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杨柳岸晓风残月

    他本无心游戏，只在《追风屠龙》上挂着，却忘了隐身。

    〖私聊〗晓风残月：“不服大哥，你在哪儿呢？组队打鸟龙boss你去嘛？”

    平时他叫张砚，都是你你你的，大呼小叫，今天难得地带上了称谓，一副乖巧的小心翼翼样子。这八成是因为之前两人谈话不欢而散。

    〖私聊〗[弑神者]专治各种不服：“我有点事，不去了，你去玩吧。”

    〖私聊〗晓风残月：“可他们嫌我级太低，不给组队。我告诉他们，我给找个高手来，组一赠一，人家队伍的队长才同意。”

    〖私聊〗晓风残月：“如果你不去，我去也没意思了。我准备下线了，你忙你的事去吧，我也不耽误你了。”这小语气那叫一个委屈，那叫一个识大体，谁听了都得于心不忍，琢磨自己要不答应就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了。

    〖私聊〗[弑神者]专治各种不服：“怕了你了，地点？”张砚觉着，他上辈子肯定还欠晓风残月这小破孩的。

    〖私聊〗晓风残月：“真的吗？万岁！我在……”

    去鸟龙老巢的路途中，还有一些关卡任务，例如一片向上的悬空树墩，要按照一定的路线往上跳，跳错一个，就会走入死路，然后又得回到底层重新跳起。晓风残月不会做，拖了全队的进度。

    队长曰：“专治各种不服，你赶紧教一教你老婆呗，打算让我们看一下午的跳树墩吗？”那还真是有够崩溃的。

    ——小破孩练的是美女法师，上围傲人，身材火爆，身上衣服的布料也少，一眼看去十分惹人鼻血。队长理所当然把小破孩当做了张砚的责任，他的误会不无道理。

    “他不是我老婆好吗？瞎咧咧什么呢，教坏了小孩子你负得起责吗？”张砚在聊天框里打了一行字，又消去。

    算了，晓风残月好像没听见。

    张砚用QQ开了语音，指导小破孩完成任务。

    “不服大哥，就你肯带我，你真好（*^__^*）嘻嘻……”耳机里传来电脑那头一个谄媚的声音。

    晓风残月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干净清澈的少年音。作为男性，撒娇卖萌不会让人觉得雷，这本身就是一种道行。

    不过那些萌他这个CV的粉们，要是知道一向在广播剧中配冰山美人、自闭青年的晓风残月，个性是这么“热闹”的一个人，不知会做何感想。

    晓风残月说，冰山美人和自闭青年，他都是本色演出。

    张砚表示，信他才有个鬼！

    “别肉麻，我不带着你，谁带你？这游戏里面你还有别得朋友受得了你的智商吗？”张砚冲着耳机上附带的小麦克风说，其实也就一句玩笑话，他平时和另俩只互相羞辱习惯了。

    木墩终于千辛万苦地跳完，晓风残月却说，不玩了。

    “啊？月月，你这又是抽的什么风？”

    “我难过。”那边的人小嘴一撇，声音带上了哭腔，“我是没什么朋友，因为我的感情很集中。手机里面除了家人的电话，就是送外卖的和你的手机号。我把你当成顶重要顶重要的朋友，结果你当我是个不懂事的傻小孩。今中午……还因为一点小事就跟我怄气，摔我电话，我下午在QQ上跟你说话，你也爱答不理，用自动回复敷衍我。”

    “我想着就难过，很难过……呜……”

    “喂喂，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别哭呀！”张砚想起，刚才和月月语音之前，似乎是有什么问候的留言，他没怎么过心，“天地良心，我之前就挂着QQ，没玩电脑。我瞥见你在游戏上M我，我这不马上就屁颠屁颠跑来领旨了吗？”

    “哼，说得好像是我欺压了你一样。”

