一个青年工人在屋里弹吉他,家里有电视机、电冰箱、电饭煲、录音机甚至空调。这让杨在葆大感诧异,便问这个小伙子是做什么工作的,小伙子回答说是司机。杨在葆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当时即使连市长、书记和高级知识分子家里都没有这些电器。小伙子最后告诉他——因为厂里效益好。

    和温州、苏南这些地区相比,珠三角的地理环境要更加偏远,那里没有像样的工业基础,计划经济的色彩也要相对淡薄一些,民众对于体制的依赖性也相对薄弱,然而这种偏远与落后,在改革开放之后却成为了民营经济发展的有利条件。

    这一年的深圳,工业生产总值达到了7.2亿元,而社会零售商品总额却达到了12.5亿。在当时的广东,尽管对工业投资者有着相当优惠的政策,却还是不能阻挡人们靠贸易致富的热情。《深圳的斯芬克斯之谜》一书中就写道:“贷款发财的热情高得惊人,贷了款挂出招牌成立这公司成立那公司,深圳街头每天爆竹响个不停,得不到控制的贷款如同脱缰野马,已经超出深圳存款余额20多亿元,弄得只好到中央和其他省市、自治区去借资金……”

    很显然,无论是那些“按劳分配”的国营工厂,还是这些到深圳借钱做生意的外乡人,他们似乎都意识到了一个同样的问题,那就是如果想要在商品经济中站稳脚跟,就必须要学着去适应那种新的游戏规则。对于个人和企业来说都是一样。

    在这一年,政府也同样意识到了这样的问题,最直接的便是:由于“倒爷”们的大泛滥,让本已艰难运转的商品流通体系变得更加困顿,想要像过去那样维系铁板一块的计划经济体制,既不现实,也无可能。因此便选择在流通领域中采取抓大放小的方针,希望能够审时应变,从困局中解脱出来。

    从上一年的9月开始,国务院就先后两次放开510种小商品的价格,同时还允许同类商品中,存在5%到15%的“质量差价”,凡是被授予“部优”、“省优”、“国优”以及行业内部金银奖项的商品,还可以获得另外的自由定价空间。其中,金质奖产品加价不超过15%,银质奖加价不超过10%,优质产品不超过5%。

    政府此举的初衷,无疑是为自己缓颊解困,尽管“质量差价”的手段并不与市场规律完全相符,但对于那些民营企业而言,这种微小的“差价”,则为他们带来了一线宝贵的生机,它们由此入手,慢慢把市场从国营企业中接管过来,最终把僵硬的计划流通体系侵蚀得遍体鳞伤。

    在这一年,一些大城市里开始出现了这样的一类人,他们整日无所事事,生活却过的悠闲而富足:家里摆着全套的进口家用电器,出门则骑着很是风光的摩托车,衣着光鲜,动辄下馆子消费,在当时,他们有一个很是特别的名字:“息爷”。

    “息爷”们主要是靠留洋打工致富的、当然,还有一些人继承了海外遗产、或是倒腾紧缺商品,也抢先富裕了起来,甚至有一些是企业遭到查禁,索性关厂搬入城里的乡镇企业家。他们一般在银行里有十几万到二十几万的存款,在那个时代,这些存款所得的利息无疑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而这些靠利息生活的人,也就被称为“息爷”。和“倒爷”一样,在这种民间称谓的背后,显示出了一种既羡慕,又带有几分嫉妒的社会心态,当然,这里更多地包含了对财富的渴求,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自己的下海生涯,并且赚到更大的财富量级之后,这些当初的“息爷”们,便开始感受到了空前的危机。

    在那个时代,比起在国内苦拼苦熬,留洋打工无疑是一条相当具有诱惑的道路,那些传说中的外国,不仅收入要比国内高的多,甚至还有一夜暴富的可能,比这更有诱惑的是,当那些近在港澳,远在日韩东南亚打工归来的人们归来的时候,总是会肩挑手提放像机、录音机、电视机一类电器,比起传说中的高收入,这些在国内还很稀罕的电器,更能够牵动国人的心。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留洋的行列中,即便是风险极高的偷渡。

    在这些留洋打工的人当中,一个叫周正毅的人,无疑是相当特别的一位,几年之后,他从日本回到了中国,却并没有悠哉游哉地当一名“息爷”,而是在妻子的帮助下开始了新的创业历程。这个曾经靠夹带私货、摆小馄饨摊、倒卖外币、叫卖文化衫为生的上海人,在几年的时间里卖过服装、开过点心店、饭店、在数年之后,中国的股票市场开始了它的造富故事,周正毅抓住机会,在通往“上海首富”的道路上迈出一大步。关于这个人的传奇经历,我们在后面还要说到他。

    1983年的中国,举国上下都有着一种繁荣而又混乱的气氛。人们似乎都已经弄懂了改革是怎么一回事,知道它绝不同于过去的政治运动。但习惯了政治生活的人们,又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身边那些与自己休戚相关的变化。

    在这一年,北京第一家五星级宾馆——北京长城饭店正式挂牌营业,自然,对于绝大多数还不了解“五星级宾馆”为何物的中国人来说,这并不是为他们提供服务的场所,饭店的地址被选在东三环的使馆区,也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不过,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三十年,五星级的饭店就在中国遍地开花,甚至还专门有人写了一部《五星大饭店》的小说,在改编成同名电视剧之后,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收视率,而这部小说的作者佀海岩,在这一年正谋划着脱掉警服,成为一名商人。

    在1969年,佀海岩并没有像绝大多数青年一样,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而去上山下乡,而是到当时的海军航空兵二十八团当了一名歼击机电器兵,能够如此幸运,很难说与他曾担任北京市委宣传部部长的继父有多少关系。退伍之后,佀海岩被安置到北京当警察,几年之后,已经担任公安部一局外联办主任的他,是当时北京公安系统里,最年轻的处级干部,就在人人以为他将在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的时候,他却选择了辞去职务,到公安部下辖的竹苑宾馆去做总经理。这种由政到商的身份转变,在佀海岩那里却显得异常轻松——很快适应了角色的他,又被调到亏损的昆仑饭店担任副总。

    两年之后,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便衣警察》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首印即达三十万册,在此后的二十多年里,佀海岩的一部部小说陆续走红,也让大众得知了这个名字,然而却绝少有人关注他的重心——二十多年之后,那个昔日的公安干部,已经成为了著名的昆仑饭店的董事长,同时身为锦江集团北方公司董事长、总经理,麾下拥有34家宾馆、酒店,员工一万多名。

    同时拥有商业天赋与写作天赋、并且同为公安干警的人,似乎并不止佀海岩一个,在湖南常德,一个叫做吴志剑的退伍兵,在这一年里完成了两部电视剧的剧本,一时之间,成为了当地小有名气的人物。

    在广东梅州军分区复员之后,吴志剑因为在入伍期间有作品发表,被分配到常德市公安局宣传科,《黑影》、《白金杯》这两部电视剧,正是在此期间写作完成。在旁人看来,吴志剑一个初中毕业的退伍兵,能够在公安局这样的单位谋上一份公差,从此穿警服,“吃皇粮”,已经够让人羡慕了,但是在吴志剑的心里,这些显然是不够的。

    果然,两年之后的2月份,吴志剑在单位领导的桌子上放了一份辞职报告,揣着2000块的积蓄,头也不回地踏上了下海的道路。不过,在最初的岁月中,这个只有初中文化的退伍兵,显然对商海的风波险恶估计不足。

    他先是和几个返城知青朋友联合办起了养鸡场,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鸡瘟,顿时让他们血本无归,随后,他又和临澧县的广播局合作开办广播开发公司,却不料对方中途退出,合作也不得不胎死腹中;看到各地都在大搞土木建设,他马上又与人合伙开办水泥预制板厂,结果因为质量问题而迟迟无法打开销路;只有集资开办的歌舞厅还算生意兴隆,可惜很快便引来流氓地痞捣乱,不得不关门大吉。