    “你没有，你真没有。”张砚说，“我刚才正焦头烂额呢，章琎要被处分了，或者是开除，她的检讨不知道怎么写，也问我。你说这心烦意乱的节骨眼上，也就是你召唤我，换了别人，就算死我面前极品紫装爆一地，估计我也没心情捡！”

    “真的么，嘿嘿嘿……”小破孩破涕为笑。

    “当然真的，你哭够没？没够的话慢慢哭吧，我下楼买点吃的。”

    “没人性！”

    割地赔款地把人哄好了，张砚神经松懈下来，突然有点肚饿。而学校围墙外，正好有一个老奶奶挑着一担凉粉经过。

    学校里面不准卖，这些小生意者很有自己的智慧，就绕着围墙叫卖。学生去买，围墙也不是铜墙铁壁，总有地方能塞进一碗凉粉。

    张砚结束QQ语音，走到楼下，交了钱正在等老奶奶切凉粉，晓风残月的电话到了。看来小破孩刚才讲得意犹未尽。

    “不服大哥，刚才你说，你那个叫‘章琎’的朋友要被处分了？”

    “是呀，八九不离十。”张砚说，“不服不服的听着别扭，你还是叫我真名吧，正是认识一下——我叫张砚。我知道你姓杨，你之前说过的。”

    “砚哥好。”对方马上乖巧地叫了声。

    “你知道哪个砚？”

    “砚台的砚啊。”小杨同学马上接口，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补充到，“你以前也说过的。”

    张砚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没有说过。因为他全无印象。

    那对方是怎么猜中的呢？巧合？而且小杨同学似乎完全没有告诉他自己全名的打算，这不太符合对方直率的个性，这也让张砚好生不解。

    然而小杨同学已经飞快转移了话题：“章琎，是你女朋友？”

    “我成天不是给公会做牛做马，就是听凭你差遣，和你这小破孩混在一起，哪来的美国时间交女朋友？”

    “倒也是的。那是你喜欢她？”

    张砚想了一下自己喜欢那“双贱合璧”的俩人其中任何一个的可能性……万万使不得啊，当朋友已属不幸！脱口而出：“那我还不如喜欢你呢。”

    “咳、咳咳……”小朋友被牛奶呛得差点要撒手人寰！

    小杨同学说，自己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只好让章琎把检讨写得深刻、感人一些。

    他还透露一条小道消息，据他所知，扈老师最近心情坏，可能感情上出了一些问题——小杨同学进一步说，似乎是对心上人告白最后被发了好人卡，还叮嘱张砚不要说出去。所以章琎算是撞枪口上了。

    张砚挺奇怪的，咋个自己大学里面的事，他比自己知道得还清楚？

    是自己消息闭塞，还是说，对方其实是浸淫八卦界多年的八卦达人，自己有眼无珠？

    讲电话的工夫，张砚拎着一碗凉粉早已回到宿舍，单手开门，单手把塑料袋蒙在碗上，单手操起筷子开吃。

    疑惑着，张砚耳尖地听见电话那头除了小杨同学blabla的声音，还有一声一声不近不远的吆喝：

    “卖凉粉呢——筋道的黄白凉粉、凉皮、红苕粉呢——”

    这叫卖的词儿和声音，怎么听怎么耳熟。活脱脱就是刚才卖给他一碗凉粉的老奶奶担子上挂着的喇叭声音啊！

    张砚呆了呆，把手机拿远了些，确定叫卖声的确是手机里传出的。

    又想起什么似的冲到阳台上，探出去大半个身子，极目远眺，终于在很远的墙根下找着了卖凉粉老奶奶的身影。她正停那儿拿手绢擦汗，所处的位置，是学院5号男生公寓楼和教师宿舍之间……

    “砚哥，还在吗？”对方的声音拉回了张砚的思绪。

    “在呢。”张砚假装不经意地试探地问到，“你们今天没课？看你很悠闲的样子。”

    “没有。我们学校可和你们不一样，课排得可松了。你们玩游戏要逃课，我可是名正言顺地玩。”

    听到这儿，张砚几乎可以肯定了，小杨同学就和他一个学校。

    不仅知道自己名字，还连他们课程排得密都清楚——没准还见过张砚。

    可是，小杨同学为什么要撒谎呢？

    ——不想见他？他张砚又不会吃人，有那么可怕需要拒之千里么？

    接下来的发展让铿锵三人组始料未及，校领导收了章琎的检讨，破天荒地只给了她一个小处分，大事化小了。

    茂鸣大学实行“撤销处分制”，以后章琎表现好了可以申请撤销处分，档案上的污点不用一背终身。

    据说，事情峰回路转，是因为扈蝶良心发现一般，没有在上级面前添油加醋。

    三人琢磨，或者，是章琎东拼西凑从网上抄来的检讨写得太好了，戳中了校领导的泪点？——不会啊，郑绵绵读过，磕磕绊绊连语句都未见得通顺的说。

    扈蝶网开一面的态度更奇怪。章琎则认为，是自己否极泰来。

    不管怎么说，章琎就像ICU病房的重症者度过了危险期，没有必须卷铺盖走人的危险了。也不用提早实现她以前说过的，毕不了业，找不着工作，就去靠着笑姐这座金山银山。

    （8）拍卖会上淘金寻宝

    收到斩魂再次约战的私聊时，郑绵绵正泡在《追风屠龙》的线上拍卖行。

    建筑内部魔幻与古意相结合，四周矗立激光形成的落地光柱，此外激光拱门一道接连一道，一头蹲伏的辟邪兽正对大门口，眼睛跟火炭似的，宽头大面，雄视眈眈。

    底层摆设条几、黄花梨椅子、屏风，将空间隔离出纵深感。

    大厅中央吊灯恢宏，光线却刻意昏暗，墙上兵器谱、长明灯，地上琳琅满目的货物笼上一层神秘……

    今天拍卖行喜逢一桩盛事，正举行时所瞩目的顶级装备拍卖会。

    “顶级装备”四个字其实水分不少。

    现下装备倒卖商人十分活跃，经济利益成为投机分子搜罗宝物的最大驱动力，稀世宝物大量落入他们之手，往往一转手价格就翻个几倍儿，赚得合不拢嘴。

    郑绵绵通常只和他们密切合作就行了，反正最后留在玩家手里、或者流入游戏拍卖行仓库中的极品，凤毛麟角。

    郑绵绵的反常表现，让张砚和章琎疑窦暗生。

    牛啊马啊不进厩、猫狗乱吠预兆了地震，他们觉着郑绵绵也一定事出有因。

    自从她与斩魂“情变”，就变得喜怒无常，有时还神神秘秘，露出泫然欲泣堪比窦娥的小模样。

    不过可以理解，斩魂乃“修罗之城”封神榜上金光闪闪的真神，封神榜又秒杀高手排行榜、富豪排行榜、威望排行榜……榜中榜上的男人，满身神装威风凛凛，操作已入化境，眼波轻送，风情万种，女玩家魂都去了半边。

    无一不是满楼红袖招的人物，无一不受单身女玩家追逐。

    所以嘛，大神哪个旧情长，佳人谁可不断肠。二人讨论道。

    张砚：“你确定她一边拧着眉毛一边把饼干掰成渣渣那是泫然欲泣，不是思考复仇的毒计？”

    章琎略一思索：“还是你看问题透彻。”

    这时会长发话了，说自己只是想去见识一下。

    D琎一听马上福至心灵想起了什么似的：艾玛笑姐我不能陪你，辅导员下午约我讨论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先走一步！

    郑绵绵鼻子都气歪了，D琎你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小金人舍你其谁啊——十分钟前她才看见辅导员被男友用“伤害大众”汽车接走了。