    这一连串的失败,并没有让吴志剑变得消沉,与此相反,他还找出一大堆经济学管理学的书籍,试着从中找到自己失败的缘由。不过,当他准备东山再起的时候,却遭遇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所有人都被他借钱借怕了,因此像躲瘟神一样唯恐避之不及。无奈之下,他只好南出韶关,到当时经济氛围已经热得发烫的深圳去碰运气。

    在那里,身上只带了800块钱的吴志剑捡过易拉罐,睡过公共厕所,应聘过工人、公司保安,被人一次次地拒之门外,终于,在一次与人闲谈中,吴志剑得知深圳市物资公司下属的一个商场濒临倒闭,准备向外承包。一直在蓄势待发的吴志剑敏锐地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

    在反复恳请甚至是哀求之后,吴志剑被允许承包这个商场,并且不必交纳经营保证金,条件是他必须每个月上交4000元利润,一年之后还清8万元银行贷款。

    商场的现金流是非常不错的,这家华东商场此时积压了相当多的服装,只要能够将它们倾巢甩出,一下子就可以获得相当不菲的销售额,即使抛掉需要上交的那部分,仍然还有巨大的现金进账。所以,就财务而言,吴志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4000元的首付款给“消化”掉。果然,在挂出了降价牌子之后,购买者如潮水涌来。

    随后,吴志剑将所有的资金集中起来,开始面向全市销售家电,并率先作出承诺:“所有不合格的家电可以无偿退换”。在尚无“三包”意识的1985年,这样的承诺无疑相当于一种另类的促销手段,生意之好自不待言。3个月后,吴志剑还清了华东商场的8万元贷款,半年之后,他净赚17万元,从此开始在他的商业生涯上一路狂飙,直到戴上“湖南首富”的桂冠,才开始迎来人生的下坡路。

    在这一年的大洋彼岸,一家拥有百年历史的美国名校——德州奥斯丁大学举办了一届大学生创业大赛,麻省理工学院紧跟其后,而后,例如哈佛、斯坦福等十多所美国一流名校都举办了自己的创业比赛,这种鼓励学生自主创业、激发青年才智的比赛,很快便在全世界范围内流行起来,越来越多的青年受到这种风潮的影响,开始投入创业大军。

    不幸的是,这股风潮并没有对中国的大学生造成多大影响,除掉民间对个体户的歧视性心理之外,大学生本身的优越感,也令这些青年人对经商与自主创业不屑一顾,那个时候,大学毕业生最理想的单位自然是政府各个部门,差一些的也要进入国有企业。万向集团的鲁冠球曾经提供过这样一个细节:他想要到大学里去要一个大学生,因为当时万向厂里的最高学历仅是高中生,初中毕业的鲁冠球就算是知识分子了,一个几百人的厂子里,愣是连一个工程师都没有。等他到了大学,分配办的人像见到外星人一样看着他这个乡镇企业的老板:“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那个喜欢泡图书馆的江西小青年王文京,在这一年也毕业了。那个时候的大学生相当宝贵,根本不用担心工作的问题。王文京也如愿被分配到北京,在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财务司工作,从小村庄到省城,再从省城到首都,这种跃迁式的人生令19岁的王文京很感满足,后来他回忆说:“这对我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带着这种兴奋与满足感,王文京开始满怀热情地投入工作当中。

    日后创办了著名的嘉德拍卖公司、泰康人寿保险公司,在两个行业都取得了巨大成功的陈东升,在这一年也恰好大学毕业。在分配的时候,有老师建议他去当时的中国粮油总公司上班,这个今天无数人想进入的赫赫央企,在陈东升看来却并不入眼,甚至觉得这简直是对自己的亵渎。于是,这个武汉大学经济系的毕业生当场拒绝:“我是要做研究的,怎么可能去经商呢?”带着“做研究”的理想,陈东升到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一直在那呆了9年。

    不过,不久之后,这一切就发生了变化,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年轻人,很快便在商品大潮的冲击下,迅速地投入到创业大军里来,他们的态度和当初选择事业单位一样坚决,在他们中间,我们将会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