    我瞪我瞪我瞪，郑绵绵眼珠子瞪得要脱框，学着刑腾投射出“必杀眼神死光”。

    到底没有恩人那种气场，D琎毫毛无伤扬长而去……会长可怜巴巴地转向另一人。

    张砚正捏着狼毫笔在素描纸上鬼画桃符呢。

    晓风残月不是玩配音吗，最近接了一个新剧，找不到美工，求才若渴——连张砚这个手残都抓去充数了，可见是有多渴！

    张砚头也不抬地说：“得，郑绵绵你去吧，慢走不送！穿千万级紫装去拍几十万的粉装普装，这种欠扁、找抽、折寿的行为，恕不奉陪。”

    “没良心。”

    “呵，说得跟你有似的。”

    张砚以为打击她一下，丫指不定会讲出实情，等了两分钟绝尘一笑已消失不见！移动到了别的地方。

    绝尘会长放弃游说两个老油条亲信，叫了帮众随行。“初吻给了烟”和“帅到崩溃”，公会里的后起之秀，年纪都不大，但是一片忠心，性格活泼阳光。

    ……也太阳光了点吧！从出发开始嘴巴就没闭上过。

    一个拍马说会长你今天这披风好别致，还是第一次见你穿。

    郑绵绵暗笑，鬼精灵，八成是点开披风查看了一下属性，发现实在普通，名字不紫也不粉，会长穿着它抛头露面甚至有点掉价。于是手下词穷，只好说成“别致”。

    这件披风外观挺能唬人的。

    金属的肩章又酷又帅，后背图案为大如图腾的鲜红玫瑰花与连枝的带刺藤蔓，攀附缠绕着两柄交叉成十字的剑。

    剑的凌厉，花的柔情，相映成趣。

    最吸引眼球的地方在于，它竖领下的唯一一颗纽扣，居然是一枚海螺。

    美则美矣，说实话，弑神者仓库里比这件披风值钱的高级货比比皆是，只不过，它的来历有点不一般。

    犹记那日，某对闪婚游戏夫妇在冰风走廊打怪取得阶段性胜利之后，来到外面安全地带，斩魂把背包里的战利品一股脑儿拖出来扔地上。

    绝尘会长被震了一下：这是重新分赃，还是全部都给她的意思啊？

    是了，自己用血肉之躯做诱饵，成功完成了斩魂的“调虎离山计”，被玄冰使徒和雪精灵挠死那么多次，军功章上有他的一半也有自己的一半嘛。

    难得斩魂如此有爱，绝尘一笑心里暖融融的，如果她的人物有尾巴的话，估计这个时候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她一边捡地上的东西，一边不忘点评几句。

    什么这件披风属性虽然低，但应该是今年新款，样式没见过呢……这副半透明的手套是干嘛用的，不管了先收起来再说……

    〖队伍〗斩魂：“这些垃圾卖到商店也换不了几个钱，带着还占背包的空间。”说完扔出了更多的东西，“哗啦~哗啦~”地铺了一地。

    〖队伍〗[弑神者]绝尘一笑：“……”

    等一下，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两种都不是！斩魂就是单纯的扔、垃、圾而已。

    可怜我们形象光辉伟岸的会长已经捡满大半个背包了……只能尴尬着，心里默默流着泪。

    〖队伍〗斩魂：“咦，你要吗？那你等一下，我扩展背包里还有更多东西要扔。”

    果然当她是人形垃圾桶！

    “我——才——不——要——”女战士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句，洒泪飘走了。

    不过后来，郑绵绵一看到披风就想起一起在冰风走廊打怪，自己死去活来的美好时光，还是把披风给系上了。

    游戏里日头已高。

    拍卖会现场的山呼海啸唤回了郑绵绵的思绪。

    他们仨几乎是踩着拍卖会开始的锣鼓声跨进去，里面人头攒动，人挨人挤成沙丁鱼，只看得见玩家重重叠叠密密麻麻的名字。

    粗心的三人并未发现，他们的到来让小范围内的气氛为之一变，众人目光探照灯似的刷刷射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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